“要我说什么?”她慢慢地说道。
即使被捆住手脚,衣衫凌乱, 灰头土脸, 鬓发也乱糟糟的,但她闭着眼睛微抬下巴, 说话慢吞吞的,举手投足竟然足显轻蔑。
那人瞬间便被激怒, “你跟我傲是吧?小娘皮不教训教训就不知道老实!来人!”
慌乱的脚步声从外面进来, 而后, 忽然静了一瞬。
再下一刻, 高涨的怒火硬生生被憋了回去,但依旧凶神恶煞,“晏夫人, 不想你和你夫君出事的话,就把谢临的行踪交代出来!”
谢临?
王仪君心中下意识皱眉,但随即,她豁然开朗。
谢临是来临安查案的。
这是宋家的狗。
原来谢临不见了,难怪驿馆没人。
狗只会咬人,但是外面的主子却不好糊弄。
王仪君心念回转间定下了主意。
.
月上中天,墨云层层,衙役们陆续拿着画像回来。
“你们确定她是在驿馆附近被掳走的吗?”柳静眠凝声问。
鱼姒与晏少卿对视一眼,开口:“首先,表妹这几日去驿馆寻过几次表哥,其次,家中午后没有任何掳人动静。”
晏家人少,结构又简单,稍微有个走动都看得清清楚楚。
严询陈述:“驿馆包括附近的百姓,今天没人没见过王小姐。”
总不可能是宋家威胁了半条街的人吧?退一万步说,就算是,那么多人,总有兜不住秘密露出破绽的。
可偏偏,就是一个也没有。
要么是王表妹来去无踪,被掳走也无声无息,要么,就是她根本没去过驿馆。
柳静眠:“会不会是她去别的地方,不巧发生了意外?”
毕竟,王仪君只是借住晏家的一个表妹,与谢临的关系仅限于单方面的爱慕。
宋氏为什么要掳她呢?
鱼姒懂她的言下之意,拧眉摇头,“不可能,表妹平日极少出门,而且,今日这样热,她为什么非要出门?”
除了爱,还能是为什么呢?
柳静眠也懂她的意思,可如果王表妹真的去了驿馆,那就不可能干干净净什么蛛丝马迹都没有。
这是个悖论。
正是沉寂时,晏少卿缓缓道:“有没有一种可能,她刚刚出门,或者走到了半路上,就出了事?”
所以驿馆附近没有任何线索,王表妹出门的可能也站得住脚。
严询当即唤来捕头,重新交代搜寻范围。
半个时辰后,张捕头匆匆呈上一枚耳坠:“大人!在晏家后门发现了这个!”
鱼姒瞬间便能确定:“正是我先前为表妹置办的云纹耳坠!”
看来王表妹果真是一出门就被掳走了,柳静眠看向鱼姒与晏少卿,“你们家后门遍通小巷,他们带着人,宜快不宜慢,不可能节外生枝,所以一定是走了最近的巷口。”
交换了眼神,严询缩小范围,再次交代张捕头。
“王表妹心里有成算,一定会想尽办法拖延时间留下线索。”鱼姒握着云纹耳坠,来回踱步,眉头紧锁,“可万一——”
晏少卿握着她的手,予以着能够安抚人心的温度,声音沉和,“他们于家门口掳走表妹,说明并非是冲动行事,是早有密谋。”
所以,反而更不可能轻易对王表妹做什么。
鱼姒心下稍安,抬头看了眼天色。
月影西沉,寥落星云。
希望会是个好天。
.
王仪君由衷庆幸她前段时间看了不少话本。
不然,她还真编不出“十里梅乡”这个远离临安城、偏僻又真实存在的地方。
“晏夫人,到了十里梅乡若是见不到人,可别怪我生气啊。”
那个满身横肉的人被换掉了,现在是高高瘦瘦账房先生模样的人在与她对话。
王仪君无比冷静,那也要顺利到十里梅乡再说。
十里梅乡距临安城将近百里,他们带着她,便不能快马。此刻出发,最少也要走五个时辰。
已经磨了一夜,表哥表嫂该发现她不见了,甚至已经在到处找她。
她抬眼窥见天光,再次闭目养神。
五个时辰,足够了。
.
紧闭一夜的门扉被推开,两个身形魁梧的大汉看了看四周,冲等在一边的马车招手。
紧接着,穿着素衣发髻凌乱的女子被推搡上了马车。
远处茶棚坐着的布衣男子搁下茶钱起身,若无其事朝临安城里去。
另一桌的男子喝完最后一口茶,待马车驶过他眼前,转身进了不起眼的小巷,拉出一匹马来,慢悠悠翻身上马,驱马跟上。
临安城,如意楼。
香气扑鼻,笑语不绝。
“您呀,就用这款水粉,最衬气色了。”
温细绫轻笑着点头,“姚娘子的眼光好,我便听姚娘子的。”
身后的丫鬟阴着脸接过,温细绫像没看到一样,又去一旁看胭脂。
“这款……”她转头看姚娘子,手不防与保养得宜的一只手搭上。
收回手回头一看,却是诧异:“钱夫人也来逛如意楼,真是巧啊。”
钱夫人看清是谁,眼神控制不住地向下瞥去。
愈传愈惨听说断了的那条腿好好儿的,钱夫人咳了一声,收回视线,假笑:“可不是巧么,算一算也有些日子没见到贺夫人了。”
温细绫回以温婉持家的笑容,似炫耀似感慨:“最近事忙,几间铺子理也理不清,偏偏夫君只信我,唉,也是没法子。”
有的人吧,缺什么就爱炫耀什么。
钱夫人挂起客套的笑:“那你是要多费心……”
温细绫笑吟吟道:“说来我家夫君在城东置办的铺子也不知到哪一步了,改天可得去看看。”
钱夫人被这番话打断,倒是想起自己有阵子没去城东的铺子看看情况,顺水推舟道:“我这也要去城东看看呢,就先失陪了。”
温细绫与她别过,面不改色,继续道:“劳烦姚娘子替我试试这款。”
这会儿时候早,街边只蹲着稀疏的菜贩子,马车快而平稳。
两刻钟后。
“夫人,到了。”
钱夫人下了马车,正要进门,余光中却被地上的一点玉色攫住注意。
晨光下通透美丽,看起来质地不错。
这一大早的,谁丢了饰物在这儿?钱夫人上前查看,发现是枚云纹耳坠。
非但美丽,还很眼熟。
这云纹,好像在谁的耳朵上见过?
是谁呢……
钱夫人在记忆里搜寻片刻,忽然灵光一闪。
她记起来了,好像是鱼妹妹家的那个表妹有一对儿这样的耳坠,端午那天鱼妹妹还与她夸耀这云纹耳坠很衬表妹容姿。
钱夫人思及此,蓦然一顿,旋即转身上了马车,“掉头,去晏家!”
好端端的,鱼妹妹的那个王表妹怎么可能会一大早落了耳坠在城东?!
她一定是出了什么意外!
.
的确有人曾目击一个戴着帷帽的姑娘被两个人掳上了马车。
但因为怕惹事上身,他连忙躲开了,并未看到马车离去方向。
鱼姒听完,心底愈发焦急。
每多耽搁一刻,于王表妹而言都意味着多一分的危险,现在当务之急就是取得王表妹的下落,再实施营救。
可连下落都查不出来,又如何救?
“大人,有位钱夫人在晏家门口徘徊,声称找晏夫人有要事,属下就把人带来了。”
严询看向鱼姒,鱼姒鬓边凝汗,急得不行,根本分不出心神来,可人已经在衙门了,总不能见也不见。
她随捕快快步往门口去,一出门就见到钱夫人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团团转,见到她,更是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急急问:“鱼妹妹,你家的表妹是不是出事了!”
鱼姒一惊,脱口而出:“姐姐怎么知道?!”
钱夫人展开手,露出手心的云纹耳坠,长话短说:“这是我在城东云林巷不远处发现的!你快让人去找吧!”
那表妹定是昨夜被掳走,真不知——
钱夫人面露不忍,再想不下去,也不耽搁鱼姒的时间,将耳坠塞给鱼姒,又匆匆走了。
“城东云林巷!”鱼姒举着耳坠疾跑回来,气喘吁吁,被晏少卿接了个正着。
王表妹是被掳到马车上带走,能丢耳坠无非上车下车,云林巷就是最终的地点!
四人当即一同前往云林巷。
.
“晏夫人,你们就只约定了十里梅乡,真的没有什么暗号么?”高瘦男人含笑问道。
王仪君抿着唇,低垂着眼帘,不说话。
看样子是耻于自己的“背叛”行径,又要做起清高有气节的哑巴了。
“晏夫人,小人听说您与您夫婿恩爱甚笃?”
王仪君霎时抬眸,屈辱隐忍,“你!”
“您猜对了,小人就是威胁您。”他一笑,慢条斯理道,“好好想一想,是您的表哥重要,还是您的夫婿重要,在到十里梅乡前,可一定要选出来一个啊。”
面上屈辱更甚,王仪君将唇咬的发白,心中纹丝不动,甚至更加冷静。
.
云林巷附近的宅子很好查,在来的路上,严询就已经确定有一间宅子与宋氏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一到地方,捕快立时破门而入,鱼姒他们也紧随其后,可这间宅子空空如也,房中只有凌乱狼藉的痕迹,有绑过了的绳子,有大片的水迹,还有一小块破碎的布料。
鱼姒一眼就认出那是今夏才给王表妹做的裳裙的布料。
她颤着手把它捡起来,已经不敢去想最坏的结果。
“青娘,冷静。”晏少卿将鱼姒按在怀里,清和的声音彰显着能够抚慰人心的力度,“青娘,只有这一块,也许是王表妹有意留下的呢?”
对,对,鱼姒勉强冷静下来,闭了闭眼,将这块布料翻过来,却发现上面绣的是朵梅花。
梅花?
什么和梅花有关呢?
扑了个空,但捕快们仍照旧去走访百姓,本是不抱希望,可万万没想到,居然真的访出来了有用的信息!
“马车啊,我看见了啊!”布衣男子一拍大腿,指着往城外去的方向,“我看见他们马车出城了!看方向,好像是往西南去了!”
西南方向,梅花记号……
鱼姒想起什么,霍然亮起眼睛:“十里梅乡!”
第108章 英雄救美
鱼姒急切地看着晏少卿, “夫君有一回随夫子去东白山,回来时曾与我说起过十里梅乡!”
按着方位,十里梅乡的可能性的确很大, 晏少卿也冲严询点头。
时间紧迫,容不得多想, 严询简练交代了捕头一众, 与鱼姒他们先行出发。
布衣男子目送马车飞奔远去,再次踏上回城中的路。
“十里梅乡……”柳静眠眉头紧锁, 看向鱼姒,“那是个什么地界?他们为什么要将你表妹带去十里梅乡?”
那个地方平平无奇, 更与宋氏无关,只有一点,离临安城里很远。
晏少卿缓缓道:“也许, 是王表妹为拖延时间,故意误导了他们。”
鱼姒心中一紧,若是如此, 倘他们不能及时救出表妹, 表妹岂不是要面临——
严询沉声道:“十里梅乡太远,如果路上我们追不上他们, 届时需先去镇上衙门召集人手,以防狗急跳墙。”
这是最妥善的办法, 但怕只怕表妹撑不到那时候。
马车疾驰, 颠簸在这时候也不算什么了, 鱼姒望着外面飞速掠过的景色, 紧紧握着晏少卿的手,只盼能够再快一点。
.
骄阳似火,奔驰骏马陡然勒停, “几位捕快大哥,附近可是发生了什么命案!”
刚贴上封条的捕快闻声转头,眯眼看着风尘仆仆的一行人,立时斥道:“衙门办案,闲杂人等勿要靠近!”
赶个路怎么还要停下来看热闹,就不怕看出事来吗?
捕快一边腹诽,手上麻利地将封条捋服帖。
不是命案,怎么有这么多捕快在这儿贴封条?
难道……
几人驱马后退,看上去像是被威吓住,捕快也没在意,商量了番,留下两个人在此处门前守着,其他人马不停蹄回了衙门。
敢查封宋家的宅子,他们大人可真是有本事,还不知宋家等会儿得知消息要怎么闹呢。
萧钰握着缰绳,轻夹马腹,马蹄悠悠向前。
璇玑会意落在后面,只片刻,便轻松追上,容色严肃:“晏公子的表妹昨日被掳走,严知府一个时辰前亲自带人追去了十里梅乡。”
什么?!
谢临心中一紧,看向萧钰。
严询不在,那就有点难办了。来时该放只飞鸽通知他的。
萧钰心中想着,对上谢临的目光,忽然一笑:“承衍心中既然担忧,便去那十里梅乡解救王小姐,再请严大人回来吧。”
谢临无法辩驳,那王表妹虽说是有点小心思,但她与人往日无冤近日无仇,怎么会突然被人掳走?
“世子保重,阿九姑娘亦保重。”谢临抱拳一礼,扬鞭催马,瞬息便与他们背道而驰。
此刻虽然箭在弦上,但就是发不出,只能等知府大人回来。
萧钰便也不急迫,反正脸上有易容,也不怕被人认出来。
是以,他慢慢悠悠地驱马在临安街上晃,与璇玑感慨:“阿九,你看,女追男就是隔层纱,只不过有的纱薄如蝉翼,有的却怎么也捅不破,唉,大抵也是因人而异罢。”
璇玑恍若未闻,尽职尽责跟在他身侧。
89/93 首页 上一页 87 88 89 90 91 9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