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得救了吗?”
她仰头问向裴湛,话中的依赖和亲近之意,让裴湛眼梢微末残留些许舒畅,他点头,低声安抚她:
“没事了。”
颜青拧眉上前:“姑娘!”
他看向还抱着姑娘不放的裴湛,眼神就没那么客气了。
裴湛视若不见。
笑话!
他护了一日的人,凭甚交给旁人?
颜青冷不丁地直言不讳:“既然得救了,还请小侯爷放下我家姑娘吧。”
颜青心中清楚,对于这种脸皮厚的人,不能暗示,就得摆明了说,否则他就只会装作听不懂。
裴湛扫了他一眼,心中有点酸。
瞧着和卫四一般闷葫芦,怎得这脑子倒是比卫四开窍不少?
大庭广众之下,被男子抱在怀中,尤其还是在颜青挑明的情况,简瑶羞臊得脖子嫣红一片,连待着耳根都烧热,似一把火,烧得她脸颊通红。
她甚小幅度地拽了拽裴湛的衣袖,小声说:
“小侯爷将我放下来吧。”
对于颜青的话,裴湛还能当作听不见,但女子一开口,他就拧起了眉,却也没放下,只低声斥道:
“他不知情况,你也乱来?”
简瑶被训得一脸茫然。
颜青也皱眉看向他,裴湛将女子抱紧了些,觑向颜青:
“你家姑娘小腿骨折,不易挪动,等回府见到太医,我自会放下她。”
简瑶脸颊臊红,不忍直视。
这是什么烂借口?
可一旦牵扯到她的安危,颜青就是无原则地让步,当即退开,低头认错得十分痛快:
“是我错怪小侯爷了。”
但看他盯着裴湛依旧不放松的神情,就知晓他这话不过是权宜之计。
也是替自家姑娘名声着想。
受了伤,才不得不被裴湛抱在怀里,而不是姑娘愿意。
裴湛自听得出他的小心思,不由得不着痕迹瞪了一眼卫四,卫四不明所以。
两人都受了伤,需要早些根治,裴湛不再废话,抱着简瑶走在前面,卫四还想阻拦:“小侯爷也受了伤,不如让属下来吧。”
当下,四处一片静寂。
简瑶捂住脸,无颜面对旁人。
裴湛忍无可忍,朝卫四斜过去一记眼神:
“闭嘴!”
第35章 出尔反尔(加更)……
裴湛直接将简瑶带回了肃亲侯府。
找到人后,卫四就派人送了消息回府,如今肃亲侯和靖和长公主早就带着太医在侯府等着了。
肃亲侯府,不闻院。
医女替简瑶拆了那做工简单的木板,用药酒在她红肿的脚踝处用力按着,简瑶疼得脸色直发白,额头涔涔冷汗,她闭着眼不敢看,手指紧攥着床单,身子发抖。
裴湛的伤不深,又有简瑶先给他止了血,太医重新给他包扎了下,就无事了,不顾靖和长公主的怒瞪,他站起来,在床榻旁,有点狐疑地看向医女。
靖和长公主怕他乱说话:“医女正给简姑娘治疗,你别添乱。”
裴湛哑声无语,眉头狠狠一跳。
他有那么不靠谱?
倒底,裴湛没出声,只看着女子疼得倒抽气的模样,低垂着眸,让人看不清他的情绪,不知在想什么。
但有一点,裴湛知晓,靖和长公主也清楚。
这一次,简瑶是平白受了无妄之灾。
是受了裴湛的牵连。
靖和长公主不动声色地觑了眼裴湛,就见他和往日看似没什么区别,却眉眼沉沉的模样。
她不由得想,她这个儿子许是经过这次终于能明白,世间诸多身份,都不如自己立起来来得有用。
不管旁人称他为世子,还是小侯爷,他倚仗的都是肃亲侯府或靖和长公主。
若不然,仅仅裴湛二字,何人畏惧?
简瑶还在处理伤势,靖和长公主终于对裴湛道:“你跟我过来。”
裴湛恹恹地抬眸,刚欲拒绝,就见靖和长公主不容反驳的态度,他咽了声,叮嘱了句,才跟在她身后走出去。
房间内只没了靖和长公主与裴湛二人,就似空旷了许多。
简瑶身子似有一顿,又似没有,她颤颤地睁开眼眸,看了眼裴湛门口,须臾,她低下眸子,遮住一闪而过的神色。
医女终于处理好她的脚踝,碰上她骨折的小腿,低声问:“姑娘,这里可疼得厉害?”
简瑶脸都白了,哪里还顾得上想那些有的没的,当即回神,颤着声:
“疼。”
医女咂舌,她常在宫中伺候,若是宫中那些金贵的主子受了这么重的伤,早就哭得梨花带雨,娇声惹圣上怜惜了,眼前女子姝色娇妍,但这性子倒颇为坚韧。
里面有女眷,裴湛混账,肃亲侯却早早回了院子,如今快天明,明日里还得上朝。
出了这一茬事,明日早朝,他有的费口舌。
不闻院外,长廊上,下了一夜的雨终于停了下来。
靖和长公主回头睨向裴湛:“你可有想过,就这么把人带到我跟前,会有什么后果?”
瞧他之前那没出息的样子,若不是医女说放下来诊治,恐怕还要抱着人家不肯松手!
裴湛抬起头,对上靖和长公主的视线。
他其实有想过,是否该循环渐进,这样直接将简瑶带回来,是否太冲动?
可,先是他递给父亲的那份名单,只要有心,父亲就能查到那份名单从何而来。
其次,他不觉得,他能瞒靖和长公主多久。
他唯一需要顾虑的,只有简瑶一个人。
裴湛眸子情绪依旧不紧不慢,似早就做好准备一样。
靖和长公主冷笑,若他早做好准备,前两日就不至于眼巴巴地去买宅子,还顾左右而言他。
靖和长公主没拆穿他,只静静等着他解释。
裴湛冲靖和长公主耸肩,轻闲地勾起唇角:
“自幼,我想做什么,娘从来都不会阻拦我,所以,我将她带回来,又能有何顾虑?”
这时,他倒是坦白。
或者说,裴湛仗着靖和长公主对他的溺爱,有恃无恐。
被偏爱者,皆是如此。
靖和长公主被气得心口疼,她冷不丁看向裴湛:
“你当真以为那么容易?”
“你别忘了你的身份!”
“身为肃亲侯府的世子,你可以混账,可以肆无忌惮,但你必须担起肃亲侯府的重担。”
“你可有想过,你要拿她怎么办?”
裴湛眯眸,不解地抬头看向靖和长公主。
靖和长公主摇头:
“你若娶她为妻,日后不论你纳何人为妾,以她的身份,可能压得住?”
“你若纳她为妾,叫她头顶总压着一位嫡妻,又何苦作践?”
裴湛听得直皱眉,耐着性子等她说完,才反驳:“我就不能只娶她一人?”
靖和长公主没和他争论,反倒是笑了。
她看向裴湛的眼神,似乎在看一个还未长大的孩子,叫裴湛心中横生些许别扭:
“你当真以为,这辈子只娶一人,只凭一腔孤勇就可以做到?”
裴湛想说,他爹就是一个摆在眼前的例子。
靖和长公主看出他想说什么,只问他一句:“你以为本宫是谁?”
“你以为,简姑娘可以和本宫攀比?”
裴湛脸色凝重下来。
靖和长公主却站直身子,傲气自骨中而生:
“本宫是当今圣上唯一的胞妹,是余邯朝唯一的长公主!”
“本宫嫁入肃亲侯府,乃是下嫁!”
“有当今圣上在一日,不管你父亲对本宫是喜是厌,他都不可能纳一门妾氏!”
“我嫁给你父亲的第一日,就知晓,我有底气叫我一辈子都过得舒心,我有能耐让他一辈子都不会纳妾。”
“可你呢?简姑娘呢?”
靖和长公主的语气平淡下去,她问:“可有此番底气?”
“你不过活了二十四载,难道就要道一辈子只喜简姑娘一人?”
“谁都不能料到以后会如何,不要妄下定论。”
“你如今是肃亲侯府的世子,日后许是身份更高,你可有想过,当你不喜她的那一日,毫无背景靠山的她,该如何在你的后院生存?”
裴湛和她平静对视,年少气盛,怎会不轻狂?
靖和长公主的话会让他深思,却不会叫他退却一步。
倏然,裴湛扬眉笑:
“娘亲何必打击我?”
“爹能做到抗住全族的压力娶你,能做到待你数十年如一日,凭甚我就做不到?”
他自有他的骄傲。
如靖和长公主所说,他二十四载不过动了这一次心,为何就不能孤注一掷?
他若娶了简瑶,必将她捧在手心,护她一世安康。
否则,对不起,岂止是简瑶一人?
那时,他最辜负的人,是他自己。
靖和长公主静静地看着他,眼中有些难以察觉的恍惚。
当年尚在襁褓中的婴儿,如今站在她面前,似顶天立地,只想为另一个女子挡下风霜。
他混账多年,至今终于明白,何为责任二字。
哪怕那年他及冠,靖和长公主都没有如今的感受,受她庇护多年的人许是当真终于长大,可以独当一面了。
靖和长公主也不与他多言,她冷笑一声,只道:
“就叫本宫好好瞧瞧,你是如何能说服全族同意你娶一个毫无身世根基的女子为妻!”
裴湛漫不经心地笑:“既是赌约,总要有赌注吧?”
靖和长公主要被气笑了,连她都要算计?
她咬牙道:“若你当真能做到!本宫就亲自去圣上面前为你请旨赐婚!”
裴湛畅快地扬了眉,后退一步,低头弯腰:
“那儿子,就先谢过娘亲。”
靖和长公主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前,只再说了一句话:
“再没把握前,别乱了人家姑娘的名声。”
靖和长公主身影消失在不闻院,白三偷偷凑过来,他之前隐隐约约听见了二人之间的对话,此时心中惊骇。
他早就知晓,小侯爷对简掌柜的心意,但他万没有想到,小侯爷竟想着效仿侯爷和长公主。
他探头低声说:“世子,长公主这是何意啊?”
裴湛眉眼依旧漫不经心,却止不住勾起唇角:
“娘亲总是嘴硬心软。”
若她当真不愿,岂会今日刻意将他叫过来提点他?
没错,的确是提点。
看似话中处处打压,却将难处都和他说尽,心软是对他,也是对简瑶。
裴湛这一生最大幸运,并非是出生在肃亲侯府,而是他有一位好娘亲,他从不怀疑,为了他,他娘亲敢与天下为敌。
裴湛回房间时,医女刚背着药箱准备离开。
简瑶抬眸,见只有他一人,愣了一下,朝他身后看去。
裴湛看出她所想,说出她的疑惑:“娘一夜未眠,先回去了。”
他踱步上前,伸手想碰女子,又在女子涩缩间收回手,低声询问:
“还疼得厉害吗?”
简瑶捂住脸,有些囧。
又非神丹妙药,怎么可能一时见效?
医女还未离开,闻言,倒是替她回答了:“下官写了药方,若姑娘疼得厉害,可以先煎一份安神药,叫姑娘好生睡下。”
裴湛问了白痴的问题,但他倒没甚不好意思,让白三送医女出去。
一时,房间中没了人,只剩下简瑶和裴湛。
那丝说不清道不清的情绪才开始蔓延,简瑶有些不知所措。
昨日里,男子将她抱进怀中时,她未曾拒绝,导致了这时,她说什么都觉得不对的情景。
简瑶一时有些懊悔。
她昨日怎就被猪油蒙了心,任由他抱住了呢?
她偷偷觑了眼站在一旁的男人,却不由自主地想,许是白日里他殷红了眼,或是一路上他宁肯自己受伤也要护着她,又或是他厌苦却夺下药,这诸多举动,让她一时就乱了心。
怎奈,裴湛此时又问了一句话:
“你昨日说了一堆,其实也有含糊其词。”
“你故意以身涉险,引我前去,这一点你根本无法否认!”
简瑶堪堪哑声。
她咬紧唇,不说话,的确,此事的确是她故意为之。
简瑶不是瞎。
裴湛对她的一点小心思,她看得出来,羡城送的那封信,让她一时乱了心思,犯糊涂地想,林府既然一心想逼她嫁入林府,她何不嫁给另一个有权有势的人,好叫林府彻底断了这心思?
名单是裴湛给她的,她不信裴湛会不知刘三涯这人疑点重重。
她故意以身涉险,就是引裴湛去找她,艰难中容易生情。
如今彻底冷静下来,简瑶才觉得这分心思多令人难堪。
想将锦姨接回来,办法多的是,偏生她就选择了一条歪道,若叫她九泉之下的娘亲和爹爹知晓,恐要引以为耻。
简瑶此时再想昨日心情,只觉得唾弃和自我厌恶。
她怎得变成这样?
步步算计旁人的真心?
裴湛不知她在想什么,只见她眸子忽然就黯然下来,他拧起眉,打断她的胡思乱想:
“你可不能反悔!”
简瑶茫然:“什么?”
她疑似矢口否认,裴湛恼了:
“你故意引我前去,不就是决定好了,选我吗?”
他急了:“难道你后悔了?”
裴湛一张脸涨得通红:
“你这女人,怎么能出尔反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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