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的手无意识地捂着嘴,血液从指缝里流了出来。
“你说说看啊,老子哪里对不起你了,还有你哥哥,你弟弟。”伊阿珀托斯怒吼道,“你给我说说看啊。”
少女又咳出了一口血,男神一脚踩在了她纤细的手腕上,众神都听见了清脆的一声骨裂声。
虽然她看上去很可怜,但是她毕竟还是他们的背叛者。
“你得到什么好处了吗?”伊阿珀托斯怒骂道,“不是很能言善道吗,说话啊。”
少女的眼睛开始涣散,她忍不住地挣扎了起来,用另一只手试图移开父亲的脚,然而他又是狠狠地向下一踩。
然而下一瞬间,伊阿珀托斯感觉到了腰上有一股什么力量,然后他被卷了出去,不知道什么时候百兽之父已经醒来了,他猩红色的眼睛在黑暗中烨烨生光,恢复了兽型的提丰变得巨大无比,他的尾巴虽然拴着青铜的链子,然后依旧足以将他扫出百米之远。
下一秒钟他缓慢地变成了人型。
“有完没完了,让不让睡觉了。”他说道,声音压得很低,如同嘶嘶的蛇鸣,尖尖的犬齿透着苍白的冷光,让所有在场的神明都忍不住背后升起了一股凉意。
“你们不该是在上一层吗?”提丰问道,“地方太小,不够你们撒野吗?”
少女微微地咳嗽了一会,然后睁开了眼睛。
她努力地撑起了身子,然后坐了下来。
她的眼睛明亮而清澈,好似中天华美的星辰。
“你贪婪,残暴,将自己的手足关进塔尔塔罗斯,每一天都在担心会有人抢走你的财宝,所以你会在枕头下面放一把匕首。”
普罗米修斯说道,她的声音不高,但是足以让每一个人都听见,她忍不住又咳出了一口血,“你对比你弱的生灵从来没有任何的同情心,他们都是你的奴隶,任你欺凌侮辱。”
“你嘲弄正义,说我的母亲是个一无是处的废物。”她轻声说道,“你是神王的帮凶,你虐待别人却又瑟瑟发抖。”
“伊阿珀托斯,我见过你把女子从恋人的怀里抢走扔给髭狗,我也见过你杀害了无辜者还要剖出它的心作为饰品,我知道你们整日宴饮,一天就能挥霍掉别人一年的食物。”普罗米修斯宁静地说,“我知道你们都是这样的。”
“所以你们的统治倾覆了。”她说道,“即使能搬动山脉,也注定会迎来战败的命运。”
“七海的怒涛之水,足以洗掉任何君王受命于天的圣油。”
白发的少女宣布道,连提丰的目光都忍不住落在了她的身上。
她是先知。
此世第一个开始痛苦的人,也将是此世最后一个解脱的人。
上位者不约束自己的行为有什么不对的呢,父与君对你可以生杀予夺又有什么不对的吗?
不对,她宣布这是非正义的。
从来如此,就是对的吗?
强者可以永远坐稳自己的江山吗。
不,弱者终将扼断强者的脖子,因为他们一无所有,所以他们无所畏惧,因为他们羸弱而可怜,所以他们愤怒而勇敢。
“我已经向克洛诺斯王明示了危险和即将到来的不幸。”她轻声说道,“我曾无比真诚的劝谏,他差点割了我的舌头,但是他并没有感觉到危机。”
与维护这种暴行相比,我愿意做杀父弑君者,这就是我的选择而已。
如今我再一次劝谏,应该还是徒劳无功。
伊阿珀托斯的目光转向了提丰,“提丰大人,我们可以将您从永恒的苦难中解决出来,请帮助我们吧。”
“还有,把这个叛徒扔进业火里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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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正义的私心
提丰思考了一会,他的尾巴在地面上若有若无地动着,他看了看众神又看了看火苗。
“算了,我还是很困的。”提丰淡淡地说,“还有我觉得你们太弱了,跟你们出去无非再被宙斯揍一顿。”
“那种事情,一生有一次就行了。”提丰懒洋洋地说道。
“那你不会阻止我们处决叛徒吧。”旧神们问道。
提丰睁开了猩红色的眼睛,正打算说什么的时候,众神的身后传来了一个声音。
“我觉得恐怕不行。”
“塔尔塔罗斯大人。”众神听出了这个声音的来源,转过了身。
深渊之主玩着自己的指甲,懒洋洋地出现在了一片水深火热之中。
塔尔塔罗斯是地狱的主人,是深渊的代名词,然而他本人却是一个轻佻而懒散的男子,有着花哨的眉眼和恶劣的性格。
然而他一般情况下只会呆在自己的宫殿里祸害莫罗斯或者卡俄斯,当然有时候也被盖亚迁怒,他主动离开房间的时候少之又少,今天却算是一次。
“我从卡俄斯大人那里听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塔尔塔罗斯抬起了一根手指放在唇前,示意大家安静,“如果这个女神死了,世界上最后一双观星之瞳也就消失了呢。”
“她没有孩子吗?”一位神祗问道,另一个看了看那个少女,“好像没有,她可能连追求她的都没有,哪来的孩子。”
所有的神祗都明白普罗米修斯的那双眼睛的价值。
他们理所当然的踌躇而犹豫了起来。
“所以劝你们冷静一下啊。”塔尔塔罗斯无奈地说,“要造反可以,但是你们貌似还在初步筹划阶段吧,这个时候拿她祭天是可以增加好运还是怎么的呢?”
深渊之主可能是因为寂寞久了,但凡是个神都觉得此人过分油嘴滑舌。
但是又碍于他身份实在过于尊贵,从来没有谁敢指出过他这个毛病。
“真是的,我现在成了卡俄斯大人的跑腿的了。”他打了个哈欠,“啊,希望我们冥府能够人丁鼎盛一点,不至于让我都沦落到跑腿这一步吧。”
他微微半回过头,环顾着诸神,淡金色的眼睛一瞬间变得冰冷而危险,“你们搞什么幺蛾子,我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是,有些事还是最好想想再做。”
“比方说,来最底下这一层这种事,我个人就不是很喜欢看到。”
“这只是个建议。”塔尔塔罗斯轻声说道,“不过是我,塔尔塔罗斯的建议。”
众神散去,塔尔塔罗斯转过身,自言自语道,“我是不是应该在这里装个青铜门之类的,你们有什么要求,比方说要什么颜色的。”
“给我弄个粉色,谢谢。”提丰说道。
“这么大个人,多少成熟一点吧。”塔尔塔罗斯不满地说,用手指按了按太阳穴,“不过话说,我以为你要跑路呢,提丰。”
提丰摇了摇头,“出去不过再被揍一顿。”
“这话讲的好丧气,一点都不像你。”塔尔塔罗斯说道,“人固有一死。”
“你这算是教唆犯罪吧。”提丰轻声说道,“我记得教唆比主犯量刑要狠的。”
“你真是令我欣慰,居然看了法律条文。”塔尔塔罗斯夸张地鼓起了掌,“提丰,你长大了,我要感动哭了。”
“我不信。”提丰冷漠地说。
“有点礼貌不好吗?”塔尔塔罗斯说道,“我怎么说也算是你爸爸。”
“哦,那么请问我妈妈是谁?”提丰反问道。
塔尔塔罗斯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淡淡的做贼心虚,“但是你是我捏的啊。”
“你审美好烂。”提丰说道。
塔尔塔罗斯捂住了脸。
“那时候新手上路。”塔尔塔罗斯解释道。
“那你可以改啊。”提丰建议道。
“但是我直接从入门到入土。”塔尔塔罗斯坦荡地说,“我发现我实在做不了这个。”
他从层层铜链中走了过去,伸出手略微碰了碰少女的肩膀,“没事吧?”他轻声问道,“你要是死了我没法和卡俄斯大人交代,我下个月估计都吃不上饭,吃不上饭我心情就不会好,我心情不好就会来打提丰,提丰就会闹地震,到时候世界都会被毁灭的。”
“所以你没事吧。”
“这么大的罪名我觉得我扛不起。”少女咳了口血,轻声说道。
塔尔塔罗斯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欣慰的表情。
“那就好。”他笑着说。
“不过说实话,卡俄斯大人和我说,就算把你扔下去,你也不会死的。”塔尔塔罗斯说道,“不过卡俄斯大人和宙斯都不想看到那种情况的发生。”
“所以他们比较希望看到什么情况的发生。”少女微微地笑了笑,按着自己折断的肋骨。
“现在就好。”塔尔塔罗斯言简意赅地说,他坐了下来,在口袋里摸索了一会,“需要帮忙吗?”
“没关系,晚上就长好了。”普罗米修斯轻声说道,她微微地合上了眼睛,“请问塔尔塔罗斯大人,关于我的眼睛的事情,是怎么回事?”
按理说,世界上还会有一个人持有这种眼睛,那个人。
塔尔塔罗斯思考了一会,“我觉得这应该是件好事,能看到未来其实算是某种诅咒吧。”他轻松地说,“如果那个人摆脱了这种命运,不是一件很让人高兴的事情么?”
“希望如此。”少女轻声说道。
“那个人?”提丰似乎有些感兴趣,“你爱的人?”
“爱过。”少女坦率地说,提丰像是嗅到了猎物的巨犬一般微微露出了犬齿,“说来听听。”
“已经不爱了。”少女拒绝道,“我和她已经断绝关系了。”
“她吗。”提丰兴致勃勃地说,“想不到你喜欢女的?”
塔尔塔罗斯看了他一眼。
提丰突然间感觉读出了什么东西,如果说世界上有个女人可以用爱来形容。
甚至可以说出,我愿意流尽全身的血,也不想让她流一滴眼泪的女人。
无论怎样说那种爱都不算肉麻,都可以让人心生勇气和力量的女人。
他听说过这个女人。
可惜他没有。
“我嫉妒了。”提丰说道,“我也想有妈妈。”
那是不久之前的一个雨夜,冥府的大门被雨水冲刷的乌黑闪亮,三头犬嗅到了强大的神明的气息而不敢动弹。
正义女神提着灯,一步一步地从台阶上走了下来。
忒弥斯永远不知道自己对普罗米修斯怀有一种什么样的感情。
她是她这辈子最爱的人,也是她这辈子最恨的人。
她又结了婚,拥有了六个美貌而乖巧的女儿,每一个都比她更好。
然而忒弥斯在那个雨夜找到了地狱的入口,她走到了深渊之中的宫殿前,她跪在卡俄斯的门前,祈求混沌之神拿走她的眼睛,具有非凡的远见和预言能力的眼睛。
这样的话。
这样的话,那个女神,就是世界上最后一个拥有这双眼睛的神祗了,她的仇敌们无论多么怒火中烧,也不至于太过残害她。
这是忒弥斯此生唯一的私心。
“她所被觊觎的并非这双未来之眼。”卡俄斯的声音从门中传来。
“我知道。”忒弥斯轻声说。
可我,也不希望打扰她,忒弥斯想,那个孩子始终太难以理解,即使是她,也不懂她想要什么。
但是她始终相信那个孩子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并且为它付出一切都无所畏惧。
“请让她能看见唯一的未来吧。”忒弥斯说道,双手合十,“请剥夺我这双眼睛吧。”
“你确定?”卡俄斯问道。
“我确定。”忒弥斯说道。
卡俄斯沉默了一会。
“我容许了。”他的声音从大殿中传来,混沌之神推开了大门,然后他苍白的手,拿出了一把尖刀。
“剥夺你自己的眼睛吧。”
忒弥斯拿起了刀,她的手很稳,上面还沾着雨水,她的脸颊上带着一层淡淡的薄红。
“谢谢卡俄斯大人。”她平静地说,然后她调转过刀柄,深深地插进了自己的眼眶。
高高在上的卡俄斯看不出什么表情。
“你以后什么都不会看见了。”卡俄斯说道,“你将成为一位双目全盲的女神。”
“秉公执法本来也不需要看到什么外物。”忒弥斯回答道,她抬起满是血污的手,对准了自己的另一只眼睛。
然后刺了下去。
卡俄斯似乎发出了一声叹息。
他从一边拿起了一罐泉水,为女神洗濯伤口让它迅速愈合。
“为什么,忒弥斯。”卡俄斯问道,“你知道放弃眼睛之后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子的吗?”
“我不知道。”忒弥斯轻声说道,“但是我愿意去试试。”
她看不见了,但是她却感觉心里没有什么好害怕的,卡俄斯拿出了白绫蒙在了她的眼睛上,在她的脑后打了个结。
“其实这样也好。”忒弥斯轻声说道,“看到未来也是一种可怕的诅咒。”
“我现在也算是从预知痛苦中解脱出来了。”她轻声说道。
“那位女神,真的值得你为她付出眼睛吗?”卡俄斯问道,“她不过是个罪人,而你是最尊贵的女神。”
“她辜负了你,害了你的丈夫和儿子。”
“是的,但是我是她妈妈。”忒弥斯轻声说道。
卡俄斯露出了一个淡淡的微笑。
“这样的吗,我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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