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绿色的萤火虫从她的指缝中次第飞出,在她的前方周旋萦绕,照亮了一片黑暗,她明明被克洛诺斯和无数神明描述成最危险的神祗,他听闻她把失败者关进了塔尔塔罗斯,她将王冠在天平上称量,决定赠与哪位君王,但是为什么她却拥有最温柔的力量。
赋予生命的力量。
喀戎站了起来,萤火虫飞到了他的身边,他忍不住伸出手想触碰这一点光明,但是瞬间从他的指缝里溜走了。
他本来觉得,如果天亮不起来,就摸黑生存好了。
但是这个少女却不愿意等待。
喀戎再听说她的名字,是她又一次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过,喀戎那时候已经在筹备自己的学校的地点了,他又一次听到了这个名字感觉有些不可思议。
她明明是这一代诸神的功臣,为什么她再一次背叛了一切。
只是因为她天生背叛成性么?
喀戎抬起了头,群星闪耀。
他突然觉得他也许理解了什么。
她只是不愿意创造一种,习惯了在黑暗中苟延残喘的生物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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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抱薪者
“是的,我愿意为她献身。”喀戎说道。
神王的目光在他的脸上来回掠了掠,他对这位贤者有些印象,他是克洛诺斯的儿子。
但是,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为什么自己在清算克洛诺斯的残党的时候,名册上并没有这位神明。
他明明是命令那个女神把所有支持自己的,和没来支持自己的所有神明的名字都统计出来的。
“这些年,你过的怎么样?”宙斯露出了一个笑容,问道。
“很好。”喀戎笑着回答道,“就是如您所见,我受了无法痊愈的伤,所以希望能得到解脱。”
“请让我代替她来背负这份罪名吧。”他轻声说道。
宙斯摇了摇头,“我想也许我还有点办法,你要不要试试。”
“我知道,没有办法了,我不想再用任何治疗来延长我的痛苦了。”喀戎宁静地说,“如果能我在这里结束自己,实在是再好不过了。”
绝对是那个女神做了手脚,她果然诡计多端,宙斯忍不住想到,她卖了这个家伙一个人情,他这种傻乎乎的家伙,肯定要设法偿还。
他此生最讨厌这种一板一眼的蠢货,当然是他们是敌人的时候,如果能收下作为自己人,那么他是很喜欢的。
“我容许了。”宙斯说道,转过身走了。
喀戎慢慢地扶着拐杖走了出去。
“怎么样了。”赫拉克勒斯关切地问道。
“神王愿意解脱我的痛苦。”喀戎笑着说,“小伙子,这次你干的漂亮。”
赫拉克勒斯的内心感到了某种轻松,但是难过很快又涌了上来。
“人总是要死的。”喀戎说道,“你也会死,我也会死,这很好。”
赫拉克勒斯点了点头。
“我的使命已经完成了。”喀戎轻声说道,“其实我想和你说,老者死在少者之前是一种幸运,我可不想看我最可爱的学生们一个个的死在我的面前,我还当个毫无变化的老不死的。”
“嗯。”赫拉克勒斯轻声说道。
“如果被剥夺了永生的话,我应该还有几天可活。”喀戎说道,“带我回人间吧。”
他将手放在了赫拉克勒斯的手臂上,“我打算找个地方,略微花天酒地一下。”
“好的。”赫拉克勒斯扶起了他的身体,“我们这就走。”
“您想喝多少喝多少。”赫拉克勒斯说道。
“这话说的,难道我在你心里是个酒鬼吗?”喀戎义正词严地说道。
“老师您的确与众不同,和所有的马人,嗯,很多神明,都不一样。”赫拉克勒斯说道。
“是不是因为我特别英俊。”喀戎说道。
赫拉克勒斯短促的笑了一下。
“是的。”他轻声说道,“您是我这辈子遇到过最英俊的人。”
喀戎将最后的神力用在了把他的下半身变成普通的双腿上,他此时只想做一个普通的人,不再是受人敬仰的导师,也不再是被人恐惧的半人马。
“再来一杯。”他说道。
这是一家乡下的酒馆,没有城市里那些讨厌的贵族规矩,“加了水的酒,那还叫酒吗?”喀戎忍不住说道,“赫拉克勒斯,你以后一定要豪爽一点。”
“不过我觉得宿醉也没什么好处,算了算了。”喀戎说道,他接过了杯子,看了看里面自己的倒影,“他们是不是要煮南瓜吃,给我留一碗。”
酒馆里人声鼎沸,正好是秋收的季节,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疲惫和欣慰,喀戎和对面桌子的人随意聊着关于病虫害的问题,赫拉克勒斯的对面试图和他讨论最近商路上的强盗。
“那条路还是最好别走了。”农民说道,“我觉得那伙盗贼还是挺狠的。”
“这样吗?”喀戎笑着说,拍了拍赫拉克勒斯的肩膀,“你要不然带点村民把他们灭了。”
“这是我的学生。”喀戎骄傲地说,“如果是他的话,绝对可以的。”
“需要报酬吗?”村民的眼睛亮了起来。
“不需要。”赫拉克勒斯说道,“我去看看,老师你先呆在这里吧。”
喀戎略微举起了一下酒杯,示意他能滚多快有多快。
喀戎突然看到了一个身影,他看到了一个白发的少女坐在嘈杂的酒馆的另一端,和人讨论着很无聊的问题。
比方说硬币落下的赌局到底可不可以作弊之类的问题,抑或是玫瑰总是不开花应该怎么办。
喀戎虽然没怎么看到过普罗米修斯的脸,但是他确定,那就是她。
少女的手指上戴着一枚戒指,那是神王自以为是的侮辱,以为这样就可以永远将罪人的符号烙在她的身上。
喀戎伸出手,招呼了一下店家,“那个女生的账记在我这里。”他笑着说。
“好的,请问你告诉她你的名字吗?”店家问道。
“给我个炭笔。”喀戎笑着说,他想了想,署了个名字。
店家走了过去,拍了拍少女的肩膀,然后告诉了她什么,她的目光落在了这里,紫色的眼睛眨了眨,然后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
喀戎写下的那并不是一个名字。
“抱薪者。”
他写的是这个单词。
喀戎已经教导人类将近一千年了,他收过很多学生,有好的,也有坏的,有天资聪颖的,也有勤能补拙的,他经常感觉自己的生命在延续,延续在另外一个生命的身上。
他起初被学生的去世悲伤不已,他不懂为什么人类的造物主如此的残忍薄凉,让他们的生命如此脆弱和短促,孩子会溺死在小河里,会得上疾病,会和人争斗而亡,即使能长大成人,也会衰老,无力地躺在床上,两手空空。
他那时候感到了痛苦。
后来,他渐渐明白了,凡人拥有易朽的生命从来不会耽搁他们去求取不朽的殊荣。
因为会死,所以他们更珍惜活着,有人会在王死后还在战斗,也有人会从朋友的尸骨上拔出刀剑,他们会跨过死亡,一次又一次的跨过死亡,直到自己也躺在地上,尸体作为崭新的路标,等着后人来逾越。
这就是人类的可能性,诸神所不具备的可能性。
喀戎虽然一生具备非凡的技艺,但是他却没有去获得过什么优胜。
他的荣誉将在未来被擦亮抛光,他相信这一点。
他相信千百年后的人,会提起古老的某一天,那一天被命名为赫拉克勒斯的时代,抑或是阿喀琉斯的时代。
那就是他的荣光到来之时。
我的时代尚未到来,有些人死后方生。(1)
喀戎愿意相信人类。
而这个女神。
她是弑君者,是背叛者,是谎言家,但是她也是人类的父亲,她将天火赠与人间,告诉他们无需忍耐黑暗,若永夜无明。
你的心就是永不熄灭的活火。
他举起杯子,对着少女端了端,表达了他的敬意,感谢她曾经保护过他的生命,而之后她的造物又关怀了他的灵魂。
您是我心中此世无冕之王,是盗火者。
而我愿称我自己为抱薪者。
仅此而已。
请您务必走下去,愿人类的前路光芒永存,他在心里说,抬起了酒杯喝了下去,而他累了,决定休息了。
他听到了一阵喧哗,他年轻的学生走了回来,他腰间的短剑还带着血腥味,手中拎着山贼头目的人头,村民爆发出了一阵欢呼。
“居然真的把他杀掉了。”他们大声地说道,“实在是太好了。”
“其实他的人不算多。”赫拉克勒斯说道,“我觉得你们下次遇到强盗,可以想办法去偷袭一下之类的。”
村民们议论着,脸上充满了兴奋,喀戎给自己倒了另一杯酒,他还没有感到醉意,他的学生已经成为了英雄,他的前途一定会有更多的荣誉和伟业。
最终他也会死,他们会在他的墓碑上刻下,纪念我们最伟大的英雄,赫拉克勒斯。
但是他死了又有什么关系呢,更多的年轻人会长大啊,捷足的阿喀琉斯,勇敢的赫克托耳,足智多谋的奥德修斯,再然后。
还会有更多人。
诸神的时代即将暗淡。
人类群星璀璨之时即将到来。
这是那个少女给他的贿赂,她让他窥探过未来的一角。
他对此殊荣感激无比,但是如果一直可以这样预见未来,大概很痛苦吧,喀戎忍不住想,他伸出手,“赫拉克勒斯,过来。”
他已经构思好了自己的墓志铭。
“你就刻下,教授喀戎,一生绝无浪费半点光阴,不是在追求知识就是在传授知识,愿驻留于此的人啊,请爱知识与美德吧。”
“他曾遭遇不幸,但是他对他的死亡很是满意。”
“这是他所期待的最神圣的献身。”
喀戎轻声说道,“熟悉诸神传说的诗人啊,你也许觉得他籍籍无名,一生不曾成就任何伟业。”
“但他要嘲讽你的短见。”
“他的时代尚未到来,他将死后而生。”
赫拉克勒斯点了点头,“我记住了,老师。”
“背一遍给我听听。”喀戎推了一把他的肩膀,“去给我找个纸来吧你,你我还不知道吗?”
赫拉克勒斯笑了起来。
“我真的记下来了,老师。”他拿起了喀戎的手,喀戎笑了笑,“希望我今天晚上能梦见世界上最可爱的姑娘。”
他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好像的确邂逅了某种美好的爱情或者奇遇,闭上了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1)“我的时代还没有到,有的人在死后才出生”选自《尼采选集》,第二卷 ,第42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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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此世最美丽的女人
白发的少女拎着一盏灯,慢慢地在荒废的小路中走着,黑色的山谷裂开了一道窄窄的缝隙,除了一处海滩之外,也没有什么好走的路通向这里了,这个地方一向人迹罕至,而且光线很差,山石上的蛇都喜欢趴在谷口晒着太阳。
这里大概至少有几百年没有人来过了。
在漆黑的山谷里,是一处破败颓圮的塔楼,里面大概已经很久没有住过人了,少女轻轻地把灯放在了底楼的桌子上,一小股灰尘升腾了起来,她似乎感到了疲倦,于是坐在了一边的石凳上,将头放在了手臂上,闭上了眼睛。
这里曾经是莫罗斯的住处,在她还年少的时候,她还记得那个苍白的少年会趴在高处的狭窄的窗口向外看着,他有一双黑色的眼睛,里面从来没有任何的波澜。
她承认自己的内心充满了某种恶劣。
她想要那个少年露出一点表情,不要再这样对世界上发生的一切事情都保持无动于衷了,虽然对于命运之神来说,这种无动于衷也许是一种保护。
他是天生的神祗,永远高贵的莫罗斯大人。
如果说这样就很好的话,那为什么他会看着春天来了的时候,露出那么悲伤的表情呢。
过了一会她从短暂的睡眠中醒来,站了起来,不得不说,这座塔楼她从前还没有进来过,她一般是站在下面叫他出来的。
这是一座黑暗潮湿的塔,有着狭窄逼仄的楼梯,窄而小的窗子。
因为常年没有人居住,而生满了青苔,她伸出手摸了摸扶手,看了看指尖沾染的一点绿色。
她在底楼的墙上钉上了一张棕榈叶,然后捏起了炭笔,少女的手动的很快,彷佛能从指间飞出蝴蝶一样,很快将整座塔楼的结构描摹了出来。
“真是令人称赞的技艺。”她听见有人在她的身后说道,她回过头看到了雅典娜出现在了门口,“你什么时候过来的?”她略微吃了一惊。
“说实话,有点好奇你会去哪里。”雅典娜走了过来,她低下头,认真地端详着图纸,她对建筑学一窍不通,但是她感到了某种优美而精巧的东西在里面。
“你打算住在这里吗?”她轻声询问道,“这里对你的身体没什么好处。”
“但是至少比较偏僻,也符合神王的期待。”普罗米修斯答道,“他一定不希望我走的很远,也不希望我呆在什么热闹的地方。”
“的确是。”雅典娜叹了口气,“你还是一如既往的了解他。”
“我很喜欢这里。”少女笑了一声,她拿起了木尺,在计算着什么,用指节轻轻地敲着墙壁,“也算对我来说是个有美好的回忆的地方了。”
她轻轻地在棕榈叶上画出了线条,对自己的想法似乎很满意。
白发的少女坐在塔顶,吹着风,露出了一个轻松的笑容,雅典娜将石头搬了上来,表示你不下来帮个忙吗,把我一个人累死有什么好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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