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们只好竖起了一块木牌,说曾经有个人在这里出发并在这里死去。”
她宁静地讲述道,这真是个烂到不行的故事,没有任何逻辑,也谈不上什么启示。
但是沙利叶却沉默了下去。
他知道,这就是人类的故事。
这就是自由的先觉者的故事。
自由的尽头是回到牢笼,迎接最寂寞的死亡,仅此而已。
“人类还真是恨你啊。”沙利叶轻声说道,“居然用你的名字给这种人命名。”
少女露出了一个笑容,“但是最先看到过那些风景难道不好么?”
她轻松地哼着歌,翻开了锅盖看了看自己的东西,然后又合上了。
“这明明是我的施恩。”她笑着说。
去远方吧,她曾对他们这么说,去比太阳还远的远方吧,去思考的更多,去尝试的更多。
迦太基人看着奴隶把物资装载上船,他们要出发,穿过直布罗陀,驶入诸神的海域,他们要沿着大陆往南走。
年轻的征服者看着海洋发出了一阵长叹。
如果有什么极短的词语就可以让人类心潮澎湃,那莫过于,远方。
他们用生存来写诗。
沙利叶沉默了许久,轻轻地笑了,“我觉得我说不过你啦。”
“我既没有母亲,也没有家。”他平静地说,“这世界上所有的地方对我来说都是远方。”
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捂住了嘴。
“说这些话,容易被灭掉的了。”他认真严肃的说,“天使又不需要母亲,也不需要有喜欢的东西与讨厌的东西。”
“甚至我死了,都不会有人为我伤心,因为我根本没有活过不是吗?”他轻声说道。
“但是我也不敢活。”他笑着说,“活着不敢活,死又不想死。”他捂住了脸,“你打算嘲笑我吗?”
“不打算。”少女轻声说道,“赋予你们这种生灵一颗心脏,对我来说也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如何才能有一颗心脏呢?”沙利叶问道。
“我也不知道。”少女笑着说,“你可以自己去尝试。”
她闻了闻锅里溢出来的香味,打开了锅盖,“可以吃饭了。”
少女研究了一下自己钉的木箱,将木屑垫了进去,她打算再在里面加点土,这样就可以养点花了,她决定再买两只羊羔。
沙利叶坐在车子的门框上,看着她忙碌。
他从前对劳动算得上陌生,然而来到人间之后,发现人类总是在劳动,或是开心或是悲伤的劳动,但是只要活着,就会不停地动下去。
她也是这样的,从来都能找到事情来做,似乎有做不完的事情,她将粗糙的布料裁成方块,挂在了窗子上来遮光,然后在窗子下面放上来她的木头箱子。
“如果不需要迁徙的话,这个箱子养养蜜蜂倒也不错。”她屈起了手指敲了敲木头,对它的质量很是满意。
“你为什么会喜欢干活呢?”沙利叶问道,抛出了手中的石子,“自由自在的歌唱,等候大自然的恩赐不好么?”
“只需要虔诚的信仰一位足够强大的君主就好了。”
“不好啊。”少女笑着说,“如果自己不去创造的话,永远都不会得到自己的幸福。”
她拿起了锤子,将钉子钉进去,“而且一开始做感觉很困难,做熟练了就好了,而且也会变快。”她将另一根钉子扶住,然后一锤一锤地钉了进去。
“更何况现在不精心筹备一下,被困在什么糟糕的地方了,我就得把你的车子扔掉了,到时候还得再弄一个还你。”少女理了理头发,说道,“我毕竟不是什么坏人。”
沙利叶笑了下来,他站了起来,“好吧,我的确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
足以回去消磨很多岁月了,天使转过身,露出了一个笑容,挥了挥手,“那我走了。”
少女站了起来,对着他挥了挥手,“那祝你一路顺风了。”
“我无法得到她的权能。”沙利叶简单地回报道,他的父并没有对此表示出不满,“那么旅途愉快吗?”
“很愉快,只要沐浴在您的荣光之下都是极为愉快的。”沙利叶回答道。
他的内心突然感到了一阵淡淡的恐惧,他发现自己在说谎,因为天使的确应该是一直是洋溢着快乐和幸福的,但是他不得不说,此行之中他的心里体会到了不少别的情绪。
这很危险。
可能会断送自己的性命。
希望那位光辉的主没有发现这一点。
天使并非独立的个体,他们不过是万能的主将自己的一部分分出来制作的工具罢了,所以他们没有呼吸,没有心跳也没有体温,甚至没有容貌。
他们也从不要求这一点,因为这意味着危险和不幸。
只要完全跟随主,就会得到幸福,他们一直都是这么觉得,他们的主全知全能而全善。
他回到了自己的位置,看着鸽子花盛放在枝头,突然忍不住想起了人类。
他们会种植树木,并且采摘果实,他们耕种而收获,他们劳碌而痛苦。
但是他们有一种特殊的日子,叫做节日,也有一种特殊的行动,叫做冒险。
还有一个朦胧而炽烈的梦想,叫做远方。
天使在光辉的圣殿中排队领取圣饼与圣餐,面包与酒。
他们举起了殷红如血的酒,“感激我万能的主赐予我衣食。”
“敬万能的主。”
沙利叶也举起了杯子。
“致敬那永恒的远方。”他在心里说道。
感谢太阳赐我以衣食。
感恩诗歌光耀我的灵魂。
感激远方点亮我的生命。
敬那永恒的远方。
作者有话要说:注:这个故事出自房龙的《宽容》序言部分
第61章 中世纪
我们憎恨罪恶。
我们憎恨不洁。
我们憎恨异端。
一切荣耀归于吾主,至真至纯至善。
淅淅沥沥的雨渐渐地停息了,灰色的天空放晴了,湛蓝色从里面泄漏了出来,然后是跳脱而出的阳光,一切都在太阳的威力之下,变得干燥而粉饰太平。
“全天诸神唯他一人。”
“他一个人取走了所有神明的权能。”
精灵们交换着消息,纷纷表示这简直是不可思议的。
神明是最早诞生的生物,他们被赋予了各种各样的权能也是自然而然的,他们强大而超然于其他生物之上,然而他们却未曾想过,会诞生这样的世界。
所有的权能,皆归于一人之手。
他是造物者,是统治者,是仲裁者,掌握一切,拥有一切,是以为至尊者,统御万物。
塔尔塔罗斯推开了门,抬起头,看向坠入深渊中的光线。
“天下太平了呢。”他宁静地说。
黑发的命运之神仰望着神圣的光线,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的确如塔尔塔罗斯所说,世界太平了,一切都停滞于了某种洁白的茧床之中。
“那样的怪物,我不认为这世界上会有任何东西可以打败。”塔尔塔罗斯喃喃自语道,“虽然听到过预言,但是真的看到的时候,还是让人不由得想要五体投地,献上绝对的忠诚啊。”
可以打破么,莫罗斯抬着头看着天空,他知道,他们三柱神明的权能太过稳定,又对统治世界没有太多的影响,所以他们又被称为永恒的三柱神。
年轻的新王将它们吞食得不偿失。
然而它的确还有一项权能失落在外,那也是必然的,因为持有那项权能无法被君王戴冠。
就是那个少女所持有的那一项。
此世最危险的权能。
“你对未来还有什么想法吗?”塔尔塔罗斯问道。
莫罗斯点了点头。
他凝望着那神圣非常的场景,看似永久的万年帝国。
他突然想起了很多东西,比方说奴隶的脑袋被悬挂在高杆,比方说驶向死亡的英雄,比方说跪在尘埃里的国王。
他愿意相信人类。
命运的河流奔驰流淌,终有一日会一跃而出,飞流千尺,将一切妄图阻碍他们的东西都撕碎吞食。
人类如今上交了自己所有的美德归功于一位神明,跪在地上自称本能是七宗罪,一生只为了赎罪和信仰而活着。
神明的权势终于走到了极盛之时。
而此世最大的罪名,就是,异端。
少女坐在车里看着阳光,她伸出手去让它们从她的指缝间流过,眨了眨她紫色的眼睛。
“感觉好点了吗?”一个声音问道。
“好了。”她笑着说,“谢谢。”
“您应该怎么称呼呢?”她问道。
那是一位有着栗色头发的青年医生,他摆弄着自己手中的天平,试图再配一碗药出来,“叫我约翰就好了。”他笑着说。
“我姓马斯坦。”他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正在旅行。”
“这样。”少女笑着说。
“如果我冒昧地说要和您一起旅行,您会拒绝吗?”约翰医生问道。
“不会。”她说道,明亮的眼睛看了看他,“那么幸会了。”
“我看你也会看病的。”约翰医生说道,“为什么对自己的身体那么不上心呢?”
“我是个兽医,严格来说。”少女说道,一脸无辜的信口雌黄。
“你叫什么名字?”约翰医生问道。
少女笑了笑,长长的睫毛垂了下来,“随便了,无所谓有什么名字了。”
“要不然你起一个给我。”她笑着说,但是她紫色的眼睛却显得很严肃,从年轻医生的脸上划过,似乎在审视着他。
然后她得到了某个答案,垂下了眼睛。
“欧玟。”约翰医生轻声说道,“o-m-e- “我觉得很适合你。”他说道。
少女笑了起来,“您还真是个诚实的人。”
“我非你的敌人。”约翰医生解释道,“我知道你可能不是人。”
少女被逗笑了,她捂着嘴笑了一会,“我也没有针对你啊。”
“说实话,自己一个旅行也挺无聊的。”少女笑着说,“有人愿意和我一起去,尤其还是这么厉害的一位医生,我当然开心还来不及呢。”
“恕我直言,你很难理解。”医生说道,将自己的天平收好了。
少女站了起来,可能是因为大病初愈的缘故略微晃了一下,她扶住了门框,捂了捂自己的额头,然后上了车,她慷慨地表示,这张床就归你了。
“那你睡哪个?”医生疑惑地问道。
“我又不可能和你睡在一个床上了。”少女不满地说,“当然是我自己另外弄一个了。”
“你介意我在你上面加一个搁板吗?”她比量了一下。
“不会砸到我吧。”医生说道。
“肯定不会,而且砸到了你也没什么大碍的。”少女宽慰道,医生丝毫没有觉得自己被安慰到了。
“你有什么旅行目标吗?”少女问道,医生展开了地图,给她看上面的一个小村庄,“我听说这里有些人得病了,想过去看看。”
少女看了一会,伸出手在地图上比量着,“可以从大路走,也可以抄个近道,你是希望我们从山里走呢,还是从路走呢。”
“都可以。”医生表示了无所谓,“但是我觉得还是快一点过去吧。”
“毕竟有人生病而且传染了好多人这种事情实在不能等。”
“那就抄近道了。”少女说道。
抄近路的话,两个人花了一天一夜的时间就到了那个村庄,这是一个位于山谷之中的村庄,交通唯有一条道路,少女爬上高高的山陵,看着地脉的走势,轻轻地叹了口气,“这种地方湿气聚集太重了每到换季的时候,肯定会有很多人生病,也不知道怎么选的地方。”
医生点了点头,“我觉得也是,在我行医的时候,遇到这种地方住的人,总是会寿命不长的。”
“为今之计,只有先把患者找出来,先治好,避免他们和更多人接触了。”
医生说道,他从车里取出了自己的提包,两个人走近了村庄。
“外乡人,你们来到这里有什么事情吗?”一位在外围耕田的村民问道,“这个村庄被诅咒了,现在大家都在生病。”
“被诅咒了。”医生疑惑地说,“但是我没有嗅到魔鬼的气息啊。”
村民低声说道,“是女巫。”
“神父说,一定是女巫诅咒了他们,所以他们都发烧病倒了,而且碰到他们的也都生病了。”
村民压低了声音,“所以我们正在抓女巫,只有把女巫抓出来,烧死,大家才能得救。”
医生皱起了眉。
“我是一位医生,我已经治好了很多人了。”医生说道,手按胸口起誓,“让我看看病人好了。”
“他们都被诅咒了。”村民说道,“身上有黑斑,一定是女巫干的。”
医生和少女交换了一下目光。
“我觉得是老鼠。”少女发表了意见。
“我也觉得是老鼠。”医生叹了口气。
“所以你们这里有人生病,抓到女巫就好了吗?”医生问道。
“是的,抓到女巫,然后把她和被诅咒的人一起烧死,就好了。”村民说道,“我们去年这么办了,效果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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