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时候,作为受害者的她根本不能也不敢报警。
因为他们清楚,如果报了警,她将在所有人面前抬不起头来,流言蜚语也会贯穿她整个生命。
这是一生都洗不去的污点。
他们赌定了这一点。
陈鸢鸢继续说:“我也不怕告诉你,这所有的一切都是我安排的,你不是自命清高吗?”
她美目微眯,语气渐渐冰冷:“那我就看看,今天过后,你怎么在全校师生面前抬起头,肖译简又还会不会要你。”
程惜没想到这么恶毒的东西居然是从一个女生嘴里说出来的,她手擦着地面,看着那仅有几步之遥的野狗几近崩溃。
突然,那只狗狂吠起来。
伴随着男生们嬉皮笑脸的笑声,程惜强撑着从地上站起来,发了疯似的往唯一的生路逃跑。
她必须赌一把。
发臭的泥水透过被扯破的裤管毫无章法拍打在两条白皙的细腿上,她眼泪蓄满眼眶。
程惜漫无目的地往前跑,脑子一片空白。
小时候被男同学捉弄的记忆一下子鱼贯而入,充斥着她整个大脑。
那时候哥哥还没有转校,上下学都是她一个人,可是那些学生调皮,竟牵着不知道从哪儿抓来的流浪狗挡在她面前。
可能是觉得她好欺负,他们笑着让她跑,然后又笑着放掉手里的绳子。
都说人之初性本善,没有人能想到,在一个平平无奇的日子里。
人们口里的小孩子脸上挂着怎样无辜的笑容,肆无忌惮地将女孩儿逼到绝境。
过了这么多年,她以为自己已经忘了。
可是她却忽略了,有些记忆,不是单靠时间就能忘记的。
它们深扎在心底某个角落,只待一个时机便张开爪牙,犹如藤蔓般轻而易举就能引出那扎根灵魂深处的恐惧。
所以她选择怯弱,怕大家觉得她是个怪胎,是个人人可欺的过街老鼠。所以,她不愿将那些不堪公之于众。
她害怕那些异样的眼光。
慌乱中,她听见有人在后面冲她喊:“跑!程惜!向前跑!别回头!”
那声音宛如深海之中投进的一抹阳光,她听话,拼命地往前跑。
不知道跑了多久,脚下已经没了力气。
她忍住恐惧,含着泪回头,看着那扑面而来的恶犬。
一声尖叫。
伴随着骨头碎裂的声音,世界都消了音。
远处天光没去,万千色彩迅速消散。
她什么也听不见,充满恐惧的瞳仁里倒映着男生满身鲜血的身影。
她的世界只剩下一片刺目的红……
以及带笑向她走来的少年。
混沌的世界里,她听见他说:“别哭……”
她凝视着那双沾满鲜血的手,眼泪止不住往下掉。
她望着他的身后,那里警笛声长鸣,有人四处逃窜。
天光撕破沉寂黑暗,阳光稀稀疏疏洒落进来。
她迎着他来的方向张开双手,笑得温柔:“好。”
女孩儿身上的衣服被扯烂了好几处,肖译简将外套脱下来罩在她身上,彻底阻断她的视线。
暴怒的低吼在耳边响起,然后是男人的哀嚎声。
她听见他说:“吴方磊,老子杀了你。”
程惜扯开那件衣服。肖译简已经把吴方磊按在地上,他揪住他的衣领,拳头更是不要命地往他身上砸。
不知道砸了多久,地上的吴方磊已经口吐鲜血,视线都开始变得模糊,他面目狰狞地伸着手,想要去掐肖译简脖子。
程惜被眼前这幕吓住,她想喊,却怎么也发不出声。
前方传来阵阵脚步声。
程惜下意识看过去,就看见几个警察举着枪朝这边走来。
“肖译简!”
她大喊了声,踉踉跄跄跑过去拦住他的手。
双手已经被鲜血染红,她抬起头,只见那双潋滟的桃花眼眼球充血,红血丝遍布整个眼眶。
他额边青筋暴起,混着血和泥水的脸汗如雨下。
程惜轻轻打开他的手,声音哽咽:“别打了……”
三个字,足以让他溃不成军,他麻木地想要去擦掉她脸上的泪,却在下一秒,垂下了手。
吴方磊被送去了医院。
几个警员上前将手铐拷在男生手上,语气冰冷:“肖译简,请跟我们走一趟……”
……
程惜不知道是怎么回到家的,只记得那天的雪很大,风也很冷,那个浑身沾满鲜血的少年笑着对她说:“别怕,快回家。”
这件事很快掀起了轩然大波,几乎无时无刻都有人在讨论。
程惜去医院看过吴方磊一次,人躺在重症监护室,浑身插满了管子,冰冷的仪器发出嘀嘀嘀的声音。
因为不允许外人进入,她看了眼准备离开,没想到转身撞上一对夫妻。
女人正靠在男人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此时一看到她情绪立马激动起来,不由分说扇了她一个耳光。
“呸,贱人,都是你和那个杂种把我儿子害成现在这副样子,现在好了,你们满意了吗?
我儿子现在躺在里面不知道是死是活,你居然还敢来,我听说那杂种都被抓了,你为什么还不进去,你这个害人精,就该把你俩抓起来直接枪毙。”
那女人张牙舞爪就又要打她,男人直接站在一边没管,还是赶来的医务人员止住场面。
从医院出来,天好像更冷,已经开始下起了雨。
——
刘时年立马从自家老爸那儿打听一手消息。
结果却不如人意,他垂头丧气地瘫在位子上:“完了完了,简哥可能会坐牢……”
周京羡面色沉重。
好半天,他咬着牙问:“多久?”
“不知道,但吴方磊都住进了ICU,只剩下一口气在那儿吊着,算是重伤,简哥可能会面临三年有期徒刑。”
这是保守预估。
而且听老爸说,简哥在里面十分不配合,不管律师问什么他都不说,只是隔着玻璃窗面色冷淡说:“我认罪。”
声音不见丝毫起伏,平淡地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别人不清楚可他们却知道,肖译简根本不可能平白无故去打伤吴方磊,正如一年前闹得不可开交的恶性殴打事件一样。
那时候他们三正蹲在楼梯转角抽烟,无意中看见那个男生在骚扰一个女同学,女生不答应,那男生就当场扇了女生几耳光,然后报复性去撕扯女生的衣服。
虽然他们混是混了点,但还不至于坏到这种地步,简哥也是暴脾气,当场就把男生揍进了医院。
因为那女生不肯出面,所以导致简哥全校批评,甚至休学一年,而肖总更是给了那男生家里一大笔钱这件事才肯罢休。
刘时年手指攥紧。
所以这件事一定另有隐情。
空气死一般地寂静。
程惜站在几人身后,杯子里的水都快洒出来。
周京羡低声咒骂了声,一脚踢开凳子,刚转身,就看见女孩苍白的脸。
还没来得及说话,玻璃杯砸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下一秒,就见她转身跑下了楼。
第85章 我敢
一路跑出校门,程惜拦了辆出租车直奔七中。
七中正是下课的时候,校园里随处可见人影,旁边的香樟树依旧高大挺立。
上一次来还是参加物理竞赛。
不过她现在没有心情去想这些,眼看走过来两个女生,她下意识拦住她们:“同学,你们认识陈鸢鸢吗?”
两个女生被她苍白的脸色吓到,这还是大冷天,她白皙的脸却布满密汗。
怕不是个疯子?
两个女生惊恐地看了她一眼准备开溜,却在下一秒被人拉住手腕。
回过头,就看女孩眼眶已经湿红了起来。
“哎呀你你你别哭呀。”女生开始急了,手腕不断挣扎:“我说我说还不行嘛……”
“其实我也不知道,陈鸢鸢已经好久没来上课了,电话也打不通,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她一口气说完,见女孩松开了钳制连忙挽着另一个女生跑了。
没来?
程惜低下头,一滴泪滑过脸颊掉在地上。
她蹲下身,将头死死埋进膝盖,浑身根本控制不住地颤抖。
陈鸢鸢居然跑了?
她怎么能跑了?
她死死咬住手指,强忍着不让眼泪流下来。
冷静,她必须冷静。
程惜脑中浮现那个带血向她走来的少年,他挥拳不要命地往那人身上砸,暴怒得像只雄狮,黑漆漆的眸子如深渊寒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这一切都是因为她。
忽然,一双鞋闯入视线,停住。
抬头……
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
男生将她从地上拉起来,朝她手里递了张纸条,然后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走掉。
她看着男生离去的背影,满眼迷茫。
打开纸条,很快,杏眼漫上喜色。
按着纸上的地址,程惜很顺利找了过去。
这是一栋老式居民楼,样式老旧,扶梯用几根拇指粗的铁丝代替,积了不少灰。
敲了敲门,很快有一个年近五十的女人开了门:“请问……你找谁?”
程惜抿抿唇:“你好,请问陈鸢鸢在吗?”
女人狐疑地看了她一眼,或是觉得她没有什么恶意,移开半步让她进来,冲里面喊:“鸢鸢,你同学来找你了……”
说完朝女孩笑了笑,指着一个房间,笑道:“这丫头可能还在睡觉,那就是她的房间,你自己进去吧。”
说完,自顾自钻进了厨房。
看着紧闭的房门,程惜屏住呼吸,手握住门把。
「咔嗒」一声,门打开了。
一股刺鼻的味道瞬间钻满鼻腔,她抬眼看去,整个房间黑黢黢的全被窗帘遮住,照不进一丝光。
程惜眼睛适应了一下,就看见床上躺着一个人。
披头散发,身上穿着睡衣。
手指关节泛起了白,她死死抓紧手机,喊出声:“陈鸢鸢。”
被叫醒的陈鸢鸢面色不爽,刚想发作,就看见自己房间里站了一个女孩。
她伸手揉揉脑袋:“程惜啊——”
她瞅了眼身后,空无一人。
忽然笑开:“没想到你居然敢一个人来……”
程惜深吸一口气,对她的嘲笑视而不见。
“陈鸢鸢,去出庭作证。”语气平静。
吴家已经报了警。
“呵,凭什么?”
“我早就休学离开了榕城,学校档案也是可以查到的,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凭什么要出庭作伪证?”
这是她这几天想好的措辞,反正学校那边的资料上显示她是去了加拿大的,到时候就算警察找上门,她一口咬定这两天才回国就是了。
她笑出了声,有些刺耳:“肖译简那个人渣,我巴不得他一辈子老死在里面,永远也别想出来!”
就算他再有钱又怎么样?
既然得不到,那就毁掉!
“怎么了怎么了?”
听到房间里的声音不对劲,女人连锅铲都没来得及丢下就开门闯了进来。
视线在两个女孩身上转了一圈,剑拔弩张的气氛让她忍不住心底一颤,她一个箭步冲上去把陈鸢鸢护在身后,眼神不善地盯着面前的女孩:“你究竟是谁?来我家到底想干什么?”
她手里还拿着锅铲,陈鸢鸢神气起来,下巴挑衅地朝她扬了扬。
见女孩不说话,女人开始着急起来,手里不断挥舞:“我警告你别想伤害我家鸢鸢。不然……不然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她刚还道这么乖一个小姑娘肯定是鸢鸢学校的好朋友,没想到居然是来找麻烦的。
无论是谁,只要敢伤害她家鸢鸢她就算豁出这条命不要了也要和她拼个你死我活。
冷风透过窗帘灌了进来,女孩儿沉默了一瞬,嗓音低低沉沉的。
“参没参与不是你说了算……”
她把手机拿出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陈鸢鸢,你真的以为这件事跟你脱得了干系吗?”
陈鸢鸢笑声戛然而止。
那屏幕忽明忽暗,里面的画面有些模糊,但依稀能看出是那天出事的地方。
脑子里猛地掠过一个想法,她目光微滞,面目扭曲的盯着女孩儿看去,忽然,她红唇轻勾:“程惜,你该不会是想把这段视频交给警方吧,你是不是疯了?要是你敢交出去,那你整个人生就彻底毁了,连带着你的亲戚、朋友,他们会怎么看你,说你被七八个男生上还是像狗一样到处乱爬?
到时候你可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你的父母也会因为你抬不起头,难道你真的——”
“我不在乎。”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程惜打断。
女孩儿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只要能救他我什么都可以不在乎。”
凭什么受害者有罪论?
真正抬不起头的应该是他们这些罪犯。
那女人和陈鸢鸢皆是一怔。
女人更是面色惨白地转头看向身后的陈鸢鸢,整个脑袋「嗡」地一下像是被炸开。
她视线渐渐移到身形瘦弱的女孩儿身上,嘴唇干涩。
被七八个男生上!?
就听见她继续说:“教唆犯与罪犯同罪,强奸未遂加上故意杀人,如果我把这段视频交给警方你同样会被逮捕,就算他出不来又怎样,三年之后他依旧是封腾集团高高在上的公子爷,而你……”
她语气渐冷:“自有法律制裁。”
女孩儿音色淡淡,却有着令人信服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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