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到节假日,不少家长会带着小孩儿在廊桥下的沙滩上铲沙子玩,又或者在涉足溪水捞小鱼和泥鳅。也有不少年轻人来到龙园,或赏风景,或玩海盗船。这里的城管只会拿着喇叭喊注意安全,却并不撵小商贩。因此,岸边聚集了一些摆摊人,有卖塑胶铲子和小水桶的,有卖水枪和泡泡机的,有卖糖葫芦和老冰棍儿的,有三人组成的小乐队唱歌儿的,也有传承老手艺转糖画儿的……
个别小男孩只穿条裤衩就在水里奔跑,女人一般跟着,男人一般叉着腰站在水里看着。也有闲着的,坐在岸边的石阶上玩手机。
节假日,这里是十分热闹的。
他们到时这里已经有不少人了。和易颜想的不一样,小朋友们并不怕大风,反而是个别的成年人才怕。小孩子见了大风,挖沙和网泥鳅都不香了,一下子围过来好几个,直接对它上下齐手,又摸又抱。秋儿没有阻止,大风就不反抗。
易颜在石阶上坐了,守着秋儿的玩具拿着手机回复着生产部和供应商发来的信息。制造业,没有休息日可言。即使是周末,生产车间也照常运转,供应商的业务们个个都24H在线。一旦有了问题,信息几乎全是秒回。
秋儿拉着大风在沙滩上玩了一阵,想要下水捞泥鳅,把大风交给易颜牵着。秋儿下水,易颜便提着小水桶和铲子,拉着大风站在水边观望,要是秋儿捞着了泥鳅和小鱼,或者捡了指甲盖那么大的贝壳,就拿过来放到小桶里。
本来一直玩得好好的,结果快到中午时突然出了点状况。大概是人渐渐散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水边来了一只池鹭。谁都没看见,大风看见了。呼啦一下子疯了一样就窜出去追鸟。易颜没留神,牵引绳脱手。反应过来的她赶紧把水桶铲子往地上一放,拔腿就追。幸好那水都浅,可以在水里放心奔跑。狗绳子是追到手,身上溅湿一大片,样子相当狼狈,不得不叫上秋儿打道回府。
一路上秋儿都在斥责大风,讲了许多的“道理”给它。大风似乎知道自己闯了祸,一路都耷着脑袋默默跟着,不疯也不跑。易颜看着它,居然有点像秋儿做错事的模样,不竟好笑。
走到〖一面之缘〗门口那条路,一辆火红色的跑车与他们擦身而过停在了凤凰木树下。易颜下意识抬眼看去,人突然却停下。非是那辆跑车吸引了她的注意,而是从上面下来的人——久未出现的上官聿南和一个身穿火红连衣裙拧着单反相机的年轻女孩子。
“上官哥哥,就是这里啦!你知道吗?关于这两棵凤凰花网上有好几个版本的故事呢!但是无论是哪个版本,都有个凄美动人的爱情故事……”那女孩声音甜得腻得出水来,年纪不大。小脸小嘴,细眉圆眼。胳膊腿又细又白,长得纤纤秀秀,妆容十分精致。灰棕色的美瞳,繁复的美甲,头发是小波浪卷,扎着夸张的火红色羽毛大发夹,脖子和手腕上戴了不少blingbling的珠珠串串。经易颜的经理,这姑娘不是网红就是富二代。看她对上官聿南说话的态度来看,应该是后者。
上官聿南没想到谢玲珑要他陪她打卡的网红景点竟然是〖一面之缘〗的这两棵凤凰木,这让他觉得无比荒谬又愕然,更别说什么“凄美动人的爱情故事”了。正当他想告诉她这两棵树跟“凄美的爱情故事”半毛钱关系都没有的时候,听到了秋儿的声音——
“妈妈,你怎么不走啦?”秋儿一直同大风讲话,没有留意到那跑车,也没有注意到上官聿南和谢玲珑的出现。只是察觉到妈妈没有跟上来时回头叫她,却发现她的目光定在了他身后。他顺着她的目光回头一看,看到了上官聿南和一身红衣正在跟上官聿南说个不停的谢玲珑。
“上官叔叔?”
“说好啦,今天是我生日,你都得听我的……”正捥着上官聿南胳膊说话的谢玲珑听到秋儿的声音,想说的话嘎然而止。
四目对四目。空气突然间安静。易颜一开始是对上官聿南和谢玲珑的出现有些错愕,尤其是在看到谢玲珑紧紧捥住上官聿南的手臂时,觉得嗝应又刺眼。而当她看到谢玲珑的正面时,却觉得这张脸有些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似的,一时却又想不起来。秋儿错愕之余,抬头看她,却从她脸上看不出来什么表情来——易颜在秋儿叫她的时候,已经将自己所有露在脸上的情绪都收了。
“妈妈?”秋儿猜不透此时母亲的心思。易颜轻声说了一句“我们走”便拉着秋儿往院门口去,那样子,像是跟上官聿南很不熟一样。
上官聿南没想到自己在这种情况下结束易颜给他的限定时间,而眼下的情况看起来倒像是他满足了她的期望找了别人来消遣时光。他想将谢玲珑的手从他胳膊上扯下来,她却拷得死死的。这样的动作当然没能逃出易颜的眼睛,但她眼里却毫无波澜。这一点又让上官聿南既懊恼又生气。
谢玲珑听到秋儿喊上官聿南时,便猜出是遇到了熟人,又听秋儿叫易颜妈妈,便对这个半身湿掉的狼狈女人失了关注的兴趣。但是,当她与他们迎面而过的瞬间,谢玲珑突然像被雷劈了似的,瞳孔刹那间放大,人也瞬间石化。她认出来了,眼前这个女人……是KTV看到的那个女人!
她心虚地僵着脖子看上官聿南,他却一把拉住了易颜的手腕向她介绍自己:“阿颜,这是我妹妹谢玲珑,刚从国外回来没多久,你们见过的,KTV,你还记得她吗?”
我见过她?什么时候?是这样的原因所以眼熟的吗?难道那天喝醉的不是上官聿南,而是自己??难道自己也像曾经的上官聿南一样,有记忆缺失?易颜很是迷惑。
上官聿南又对谢玲珑道:“玲珑,你还记得这位姐姐吗?就是之前收留我的那位。她叫易颜,你叫颜姐吧~对了,这个店其实是她开的。”
记得。怎么不记得。她还记得她是怎么恶作剧让人给她下那种全身无力的药呢!她还记得那天晚上她是怎么在监控室里狂笑着看她无力反抗的呢!虽然现在回过头来看,觉得那时玩儿得有些过分,但她也并不怎么觉得报歉。因为,这世界上有些人生来就是被别人玩弄的。这是他们的命,怪不得别人。可是,他们又是怎么联系上的?她这是已经结婚生子了?看来上官聿南对那晚的事情,仍然一无所知,那她就可以放心了!
“啊!原来是那位姐姐啊!颜姐你好呀,我是玲珑。能再见到你简直太高兴啦!”谢玲珑甩开了上官聿南的胳膊,改为抱住易颜的胳膊,完全不嫌她身上一身湿掉的样子,无论言语还是举止,都非常的亲密可爱,仿佛她们不是才认识,而是结交了许多年的朋友一般。一股浓浓的香水味儿朝着易颜扑面而来,她想后退,却又觉得这样对女生不太礼貌。
“你……你好,我也很高兴见到你。”话虽这么说,但易颜却没来由地有些本能地抗拒和谢玲珑的接触,甚至很想要推开她。但伸手不打笑脸人,她忍住了。她指着秋儿给谢玲珑介绍:“这是我的儿子,叫秋儿。秋儿,叫玲珑……姐姐。”
“玲珑姐姐。”秋儿干巴巴的叫了一声。
“秋儿你好!”谢玲珑又放开了易颜,改为抱秋儿,结果秋儿躲开了。“呀!你这个小家伙,还灵活得很嘛!不给我抱,是害羞了吗?哇!还有一只小狗狗,好可爱的小狗狗!它叫什么名字呀!……”
“先进去吧!”上官聿南见易颜湿了半截,想她快点把衣服换了。虽然这天气炎热,但湿衣服套在身上久了,总归是要出毛病的。“你这是怎么搞得?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还弄成这样?”
谢玲珑回过头来看上官聿南,从见到易颜开始他的眼睛就挂在她身上。他握着她的手腕检查她身上弄湿得皱皱巴巴的衣服,是那么自然又毫不避嫌。难道他对她还有什么想法?她不是都已经结婚生子了吗?她走过去,伸手穿过上官聿南的胳膊重新抱住他的整个左手臂,易颜趁机不着痕迹地把上官聿南握着她的手腕抽了出来。
谢玲珑仰头甜甜地嘟嘴道:“上官哥哥,我已经迫不及待想拍照啦!快点,你帮我拍!我要拍好多好多漂亮的!”说着,便先拉着上官聿南进了院门,那撒娇的样子简直比秋儿还会。
这么热的天,抱得这么紧,不热吗?易颜看着两人进了院门,才对秋儿道:“进去吧!”
秋儿把大风关进狗屋,回头看见母亲把他的挖沙网鱼工具放在的墙角进屋上了楼,他扭头看被谢玲珑拉着拍照的上官聿南,后者一边眼睛追着易颜的身影,一边又在给谢玲珑拍照。院子里候餐拍照的人不少,上官聿南和谢玲珑进来之后却成了焦点,全因女的那一身火红的衣服和男的那张帅脸。在他们拍照的时候,甚至有人主动让出了位置围在一边看。
“这女的是网红吗?派头不小的样子。”有人窃窃私语。
“我看是富二代吧,那男的好帅,女的嘛,看起来有点心机婊啊,可惜了。”
“哪儿心机婊了,你这是酸!我觉得挺可爱的,男的女的都好看,不管,我要拍张照。”角落里一个女生举起了手机对准了他们。有人起了色胆,就有人壮胆跟随。原本有些人想拍不敢拍,或不好意思拍的,见有人起了头,也拿着手机对着两人拍起来。上官聿南趁着谢玲珑调整姿势的间隙回头看易颜有没有下来时便看到好几个人正对着他拍照。同时,他也看到了坐在廊下有一下没一下荡着秋千冷冷看着他的秋儿。他微微皱眉,对着那些拍他的人说:“请不要拍我,谢谢。”
虽然在别处偶尔遇到有女生偷拍时他从来没有在意过,但在这里他潜意识地不想被拍,因为这里有易颜,这是她的地盘,即便她现在不在眼前。
“玲珑,我们进里面去吧,外面太热了。”虽然凤凰木遮了四分之一的院落,但空气里的温度并没有因此减多少,依然酷热难耐。另一方面,他不想继续被围观。
“好吧!我们去找颜姐吧!听说她这里的冰粉粉和红糖糍粑很不错,咱们试试去。”谢玲珑完全没有任性,走过来亲密地挎住上官聿南的胳膊就往餐厅里面走。
此时易颜已经换成了服务员的装束,正在吧台里同小茶打包外卖,欢欢和娟姐都在饭桌间传菜。谢玲珑捥着上官聿南走过去,那手挂在上官聿南身上就是不放下来,她再次启动了她那甜得能腻得出水来的撒娇:“好姐姐,我要吃冰粉粉和红糖糍粑!你给我弄吧!”
“好。”易颜露出职业微笑,“还要其他的吗?”
“不要了,我们在丽皇酒店的餐厅订了餐,一会儿去那边吃。”谢玲珑巧笑倩蔫。
丽皇酒店是城北最有名的五星级酒店,据说名厨的年薪上百万。易颜研究过雁城所有名厨的菜色,曾经还怂恿过白浪去丽皇应聘,说:“不必上百万混个二十万年薪也成啊!”记得白浪当时说:“没有五十万怎么能请得动我?”易颜笑:“那我岂不是欠你好多工资啊!”
“好,那你们找位置坐。”此时未及正午时分,院子里虽然人多,但餐厅里尚有不少空位。易颜停下手中的工作,进了厨房准备。
“你进来干什么?”正在厨房忙碌的白浪见易颜进来,诧异地问。
“我做份红糖糍粑,你忙你的,不用管我。”易颜从冰柜里取了糍粑出来放在案板上,小飞见她要操作,侧身给她让出位置。
“秋儿要吃吗?玩饿了?”白浪一边从蒸柜里取出肠粉刮进盘子里一边问。易颜打开灶火,将菜籽油倒入锅中:“不是,是上官聿南带着妹妹过来了。”
“上官聿南?妹妹?”白浪惊奇,将倒好汁料的肠粉放到出餐口按下出餐铃,然后伸头向餐厅里瞧,一眼就瞧见了餐厅中间上官聿南的背景和一身火红的谢玲珑:“就那只火鸡?”
易颜失笑:“你怎么这样说人家。”手里拿着漏勺开始将炸至金黄色的糍粑起锅摆盘。
“什么火鸡?”小飞见白浪缩头回来,他也伸头来看。
“鸡毛都顶头上了,不是火鸡是什么。”白浪不以为然,继续炒菜。小飞听了白浪的点评,呵呵一笑:“那也是只卡哇伊的小火鸡。”白浪骂道:“你真是毫无立场。”
一杯白开水,一小碗加冰的红糖冰粉儿,一碟红糖糍粑,两双筷子。它们被端到了上官聿南和谢玲珑面前。谢玲珑看着那杯白开水放到了上官聿南跟前,水杯却与其他餐桌上的不是一个系列,反倒像是自家人用的。上官聿南并没有说不吃冰粉,也没有开口要白开水,易颜却给他安排好了。
她嫣然一笑,天真问道:“好姐姐,是我哥哥惹你生气了吗?怎么不给他吃冰粉粉呢?”
只听上官聿南道:“我不吃那个。”
第60章 暴风雨来袭惊梦
谢玲珑眸光一闪,握筷子的手撑着下颌骨偏头瞧着易颜:“想不到姐姐是这样一个细致入微的人,能娶到姐姐的人一定是修了八辈子的好福气呀!”她说这话时,眼睛虽然是看着易颜说的,余光却瞟着上官聿南,只见他脸色果然不好了。她继续用纯真无邪地语气问道:“吔,姐夫呢?是在厨房吗?姐姐不叫出来给玲珑介绍介绍吗?”
她这话说完,不只上官聿南脸色更不好了,连易颜脸上也出现了隐忍之色,而吧台前一直关注着他们这一桌动静的小茶和秋儿脸色也变了,正在上菜的欢欢和陆凤娟闻言也是一愣。谢玲珑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这一诡秘的气氛,心想:怎么,莫非……踩到他们尾巴了?她只是想看看这个女人到底嫁给了一个什么样的人而已,干嘛反应那么大!
“玲珑,不要打扰颜姐工作……”上官聿南出声阻止她继续打听。
“你好,我是这里的主厨白浪,请问靓女对我们的食物还满意吗?”白浪出现在易颜身边,在上官聿南和谢玲珑的注视下握了握她的手腕柔声道:“刚炒了一锅新料,你去帮我尝一下味道。”
“好!”易颜松了一口气,然后对上官聿南和谢玲珑道:“你们慢慢吃,有需要叫我。”
小茶见白浪出来总算松了口气,欢欢和陆凤鹃方才继续工作。
“哎——”谢玲珑还待说话,被上官聿南的眼神吓到没了声。白浪的突然出现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餐厅一角几个女孩看着低声谈论着,门口也有几个女生在交头接耳:“主厨居然是个小鲜肉,我还以为是挺着大肚子的胖大叔呢!”
“快快快,拍照拍照!”“今天真是来值了!”“哈哈,中彩票了!”有人开始偷拍白浪。
“两位还有别的需要吗?”白浪笑着问谢玲珑,是服务从业人员脸上惯有的微笑。但他瞟过上官聿南时的眼神却和秋儿出奇地一致,又冷又淡,甚至有些警告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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