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恨的是,碧云那丫头一向伶俐,这大半天的功夫,却连个消息也不去通报,未免府里的下人看笑话,她只能替大夫人跑这一遭,没想还没见着正主,先被小丫环给抢白了一番,真是越想越气。
她方才那一嗓子,没吵醒安宁,倒是把守了一夜茶水的碧云给惊醒了。
昨天又是被褥又是烧茶水守夜,直到天亮别的丫环起来,她才敢去歇歇,没曾想一下就睡死过去了,竟然误了大夫人的正事。忙不迭地推门跑了出来,边向许嬷嬷问好,边整理好腰带。
“看我不打烂你这个小蹄子!往日没见你这般奸猾,怎么一到了这里,就浑身的懒骨头,直睡到这个时辰还不起来,让新夫人笑话咱们府里没规矩!”许嬷嬷一看她这幅慌张样,心里的怒气一下都朝着她来了,一手揪住她的耳朵,含沙射影地骂了起来。
“你要教训人只管别处去,我家小姐一宿没睡呢!”春梅看她又闹起来,也急了。
这下安宁想不醒都难了,她伸展了两下胳膊,慢慢从床上抬起头,睡眼惺忪的,正好对上顾裴满是疑惑的脸。四目相对,她一下醒了大半,抬手揉了揉眼睛,顾裴还是那么看着她,她忍不住掐了自己脸颊一下,确认不是在做梦,激动之下猛然站起来,不防备腿脚早就坐麻了,一个不稳,只“啊”了一声,直直地朝着顾裴扑了过去。
顾裴全然没有料到这样的变故,下意识伸手去扶,却忘了自己也是大病初醒,还没接住安宁,自己先软软地倒下了。紧接着,一道温软的双唇覆在了他微张的嘴上,轰的一下,脑海里瞬间一片空白,连去扶安宁的双手也松了下来。
安宁脑子也不好使了。茫然间,她甚至还在顾裴的唇上轻轻蹭了一下,心里冒出一个念头,这人看上去冷冷清清的,没想到唇也是软的。
“嘭”的一声,门被从外面推来,春梅、春雪听到她的惊叫,急匆匆地跑了进来,关心道:“小姐你没事吧?”
等看到安宁正趴在顾裴的身上,连忙捂住眼睛,转身退了出去,顺带着把人又给关上了。
关好门后,两个丫环看着彼此红的像火烧过似的脸,偷偷笑了起来。
她们家小姐心里装着谁,夫人沈氏未必知道,她们却是明白的,每次小姐晚上偷偷起来去花园独坐的时候,她俩都偷偷的在后面跟着。说实话,在她们看来,雍西城那么多公子哥,哪一个都比身体病弱还不不良于行的顾裴强,可看着漫漫长夜里对着小院一脸落寞的小姐,她们都只愿小姐开心就好。
被丫环这么一闹,安宁立即回神,从床上趴了起来。
“那什么,你醒了就好,长话短说,为了给你冲喜,皇上赐了婚,从昨天起,我就是你的夫人了。现在我要去给大夫人请安去了。”安宁理着越理越乱的头发,言简意赅地把事情经过跟他说了一遍,转身就要离开,才转身迈开步,手又被人抓住了,不解地回身:“你……”
“急什么?早晚不在这一会,你一宿没睡好,不去也没什么。”顾裴也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淡漠,只是说出来的话让安宁忍不住怀疑,是不是脑子被烧傻了,不然怎么会这么多话,还说的这么贴心。
“那怎么行,该有的规矩还是要有的,我可不想被人到处说。”安宁觉得这样的对话有些别扭,急于摆脱。
“没有人会说你。”顾裴没有松手,“有什么你只管往我身上推便是。”
说完,他淡淡对外说了一声,让外面的丫环把门打开,同时,他的手上一用力,安宁身子往前一倾,重新坐回床上。
不一会,叫瑞雪、素雪的丫环小心翼翼地推来门,身后探头探脑的许嬷嬷也跟了进来,见顾裴不仅能说话,还能坐起来了,也顾不得他们夫妇二人不避嫌的亲昵举止,连忙上前贺喜。
“事情我已经知晓了,有劳嫂嫂挂念,昨晚安宁为了我一宿没睡,一会收拾好了再过去给嫂嫂请安,你先回去吧。”
这一句话比以往几十年许嬷嬷听顾裴说的话都多,许嬷嬷当下惊慌失措地就退下了,出了门,赶紧去给大长公主报信。
“你叫大夫人嫂嫂,那我以后不是也……”安宁皱起了眉头,在她心里,只有沈氏才是她的嫂嫂,大长公主这样处心积虑害她的人,她可叫不出口。
“你随自己习惯就好。”顾裴异常的好说话。
安宁盯着他看了看,试探性地伸手触了触他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有些纳闷:“也不烧啊,怎么总感觉不对劲呢?”
顾裴笑了笑,没有说什么,松开她的手,“快去洗漱吧,先吃点东西再过去。”
他这么一说安宁才想起来,他一个病人药没喝,饭也没吃呢,这下是真不着急了,先去外面亲自把药和粥熬上,然后交给丫环看着,她才回到屋里洗漱梳妆,顾裴就坐在床上看丫环围着她转,就像在心上一副精美的画卷。
从梳洗到换好衣服,足足花了近半个时辰,她坐在铜镜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怎么都觉得头发全部盘起来的发型怪怪的,而且都堆在头上,再插带金银首饰,真是有点儿头大。
可她不打算从简,头上戴的都是颜夕苑送她的压箱底的宝贝,但就是中间红宝石嵌累丝金凤,就是西域传过来的,本朝首饰多是金银玉石,金凤嘴里衔着的那颗鸡心大小的红宝石,可是罕见至极。戴在她的头上,不仅增添喜气,也衬得她的面容越发明艳动人,惹得一旁的小丫环不住地偷看。
看着顾裴把粥和药汤都喝了下去,她才放心地要出门。
“等等。”
她的脚刚挨着门槛,顾裴又喊住了她,“一会你去了不要……”
“我知道,不要太过分,放心,我不会乱来的。”安宁不悦地瞪了他一眼,脱了自己后腿的是他,对自己不放心的还是他。
被她一阵抢白,顾裴非但不生气,还无奈地摇了摇头,“我是想跟你说,嫂嫂的性子素来要强,你依礼行事便好,莫要委屈了自己。”
见一旁的丫环都捂着嘴偷笑,安宁在脸红蔓延到脖子上之前出了门,由碧云在前面引路,不急不缓地往大长公主的院子里去了。
方才顾裴的话倒是提醒了她,大长公主只能算是她的嫂嫂,论身份两个人是平辈,即便是去请安,也没有对公婆那般的正式,该有的礼数她自然要尽到,可对方如果过分,她就不奉陪了。
远远看到大长公主的院门,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个让原主悲惨死去的幕后推手她终究还是没能躲过去,她抬脚继续往前走,刚走到门口,正好碰上了顾弘,他看了她一眼,有片刻的失神,然后后退一步,示意她先进去。
他该不会是一直等着自己吧?安宁心里冒出一个念头,随即便觉得自己多想了。
大长公主此时坐在正堂了,远远地看不出有什么喜怒,她刚到门口,一个有几分姿色的大丫环冲着她迎了上来,嘴里热情地招呼她进去,脚下不注意却绊了她一下。幸亏身后的顾弘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她,不然还没进门,就先出丑了。
“哎呀,二夫人想必是昨夜累着了,我来扶着你。”大丫环一脸无辜地搀住她的胳膊,暧昧的嘲讽让屋里的嬷嬷丫鬟嘴角微微上扬。
安宁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任由她扶着进去,只对着大长公主微微行了一礼,就自己找椅子坐了。
“啪!”
见她来的这般晚,还敢这么随意,大长公主把桌子一拍,怒目而视,“这就是你在侯府里学来的规矩?长嫂如母,你既进了我家的门,至少要给我敬一杯茶才是!”
“哦,是我疏忽了。”安宁顺从地又站起身,眼睛只看着方才扶她的大丫环。那丫环只好结果小丫环手中的托盘给她端过去,“二夫人请奉茶。”
安宁伸手往托盘里将茶盏端了起来,不知道怎么手一抖,茶盏一下翻了,茶水都洒在了大丫环白生生的手腕上,立刻红了一片,吓得她花容失色,惊叫一声把托盘扔出老远。
“哎呀,昨晚看了夫君一宿没睡好,手滑了。”安宁学着方才大丫环的语气,末了又拿出帕子来,“要不我替你擦擦?”
“连个茶水都端不稳,要你们有什么用!”大长公主呵斥道,不知道是在说大丫环还是安宁,安宁也不理会,装糊涂道:“就是,笨手笨脚的,端那么烫的茶水,莫不是想害大夫人?”
大长公主看了她一眼,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
安宁又让那丫环重新端了茶上来,这下那丫环学乖了,也不用托盘,直接端着茶递到安宁手里,可是她的手还没有来得及抽回去,“啪”的一声,茶盏掉到了地上,碎成了花了。
“哎呀,莫不是你昨晚也没睡好?还是成心不想让我奉茶?何苦碎了杯子。”安宁一脸的无辜。
那丫环一脸错愕地看着她,眼里哪还有方才的一丝得意。
“好了,气都气饱了,还喝什么茶,免了吧。”没想到自己跟前的人这么没用,大长公主没好气地道。
“那怎么能行,传出去了,外人还不笑话我不懂礼数?”安宁执意不肯,又让那丫环去备茶,丫环求救地看了大长公主一眼,没办法只能认命地去了,不一会,又端了一份进来,递到安宁跟前时,手抖忍住不微微颤抖,安宁笑了笑,稳稳地将茶端了起来,总算是把仪式给过了。
大长公主端过去只沾了下唇就放下来,一抬眼,见她还在跟前站着,心里不由又是一堵,忍着气道:“既是累了,就坐下吧。”
安宁听了回头看了看椅子,还是一动不动都站着。
“怎么,你还有事?”大长公主纳闷了。
“那什么,喝了茶不是该有红包的吗?”
安宁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伸出一双纤细白皙的手,大长公主却差点吐血了。她见过脸皮厚的,却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再看后面一脸憋笑的顾弘,一口气岔了道,捂着胸口剧烈地咳嗽起来。
第98章 算计
大长公主此时肠子都快悔青了。
早知道安宁如此胡搅蛮缠,毫无教养,她是怎么也不会去招这个麻烦的,这样没脸没皮的野丫头,就该在边塞好好的呆着,她这简直是给自己找气生。
可恨她都快咳嗽的断气了,安宁还硬生生地在她跟前戳着,非但没有一丝关心,还有意无意地抬手摸向头上的那支红宝石点缀的累丝金凤,像是在跟她炫耀。
顾弘端了一盏茶过来,被她眼不见心不烦地伸手推开了。
“大夫人这是岔气了,若是喝水会呛坏的。”安宁在一旁善解人意的解释。气得大夫人一口气梗住了,竟然把咳嗽压了下去。
她一面装作平复呼吸,一面暗自琢磨。
给安宁的见面礼,她是早有准备的,只是方才一生气,只想赶紧打发了这个搅事精,一时给疏忽了,可当她主动提起时,看着她一头明晃晃的首饰,她原本随意准备的一只玉镯就着实有些拿不出手了。
她怎么也想到不,一个侯府里竟然能攒出这样一份丰厚的嫁妆,就是皇上给的那些,放在这五十匹宝马外加不知道多少财宝跟前,都不怎么好看。别的不说,但就安宁头上的那副凤钗,五只凤尾上都嵌着珍珠大小的红宝石,更难得的是凤口衔着的那颗,晃得人眼花,别说她没有,就是皇宫里,也难找出一件宝石首饰能够压得住的。
她怎么也不能让安宁占了风头,还反说她小气。
眼神一转,她心里有了计较,才推开丫环给她顺气的手,冲安宁道:“你这丫头,未免也太心急了些,还能缺了你的不成?”
说完,她转头看向李嬷嬷,李嬷嬷一脸茫然,但还是走到了她的跟前,询问道:“夫人?”
“我给新人准备的礼物呢?瞧你也是老糊涂了,怎么这会儿还没拿来?”她看着李嬷嬷一脸的嗔怪,终究是她的心腹,李嬷嬷虽然不解,却并不辩解,腰又往下弯了弯,像是认错。
“在我房里靠墙柜子顶格里,还不赶紧去取来!”
李嬷嬷得了话,应了声是,连忙出去了。
见安宁看着她,大长公主下意识地将原本打算摘下来送给安宁的手镯往衣袖里拢了拢,当下不咸不淡地聊了几句家长,终究是话不投机,气氛越来越沉默,直到李嬷嬷捧着一个锦盒进来,她才松了一口气。
安宁也不客气,大大方方地上前接了。
大长公主见她就像收白菜一样,连看都不看一眼,心里顿时一阵肉疼。那里面是她当年出嫁时最贵重的头面之一,虽比不得安宁头上的红宝石稀罕,却是宫制掐死烧蓝嵌翡翠的手艺,在民间是不允许制作的,一套头面包括笄、簪、钗、步摇、凤冠、华胜、金钿、玉篦八件,是皇帝特意命人制作的,当时连皇后都只有称赞的份。
想到这里,她眼神一闪,心里突然有了一个主意。
眼下安宁刚进府,又有皇帝的特殊关照,她一上来就打压她,不说外人,就是自己这个胳膊肘往外拐的儿子,都不会跟她善罢甘休,倒是让安宁捡了便宜,不如将她推到外人跟前,由着外人去说道,她岂不是坐收渔翁之利?
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皇后,上次去皇上那里告状的可不是她一个,皇后吃了那么大的亏,定然记恨在心,自己只需要把安宁带到她跟前,她必然不会放过她。然后再有就是一徐婉为首的一众世家名媛,她就不信,这么多人还整治不了一个野丫头!
心里有了算计,她的脸色好看了许多,又耐着性子和安宁闲聊了两句顾裴的情况,她就将话题转到了第二日去宫里向皇后请安问好上。
“按理说,新人总是要过了三天回门,才好四处走动,可此番赐婚,皇后也出了不少力,你总该先去请安问好才不失礼,依你看呢?”
“安宁初来乍到,也不懂得什么,一切都听您安排。”在皇家跟前,哪有她选择的权利,安宁顺从地道。
见计谋成功,大长公主的笑容露出了几分真切,安慰她道:“不需要担心什么,你只跟着我去就好了。”
话音刚落,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嘱咐道:“皇后最喜欢打扮的精致靓丽的人儿,依我看,你这套头面就极好,明日就这样的打扮,皇后见了必然心喜。”
“哦,多谢大夫人提点。”安宁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心里却不住的腹诽,狐狸尾巴还是露出来了,她记得原书里写过,皇后最讨厌别人穿戴大红色,更不喜欢被被人抢了风头,大长公主故意让她佩戴这套首饰,明摆着没安好心!
见她一无所觉,大长公主心里越发得意了,心里忍不住哼了一声,这下让你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两人各怀心思,就更加没什么好聊的了,顾弘在一旁闲得无聊,就提议一起去看顾裴,大长公主欣然同意了。
刚出门,进来一个小厮,说是太子叫顾弘过去,就只剩下她们妯娌二人过去。
她们进去的时候,顾裴正倚在床上看书,大长公主一转方才面对安宁时的冷漠,快步走上前,看着顾裴一阵嘘寒问暖,安宁看得尴尬,就悄悄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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