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口虽然不深,可在伤背上,上药、歇息都十分不便。萧松和萧柏还没有回来,顾裴又一想不让丫环插手,安宁自己也觉得愧疚,就洗掉了手上的膏药,去给他换药。
她不是第一次动手了,倒没觉得有什么,反而是顾裴有些别扭,她伸手去将他衣裳拉开时,他还下意识地躲了一下,“我自己来。”
“你放心,我不会就这么赖上你的。”安宁压根不理会他,一手将他的贴身的里衣脱下来,一手放在他的肩上,一脸认真:“别动,一会扯到伤口弄疼了你,可别怪我。”
她的手落在顾裴肩上的那一刻,顾裴像是被猫儿抓了一般,身子猛地往旁边一躲,扯动了伤口,疼得他闷哼了一声。
“看吧,跟你说了不要乱动,好不容易止住血了,再裂开就有你受罪的了。”
对他的不配合十分不满,安宁无奈地伸出两只手,落在他的双肩上,将人板正了,“你看,脸都疼红了吧,再乱动,还有你哭的。”
顾裴这次倒是听话了,除了她手下的肩膀略显僵硬,就像她会点穴的功夫,把他定住了似的,真的是一动不动,安宁满意得冲他笑了笑,熟练地替他换起药。
“多亏我有先见之明,临走的时候准备了不少好药,不然你这伤口怕是要留疤了。”
安宁小心翼翼地替他上药,洋洋得意地道。
有大长公主搅和,她自然是做足了充分的准备,各种常用药都捡了最好的配置,就连那日送给大太监的香囊,也是她怀着有备无患的心思做好的,果不其然,现在都用上了。那医馆里的药虽然也不错,可比起她前世从她爷爷那里学会的药方,药效还是差得多了,毕竟多经历过不知道多少代人的改良呢。
她只顾着换药,压根就没留意顾裴的反应。
顾裴根本就没心思去回应她的话,全身的注意力基础都凝聚在了她那两双柔软而娇嫩的手上。
她一只手仍旧扶在他的肩上,掌心的温热让他的心跳不由得加快,另一只手更是磨人,指尖带着微凉的药膏,犹如羽毛一般轻轻触碰他的肌肤,与肩上的感觉一起刺激着他的感官,敏感而暧昧的气息烧的他脸发烫。
可安宁却像置身事外似的,一点也感受不到他的变化,还在那里说一些没头脑的话逗她开心。
他真是不知道镇远与侯究竟是怎么把安宁养大的,竟然一点男女之防都不懂!
“哎呀,你的脸怎么这么红,不会是又发烧了吧?这可不行,万一是感染了怎么办,我去看看,那个什么王神医怎么还没有来!”
换完药一抬头,就看到顾裴红的可以染布的脸,她忍不住惊呼一声,伸手摸了摸,果然烫手,连忙起身往门外跑。
“你回来,我没事。”
顾裴默默地拉好衣裳,眼神复杂地看着她,低低地道。
“没事?那为什么你的额头那么烫?”安宁狐疑道,“这可是性命攸关的大事,你可不能讳疾忌医!”
“没事。”顾裴摇了摇头,沉默片刻,咬着牙道:“方才你下手太重了,疼的。”
“呃,是吗?”这下轮到安宁尴尬了,同时还有些委屈,分明方才她已经够小心的了,竟然还是被嫌弃了,难怪他方才一副欲言又止的神色,是该怕说出来让自己难堪吧?
“我知道,下次我再小心一点。”可受罪的是顾裴,她也没理由伤心,态度诚恳地道,“那你现在感觉好点了没有?”
“嗯。”见她不再怀疑,顾裴点了点头。
安宁凑上去看了看,果然他的脸没有方才那么红了,松了一口气,伸手替他把靠被整理好,扶着他慢慢靠上去。
“这两天睡觉都只能趴着了,今天多亏了你,不然这会受罪的就是我了。”安宁想起当时的情形,仍然是心有余悸,声音更加温柔了,“你这会困不困,好好歇息一会吧?”
“我不困,你不要自责,从小到大,我都习惯了,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替我出头,我很高兴。”顾裴看了她一眼,又伸出一只手握住她的手。
“为什么他们这么和你过不去?”安宁的好奇心又被他勾了出来,她实在想象不出,顾裴这样清冷的性子,能干出什么让他们记恨到现在的事,顾裴伸手拉了拉她的手,示意她在床边坐下。
安宁见他肯和自己说,先起身给他倒了一盏茶,等他喝完后,才顺势坐在床边,见顾裴半靠在靠被上难受,就往他身边挨了挨,让他侧靠在自己身上。
“也没有什么大事。”他倒是没有拒绝,轻轻地靠在她的肩上,淡淡地道,好像说的不是他自己的事,“小时候……我的腿还没有出事的时候,京城人人都称赞我天资聪颖,将来必定是出侯入相的,他们只是小时候被家里拿着我做例子,教训的多了,就看我不顺眼,尤其是在我的腿出事以后,更是变本加厉地找补回来。”
“哦,这是被别人家的孩子比出心理阴影了啊。”安宁恍然,可还是十分气愤,“就算是这样,他们也该找他们的爹娘去,又不是你撺掇他们爹娘教训他们的,从小到大就只会怪别人,真是有出息!”
“谁知道他们怎么就不厌烦。”顾裴甚至还笑了笑。
“那大夫人不知道吗?她就没有说什么?”
“顾弘倒是为我和那些人打了几架,回来后被嫂嫂罚跪祠堂,后来我就尽量不出门,生了许多麻烦。”他的声音仍旧淡淡的,却有些低沉。
“这就是大夫人的不对了,明明是他们欺负你在先,为什么要罚顾弘,这不是明摆着不让顾弘管,让他们觉得你就是好欺负吗?”安宁心里越发不满了。
“可是顾弘为了这个同别人打架,终究伤的是国公府的体面。”
“为什么呢?”安宁有点不太明白,怎么就又扯到伤庆国公府脸面上来了,“难道顾弘打架打输了?”
顾裴被她的想法逗笑了,“顾弘越是和别人较真,就越是说明国公府真的养了一个废人,谁也不想天天把这么不光彩的事情挂在嘴上,更不想顾弘因为这个废人,得罪了京城的权贵。”
安宁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是嫌弃顾裴丢了国公府的脸面,拖了顾弘的后退啊,这大长公主可真是够精明的。
“那都是以前了,你放心,有我在,绝对不会让你再受欺负!”安宁怕他上心,信誓旦旦地道。
“手还不够疼是吗?”顾裴拿起她的手看了看,看上去很是轻松。
“你看都好了,早就不疼了。”安宁将手递到他眼前,伸展了两下,“可还是不划算,下次再出门,我要带个力气大的小厮,谁要是不长眼,抽不死他!”
顾裴无奈地笑了笑:“真不知道我何其有幸,让你对我这么好。”
“客气了。”安宁故意将手一挥,一本正经地道:“有道是‘拿人家的手软,吃人家的嘴短。’以前平白受了你那么多好处我还没有报答,现在又依靠你一日三餐,出点力也是应该的。”
“哈哈,如此说来,我倒是也不亏。”顾裴被她说的爽朗一笑,不小心扯到了伤口,说完疼得直吸气。
安宁连忙替他检查伤口,好在没事,见他脸色已经恢复了正常,额头也不热了,就不再打搅,扶着他慢慢俯身躺下,怕他不舒服,又给他身下垫了一个软枕,“以后把那些不开心的事都忘了吧,在我眼里,你比任何人都要好,好好歇歇吧。”
她替他掖好被角,转身要出去,忽然脑海里灵光一闪,猛地转过身,直直地盯着他,顾裴也正看着她的背影,被她这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咬着牙就要起来。
“你别动,赶紧躺好。”
安宁连忙上前制止住他,等他重新躺好了,才蹲在床边,双手托着腮,控制不住内心的激动,眼睛里都闪着光,凑近他的耳边,小声地问道:“你还记不记得,当时你是怎么扑到我身上的?”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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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发两更,稍晚还有一更
第110章 隐秘
她猛然一凑近,顾裴只觉得耳边一阵温热,心也跟着乱了。
“嗯?”他想往旁边挪一挪,可又有些贪恋这新奇的亲密感,只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你这是困了吗?”见他含含糊糊的,根本没有明白自己的意思,安宁又往他跟前凑了凑,继续兴奋道:“我突然想起来,你当时离我至少有十来步的距离,你是怎么扑到我身上的?”
顾裴简直不敢相信,安宁竟然把如此暧昧的事情问的这般坦然,“当时事出紧急,我哪里记得……”
他想说当初是迫不得已才不顾体面的,可说到一半,他自己也愣住了,下意识扭头去看自己的腿,连背上的伤都给忘了。
“小心,不要乱动!”
安宁连忙制止他,伸手将他慢慢地扶了起来,难掩眼中的激动。
“当时没有人扶你对不对?”
顾裴还在震惊中,闻言摇了摇头。
“也不是你用双手爬过去的对不对?”安宁想了想,又问道,随后自己也被想象出来的画面逗笑了,“就算是用手爬,恐怕也爬不了那么快。”
当时那王大公子是来追杀的,怎么可能给顾裴英雄救美的时间。
顾裴看了她一眼,她的想象力总是这么让人难以捉摸。
“当时我看着他拿刀去追你,压根就来不及多想,现在也回忆不起来是怎么一回事了。”顾裴虽然嘴上这么说,可还是急切地看向自己的腿。
他暗暗用力企图把腿抬起来,可试了几下,还是和往常一样,一点动静也没有。
“或许当时真是爬过去的吧。”他松开握成拳的手,眼里的热切消退,重新恢复清明。
他心里刚燃起来的一点火苗又渐渐熄灭了,都十多年了,他无数次祈祷,无数次梦到他的双腿还能好起来,可每次除了再次受到打击,一点希望也没有。
“不可能!”安宁断然否定了他的说法,伸手拉起他的手,把他的手撑开,反复瞧了几遍。
“我打在人脸上还红肿了半天呢,你的手若是在青石板上爬过去,应该满是伤痕才对,可是你看——”她将他的双手都摊开,掌心对着他,“一点儿伤也没有,你又没有练过铁砂掌,怎么可能?”
顾裴不由皱起了双眉,想反驳她,却又想不出合理的理由。
安宁也不死心,她重新站到床尾,将被子掀开,仔细观察了一下他的双腿。
早在雍西的时候,她就觉得奇怪,因为无论是从外表来看,还是整条腿的骨位、膝跳反射,他的腿都和正常人的腿一样,可偏偏抬不起来,当时她就怀疑,是不是当时生病时还发生了什么意外,给他留下了什么心理创伤。
结合今天所发生的情况,她的心里更有些相信了。
她将他的腿屈起来一些,可一松手,腿就软软地挨到床上,她又试了好几次,还是一点用也没有。
“可能是当时情况危急激发你的潜力吧。”她也不想惹顾裴伤心失望,更何况现在他还病着,把被子给他盖好,还是满怀希望地鼓励他道:“能站起来一次,就能有第二次,等你背上的伤好些了,我们再慢慢试。”
“嗯。”顾裴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安宁想安慰他先休息,可还是没能忍住,看着他的脸,小心翼翼地开口道:“其实我一直想问你一件事,又怕触及你的痛处,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的腿具体是怎么受伤的?”
顾裴看着她。
“你别误会,我不是想打听你的隐私,只是猜想你的腿可能和当时的一些遭遇有关系,俗话说‘解铃还须系铃人’,有时候可能就是心结没打开而已。”她怕顾裴误会,连忙解释。
顾裴一怔,轻轻地将‘解铃还须系铃人’念了一遍,抬眼看她,嘴角露出一丝笑意,“为什么你的心里总会冒出这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
“我这不也是为你好吗,但凡有一丝希望,总是要去试试。”
安宁又不能去给她解释什么前世,什么心理学,只能半真半假地道,然后静静地等着他做决定。
“都已经过去很久了,你若是想听,我说说也无妨,只是听完信与不信,都由你。”顾裴眼神暗了暗,“而且你必须保证,不说出去。”
“嗯嗯,你尽管说。”安宁紧紧抓住他的手,保证道。
顾裴看着她,轻轻叹了声气,开始说起与他腿伤有关的往事。
对外,庆国公府一直宣称他的腿是因为骑马意外坠马所伤,可实际并不是这样。坠马确有其事,只不过他命大,除了受些惊吓,并没有什么大碍。
但他是老国公夫妇的命根子,就因为这场虚惊,他便被迫停止了所有的活动,安安心心在府里休养,更甚至,怕他被吓丢了魂,老国公还去请了一群高僧来家里念经祈福。
一连听了好几天和尚念经,当时还年幼的他哪里耐烦,便趁嬷嬷不注意,自己偷偷从屋里溜了出去。
当时府里的人都在忙,竟然没有注意到他,顾弘也去学堂了,他一个人无聊,不知道怎么就走到了侯府后院一处荒废的角落,当时只觉得清净,那里草长得颇高,在风欺雪压之下,已经枯萎了,只剩下一根根细长的草茎还在寒风中挺立着。
他正看得出神,突然一只灰色的野兔从他的脚边窜过,一下跳进了草丛里。他当时觉得有趣,就在后面跟了过去,想起书上说“狡兔三窟”,一时好奇,想追过去看个究竟。
他往里面走了一段,枯草越来越密,就停了下来,犹豫着要不要出去,可他还没来得及转身,突然冲后面传来一股力,有人用手将他猛地往前推了一把,好巧不巧,前面的枯草掩映着一口深井,一阵天旋地转,他人就在井底了。
当时他的腿摔断了一只,胳膊也受了伤,最要命的是,他的头在落下时磕到了井壁上,整个人晕了过去。
井口被枯草掩盖着,压根就看不到什么光亮,黑暗中他浑身又痛又饿又冷,他不知道自己在井底呆了多久,四周黑漆漆的一片,他害怕自己就这么被困死在井里,更害怕家人找不到他着急,刚开始还能喊出来,可喊了半天都没有人回应。
慢慢的,他开始绝望了,也没有力气再喊,他用尽所有力气,徒劳地用手指在井壁上抠出遗言,希望有朝一日家人能够发现。
发现他不见了,府里立即炸开了锅,府里府外,整个京城几乎都被搜刮了一遍,可是谁都没有想到一向聪明乖巧的他会掉到一口早就被人遗忘的枯井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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