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霄宫与洪荒距离太远,灵心不能很准确地感知狴犴的位置,感应到了也去不了。虽然她可以直接操纵狴犴识海里的心魔分/身,但她现在紫霄宫,离天道太近了。
万一狴犴手中真的有天道本源,使得天道有感找了过去。她岂不是给敌人做了嫁衣?
正因此,数十年时间匆匆而过,灵心也只模糊地“看”到了深深浅浅的墨色与血色掺杂,光怪陆离。
好大儿的识海残破,心境似乎也出了不小的问题。
但没关系,只要他还活着就好。
数十年后,偏殿里的灵心感觉到一阵奇异的波动。她睁开眼,果不其然看到了紫衣白发的鸿钧。
“鸿钧道友。”
灵心迎上鸿钧,一脸发自内心的欢喜。
好不容易摆脱了罗睺纠缠回来,鸿钧看到灵心的目光微微柔和。
但下一瞬,他的目光好似穿过了时空岁月,算得自己离开期间灵心做了什么,便微微皱起了眉头。
对灵心道,“吾曾与你说过蒲团的意义。”
灵心颔首,“是啊。”
“为何?”
鸿钧虽在问她,但态度异常的平静。
灵心对上那双天青色的眼眸,朱唇略勾,清丽而妩媚。
成圣后,她不能再感知鸿钧的情绪。但经过心魔境的相处,她依然了解他的。一个人的天性是不会变的,哪怕他成了圣人,也不会突然转性。
所以灵心胸有成竹,一点也不惊慌地看着他,微笑着,用笃定的口吻说道,
“因为我知道你不会在意。”
紫霄宫讲道,亦或是与天道结盟,成为道祖。都不是鸿钧所想要的。
天地间的第一位圣人不在意风光,虚名,权利,只是向往大道。蒲团是天道的算计,或许鸿钧碍于天道不得不去做,但他本身对结果如何过程如何发展并不在意。
天道闭关前与鸿钧的对话就能证实他的态度。鸿钧那时说他会按约定去做,但成不成的,他不会保证。天道已经选择了他,短时间内,又能对他怎么样呢?
灵心没有猜错。鸿钧的确不在意。对她收座位费坏了蒲团的,有损道祖声誉,他都不在意。
但有一点他是在意的……
她不信他。
鸿钧眼中淡漠的冷寂一点点聚拢,冲淡了柔和的光,寂静无波。
他却又听到灵心的声音。
“你不在意他们,我知道。”
“那你在不在意我呢?”
少女执起他的手,放在自己的面颊上,满怀着温柔期待地问他,
“鸿钧,你在意一下我,好不好?”
在意谁,她?
那个不信任的冰冷的形象突然变得温情了起来。
鸿钧的眸光微闪了一瞬,随即恢复正常,只是淡淡道,
“吾答应过你,自会保你无虞。”
这是他内心的承诺,哪怕过去的灵心并不知晓,他也要完成。
“可是那还不够。”
少女有些娇纵地嘟起了嘴,泄愤般咬了口他的手指。
她咬得不重,鸿钧也不觉得疼,只觉出几分诧异。
她以前还会有些怕他。但如今他已是圣人,她却完全不惧了似的。这种转变并非来自于实力的提升,那么另一个选项——
谁把她宠成了这样?
或许是这些年都太过平静无波了,她对他肆无忌惮的模样,就像湖面掀起的波澜,着实让他感到愉快。
“祂已经盯上我啦,你能怎么保我呢?如果你也成了祂的一部分,合道……”
她好似在为他担忧。嘴唇摩挲着他的手指
,这像是无意识的举动,发现后又松开了。
有一丝朦胧的光擦过心弦。他感觉失落,却不动声色,天青色的眼眸淡漠而冷寂。
灵心点明了问,“合道了,还是鸿钧吗?”
在心魔境中时,因为那刻意安排过的剧本,她于他是雪中的炭。可出来后,就成了锦上添花。
尤其在斩去了三尸成圣后,他自有超脱。
他对她或许是有一些喜欢,但那种感情算不上特别浓郁。只是浅浅的,像一缕薄雾萦绕。看到她时会心生柔软,却也不会强求什么。只是把保她无虞看成了自己的义务。
但她越不过他自己,越不过他的向道之心。她应该是知道这一点的,所以对他一直不那么信任。甚至不如对三清那般亲热引诱。未曾引诱过他。
那现在呢?她怎么又敢了?
“你想要吾怎么帮你?”
鸿钧淡声问。他的身姿仿若谪仙,淡漠的眸中有一点柔和。
就如同太阳给黑暗生物的一点点的垂怜。他依然有自己的运动轨迹,或许会暂且停留。光辉照耀她身,却不会为她改变。
会全心全意对她好的,只有一个人罢了。
灵心端详着道祖的脸,指尖穿过如银泉般的白发。
鸿钧跟天道化身长得相似。不,应该是天道化身跟鸿钧生得有些类似。祂毕竟是受鸿钧的影响而生,得了一个本我□□。相似也属正常。
鸿钧没有反应,好像是不解她动作的意义何在。
灵心笑了笑,自言自语一般对鸿钧道,“想来道友不在意,我就用最快的方式了。”
她再度拉起他的手,触碰她的脸。刺麻感袭来,她口中喃喃,
“不够啊……得罪了。”
话说完,鸿钧连她的第一个举动都没弄清楚,灵心却已拉着他的手搂在自己腰间,蓦然低头吻他的唇……
那双天青色的眼瞳骤然一缩,还没仔细地品味,她就停了下来。毫不留恋的,翻过身,指着背后突然出现的天道灰影道,
“我要离开紫霄宫,你帮我拦住祂好不好?”
鸿钧看着那道灰影,她所做的只是为了引出天道灰影?
那之前她又是与谁做到如此地步,才引出了天道?鸿钧不得而知,也不会去问。
他沉默了片刻,说出唯一的答案,“好。”
*
深海,黑暗的海底黑洞中亮起微光。
拳头大的明珠品质不算上佳,若是过去狴犴都不会多看一眼。但现在那是他唯一的光明。
珠子散发着乳白的微光,照耀不到的地方则是深深浅浅,影影绰绰的黑。
狴犴,尊贵的祖龙血脉,谁能想到他有朝一日就如此藏在黑暗中,与潮湿的气息做伴。
腐朽的血肉不断重组。他靠着强悍的血脉,不断经历愈合、破碎的过程。半死不活了,就像介乎于死生之间,他自己都不知道能够坚持到何时。
半梦半醒,浑浑蒙蒙的剧痛中,狴犴依稀听到了熟悉的女声,
“好大儿,怎么把自己弄得这样难看,真叫小妈心疼——”
她,怎么可能呢?
狴犴闭眼喘着气,感受到血肉不断被消失。却愈发像是在做梦了。
第73章
梦境里有许多的画面,光怪陆离,有好多是狴犴以为自己忘了的。那些浅薄的印象在半昏半醒的疼痛中,伴着“幻想”中的幽香,变得深远而清晰了起来——
他记得幼年时母亲的叮嘱,
“祖龙有那么多儿子……听你父王的话,他才会认可你,我们的族群才能过得好……你是我的孩子,虎族也是你的责任……”
狴犴的母亲是一只雌虎,也是某个虎妖族群的族长。
所有的龙子在没能入祖龙眼之时,都是跟着母亲的。他并非真正的祖龙第五子,确切来说,他说祖龙第五个认可的儿子。
听话,责任。这两个词就在幼年时母亲的教导下深深刻进了狴犴的脑海中。
他尽职尽责,铁面无私,洁身自好。得到了祖龙的信任,也却备受嘲讽与兄弟的不喜。
不记得是哪一个同族的姐妹与他求欢不成,发出恼羞成怒的讥讽。
“嗤,装什么装。”
“尽会讨好……”
“老古板,一点也不像个龙族。”
他被二哥睚眦害过一次,未成。祖龙陨落前把龙族交给他,没过多久,他又被族群舍弃。
“你这样的懦夫,怎能领导龙族?”
“龙族没有败,吾辈必将重新立于万族之巅。”
他好不容易整合的族群在其他几个兄弟的怂恿和争权夺势中四分五裂。
不仅如此,其他几个龙子也不知从哪里得知了天道本源的存在,误以为是祖龙留给他的什么宝物。遂以振兴龙族之名,共同迫使他交出来。
祖龙都炼化不得的天道本源,龙子们又如何能对付?交给他们打开,几乎就等同于把祖龙收集的天道本源交还给天道。
狴犴尽可能地对龙子们解释,却无济于事。最终导致他为了守护天道本源,沦落至此……
他很明白,龙族已经为天道所记恨,早已经不再是天地霸主。是时候夹起尾巴,不能再放浪形骸。
可龙族的绝大多数并不明白一味地想要恢复荣光,冲动,傲慢,最终迎来的只会又一次的打击。
可是他还能做什么呢?龙族的根已经烂了,如何能结出新果?
“好大儿,怎么总是惨兮兮的……”
柔媚的嗓音又在嘲笑他,轻缓的,飘飘悠悠,伴着如梦如幻的甜香。
狴犴听到了女人的声音,却连眼睛也不想睁开。
火烧火燎,从心脏的地方有一团毒源在抖动,钻心,刻骨,熔髓,腐蚀血络,尖锐的刺穿他最坚硬的逆鳞,碾碎他的傲骨。
疼痛已经成了麻木,从心底涌出的绝望让狴犴胸中只余下无尽的疲惫。连悲鸣也化作了无言无声的喘息。
然而那“幻象”却依旧不放过他。
柔荑擦过残破的血肉,柳絮一样轻盈柔软,窸窣的摩挲中,许多许多的片段又翻涌而出——
他已不是第一次产生这样的妄想。可这一次的感觉却格外的强烈,像真的一样。
狴犴悲哀的想,这是否意味味着他的生命已至尽头?
龙妃,灵心。
他父王名义上的女人,他的禁忌,欲/望的火花,不可言说。
他曾对她充满厌恶。忌惮且警惕。只拿她作为一个不好完成的任务,乃至耻辱。
她却好像感觉不到,全然不在乎他的刻板严肃,放浪地撩他,逗他,用调侃的语气叫他好大儿。
不知不觉的,任务不再是任务。厌恶变了味儿,好像丑陋的毛虫破茧成蝶,于月下江边,血脉贲张。妄想融入白/浊的光,沉浸于奔流不息的江水中,自此远去……
“原来是被天道法则反噬,怪不得弄成这个样子。”
那清晰的,不该存在于幻象的声音再度传入耳中。极为柔和的力量似水流冲刷过剧痛的肌理。
一个荒谬的想法跃然于脑海中,形似虎的巨兽缓缓睁开眼,漆黑眼瞳中便映入一张娇媚嫽俏的脸庞。
少女抬手抚摸巨兽的头颅。没有了眼纱的遮蔽,那双桃花眼漾着滟滟波光,似笑非笑的调侃,
“好大儿,可算是睡清醒了。”
“怎么会……是你……”
巨兽的声音沉闷而低哑,茫然的,在黝深的洞穴中回荡。
“看到是小妈不开心吗?”
灵心饶有兴致地拨弄着巨兽头上一片溃烂的藏青色鳞片,故意逗他,
“那我走?”
嘴上说要走,她却没有任何实际性的动作。白玉一般的指按在他的伤口处,毫不怜惜。那细微的疼痛几近于无,却能调动他的感官,让他目眩神迷。
粉色,温柔且俏丽,朦胧又妖媚。
是真?是幻?
如果是真的,她为何没有了眼纱?如果是假的,她的脸庞为何会如此生动鲜活?
狴犴忍着剧痛,憋着一口气缓缓撑起身体。但四条腿还没完全站起来,就重重跌了回去。
他喉咙里发出沉闷的声音。因这一动作,又撕拉掉了一大片腐烂的血肉和鳞片,落在光影下,触目惊心。
灵心都惊了,不明所以。很怀疑狴犴不止是坏了身体,还坏了脑子。
“好大儿,知道你见到小妈激动,也不必行此大礼。”
她睁大了滟滟的桃花眼,叹了口气,拍了拍那颗硕大的虎头,充满怜惜地问他,
“你都不怕疼的吗?”
疼痛,自是不必提的。但疼痛也意味着真实。
她是真实存在的。
然而欣喜只持续了一瞬,随即便化作了其他。
狴犴低喘着,虎目凝视眼前纤细娇小的女人,凝视着她潋滟多情的桃花眼,心中五味杂陈。
他身处的洞穴看似不起眼,实则是祖龙隐藏天道本源之地。除了祖龙,便只有他知道。且唯一的出入口乃是祖龙用天道本源中得来的法则之力布下。没有特殊的法诀无法进出。
追杀他的龙子尚且寻不到此处,灵心又是如何找到这里的?最重要的是,她为何而来?
答案其实很明显了,他却还是忍不住的开口问,
“你…是如何,找到此处的?”
“跟着你找到的呀。”
灵心对他眨了眨眼,看起来有些神秘,
“我在你身上放了点东西。”
心魔分/身,居家定位,不可或缺的好帮手。
“嗯……”
狴犴没有问灵心在自己身上放了什么东西,也不敢问她是为何而来。答案太过分明,以至于他根本不可能抱有一丝期待。
黑洞中深深浅浅的灰,影影绰绰的暗,与明珠柔和的白色微光融合,层层如水波跌宕,陪衬在粉衣少女的身旁。
她眼尾淡扫的粉红迷离,与那红唇雪肤相衬,激发出一种奇异的视觉上的刺激。
少女的身量纤细婀娜,对于人形的他来说都显得娇小,更不必说还是原形了。狴犴的一只爪子都能轻易地包裹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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