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微胖的身影出现在大殿中,正是那刚刚见了血娆的狄亲王。
“狄仁?”狄戎抬起头,一脸惊诧,“你怎么进宫来了,怎会找到此地,快速速离开。”
“你果真是老糊涂了。”狄仁的胖脸微微有些扭曲,“你早该死了。”微眯着眼扫过狄戎手中的那把银弓,“果真情深义重,一个不男不女,一个不人不鬼,还真的是绝配。”
“放肆,放肆!”狄戎颤颤悠悠地站起身来,“你不是狄仁,你到底是谁?”
“越老越瞎。”狄仁篾笑一声,右手握拳举起,魔气吞吐,整个大殿弥散着一股妖邪之气。
“你竟然!”狄戎双眸赤红,身体因暴怒而颤抖,指着狄仁,“你竟然以身饲魔,你疯了吗?”
“疯了,你才疯了。”狄仁冷笑一声,“这世间,强大为尊,只要能让自己变强,是什么样力量又有何所谓?我以身饲魔又如何,狄沛与碧空蟒合二为一又怎样?最终能让风澜实现天下霸业的人,是我和狄沛,你和那所谓的花五,屁用没有。”
听到狄沛与碧空蟒魂灵相契,狄戎整个身子因暴怒而颤抖如筛糠。
风澜建国之后,他也身受重伤。这么多年维系他修为的,是靠着那人的神魂之力,如今那人消失了,他的修为自然不复存在,一落千丈,甚至连普通的地元阶都不如,且他的生命,也将随着他越发苍老和虚弱而走向死亡。
他不愿狄亲王一脉习武,是希望他们这一脉能够享受普普通通的富贵人家,远离修炼界的腥风血雨,安安稳稳。他即便死了,也好歹有狄仁这一脉的后人延续狄氏的血脉。
可千算万算,他都没有想到狄仁竟然以身饲魔,还成就如此庞大的魔元之力。还有狄沛,那被他接进宫里,被视为皇室继承人的狄沛,竟然放弃人族之体,与蛇兽相融。
他前半生英雄盖世,后半生一步错,步步错,将狄氏一族推到如此境地。
狄仁化拳为爪,周身黑雾缭绕,朝狄戎的脖颈而去,狠狠掐住了狄戎的脖子。
狄戎双目凸起,整个人已然晕厥了过去,只他的双手,却死死抓住了那把银色的长弓,干枯的双手青筋暴起,渗出密密麻麻的血点。
随着那手指越收越近,眼看狄戎的脖颈就要被生生掐断。
“铛,”金石相击的声音响起,几丈的刀芒从天而降。
狄仁的手臂迅速收回,狄戎的身体已经软绵绵地倒于地上。
狄仁的手腕出现了一道淡淡的划痕,一道贯穿整个大殿,深度足足半尺有余的裂缝显得触目惊心。
伟岸高大的身影,单手持刀,刀架在右肩上,男子一身藏蓝长袍,带着萧杀铿锵之气,徐徐落在狄戎的身前。
“皇室别院重地,岂容得你在此大开杀戒。你到底是谁?”男子声色俱厉。
此时的狄仁,身上笼罩着浓重的黑雾,只能窥得其一丝轮廓。
“吴痕。”狄仁的声音咬牙切齿。
正是花无痕。
他今日进宫,本欲求见陛下,却不得而归。
说也奇怪,他出了皇宫,本是漫无目的地走着,却阴差阳错地一直往东,进了启灵山脉。
他也偶然听说这启灵山脉往日乃皇室狩猎之地,开始也不觉有什稀奇,正准备出山时,却隐隐有股难以抑制思绪拉着他往启灵之巅。
他潜入别院之时,就已感到别院魔气肆意,待他到了此处,目光所及的却是那把银色的长弓。
长弓弓尾雕刻的五瓣紫花在他眼前放大,花无痕只觉得灵海一颤,不假思索便拔出长刀,一刀而下!
狄仁的眼神惊疑不定。若是普通的天元阶,他能轻易斩杀,但眼前的男子,气血冲天,金锐之气浩荡磅礴。
他正是冲击圣阶的关键时刻,容不得有丝毫的闪失。狄仁冷冷地看了地上的狄戎一眼,其气息微弱难察,怕也是苟延残喘,时日无多。他如今这副模样,谁还认得出他是那威武霸气的风澜陛下。
“下次见你,定好好讨教一番。”狄仁冷哼一声,身影随着黑雾化为虚无。
花无痕眉头紧蹙,一点不敢放松,直到确认那股魔气彻底消失在别院,才堪堪长抒一口气。
是魔非魔,修为如此之高,又出现在皇家别院,这人到底是谁?
还有,花无痕看了看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狄戎,还有那把银色长弓,默立半晌,终于还是将一人一弓带离了别院。
五日后,太子下令,为贺鱼老太君生辰,皇家将在星愿境天外为老太君庆贺生辰,但凡参加老太君生辰之人,圣阶以下,均可以武会友。前三之人,将获皇家嘉奖,可入星愿境天取走一宝。
第182章 密辛 不让,不退,不回头!……
太子之令没有让京城掀起一番为鱼老太君贺寿的喜庆, 气氛反倒有些诡异地紧张了起来。
大家都知道渺云宗的洗心录被盗,与李家的鱼老太君脱不了干系。李有寿与剑宗长老的孙儿发生争执,错手将那人打死, 如今剑宗之人已来到京城,欲问罪李家。更诡异的是,据说孔家的孔德建, 花家的花葫,莫家的莫谷与李六爷一行在十莽山撞了个面, 之后李六爷活蹦乱跳地回京, 还在京城到处抹鼻涕吐口水, 而三家之人, 却仿佛人间蒸发, 再无音讯。
这李家是现在是周身屎,用刀都刮不下的那种。若是鱼老太君顺利晋升圣阶, 李家好歹还有些苟延残喘的希望,可天下皆知鱼老太君冲击圣阶时被反噬,身受重伤。要知道晋圣之阶不亚于人仙之别,其难,难比登天, 一旦受伤,修为必受重挫。
这李家没了鱼老太君,还不是成了砧板上的鱼肉, 任人宰割。
李家虽然跋扈猖狂,但多是针对那些高门子弟, 从不对寻常百姓耀武扬威,相反,李家的小辈和将士, 每年都会轮流深入民间,到田间耕作,与寻常百姓同吃同住。按李家的家训来说,“为国尽忠,与民同甘。”所以李家在京城的寻常百姓中,口碑向来很好。所谓一物降一物,那些在百姓中嚣张惯了的官家子弟,一遇到李家人,那就是老鼠遇到猫,无处可逃,秀才遇到兵,无理可说。
所以此时此刻,百姓们在为李家狠狠地捏了一把汗的同时也在暗暗赞叹皇室这番做下的决定。
在他们看来,皇室此举无疑是为李家撑腰,且不惜耗费星愿境天的宝物帮李家化解恩怨。无数曾受李家恩惠帮助的百姓甚至开始烧香拜神,保佑鱼老太君健健康康,李家能够度过难关。
可与寻常百姓所想的不同,李家人现在不爽,很不爽,非常不爽!
剑宗下帖,要于鱼老太君寿辰当天拜访李家,李家人并不惧。此事是何内情,正好跟剑宗之人好好掰扯掰扯。
李有寿平时虽风流不羁,但从来极有分寸,当日与剑宗长老儿子的争执,就是喝个小酒听个曲儿的事。
按有寿的话说,剑宗小儿非要找人家青楼姑娘亲个嘴儿,那女子偏偏百般拒绝,一副清白女子羞愤难当的模样,还频频给他抛来求救的眼神。有寿当时就烦躁了,你说干一行爱一行,像我的人设就是一个放荡哥儿,老子闻着脂粉味就想吐,还不天天做好心理建设来青楼逛一圈,以防人设崩了。都是一匹识途的老马了,装什么无知小毛驴。有寿当时撩起袍子就撤。
哪晓得哪女子也不知道发哪门子的骚气,一把就把他给死死抱住,口中还念念有词,“郎君莫要抛下我。”有寿当场就抓狂了,去你大爷的郎君,老子一黄瓜大闺男,你特么屁眼长在眼睛的位置吗,不仅被屎糊了,还特么乱放屁。
岂料那剑宗小儿也跟着发疯,抡起袖子就上来干了。有寿一甩一拳把两人振出去了,哪里知道那小儿就这么挂了。
现在回想起来,那女子正好扑在剑宗小儿的身上,怕是做了什么手脚。而后青楼大乱,连城卫队的人马也来了,那剑宗小儿的尸体也糊里糊涂被带走,根本没有当场验伤。诸多联想在一起,实在巧得让人生疑。
太子这一下令,不等同于大家都来奉旨骚扰李家?
李固在家里那是上蹿下跳,轮着枪几度要进宫去找太子谈心,好歹被六个儿子给拦住了。这几天李家不断上演以李固将军为中心的叠罗汉,两个儿子抱大腿,两个儿子抱手臂,还有两个,一个贴前胸,一个贴后背,死活给劝住了。
身体动弹不得,李将军还有一张能泼大粪撒狗血的嘴。
李将军这两天从早骂到晚,掺和几家的祖宗十八代,这两天都被李将军的口水洗刷了一遍。
为母则刚,为母则强,为母则无所畏惧
作为唯一的儿子,李将军知道自己老娘打从心底最想要的是什么。自家老娘一辈子纵横四海,让人闻风丧胆,所做的一切不外乎为了保住夫君的赫赫战功,为了保护李家老小岁月安稳。
谁还想起,她也曾走过不谙世事,情窦初开的青春岁月;也曾走过香了桂花,暖了斜阳的琴瑟时光;也曾走过喂乳稚子,平静慈爱的温柔日子。
自己娘亲,最想过的日子不是轰轰烈烈的杀伐决断,而是儿女绕膝,一床暖被一碗饭,几处灯火几家欢。今年娘亲寿辰,小七也准备回来了,多年的心刺终于拔出,娘亲最是高兴,正是一家齐齐整整的时候。他都安排好了,戏台搭了几处,点的都是娘亲爱看的戏,他还给小辈们都安排了任务,唱曲的唱曲,弹琴的弹琴,怎么能逗乐娘亲怎么来,他甚至照着小时候娘亲给他做的虎头鞋和衣裳做了一套合身的,准备来一出母慈子孝。
多么感人肺腑的主意,多么催人泪下的安排,就这样让太子那个骚浪贱给破坏了。
这是存心给娘亲找不痛快!李家的寿辰什么时候需要你来指手画脚。什么以武会友?那是让他们光明正大地来找李家的茬。若是他们要挑战李家子弟,李家能不应战?太子只说以武会友,可没有说点到即止。要是失手打死几个,那也是你技不如人。
在娘亲的寿辰撺掇着那么多人来跟李家叫板,还想着他们能踏着李家的脸面来得皇家嘉奖?娘亲在他们眼里已然受了重伤,以李家一家之力,要对上这么多顶尖的世家门派,这是等着看一辈子为国为家的肱骨之臣在寿辰当日被频频打脸,频频受挫。
这哪里是要给老太君添寿,这是要给老太君添堵啊。
“太子,你这杂种狗儿子连坨屎都不如,你这个屎样的窝囊废拽个屁。”李将军一嗓子就嚎出来了。吓得李是一把捂住他的嘴。
“爹啊,亲爹啊,您把陛下也骂进去了。”
鱼老太君坐在首位处,冷冷地看着下方,道,“不用捂着他的嘴,让他骂。”
几个小辈喏喏地放开了李将军,往上头偷偷瞄了瞄,总感觉最近老太君的气息越发可怕的。双眸中的寒光犹如两道劈山斩岳的刀芒,脸上每一道细微的纹路仿佛都绷紧了,偶尔露出白牙冷笑的时候,让你感觉她是一头远古的猛兽,正在朝你慢慢逼近。
自家老爹说的可是要砍头的大不敬的话啊,这要是传出去,李家怎么都不占理了。老太君这些年虽然对陛下颇有微言,但对陛下依旧是敬重的,自家老爹骂得这么难听,合适吗?
他们不清楚的是,老太君听着李固的话,思绪却被拉回了三天前。
温太师给她送来密函,邀她过府一叙。
风高月黑之时,她潜入了温太师府。却万万没有想到,当天夜里,她获悉的密辛,直至今日,思及当夜一幕,依旧让她一颗心此起彼伏,满腔怒火,只待化为刀光如虹,斩个痛快。
那密室的冰棺里,沉睡的竟然是她夫君最为敬重的花五将军!
她与花将军同为女子,虽无缘相见,却敬慕已久。她这一生亦正亦邪,杀人如麻,匕下鲜血成潭,却始终逃不过一个“情”字。她做的这一切,说到底,就是为了她深爱的李大仙,为了他们的小家。
但五将军不同,五将军是真真正正为“大家”的巾帼英雄,千军之魂。
一箭穿云破天阙,
一箭追风正气存。
一箭荡尽天下寇,
一箭力挽天将倾。
英雄路,何其漫漫,
生死路,何其迢迢,
名将已逝,风骨犹存。
当夜,鱼老太君生平第二次流泪,那是惺惺相惜的遗憾,是红颜芳华已逝去,徒留情愁几多许的感伤。
眼前这安安静静躺着棺中的传奇,最后竟然会死不得其所,魂不知其踪。
听着温太师意简言赅地说出这些年风澜皇宫的密辛,鱼老太君只感觉一颗心仿佛一会泡在醋里,酸涩地想掉泪,一会搁在火中,烤得你恨不得将这天地炸出一片尸山血海。
冰棺的旁边,还有一位干枯得不成样子的老者,口鼻皆有少许鲜血渗出,淡淡的元力气息,依旧可以窥见这老者原先的修为何其强大。
温太师站在那里,一脸落寞和心疼,“老太君,这是陛下的随影,阿寿。”
鱼老太君的双瞳猛地一缩,心里咯噔一下。
陛下的随影。
人与元兽可契灵,与人,用秘法同样可以。
随影就是陛下的影子,与陛下同生共长。
没有伴侣,没有子女,没有自己的生活,甚至没有他自己。他只为陛下而生,为陛下而死,终其一生,他活在陛下的影子里,无怨无悔,如影随形。
“昨天,阿寿的身体尚且无恙。”温太师轻声道,声音里难言痛苦和隐忍。
鱼老太君的身体骤地一僵,缓缓转过头去,“此话何解?”
昨日无恙,以他的修为,意味着他短短这一天不可能在太师府受到攻击而身受重伤。那便唯有一种可能,陛下受伤了,且是性命攸关的重伤。陛下死,随影亡,这是生死仆约的约束。
“陛下,”温太师的双眸布满红丝,痛彻入骨,“怕尚存一息。”
老太君身上的衣裙被风微微吹起,密室之内,何来微风,细眼望去,她所站立的地面,已成灰尘。
“我进宫受阻,狄亲王府已结接手皇宫防务。”温太师咬牙切齿。
“高手很多”,一旁的纪将军沉声道,“根本不知道是从哪钻出来的。”
阿寿费力地睁开双眸,厚厚耷拉着的眼皮几乎盖住了他的双眸,只看到浑浊的泪水从他的眼中渗出。
他一生只为陛下而生,努力修炼,也只是希望能够陪陛下再走一程。
他曾陪着陛下策马笑苍生,陪着陛下血漫黄沙路,为陛下柔肠百转而悲,为陛下情有归处而欢,叹只叹,太匆匆,他这一走,竟从此别离再无再见,此去黄泉,他竟无法陪陛下走完最后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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