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朵儿并不清楚,元兽的世界弱肉强食更为严重,等级更为残酷分明。曼珠即使再可爱,再讨人喜欢,假若她真的只是一只再普通不过的小猪元兽,一向高高在上,傲气凌人的玉玉,怎么可能允许她如此无礼?
刚开始玉玉的心里是抗拒的,但本能地她不敢违逆龙少爷话里的意思,可就在曼珠软乎乎的身子与她接触的那一刻,玉玉的识海处传承的记忆轰然炸开,出现了让她震撼的一幕。
遮天蔽日的红色曼陀花,灿烂炫目的花影不停旋转,如同一朵待人而噬的地狱之花,妖艳得让人窒息。一头大象大小的猪站在花影的前面,摇头晃脑,貌似无害。可当她扬起脑袋,张开嘴巴的时候,她周遭的气流几乎形成一个龙卷风般的漩涡,所有触及之物,统统被吸了进去,连那远古强大的金翅鹏鸟一族,亦不能幸免!
无物不噬的吞噬神猪,远古神兽中称霸一方的异种!
玉玉的来历非凡,她的血脉记忆传承里,有着很多远古的秘辛。吞噬一脉在远古之时地位何其卑微?他们一族天生迟钝老实,有多少族人沦为他人的盘中餐。天道循环,他们终究还是延续了下来,更是凭着自己的本能逐渐形成了他们一族特有的功法。
没有任何成功是偶然的,是无需付出代价和努力的。
玉玉一族与金翅大鹏一族从来都互相看不上眼,传承记忆中吞噬神猪吞噬金翅大鹏的那一幕看得玉玉是又惊又敬。所以才有方才她不可置信地瞪圆了眼睛又亲昵地回礼的一幕。
“我叫曼珠,你叫什么名字呀小家伙。”
“以后你就跟着我,我罩着你,我曼珠大人带你吃香的喝辣的。”
“曼珠大人我后台硬得很,你跟着我,绝对不吃亏,我从来不骗人!”
曼珠大人抖着前蹄,半仰着头,尽得兰软软的真传,哼哼唧唧地说着花朵儿听不明白的话。一旁的玉玉心情显然极好,不断地发出清脆的鸣声来附和。
花朵儿有些好笑地摇摇头,侧过头去,却恰好撞上了龙少爷专注的目光
花朵儿感觉脸一热,若非她男儿装扮,恐怕她早就怒目而视拂袖而走。
只是这会,花朵儿倒没有多想,估计这姓墨的家伙突遭变故,一时怔忪呆了而已。
这“小伙子”心可真大哪,兰软软撮了撮鼻子,在自家外甥那“如狼似虎“的眼神下还如此泰然自若,果然是无畏者无知呀。
花朵儿并不清楚兰软软一肚子对她的同情,反倒觉得今天救人的这个举动还是值得的。自玉玉跟她在一起后,她从来没有看到过玉玉有过像今天这般雀跃而兴奋的心情,这种情感,与对她的依恋之情又截然不同。
花朵儿从身后的背包里掏出一颗三指宽大小,泛着淡蓝色光芒的元丹。
兰软软目光一闪,就看到花朵儿将这颗珠子递给了他。
“兰叔,您先用这个恢复一下修为。”
兰软软的神情难得严肃了起来。
他能轻易地分辨出这显然是一颗水元素的元丹。五行元力当中,很显然水元素的疗伤效果是最好的。
但这显然不是重点,重点是,兰软软深知这样一颗泛着淡蓝光芒的元丹,起码是属于一只人元境中阶的元兽。而这样的元兽,对于普通人家,价值有多大兰软软心里是十分清楚的。
墨非龙方才已经把他通过神识对这个空间的一些了解告诉了他,基本与他们以前生活的地方无甚两样。
兰软软自小生活在最底层,即便后来他凭借着妹妹妹夫的关系站到了那个大陆的最顶层,他带着妹妹颠沛流离,艰难求生的那段经历在他心底的痕迹却从未磨灭,反而更加弥足珍贵。
所以花朵儿的这一举动,切切实实触动了他。锦上添花的人多,雪中送炭的人少。何况他们萍水相逢,即便再怎么聊得来,也得多大的胸襟和良善,才会让眼前的人拿出了他来之不易的元丹,仅仅是为了给他疗伤。
似乎看出了兰软软的为难,花朵儿笑了笑,道“兰叔你身上有修炼元力的痕迹,墨兄弟却非修炼之人。如今他的脚行动不便,这里出去还有不远的距离,我一人能力有限,兰叔能够稍加恢复,也能搭把手加快速度赶路。兰叔您觉得如何?”
再吊儿郎当不修边幅,此刻的兰软软也有点腼腆了。以往他相识的人,要么口无遮拦极尽嘲弄戏谑地跟他说话,要么因为他背后的力量而卑躬屈膝极尽谄媚奉承之意。
说真的,从来没有人像花朵儿这样,把他当成一个正常的长辈,谦和有礼,温柔可亲。
兰软软只觉得心里头有股热流窜哪窜,四肢百脉都舒畅无比,就算此刻花朵儿要他拿着刀戳瞎家里这个眼神肆无忌惮的墨非龙,他都不带犹豫的。
兰软软轻咳了一声,撩起了散落在额头的头发,以难得一见的正经神色郑而重之地接过花朵儿手中的元丹,“还未请教恩公高姓大名,日后若有需要之日,在下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龙少爷在一边简直要为自己的舅舅喝起彩来,不是为了自家老舅彬彬有礼的态度,而是终于把他最想问的问题问出来了。
名字,搞了半天,他连人家的名字都不知道!
花朵儿微愣了一下,很快拱手道:“在下花无痕。”
“花无痕,花无痕。”墨非龙轻声念了念,眼光从花朵儿的身上来回扫了扫,微微撇了撇嘴。
兰软软潇洒地抱拳回礼,也不再矫情。他了解自家的情况,墨非龙暂时失去了元力,可能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都会是如此状态,原因无他,他龙少爷现在是玄武的奶妈,挤出来的奶都得先把玄武喂养大。
曼珠那小身板接下来的日子也是光进不出,除了吃啥活干不了。一家四口,真如他方才哭着喊着那样,就要靠他一把屎一把尿来拉扯了。他要不赶快恢复实力,这偌大的世界,可没有妹夫那样的存在给他们当靠山。至于墨非龙的禽兽身份,也不知道那些无脑的玩意靠不靠谱,还听不听他吆喝。
一句话,靠啥不如靠自己,一分钟都不能耽误。
兰软软走到那棵大树后,盘腿坐下,将元丹握于手中,开始闭目疗伤。
整个空间似乎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只有曼珠和玉玉挤在一起,低声地哼哼唧唧交流着。
花朵儿突然觉得有点尴尬,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看向何处。
若盯着玉玉看,它们两只小家伙嘟喃着她听不懂的话,未免有些奇怪。
若盯着兰叔看,他心无旁骛地运功疗伤,再说一个老男人,未免有点唐突。
若盯着花草树木看,身边就一活生生的人,未免有点不近人情。
可若要她盯着龙少爷看,再说多那么几句话,花朵儿莫名地觉得有压力,说不上来的压力。
明明一个毫无元力的普通人,明明眼神就是有那么点肆无忌惮,可奇怪的是,他站在那里,偏偏无法让人生出反感之意。
花朵儿只得这样对自己解释,全赖他养了一头好猪,一头能为他加分的好猪!
兰软软入定时告诉花朵儿仅需要半个时辰的时间。
只有半个时辰,可花朵儿开始有种度日如年的感觉。
龙少爷倒是闲适自在,干脆倚着岩壁坐下来。
挑着眉看了下花朵儿,龙少爷咧开嘴热情地笑了笑。
在花朵儿尴尬又拘谨,正要开口说话的瞬间,龙少爷猝不及防地闭上眼睛,养起了神。
留下花朵儿微张的口在树林里被灌着风,说多憋气就有多憋气。
龙少爷其实并非有意冷落花朵儿,相反,作为一头金字塔端的禽兽,不,神兽,他就算闭着眼睛也能洞察人心,花朵儿的尴尬和不自然他都了然于心。
时间还长,何必唐突“佳人”,忍得了一时,害怕调戏不了一世。当然,这话言之过早,只不过没必要找一时的不痛快。
更何况,龙少爷也想暗趁着这会,好好检查一下自己和玄武的状态,看看如何能使玄武恢复修为重塑肉身。
作为英明神武的龙神大人,身上纹只乌龟算什么事?普通人也不带这么玩好么?这跟一个瘦不啦叽,白白嫩嫩的娘炮胸口纹着只振臂咆哮的黑猩猩有何区别?呕死了!
绿毛龟绿毛龟,龙少爷现在一想起这个绿字就浑身不舒坦。
龙少爷沉浸于心神之中,在花朵儿看来是累极了了在打瞌睡。
这样也好,花朵儿心里暗自庆幸,她自幼就并非一个多言之人,家庭的变故让她在与人相处时更加小心谨慎。今日若非玉玉的反常亲昵,她是断断不会将足够村子一户人家富足生活半年的元丹相赠。
整个林子里只剩下风吹过沙沙的声音。两头小兽奇怪地不再交谈了,连动作也突然轻了下来,依偎在一起,偶尔饶有默契的碰碰脑袋。
花朵儿就这样一个人站在那里,身体却绷得紧紧地。
过度的安静反而让她心惊肉跳,不安的情绪在蔓延。
想起今日十莽山一路上的异象,莫名的危机感让她恨不得立刻叫醒兰软软,一行人赶快离开。
但运功疗伤之时被打断是件极为危险的事情。花朵儿只希望是自己多疑了,毕竟,一向最为警醒的玉玉并没有任何不安的情绪。
花朵儿却是不知,此时的玉玉哪还在乎这十莽山的动静,她所有的心神,都集中在和曼珠的八卦中。
“嗖”地一声,一道银光随着破风之声向龙少爷的方向冲去。
“箭!”花朵儿心里一惊。
射箭之人的功力不在她之下,有道是离弦之箭,迅如闪电。
箭来得突然,且来得毫无声息,花朵儿惊觉的时候已于十米开外。
想要拔出身后的弓,射出一箭将其打偏已是太迟。
弓箭,与花家人的血脉密不可分。
花家一族,一辈子都在与弓箭打交道。
弓箭于花家人,就犹如自己延伸的手臂一样,无一处不熟悉,无一处不了解。
正因如此,这来势汹汹的箭所对准的方向,让花朵儿惊怒交加。
花朵儿眼光一凛,侧转朝云少爷的方向大步一跨。
伸手,手腕在空中一转,五指一抓一紧,
电光火石间。
花朵儿的身体一顿,脚步的急刹使得尘土飞扬。
锐不可当的箭就在离龙少爷右眼毫厘的地方,停住。
也就在此刻,沉浸于心神中的龙少爷睁开了双眸。
眼前的一幕在他的脑海中放大。
淬着银光的箭头带着诡异的红。
再往前看一点,箭身处覆盖着一抹初雪般的洁白。
芊芊玉手,紧紧地握住了箭身,指缝间,渗着血。
龙少爷能够清晰地看到手掌下惨烈,那是千钧一发时握住利箭,箭头穿梭而过所掀起的皮肉翻飞。
龙少爷能够清晰地听到花朵儿倒吸一口冷气,“呲”地一声,她的脸色转刻煞白了起来。
好看的两道秀美微微攒起来,花朵儿如释重负轻呼了一口气,绷紧的身体明显放松了下来。
“幸好,幸好,”花朵儿的声音很轻:“差一点,就差一点。”
对上龙少爷的眼睛,花朵儿身子一僵。
幽如深潭的眼睛就这样看着她,专注而热烈。
“谢谢。”意简言赅,低沉好听的声音在花朵儿的耳边响起。
花朵儿脸颊一热,略微僵硬地扯出一抹笑意,将箭甩出,遮掩着受伤的手很快过身去,站在龙少爷的身前,眼睛凝重地望向前方。
转过身的花朵儿自然看不到,身后的龙少爷眼睛一瞬不瞬盯着花朵儿的后背看。
那瘦削颀长的身段,还有那腰,虽然让宽大的长袍和故意松松系上的腰带遮掩住了,龙少爷还是觉得他透过表象看到了实质,那就是盈盈不堪他少爷龙爪一握的小纤腰。
花朵儿能感觉到后背灼灼的目光,那仿若要从她后背烧灼出两个洞来的目光。
花朵儿甚至有点后悔方才为何那般冲动挺身而出,素昧平生,她不该冒这个险,若是箭上有毒呢?她救了他,谁来救她?
可是,花朵儿轻叹一声,若是再重来一次,她还是会这么做。
原因无他,花五一脉名扬天下,从来不畏强权者,不惧功高者,不欺势弱者,更不会置无辜之人的生死于不顾。
她,即便不能再现先辈的荣光,也决不能违背先辈坚守的信念和德行。
花朵儿却是不知,身后的龙少爷的心思,却已经在这一刻间转了好几转。
如果花朵儿没有以身犯险,这箭,也伤不着龙少爷分毫。龙少爷可以大言不惭地说一句,这样的破箭,以他现在肉身的强大,怕是连他的眼睫毛也打不弯。
沉浸于心神之中的他并非完全无感,只是不屑,连抬眼望一下的反应都不屑给。
他出生高贵,除了他爹能让他稍微忌惮,就算是远古神兽,在他面前也要任打任骂,任劳任怨,区区一根凡夫俗子的箭,连放在他眼里的资格都没有。
然而他没有想到,这个萍水相逢的人却不顾自己安危挡在了他的前面。
龙少爷的心情很复杂。方才眼神触及的一幕让他坚如磐石的心有了一点悸动,而这点悸动,又化为一股暖意,流遍他的四肢百脉。
这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十分新奇的感受。
他从小到大一直顺遂,甚至过着及其霸道桀骜的生活,若非要提及曾遇到的棘手麻烦,无非就是他爹恨铁不成钢的家法伺侯。通常这种时候,四大神兽都会毫不犹豫的站在他的前面,就连自小就跟随他父亲的血狼王也不例外。
可那是因为,它们天性里有着对他无条件的臣服和敬畏。
而眼前的人,比他弱小那么多,对他无所求,无所取,却以一个保护者的姿态,站在了他的前面。
龙少爷突然觉得他有点理解他老爹说的那一番话了。
那是他唯一一次跟老爹两人喝的酩酊大醉的时候套出来的心窝话。
他爹说起了与他娘亲初遇的那一幕。
那时候他父亲已经是令人高山仰止的天下第一,可那没眼见力的母亲却以为他父亲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穷书生,见他被人欺负,脑袋瓜子一热就冲在了他爹面前。
按他爹的原话,那就是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地说了一句:“穷酸,我罩你!”
龙少爷还清楚地记得说这话时他爹的眼神,除了宠溺再无他,而这种眼神,只要跟他娘亲在一起,就会自动浮现,跟兰软软呲牙就说脏话一样有种自娘胎里就修炼而养成的自然而然。
堂堂一个武林的无冕之王,什么大风大浪,大艳大雅没见过,就算他娘亲颇有姿色,只这样叉着腰站在他面前说了这么不痛不痒的一句话,就心潮澎湃了,就兽血沸腾了,他爹的内心是得骚成啥样才会因着人生这么一个小到不能再小的插曲儿足足花痴了两辈子还意犹未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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