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浩宇说:“对,在家呢。”
秦宇问:“许一朵,也回家了?”
宋浩宇说:“回家了。”
秦宇问:“她还哭么?”
宋浩宇说:“不怎么哭了。”
秦宇说:“自己想开就行,谈对象这种事,别人劝不了。”
宋浩宇停顿了一下,问:“哥,你是不是有啥事?”
秦宇嗯了声,然后说:“想朝你,借两千块钱。”
宋浩宇没出声。秦宇又说:“抽屉里的那些百元钞,我不想动,手头有些周转不开了。这个月工资不知什么时候发,发了就立刻还你。这个暑假你花钱也挺多,两千块不方便的话,一千也行。”
“哥,两千块我有。你来家里吧,我想跟你聊聊天。”
秦宇看着道路说:“行,我正走着呢,过去了跟你说。”
电话没有挂,过了几秒钟,宋浩宇才说:“哥,我才发现你搬走了,柜子里的衣服没了,厕所里的牙刷也没了。”
秦宇简单嗯了一声。宋浩宇说:“你是昨晚走的吧。昨晚我一直跟许一朵打电话,你走了我都没发现。”秦宇没有说话了。然后宋浩宇说:“哥,你回来吧,我在家里等你。”
走到舅家小区楼下,天全黑了,秦宇没上楼,等在老杨树底下。宋浩宇从卧室窗口朝他挥了挥手,没两分钟就跑下来了。
秦宇问:“舅舅舅妈在家么?”
宋浩宇说:“我妈在,我爸在店里。”
秦宇点了下头:“我搬走了,老回去不好。之后统一找一天,我把剩下的东西收拾一下拿走。”
宋浩宇说:“没事的,你的东西就放我卧室里,不占地方。”
秦宇说:“还有不到半个月,你就要出去上班了吧。”
宋浩宇说:“对。”然后他反应过来,从兜里掏出手机,“哥我没现钱,我把两千转你吧。”
手机“叮”地一响,秦宇掏出看了一眼,说:“收到,谢了。”
宋浩宇笑了一下。
秦宇说:“那我先回去了,发工资就还你。”
“哥。”宋浩宇又叫住了他。秦宇再转头,宋浩宇表情稍微纠结了一下,还是开口了:“我觉得,我可能喜欢上许一朵了……”
秦宇看着他:“怎么说?”
宋浩宇说:“昨晚许一朵本来是给陈新月打电话,好像没打通,然后她就给我打,声音带着哭腔,特别可怜,我就什么心思都没有了,一心只想安慰她。我头一次跟一个女生打电话打到了半夜,然后放下手机,心里翻江倒海的,一直惦记,整晚都睡不着。包括今天在饭店里,陈新月坐在许一朵旁边,我其实特别想代替她的位置,坐到许一朵身边安慰她,哪怕只是拍拍她的背。许一朵说起许巍的时候,哭得越厉害,我心里就越不舒服,恨不得把许巍揪到面前揍一顿,后来我想,我可能就是吃醋了。”
秦宇问:“你们高中三年,你对她没感觉么?”
宋浩宇说:“那时候许一朵一直有男朋友。而且她长得好看,我高中时候还发胖了……压根不敢想,只记得全班都管她叫女神。最近一起玩,我发现她除了漂亮,性格也好,还有其他好多的优点。”
秦宇听着他语气,低微叹气,感觉难办。
宋浩宇迅速笑了下:“我实在是没人可说,憋在心里难受。”
老杨树在夜风里摇摆,秦宇视线低着,不知追逐着地面哪道树影。过了会,他开口说:“咱俩从小什么都聊,但是几乎没聊过女生。”
宋浩宇说:“我可能是开窍晚,这么多年都没谈起恋爱。”
秦宇抬起眼睛,宋浩宇纠结地笑着,双手收在兜里,在风里站得纹丝不动:“也不知道我现在追她,合不合适……”
秦宇还没出声,宋浩宇摇了下头:“哎,我的事,还是我自己想吧,你们俩好好处就行。”
秦宇皱了下眉:“什么?”
宋浩宇说:“你跟陈新月啊,今天中午,我看到你们两个站在商场楼下,你还伸手楼了她一下。”
秦宇张了下嘴,想要解释,宋浩宇却笑着说:“陈新月主动联系的你吧,我就知道,她一直记着你呢。”
秦宇不由愣了,又说:“什么?”
宋浩宇看着他:“陈新月初中是我们隔壁班的啊,我们五班,她是六班。我参加高中聚会那次,陈新月还专门问起了你呢,我那天喝多了,但我记得回家后跟你说了啊。”
是,他是提了一嘴,有个初中同校记得他,但没说是谁啊。秦宇揪着眉:“陈新月一直记得我,她知道我长什么样子?”
宋浩宇说:“肯定知道啊。哥,你初中时候帅啊,一脚踹开隔壁教室大门,跟讲台上的老师对着干,一下子成了风云人物。她当时就坐在教室里,肯定记得你啊。”
风云人物,秦宇怔愣半响,干涩地笑了一声。
如此追溯,最初在超市里,他高举扫把逼问百元钞的时候,她站在货架后面默默观察。那时候,她就认出了他。
初中校外巷子里,他向隔壁班那几个小混混宣战,最后被围殴在地。那时候,选择报警的应该也是她。
她躲在背后看了多久啊。
久到她足够清楚,帅气的不是他,风云人物也从来不是他。那个虚张声势,丢弃盔甲,急转直下的人,才是他。
第24章 开一线窗(八)
“哥, 你不知道么?”
宋浩宇看着秦宇神色,也疑惑了,“咱们一起玩密室逃脱那天, 陈新月就朝我要了你的手机号,我以为她对你有意思呢。我以为这段时间, 你俩私下一直联系呢, 怎么, 没有么?”
秦宇表情仓促,迟钝了半分钟,才点了下头。宋浩宇不知这点头有何意。很快风疾转凉, 空气飘起了雨丝。宋浩宇透过杨树, 望向天空:“又有雨了。”
秦宇跟他说:“我要抓紧回去了。”
宋浩宇说:“你拿把伞走。我回家取,你进楼道等会。”
秦宇说:“不用,就几步路, 我跑回去。”
宋浩宇说:“那你顺路从店里拿吧,饺子馆门口就挂着一把雨伞。”
秦宇回头指点他一下:“你就保持这种状态, 多关心关心许一朵, 准能追上她。”他说得宋浩宇一缩脖子,顿显腼腆。秦宇自己也忽然笑了下, 然后摆摆手:“走了啊。”
秦宇一路小跑出了小区,脚步踏在雨水里越来越轻松, 穿梭在行道树底下时,他抬手戴上了兜帽。雨越下越大,薄薄的枝叶已经难以阻拦,水柱贯穿直下, 和早晨的暴雨相差无几。这一天天气,也算是头尾照应。
终于钻进破宿舍的楼道里, 秦宇歇了口气,拧了拧衣服和裤角,挨次拧出了一大把水。他上楼的时候,每节台阶都留下一道水脚印,好像在给自己的行踪做记号。
走到门口,秦宇看到走廊上扔着一件湿淋淋的雨衣,还撑着一把雨伞。他知道陈新月此时已经回来了,并且刚回不久,往前推一个小时,天气还并没有下雨。秦宇抬头敲了下门,听到屋里“咔嚓”轻响,是打火机的声音。
下一秒,秦宇将门推开了。
陈新月坐在对面那摞纸箱上,抱着腿,指尖夹着一根烟。她掸掸烟头,又看看他,身旁一扇破窗外面树影晃动,风雨劲摇。
“闻着有烟味,吓了我一跳。”秦宇合上门,说,“外面又有雨衣,又有雨伞,我以为还来了别人。”
陈新月说:“都是我的,风太大了,只打伞没用。”她望着落汤鸡一般的秦宇,说,“你……”
秦宇说:“我直接跑回来的。”
说着,秦宇感觉自己裤腿往下滴了一滴水,他想起来,赶紧先把手机从兜里掏了出来,拿毛巾擦了擦,确认没坏,搁在纸箱上,然后从另一边裤兜里掏出钱包,烟盒,打火机,都湿得差不多了,擦也没法擦,只能铺开晾好。再抬起头,秦宇看到陈新月坐在那边,又掸了一下烟灰,似乎并没有抽。
秦宇问:“刚才出门买的烟?”
陈新月说:“没有,我傍晚回了一趟家,从家里拿的。”
秦宇问:“你妈那边?”
“嗯,趁家里没人,我回去的。”陈新月拿起脚边的烟盒,看了一眼,又放下了,“软中华,应该是郑诚舟的,我顺手拿过来了。”
秦宇注意到她旁边除了烟盒,还立着一只运动背包,之前没有见过,于是问:“回家还收拾东西了?拿了些衣物?”
陈新月瞅着他,没有说话了。她指尖一缕烟丝,像是透明的纱线一样,绕着斜圈向上飘。秦宇看着她笑了一下:“怎么了?”
陈新月说:“我觉得你不太一样了。”
秦宇说:“不一样?”
陈新月说:“你今天下午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忽然这么多问题?”
秦宇说:“我就随口问问。”
陈新月说:“我觉得你是在关心我。”
秦宇没有说话了,站门口望着她,陈新月继续轻声问:“是么?”
秦宇忽然低头,顾自笑了一下:“你这人,怎么这么敏锐。”他伸手掏兜,手又拿开了,“烟都湿了,完蛋,你给我来一根?”
陈新月点头,拿起烟盒朝他晃了晃。秦宇走过去,抽出一根,含在嘴里,抬手朝她要打火机。陈新月夹着手里的烟头:“用这个,可以么?”
秦宇摘下烟:“嘴对嘴,可以的。”
火星相互碰了碰,就燃了。秦宇重新把烟含上,深呼吸似长长出了口气。他低下目光,陈新月依旧抱腿坐在纸壳箱上,一对膝盖抵在肩线下方,像是某种小巧的物件,秦宇形容不上来,眼前这个人,一举一动都比他所能掌握的词汇,更加精巧。秦宇每次看她,心里头都隐隐发痛,她理应在更高的地方幸福着,不该陷在泥沼中,跟他一样受着罪。
秦宇缓缓吐了口烟,蹲了下来,抬眼看着她说:“我跟你商量个事。”
陈新月问:“什么?”
秦宇说:“我想在单位附近小区租个房子,就在甜水路上,新房,条件好。”
陈新月立即说:“周大千公司的房子?”
秦宇说:“不是他建筑公司盖的房子,甜水路那片属于新开发区,有很多新建的小区,针对附近工作的人,租房有优惠,这是招揽人的政策。”
陈新月说:“你如果换工作,租房不会受影响么?”
秦宇说:“应该不会,我先看看合同,再确定。”
陈新月把手里一截烟头按灭了,说:“没问题就行,你不用跟我商量的。”
秦宇依旧看着她的脸,低声说:“我想,如果住在甜水路那边,你妈也找不到你。所以你不用,一直躲在这间破宿舍里了。”
陈新月眼神一下子抬起来了,秦宇继续说着:“我尽量租有两个卧室的房子,你住一间,家附近就有万达商场,多方便啊。那边离高铁站也近,我想,你以后要是继续出去上学的话,坐车也方便。”
陈新月摇头:“事情调查清楚之前,我不去学校,我不想那么远。”
秦宇说:“那就先不说那么远。我现在每天跟廖成龙接触,你住得近,有什么情况,我也方便通知你。”陈新月眼神安静下来,看到那烟灰簌簌落在他的膝盖上,秦宇指间夹着烟,始终忘了抽第二口,他蹲在面前,看着她说,“我要跟你商量的,就是这个事情。”
陈新月轻声开口:“这个事情,叫同居。”
秦宇拿烟朝旁边指了一下:“有什么区别,跟现在相比。”
陈新月望向这间破旧的宿舍,尤其看了看墙那边的上下铺,然后她稍微点了下头,仿佛自言自语语:“也是。”她看回他的脸,轻轻说了声:“好。”
秦宇高抬着头,反应了一下,然后立即说:“那,那我下周就联系,租个两室的房子。”
陈新月笑了,又说:“好。”
秦宇指间的烟一缕一缕向上飘着,飘到了他的下巴上,使他整张脸有种破雾的沧桑感。他看着陈新月,几秒之后,自己忽然笑了一下,他瞥开眼,吸了口烟,看着一旁的墙壁,又如释重负地笑了下。
他最后抽了几口,然后把烟头碾灭了。陈新月对他说:“秦宇,我想吃苹果,你帮我削个吧。”
秦宇撑膝站了起来:“我去洗。”
他洗干净两只苹果,端着盆回来了,又蹲在了陈新月面前。他打开水果刀,陈新月说:“你能削出完整的苹果皮么?”
秦宇抬眼:“我……”陈新月说:“你削完一整个苹果,皮都连续不断,我就搬去跟你住。”
秦宇说:“你刚才不是已经答应了?”
陈新月轻轻笑了笑:“你快削吧。”
秦宇把盆在膝盖上搁好,左手拿起苹果,右手握着刀柄开始了。从头往下,小刀贴着果肉一圈圈绕,每过半圈,左手调整位置,那时小刀的动作就格外慢下来,轻轻划出弧角,像是最精密的手术刀。秦宇借着昏暗的光线,仔细压低头,呼吸也压得很轻,同时听到她的呼吸停就在上方,也安静关注着他。
终于,过了最后一圈,完整的苹果皮落在盆里,像是一盏折叠的灯笼。秦宇手里卡着光溜溜的苹果抬起头:“成了。”
这时,他看到陈新月的眼睛特别明亮,好像一汪流淌的水。他愣了,也笑了一下,陈新月忽然倾身,轻轻碰住了他的唇。
空气里带着潮湿的气息,她的嘴唇软得仿佛融化。秦宇感觉自己瞬间陷入大片棉花田里,第一时间只是将水果刀反握,怕刀尖碰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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