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他有一种自己的亲爹在故意引着他去发现那些不对劲的感觉。
他父亲希望他知道什么?既想让他知道,为何不直说?
“他是我的父亲,我的身手、我跟踪人的手段,几乎都是他所教。”
“如果放在旁人身上,我相信别人发现不了,但他不一样,他不应该那么不谨慎,也不应该没有发现。”
徐阔的身手和手段,徐庭耀和舒瑾都很清楚。
倘若他不希望被任何人发现,自可以有法子遮掩得极好,而非现在这样。
舒瑾沉吟中说:“也许是试探你。”
“试探我?”徐庭耀表情古怪,“我是他儿子,他试探我……为什么?”
舒瑾起身,在书房里走得几步,负手立在一副画前。
他看着画上卫灵儿的字迹,半晌淡淡道:“譬如,是严重到连儿子都不能轻易信任的事。”
……
舒瑾和徐庭耀在书房商谈许久。
未待他们从书房出来,明言已经先行回来了。
但没有带回来好消息。
他和明行去追踪之前那些所谓的山匪,却在北灵山附近发现他们的尸体。
明言和那些所谓的山匪见过面、交过手,认得这些人的面容、穿着,从而确定这些尸体属于便是那些人。此外,从这群人被杀害的时间看,也可以确定是在他们逃走后不久。人数同样对得上。
“这些被杀的人里,有的是没有防备直接被杀害,有的有过反抗举动。”
“不过能确认杀害他们的是老手。”
杀人灭口……
舒瑾从明言口中得知这些情况后,一时皱眉。
上一次的吴大,到底是府里的人。
若对方实则受人指使,舒瑾第一考虑的当然也是府里的人。
今日的事,却叫人拿不准。
最诡异最奇怪的当然正是这招杀人灭口。
如此心狠手辣,为何针对卫灵儿的手段那样拙劣?
徐庭耀心中有类似的疑虑。
他看一眼舒瑾,因为明言仍在这里,当下没有说什么。
“你先去和明行一起追查那些流民,看看有没有别的线索和收获。”
心思沉沉的舒瑾吩咐明言,明言领命退下之后,书房里一转眼便又只剩下他和徐庭耀。
“有什么看法?”
明言一走,徐庭耀当即问。
舒瑾不紧不慢抬眸,反问:“你认为和师傅的反常举动可能有关?”
徐庭耀说:“只是猜测。”
舒瑾思忖片刻,否认:“不会。”
徐庭耀见他否决这种可能性,重新思索过半晌,幽幽道:“也是。”
“若我爹是想保护卫灵儿,便无可能让她如此涉险。”
“若不是,更无须用这种手段。”
他之前猜测过卫灵儿父母的死会不会和他爹有关。
然而他今日又注意到他爹的反常,他已确信他爹与卫灵儿父母之死无关。
应该是有别的什么事。
但这样的话……
“你知道谁想对她不利?”
徐庭耀蹙眉,“难道她真的得罪过什么人?”
舒瑾哂笑:“怎么?堂堂徐家公子,便只有这样的眼界?难道在你的眼里,只要不得罪人就不会招来祸事?你办过的那么多案子,那些人都是得罪人才被害?”
徐庭耀意识到自己的失言。
他认真道过歉后,才说:“我的意思是,有别的什么人在盯着她?”
舒瑾不置可否道:“也许吧。”
徐庭耀发现舒瑾并不太想聊关于卫灵儿的这些事。
他们话说到这里的时候,都听见书房外面响起的脚步声,当下齐齐噤声。
不一会儿,有人敲门,卫灵儿的声音随即响在书房外。
“大表哥……”
“我见明言回来了,可什么都没有告诉我又走了,是不是……”
卫灵儿在正厅耐心等得很久,之前并未想到打扰徐庭耀和舒瑾。
但明言回来又走,问他情况却让她来问舒瑾,她莫名不安,不得不打断他们,问一问怎么回事。
舒瑾对徐庭耀道:“你先回去吧。”
徐庭耀想一想,点头,于是未在书房多留,走向门边。
打开门,卫灵儿便站在书房外。
卫灵儿瞧见徐庭耀,探头再往书房里看一眼,听见徐庭耀说:“进去罢,你表哥在里面。”
“我先回去了。”徐庭耀又说。
卫灵儿似微讶问:“徐公子这就走吗?”
徐庭耀颔首。
卫灵儿看着徐庭耀说:“今日来不及,改日定认真谢过徐公子的恩情。”
“不过是举手之劳。”
徐庭耀道,“哪怕并非卫小娘子,我也会救的。”
卫灵儿微笑说:“徐公子是侠义心肠。”
舒瑾这时出现在门边,看一眼徐庭耀,对卫灵儿说:“进来说话。”
徐庭耀拱手告辞。
他走后,卫灵儿跟在舒瑾身后进去书房。
“大表哥,明言是不是带回来什么消息?是情况不妙吗?”
“那些人找不到了吗?”
迈步进书房,走得几步,卫灵儿已经一气儿问道。
舒瑾折回书案前,取过一个干净的茶杯,又执起茶壶倒一杯茶,递给她说:“喝水。”
卫灵儿看一看眼前的茶杯,复去看舒瑾。
舒瑾却问:“哭过?”
卫灵儿抿唇,双手接过那一杯茶,低声道:“枣儿说想快些长大保护我。”
“便没忍住……”
她将茶杯递至唇边,慢慢喝茶,不去看舒瑾。
舒瑾也没有坐下,替自己同样倒一杯茶。
一直到卫灵儿搁下茶盏,他才说:“那些不知什么人假扮的山匪死了。”
突如其来的消息使得卫灵儿愣住。
“不是……很多人的吗?”
卫灵儿吃惊,“一个活口都没有留下?”
舒瑾点头,算是认同她的说法。
卫灵儿更诧异:“怎么会?那么多人,竟然全都……”
本以为这一次可以趁机揪出那个藏在暗中想害她的人,结果是这么个发展。
她脸色微白,怀疑自己是不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
和指使吴大的人不一样吗?
或者,不是府里的人?难道是外面的人?
卫灵儿眉眼低垂,心中禁不住闪过无数念头,藏在袖中的手,悄然握紧。
额头便在这时忽然被人弹了一下。
吃痛的感觉令她皱眉,而作怪的人唯有眼前的大表哥。
卫灵儿伸手捂住额头泛疼的地方,委委屈屈看向舒瑾:“大表哥怎么突然欺负人……”
大约反应不及,声音透出不同于往日的绵软。
夹杂着淡淡的委屈和隐约的嗔怪,细细品,又好似在撒娇一般。
舒瑾嘴角弯一弯。
下一刻,他脸色恢复成平静模样对卫灵儿说:“两条眉毛都快拧成麻花了,在想些什么?”
卫灵儿揉得几下额头,放下手。
“我在想是不是我弄错了,吴大并不是受人指使……”
舒瑾看着卫灵儿,发现被自己弹了下的地方微微发红,似乎下手仍太重。
他原本想要和卫灵儿说别的,没有忍住问:“很疼?”
卫灵儿犯了一下懵:“什么?”
话音才落,温热的指腹贴上她的额头,在刚刚被弹的地方揉一揉,她懵得更厉害,而舒瑾淡定的收回手。
“下次不会这样逗你了。”
舒瑾的话让卫灵儿迟迟回过神,她脸颊滚烫,垂下眼:“不疼的。”
视线在她微红的脸颊停留过几息时间,舒瑾嗓子发干。
他又替自己倒一杯茶,一饮而尽,搁下茶杯问:“想听一听我的看法?”
卫灵儿抬眼,看着舒瑾:“想。”
舒瑾思忖间道:“可能实际上不止一个人。”
卫灵儿对这样一种说法感到惊讶,不由问:“大表哥为何这样说?”
舒瑾便对卫灵儿解释起来。
“从手段上看,找流民、找人假扮山匪都可谓漏洞百出,事后那些假山匪却没有留下活口,不像同一个人所为。因而我怀疑,是不止一个人,也许是两个人。”
卫灵儿拧眉,过得一会儿问:“那吴大呢?”
舒瑾说:“若问我看法,吴大同样很可能和这两个人有一些牵扯。”
“吴大是府里的人,哪怕要对你不利,本也不该找一个府里的人,吴大更不当蠢到会领这样的差事。或许那人,一开始想的便是如今日这般从外面找人。”
卫灵儿听得认真,舒瑾继续道:“可吴大死了,意味着谋划失败。”
“若那个人本无意让吴大去做那样的事,却变成吴大自己动手,那个人会不会慌张害怕?”
“这或许是后来一直没有别的动静的原因。”
“而另外一个人的存在,大约可以解释吴大为什么会做那些事情。”
卫灵儿问:“大表哥的意思是说,另外那个人是想借这个人想对我不利的事,把这个人除掉?”
于是,看似听从这个人吩咐的吴大事实上听另外那个人的命令?
“可那个人有如此手段,想对付那个人,为何这样拐弯抹角?”
卫灵儿依然心存疑虑。
“所以,未必是想对付那个人,也可能只是想借那个人的手生事。”
舒瑾道,“今日的事情同理。”
卫灵儿凝神细想舒瑾所说的这一种可能。
假如是这样,那么,一个人是真心想对她不利,而另外那个人,其他人都是那个人利用的对象?
那个人的目标是什么?
舒家吗?
卫灵儿咬唇,在她来之前,舒家是这样的吗?
抑或是她的出现,打破原来的平静?
“怎么不说话?”
舒瑾见卫灵儿又不知在想什么,唯有问,“灵儿有什么看法?”
卫灵儿不知道该怎么看了。
她摸一摸鼻子,道:“大表哥,你说的情况好复杂。”
舒瑾也有些无奈。
他担心不和她说这些,她要胡思乱想,不知把事情想得多严重,说不定便开始筹谋着怎么离开,才不得不告诉她。毕竟刚刚她有一瞬的表情太过凝重,俨然想到因她而起、非常糟糕的情况上去了。
但他不认为这两次的事和她那些秘密有牵扯。
哪怕有也不能叫她这样想。
“复杂归复杂,但更大的问题是,这一次也未必能掌握证据。”
舒瑾说,“不过这一次他们依然没有得手。”
卫灵儿默默补上后面半句:“极可能,仍有下一次。”
舒瑾颔首,又说:“只是不能再这么被动。”
卫灵儿不确定问:“大表哥,已经有了别的什么谋划吗?”
她感觉舒瑾并未把他全部的猜测都说与她听。
舒瑾微微一笑,语声低醇:“总之,灵儿莫太担忧,若是府里的人所为,等于是舒家的人所为,这便不单是你一个人的事。所以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帮你。”
卫灵儿张一张嘴,想说话。
舒瑾笑道:“所以也不必说什么道谢之类的话,不过灵儿上一次送来的桂花芡实糕味道不错。”
卫灵儿终于也微笑说:“那我明日再做一些,给大表哥送来。”
舒瑾点头:“多谢灵儿。”
……
如舒瑾所想,那些假扮的山匪断了线索,那些流民虽然被找到了,但都是一些老人、妇人以及孩子,想查也无从下手。当时一片混乱,是谁趁机弄晕护卫和车夫的弄不明白。若想找这些流民单独问话,立马会被其他的人围起来。
再后来流民没有被妥善安置的事被上报到了皇帝面前。
朝堂上因此生出一阵风浪。
卫灵儿那一日和卫昭离开扶风院后,慢慢琢磨舒瑾的分析与猜测,觉得不无道理,才稍微安心。
她更怕风波因她而起,舒家被无辜牵连。
这个中秋节,对于卫灵儿和卫昭而言,终是过得有些惴惴。
那一份过节的欢喜也难免淡淡。
不过,答应为舒瑾做的桂花芡实糕,卫灵儿翌日给他做了,是带着卫昭去采摘的桂花。做好之后她便送过去扶风院,亦托舒瑾派人送一份去徐家给徐庭耀。
没有查到线索,故而和吴大那次的事一样未声张。
随卫灵儿和卫昭出府的两名护卫和车夫,在得到舒瑾的吩咐后,更对那些事半个字都不与人提。
而一直在等消息的吕姨娘,过得好一阵子才慢慢反应过来。
她不晓得这些事,只知自己给了吕世飞银钱,而吕世飞答应她的事,不说做没做到,更好像是什么都没有做。
否则怎么也该有些动静才是。
然中秋那日,卫灵儿和卫昭从外面回来,平静如常,那名车夫、两名护卫皆毫发无损。
这个堂弟竟骗她那么一大笔银子!
吕姨娘恨得咬牙,暗中派彩月去上吕家找吕世飞,却连吕世飞和马氏的面都见不到,后来更得知他们已不在邺京,去了别地,也不曾说几时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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