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舒瑾的话提醒她。
如果往后无人有心的保护,柔姐儿依然可能出事,而她死了,她再也保护不了自己的女儿。
“我答应你。”
舒瑾对王姨娘道,“只要你说清楚受何人指使,定不会让柔姐儿受那人的任何迫害。”
仍靠坐在床榻上的薛念兰轻声道:“这件事,我也可以应你。”
舒静怡莫名鼻酸,也掉起眼泪。
事已至此,王姨娘知道,她再无更好的选择。
舒瑾、薛念兰的承诺都可信,他们说会保护好柔姐儿,必倾尽全力。
王姨娘颤颤从袖中摸出一条帕子,细细去替舒静柔擦眼泪。
待擦去舒静柔脸上泪痕,她从地上爬起来,转而跪在薛念兰面前,一磕头道:“是妾辜负夫人的信任。”
抬起头来时,王姨娘深吸一口气。
“是皇后娘娘。”
亲耳听见从王姨娘口中说出这句话,卫灵儿和舒瑾又互相对视一眼。
他们猜过可能是宫里的贵人,但猜测和确定是那么一回事的感受截然不同。
皇后娘娘……
卫灵儿担忧地朝舒瑾看去。
……
舒静柔不小心走丢又被找回来的那一次,舒家上下,无人知晓,王姨娘便在那之后受到威胁。有人要她听从吩咐做事,要她做那人在郑国公府的眼线,否则,下一次舒静柔便不是走丢一会儿那么简单。
她曾经想过把这件事告诉舒衡。
可王姨娘并不敢确定,自己说出来这些以后,她的女儿一定能平安无恙。
在当时,那个人对她从不提别的要求,不过让她每天留心郑国公府里发生的事情而已。
她需要做的只是这样。
王姨娘挣扎过后,选择了妥协。
“当时不知道是皇后娘娘,而对方也从未让我害人,我委曲求全,换得这么多年的平安。”
因为她足够“听话”,做得足够好,所以这么多年一直都无事。
久到王姨娘以为往后也会如此,什么事都不会有。
后来,薛念兰派人把父母双双遇难的卫灵儿和“卫枣儿”接来邺京,安置在郑国公府。吕姨娘因为卫灵儿与薛念兰的关系、卫灵儿与舒瑾的亲近,担忧往后日子不好过,坐不住针对起卫灵儿。
“吕姨娘曾想过说服我帮她,我没有理会。”
“但那个人得知吕姨娘有针对少夫人的心思以后,要求我紧盯吕姨娘的动向,一一禀报。”
王姨娘目光幽幽,几分空洞:“那时,我想过为何此人在意吕姨娘动向,便想到,若吕姨娘得手,少夫人出事,世子爷知晓之后,郑国公府定要生乱,才明白此人当真有心要对付舒家。”
到得这个时候,她已经没有办法开口了。
她背叛舒家、背叛郑国公府的事情一旦暴露,不会有人同情她,她会被惩治,并且柔姐儿也会被她拖累。
吕姨娘终未得手。
吕姨娘被抓到把柄的那一次,她只晓得吕姨娘和吕世飞闹掰了,不知吕世飞仍在帮吕姨娘对付卫灵儿,大约是这样,她反而躲过一劫,没有暴露。
怕那个人会让她学王姨娘在府里对卫灵儿出手,她提心吊胆许久,担心的事却未发生。
后来才明白是这个人需要她继续做眼线。
比起对付舒家,更重要的是这件事。
吕姨娘出事之后似乎又变成从前那个样子,她只需负责留心府里发生的事。
但她心里始终很不安。
她怕自己有一日会被逼做吕姨娘那样的事情,会被逼去害人,迟早牵累到柔姐儿身上。
所以盼着早些把柔姐儿嫁出去。
出嫁以后,有夫家相护,离舒家远了,也许会好一些。
偏偏柔姐儿说不想嫁。
无法忽视内心那股强烈的、迟早出事的直觉,她少有的对柔姐儿说了重话。
可惜,害怕发生的事终究来了。
而柔姐儿未定亲、未出嫁,她过去做的那些倘若暴露,说不定会影响柔姐儿的婚事,她不能允许这种事发生。
如今越说起往日种种,王姨娘越明白一步错,步步错。
多年以前,她若鼓起勇气赌一把,未必是最糟糕的那一种情况,事情也不会变成今天这样。
“前些日子,那人暗中递来消息让我做内应让人把枣儿劫持出府。”
王姨娘语气里染上几分不确定,“我不知是为什么,这些事也是从来不允我过问的。”
卫灵儿直到此时才问:“你喂枣儿吃的那块糕点当真有问题?”
“没有。”王姨娘低声说,“是帕子,我用帕子给枣儿擦了嘴,帕子上提前沾过一点无色无味的药粉。”
这样一个小小的举动,很容易让人忽视。
如同卫灵儿下意识在意起那块糕点,帮忙擦嘴的举动甚至未必入眼。
有前面的那些话,这一次为何给薛念兰下药则一目了然。
在王姨娘看来,她别无选择,不得不这么做,不得不帮着高皇后想法子再一次劫走“卫枣儿”。
薛念兰生病,卫灵儿不可能不来正院探病,尤其是在病重之际。
只要病重的时间在深夜,“卫枣儿”睡下以后,卫灵儿和舒瑾要从扶风院出来一阵子不会有太大的负担。
便趁着他们不在扶风院的时候,会有人潜入扶风院去抢“卫枣儿”。
她要做的,是创造出这个机会。
“你是怎么晓得那个人是皇后娘娘的?”
王姨娘坦白过一切后,舒瑾问。
听过舒瑾的问题,王姨娘沉默了下才道:“世子爷,如若我说,是因为我起初不愿配合,你会相信吗?”
舒瑾颔首说:“信。”
王姨娘像被舒瑾的这句话惹得失笑,笑容里满是苦涩。
舒静怡和舒静柔在接连的震撼与惊讶情绪的冲击下,已说不出话来。
王姨娘的话,也在她们心里留下谜团。
譬如,皇后娘娘为何要盯着舒家,为何要劫走“卫枣儿”。
但这些问题的答案,在舒瑾和卫灵儿心里,却变得越来越明晰。
因为当年舒静娴在宫中遭遇过的事情可能与高皇后有关,因为卫昭的身份极可能非同一般。
高皇后如若设计陷害过舒静娴,而作为舒静娴亲弟弟的舒瑾得皇帝陛下看重,她要如何不在意舒家?那些旧账,郑国公府一旦翻起来,便不是那么容易收场的。
“母亲,大哥哥,求你们,放姨娘一条生路吧。”
哪怕舒静柔意识到王姨娘犯下怎样的错,她依然没办法不帮王姨娘求情。
舒静柔跪在床榻前,红着眼说:“我知道,无论有什么样的苦衷都不该做这些事,何况是陷害母亲。可是,姨娘是因为我才这样的,母亲,求求你,放姨娘一条生路……”她跪伏下去,语声哀求。
舒静怡咬了一下嘴唇。
她没有经历过这种事也不知该怎么办,王姨娘害她娘亲,她该恨王姨娘,却不知为何恨不起来。
舒静怡又看舒瑾。
大哥哥……打算怎么做呢?
“柔姐儿,姨娘罪该万死,别让夫人和世子爷为难。”
王姨娘两步上前去扶起舒静柔道,“是我不好,做了这许多的错事,无论什么处罚,都是我罪有应得。”
卫灵儿离开薛念兰身边,起身走向舒瑾。
其实他们也尚未考虑明白府中内应当真是王姨娘的话,要怎么处置王姨娘。
让柔姐儿留在这里是希望王姨娘看在柔姐儿的份上能说出实情。让怡姐儿留下,是因为这些事于柔姐儿或难承受,不止在今日,往后也是如此,但若有人能多陪一陪柔姐儿,柔姐儿不易钻牛角尖。
怡姐儿同样是性子善良的。
知晓王姨娘的苦衷,至少不会迁怒柔姐儿,不会真的影响她们之间的感情。
卫灵儿走到舒瑾身边,抬眸望向他。
舒瑾看她一眼,复看向薛念兰问:“母亲有何想法?”
话音才落,夏橘在外面敲了三下门。
此前舒瑾吩咐过夏橘和夏栀,除非有十万火急的事情,否则在他们之前出来不可打扰。
若有急事则敲门三下。
敲门声响起,卫灵儿微怔,和舒瑾一样看过去。
舒瑾道:“我出去看看。”
卫灵儿点头,没有跟着舒瑾出去。
舒瑾从里间出来,夏橘声音压得极低又飞快道:“世子爷,明行回来了。”
舒瑾听言,眸光一沉:“人在哪?”
问罢人已往外走,夏橘的声音响在他的身后:“在廊下候着。”
舒瑾行至廊下,看见明行,当即问道:“怎么回事?”
明行被派去护送卫昭去往湖广,来去需要费不少时间,这个时候,他根本不该出现在郑国公府。
“爷,属下无能。”
明行上前一步,低声道,“人被劫走了,是陛下的人。”
第70章 相见 “大表哥,这一次你听我的。”……
明行的话令舒瑾深深皱眉。
他问:“那人呢?”指的是本与明行一并护送卫昭离开的林松。
明行道:“先行回去了。”
林松有自己的去处, 且确实不宜跟着明行回郑国公府。
舒瑾颔首,一时未再问,而是说:“你先回扶风院, 晚些我找你问话。”
明行便领命退下。
舒瑾吩咐夏栀与明行一道回扶风院,才折回里间。
他回来, 卫灵儿目光里含着询问之意望向他,当着其他人的面, 舒瑾只脸色如常, 辨不出心思。
要怎么处置王姨娘的事暂被搁置了。
最后是先把王姨娘软禁在院子里, 不许她离开半步, 也不许任何人探望。
舒霖和舒静欣自有奶娘和丫鬟们照顾,倒无什么大碍。
王姨娘被送回去,舒静怡也陪着舒静柔回去。
薛念兰虽未真的中毒, 但身体确有不适, 卫灵儿和舒瑾没有多留,在众人散去后,与薛念兰告辞,让底下的人仔细照顾着。他们也一样带着夏橘回扶风院。
从正院出来,卫灵儿低声问:“方才是怎么了?”
舒瑾双眸望着前方浓重的夜色,同样低声道:“灵儿,回去再说。”
得回扶风院才能说的事情。
听言, 卫灵儿心弦一紧,她又看一眼舒瑾的表情, 模糊意识到自己问的不是一件小事。
只她当下噤声。
两个人一路无话回到了扶风院。
舒瑾直接带卫灵儿到书房。
卫灵儿此时才又问:“大表哥, 怎么了?是有何事?”
话音方落,书房外响起明行的声音。
卫灵儿愣一愣,听见舒瑾吩咐明行进来, 随之视线之中出现明行的身影。
明行不应该在这里,不该这么早出现在邺京。念头从卫灵儿的脑海中划过,她控制不住快步走向明行,口中问道:“你……你怎么会在这里?昭儿呢?昭儿也回来了?为什么?为何没有去湖广?”
看见明行的一刻,她心下慌乱,生出有许多不好的猜测。
无论如何,明行今天不该在这里的!
舒瑾跟在卫灵儿的身后,伸手抓住她胳膊:“灵儿,别急,昭儿无事。”
继而对明行道,“细细说一说。”
“是。”
明行应声,舒瑾把卫灵儿带回书案后,让她先坐下来。
之后,明行开始向他们说明他和林松的遭遇。
那一日从北灵寺出发,两个人一路南下,却在两日前在一处客栈里,被一群人团团包围了。
为首那人手中持着永兴帝的令牌。
要的是他和林松交出卫昭,起初自是僵持,然对方人数众多,想带着个孩子逃走也是千难万难。
明行和林松皆做好抵死反抗的准备,然后——
“陛下出现了。”
明行从前跟在舒瑾身边的时候,曾目睹过永兴帝的真容,且永兴帝也微服出现在扶风院过。
他认得永兴帝的模样。
“陛下亲自把人接走了。”
明行单膝跪地,抱拳低头道,“是属下无能,请世子爷和少夫人责罚。”
卫灵儿沉默听罢明行的一番话,眉头紧皱,眉眼间流露出两分颓然,但她仍是摇头说:“也不是你的错。”皇帝陛下秘密离京,亲自去劫人,这不是任何人能阻挡得了的,更无道理非要为此白白拼命。
不过她也明白过来为何舒瑾说卫昭无事。
明行和林松平安无恙,连他们都无恙,卫昭不至于有性命危险。
或许,是比落在旁人手里好一些。
能亲自追出去,必是有十足把握才会这么做。
他们诸多的举动大约对于那位皇帝陛下而言是没有秘密的。
“你先下去吧。”
舒瑾低头看一眼发起愣的卫灵儿,对明行道。
明行起身,无声行礼告退。
退出去后将书房的门重新关得严严实实。
舒瑾手掌扶住卫灵儿的肩,让她转过身来看着自己:“灵儿在想什么?”
卫灵儿摇头。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或者该说,一时间不清楚自己应该想些什么。
舒瑾见卫灵儿表情懵懂,伸手将她揽入怀中道:“昭儿见过陛下,去年冬天,你可记得?”
“当时,他正在庭院里堆雪人。”
两句话牵动卫灵儿的思绪,勾起她的回忆,也记起来是有那么一回事。
那一日……
彼时,她在扶风院试穿大表哥命人为她裁制的几身新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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