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一群人围着,幼萤的耳根微微一红,却也拗不过那些人的催促。于一片注目中,她小心翼翼地将匣子打了开。
“哇,好多耳坠子!”
人群中,立马爆发出一阵惊叹之声。
“好珍贵的耳坠,这么漂亮的玉——幼萤,皇上待你真好!”
一道道羡慕的目光,投落在姜幼萤身上,又让她有几分赧然。
匣子里,几乎装满了一对对耳坠。其形状颜色不一,做工却都是上上乘。幼萤不大会识玉,却也知道这都是十分稀罕的东西,任何一件拿出去当了,都能换不少银两。
若是她带着这么多耳坠逃出宫……其中折算下来的银子,怕是她用上两三年都用不完!
而且不光是一只匣子,皇上赏了她足足有五只锦匣。姜幼萤的手指有些颤抖,一件一件,将那价值连城的匣子尽数打开。
珊瑚串、蝴蝶珠、翡翠玉……她紧张地探出指头,摸了摸其中一串,微微有些发凉。
她这不会是在做梦罢。
一瞬间,她又回想起,那日自己跪坐在坤明殿,少年暴君眉目微垂,宽大的衣摆里探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
他面色未动,手指微凉,轻轻地抚过她只剩下一只的耳坠,以及耳坠之上,滚烫发红的耳垂……
“阿萤,皇上这是将……后宫里所有的耳坠子都赏给你了呀!”
她不过不小心遗失了一只耳坠,便“因祸得福”。她不晓得这些耳串的珍贵,肖德林却是略知一二的。其中那件血珊瑚,是前些日子东笙使臣来朝,献给皇上的那一对。
还有一对,是用上好的烟南玉制成,梁贵妃惦记了好久,却让她这一个小宫女轻而易举地得了去。
“阿萤,真羡慕你。”
皇上赏了她这么多耳坠,纵使一天一换,也戴不过来呀。
姜幼萤如今还不能出宫,捧着这么多的珠宝,隐隐有些心疼。
似乎看出了她心中所想,肖公公一笑:“皇上让奴才告诉姑娘,既然是皇上赏的,那这些都是都是你的。姑娘想送给谁,都无纺。若是姑娘嫌少了,奴才也去同皇上通报一声,过几日皇上出宫,回来后,再给姑娘送些来。”
幼萤连忙摇头连连,不少了,真的不少了。
柔臻姐姐待她极好,她要给柔臻姐姐送上一匣。隔壁的小蓝与她关系也亲近,还有阿珠姑娘,为人亦是善良大方……
一时间,院内充斥了一片欢声笑语。
采秀宫的姑娘们排好了队,从匣子里挑选一对喜欢的耳坠。她们本是后宫里最下等的宫人,何时曾受过这般恩赏?一个个欢喜地捧着手里的耳坠,将幼萤围得严严实实的,对她喜欢得不得了。
“阿萤姑娘,你人真好!”
唯有一人,与所有人格格不入。
“哎,茉荷,你怎么不挑一对儿?”有人发现了站在人群之尾的少女,扬了扬脸,唤她。
茉荷面上立马露出尴尬的神色。
“不、不了,我不喜欢这些……”
她这么一说,所有人都记起来了,茉荷曾与幼萤姑娘有过过节。
茉荷兀自缩在墙角,偷偷瞟着被人围在中心的少女——她生得是十分好看,如今更是眉目微弯,望着众人露出一抹和煦的笑。那笑容轻轻淡淡,却如同三月春风,拂动人的心窝。
瞧着对方面上的欢喜,茉荷的手指稍稍一蜷。无边的妒意自心底横生,一瞬间,将她整个人淹没。
将她仅存的理智,一点点淹没。
茉荷不明白,明明是同时入的宫,明明都是采秀宫的下等宫女,凭什么她能如此轻而易举地得到皇上的青睐,凭什么。
……
直到傍晚,柔臻才从意华宫回来。
一进屋,便看到了满桌子的珠宝耳坠,她震惊地长大了嘴巴。屋中再无旁人,姜幼萤便毫不避讳地将下午所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同她说了一遍,柔臻还是满脸的不可置信。
“阿萤,这些……都是皇上赏你的?”
皇上不是不近女色吗?
柔臻还是有些不相信。
幼萤又红了脸,小声道:“皇上倒也不是传闻中那般不近女色……”
如今她的脖子下面都是红的印儿。
劝了好久,柔臻才难为情地将那些耳坠收下了,末了,又同她说起今天在意华宫遇到的事来。
“阿萤,我听德妃娘娘说,皇上过几日便要出宫了。”
幼萤点了点头,“我知道的,肖公公同我说过。再过些日子便是国宴,皇上要去佛寺一趟。”
为百姓祈福,沐浴焚香。
柔臻道:“还有一件事,你可知道沈世子?”
“先前在坤明殿,见过一面的。”
“阿萤,沈世子乃德妃娘娘胞弟,我今日在德妃娘娘那儿,听见他提起过怀康王世子的事。德妃娘娘同他讲,我先前曾是世子府的人,他便同我问……”柔臻一顿,而后缓缓道,“他同我问起了你。”
姜幼萤眼皮一跳,“问起我?”
“嗯,”柔臻面上多了几分忧色,“他问我,关于世子新妾之事。阿萤,你千万要小心一些,莫在沈世子面前露了马脚。”
关于姜幼萤的身份,只有柔臻与茉荷二人知道。
世子前去烟南,便是二人陪同,还未入府见其他人,世子府便倒了。沈鹤书突然问起她,定是在与大理寺调查这漏网之鱼。
听闻这话,幼萤的心稍稍一提。
“阿萤,你如今虽得皇上喜欢,但皇上不知道你的身份。你也莫陷得太深了,若是皇上知晓了你就是失踪的那名妾室……”
说到这儿,柔臻恰到好处地噤了声。
幼萤抿了抿唇。
她知晓,柔臻这不是在挑拨离间,如今暴君待她好,不过是因为她有一副好皮囊。若是对方知道了自己这副好皮囊曾也被怀康王世子相中……少女握着耳坠的手一抖,面色一下子变得灰白。
二人皆是忧心忡忡,全然没有注意到窗外的一抹身影。片刻,窗外那人似乎下定了什么主意,疯了一般地飞快拔腿,往院外跑去。
“奴婢茉荷,求见沈世子!”
意华宫外,她拦下一辆马车。
周围人皆是一惊,他们从未见过这种仗势。车内之人正襟危坐,却是面色平淡。
丝毫未受惊吓。
茉荷跪在马车之前,叩首之声连连。
“求求你们,让我见见沈世子,奴婢有十分重要的事要禀报——”
不知求了多少声,沈鹤书终于神色一动,与帘中探出一只手。
天空灰蒙蒙,正是细雨微落,于一片风声中,他走下马车。
眉眼冷淡。
“说。”
第23章 他的偏爱,亦是那般瞩目
坤明殿内。
月上梢头,光华莹白,静静投落于流畅的笔尖之处。素纸之上,几个朱红色的小字赫然逸出,姬礼坐于桌案前,屏息凝神。
他的身侧,玉立着一位模样乖巧水灵的少女,见月影缓缓漫入窗隙,姜幼萤便知道,自己回采秀宫的时候到了。
果不其然,姬礼将奏折往前一推,啪嗒一下,搁置了笔。
她抿抿唇,上前去收拾。
少女十指纤纤,如玉般洁白素净,看得姬礼一时失神,竟忘了从座上站起。不一阵儿,有宫人敲了敲门,端了碗热腾腾的汤药走了进来。
暴君该喝药了。
那人将药碗放在桌上,连头都不敢抬一下,匆匆拐下殿。偌大的殿内又剩下姜幼萤与暴君二人,她端起药碗,勺子轻轻碰了碰碗壁。
叮地一下,清脆声激荡。
一颗心忽地一跳,被人这般注视着,幼萤的面颊又有些发红。周遭涌上来一股热流,直将她整个身形包裹。乍一抬眸,恰恰迎上暴君双目,他微垂的目光,眸底晦涩。
似乎有什么话要同她说。
姜幼萤攥紧了勺子,用唇形:皇上,该喝药了。
她递来的汤药,都是微微发着甜味。
姬礼坐在桌前,安静将药喝了,在她转身之际,忽然拽住了对方的袖角。
她的袖口有些高,宽大的龙袍轻轻蹭着她的腕,让姜幼萤的心底有些发痒。
那头低低一声:
“你知不知晓,朕明日便要出宫了。”
右眼皮兀地一跳,她转过头,望着暴君,点了点下巴。
“唔。”
暴君坐下来,发出了个闷闷的单音。
不知道为什么,姜幼萤隐隐觉得,暴君今日有些不太高兴。
“朕明日要去佛寺,待上三四日,为之后的国宴做准备。你下次便不必来了,这里的一切都有肖德林与阿檀打点。”
她低眉顺眼,乖巧站在一边儿。
姬礼抬了抬眸,只见月光轻轻落下来,罩在她那又细又长的玉颈之上。她的脖颈雪白,像天鹅一般,青丝与月色一同落下来,披垂在那单薄的肩头。
如此算来,他要有三四日不能见到她了。
他要有三四日,不能欺负她了。
姬礼有些懊恼,忍不住轻轻踢了踢桌角,可又生怕自己会吓到她,只好捏紧了衣袖。
“你乖乖在宫里,等朕回来。”
幼萤一怔,扬起一张小脸。
只见少年神色认真,郑重其事地将后四个字重复了一遍:
“等朕回来,朕……有话要同你讲。”
不知道是什么话,她的一颗心无端一跳,炽热的火焰竟将她整颗心燃烧。片刻后,小姑娘点了点头,伸出细长的手指。
姬礼立即会意。
熟悉的手掌置于眼前,她抿了抿唇,指尖触碰着暴君的掌心。
一笔一画,认真写道:
“奴婢等您。”
姬礼垂眼,看着掌心的字迹,须臾,唇角微微一动,轻缓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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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君出宫那日,幼萤挤在人群最尾,努力踮着脚,仰脸望向那驾明黄色的马车。
车帘正垂着,她看不见里面少年的身影,却也与众人一样,翘首仰望着那抹明黄之色。
马车里面,坐着他们的君主,坐着大齐史书上,最年轻,却也是脾气最暴戾的帝王。
所有人都仰视着他,规矩立于道路两侧,不敢发出一丁点声音。突然,为首的小太监高高地扯起尖利的嗓音,朝着马车一呼:
“恭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恭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姬礼在宫中虽不得民心,但却让人又敬又畏,所有人都怕他,纷纷扯足了嗓子,一时间,呼声震天。
姜幼萤站在角落,听着震耳欲聋的“万万岁”,自心底里忽然涌上一种很奇异的感受。
这种感受,竟让她有几分热血沸腾。
她紧锁着马车,似乎是某种感应,一只手居然抬起了车帘。恰恰有道冷风刮过,吹起暴君袖角,他坐在马车内,朝外望。
这一眼,端的是少年翩翩,清俊如玉。
即便是千夫所指,他仍是千般炫目,万般耀眼。
让姜幼萤呼吸一顿,心跳剧烈了三分。
……
再回到采秀宫时,已是晌午。
暴君说她这些时日不必再去坤明殿,采秀宫的掌事姑姑也不敢让她做活儿,姜幼萤已经窥看到了这些天的清闲。也罢,就当给自己放了个短假,她回到屋内,柔臻姐姐又去德妃娘娘那里了,小屋一下子空当下来。
她拉开抽屉,翻找暴君前些日子给她的药膏。
她手上洗衣服洗出了冻疮,那日被暴君看见,对方眼神阴冷得想要杀人。姜幼萤连忙把脖子一缩,转眼之际,手指便被人握住。
他转身,吩咐下人取药来。
暴君的药,就是金贵,养得她的手指也慢慢金贵了起来。坐在窗边迎着日光,她小心察看手上伤势,冻疮俨然好得差不多了。
她也可以再碰凉水了。
幼萤心中几分欢喜,她原以为进了宫,会过得越来越糟糕,可姬礼的出现,似乎让她的命运走上了另一条截然不同的道路。
用柔臻姐姐的话说,她这算是撞大运,祖.坟上冒青烟了。
若是真被暴君看中,当了娘娘,后半生便是富贵无忧了!
幼萤如今却不敢肖想当娘娘。
手指刚涂上药膏,门外突然响起一阵喧腾声,细细一听,竟有人在叫嚣着她的名字。姜幼萤皱了皱眉头,走出房门,院子里站了一群不速之客。
一个个趾高气扬,气焰万分嚣张。
“你便是姜幼萤?”
其中一人望了过来。
幼萤微微一怔,显然不知晓对方找自己是为何事,只得迎着那道咄咄逼人的目光,轻轻点了点头。
“我们美人前几日丢了只耳坠,恰巧阿月在意华宫当差,被当场捉住她耳朵上的耳坠子正是我们美人丢失的那一只。姜幼萤,你瞧瞧,这只耳坠,眼不眼熟啊?”
正说着,对方抬起右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姜幼萤蹙眉。
这只耳坠……
还不容她细细思索,那宫女陡然变了面色,朝左右厉声一喝:
“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把这小贼给我拿下!带到徐美人处问罪!”
姜幼萤一愣。
肩膀上忽然一道蛮力,直将她整个身子都压了下去。右肩上一疼,她咬了咬唇,这才猛然反应过来:
姬礼这前脚刚踏出宫门,后脚便有人迫不及待地拿她开刀了!
第24章 想姬礼的第一天QAQ
一股无力感将她霎时吞噬,先前姬礼在时,因着她还是御前宫女,没有人敢明目张胆地对她做出什么事情来。如今皇帝走了,而且一走又是三四天,够姜幼萤死上好几回了。
死无对证,她又是个小小的宫女,到时候再胡诌个理由瞒天过海。皇上性子凉薄,定也不会将这个无足轻重的宫女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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