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窈窕春色——韫枝

时间:2021-12-28 16:10:32  作者:韫枝
  不等她往下想,对方接下来的话便证实了她心中的想法。
  “沐浴罢,记得擦些香粉,明日我会让人给你备个香囊,囊中有些催.情的料子。皇上说要什么,你便顺着他去做,受不住了也莫要推却。”
  素秋握实了她的手,“你也放心,只要你好好将这件事做了,太后娘娘自然不能亏待了你。到时候赏你些银两、放你出宫,岂不是比在采秀宫要快活许多?若是有幸被皇上看中,再赏你做个主子,姑娘这好日子,转眼便就来了。”
  她温声哄着,幼萤却渐渐红了眼。
  方温暖的手指一寸寸转凉,姜幼萤咬着发白的下唇,感觉浑身都变成了冰块子,胡乱被人敲打着,铸成那锋利却脆弱的冰刀。
  她前脚刚逃脱了怀康王世子,后脚便迎上了那未曾谋面的暴君。
  幼萤想反抗,素秋姑姑的一番话却说得十分漂亮,末了,用那万分逼仄的目光直瞪着她。
  她这副身子,向来都是拿来用的。
  少女被人带去了浴池,水雾朦胧前,是几个衣着简单的宫女。幼萤垂下双眸,乖顺地脱了衣裳。衣料子轻悠悠地落在脚踝处,她只着了件肚兜,红着脸站在水池前。
  其中一名宫女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满意一笑。
  模样是上上乘。
  身子骨也是极好的。
  乌黑柔软的发披在肩上,露出来的一截雪肩圆润洁白。宫女眼中有淡淡的惊羡意,按着素秋姑姑的吩咐,将那《花柳本》递了过来。
  所有花柳本,便是春.宫图。
  “姑娘,先沐浴罢。”
  对方瞧了眼她小臂上的守宫砂,温和而道。
  幼萤僵硬地点点头,热水温暖,终于让她被冻得发颤的身子找了些知觉。谁料,她刚没入没多久,那宫女竟也跟着跳进了池子。
  姜幼萤吓了一跳,连忙往后缩。
  对方抓住她的胳膊,让她趴在水池的边缘,一边小心给她擦洗着,一边逼着她去看那《花柳本》。
  幼萤没有吭声,将冻伤的双手轻轻浸入那温水里。池面上撒了些玫瑰花瓣,她随意地抓了一片,在手中揉捏。
  看着那《花柳本》,她愈发心不在焉。
  这些东西,花馆里的妈妈都教过她。
  幼萤冰雪聪明,什么都学得快,包括这些。
  那宫女也是极懂行的,毛巾沾了水,便往幼萤的身上拂去。
  她的身子本就干净,像玉一样。
  温热的水洒在少女的肩头,小宫娥将幼萤的鸦发拨到一边儿。那是一片令人心惊的雪白,那肌肤,像是被上好的牛乳浸泡过般,月色落下,让她的雪肤透着莹白的光。
  花瓣下的身姿更是袅娜。
  这一回,轮到小宫娥红了脸。她靠近了些,姑娘的身上很香,竟将花瓣的香气遮掩住。那香气似乎是从骨头里传来的,一点一点,顺着水雾往上漫。
  幼萤很羞,轻轻推了宫女一下,示意道:我自己来。
  宫女摇头而笑:“姑娘先看会儿本子,您明儿个是要去见皇上的,今日务必要洗干净了。一会儿奴婢再给您用些香,姑娘受着点儿。”
  见皇上。
  一时间,耳边又响起了柔臻姐姐的话:
  “昨日陈美人跑到皇上那里,谁料却被皇上砍了头,血淋淋的身子被人抬了出来,那场面好生惨烈……”
  想到这儿,少女的身子猛然一颤,宫女止住了手,问道:“姑娘可是疼了?”
  幼萤摇了摇头。
  她觉得脖子有些疼,像是有道刀口。
  整个身子沉在玫瑰花瓣下,她忽然也想将脑袋迈入水里。她想哭,她止不住地害怕,她怕自己刚迈进坤阳殿,便被暴君拖过去砍了头。
  想着想着,她不自觉地缩在池子里轻轻发抖。那宫女全当她身子疼,便放缓了手上的动作,甚至兴奋地恭维道:
  “若是姑娘得了皇上的心意,日后莫忘了奴婢的好。”
  幼萤忍不住在心中道:若是我死在坤明殿了,你也莫要忘了我的好。
  起码叫上柔臻姐姐来给我收尸。
  这一弄,便折腾到很晚,素秋姑姑安排她在这里宿下了。她还未睡多久呢,又被人给拽了起来。
  天刚蒙蒙亮,周围人说,皇上一会儿便要上早朝回来了。
  幼萤被人按在妆镜前,木然地看着她们往自己头上簪着发钗。熟悉的香脂水粉味儿扑面而来,少女轻轻阖上了眼。
  外头还下着雪,许是怕她身上的衣服脏了,姜幼萤破天荒地坐上了软轿。
  轿子晃晃悠悠,幼萤看着轿子外的飞雪,一时间,恍若回到了初进京城那日。
  那日在马车上,她也是这般惶然无助。
  “姑娘,到了。”
  轻轻一声,轿帘子被人从外掀了开,幼萤规矩地走下软轿,身侧立马有小宫女撑着伞走过来。
  “可是太后娘娘安排的初礼宫人?”
  “正是。”
  太后跟坤明殿打过招呼的,见了幼萤,守门的宫人便侧了侧身。
  “姑娘且虽奴才来。”
  幼萤点了点头,将小手缩回袖中,乖巧地跟上对方的步子。
  先是一条又细又长的走廊,廊上挂了些铃铛,幼萤路过时,恰恰有风穿过长廊。
  冷风乍起,吹得她发上流苏微微晃荡,带动一袭铃帘,琳琅声中,少女心乱如麻。
  刚走到寝殿门口,便听到一声:
  “皇上刚下了早朝,身子不舒服,正在寝殿歇息呢。什么,这位是太后娘娘送来的初礼宫人?……那便随奴才进屋候着罢。”
  完了。
  暴君本就阴冷吓人,如今又是身子不舒服……希望柔臻姐姐能给她挑一个粉色的棺材。
  殿门半掩着,所有人都不敢出声,只见明黄色的帐内一点素白色的衣袍,还有那乌黑迤逦的长发。
  周围人使了个眼色,竟欲将幼萤一个人留下。
  她彻底慌了,忙不迭抓住了大太监的袖子,望着他求助。
  小姑娘双眸柔软,氤氲着淡淡的雾气,大太监有些不忍,便低声引导她:
  “皇上应是快要醒了,姑娘先在地上跪着,等皇上醒来罢。”
  幼萤的身量娇柔,今日更是穿了件娇艳的粉衫子。如此跪在地上,乍一眼望去,像一朵盛开的粉荷。
  皇上醒来见她跪在地上,许是能生些怜香惜玉之情罢。
  殿门被人轻掩上了,一时间,偌大的寝殿只剩下幼萤与暴君二人。他似乎睡得不稳,透着层纱帐,幼萤见他翻了好几回身。
  不知跪了多久,她的双腿终于开始发疼了。屋内虽燃了香,地面上却是万分冰凉。姜幼萤跪在屏风一侧,只见着细薄的日光透过窗牖,将明黄的帐映照得愈发神圣威严。
  不可亵渎。
  幼萤垂了垂眼,心跳有些加速。
  膝盖处很酸,很疼,还很冰。像是有人用冰刀子狠狠地戳她的双膝,扎得她微微蹙眉,却又不敢发出一声响。
  更是不敢随意地从地上站起来。
  大公公让她跪,她便跪。
  她不要双腿,也不要这副身子,她只想活命。
  香雾扑在幼萤颤抖的睫羽之上,良久,床上那人终于动了动。
  少女连忙挺直身,顾不得酸痛的腰与双膝,紧张兮兮地看着那道身形。
  “水。”
  冷冰冰一声,没有丝毫温度。
  幼萤微怔,只得硬着头皮,倒了杯热水,隔着杯壁小心探了探水温,这才敢送上前去。
  暴君坐起了身子,靠在床栏边儿,似乎在等她。
  一颗心怦怦直跳,她看着垂到地上的床帐子,深吸了一口气,颤颤巍巍地掀开床帘。
  一位少年披散着发,正坐在床帘之后,低垂着眉睫,面容白皙干净。
  听了声,他偏过脸,伸手来接水杯。
  姜幼萤端着茶杯的手忽然一颤。
  她呼吸一滞,惊骇地瞪大了双眼——这、这个人,不就是在梦里一直追杀自己的男子么?!
  乌发,墨眸,广袖,金绦。
  在梦里,看着一点点咽气的姜幼萤,面上不带一丝笑。
  “啪嗒”一声,手中的茶杯落了地,杯瓷顷刻间,四分五裂。
  瞧着碎了一地的瓷白,幼萤亦是面色死白,呼吸颤抖。
  少年暴君神色恹恹,缓缓抬起一双阴鸷的眸。
 
 
第3章 “不想死,就滚。”……
  乌眸之中,敛着无尽的寒霜。
  暴君虽然目光阴冷,可那一双眸却生得极为好看。只一眼,便足以让人生起许多向往之意。
  幼萤在梦中,是真真切切地记住了对方的模样。
  如今活生生的一个人坐在自己面前,她还有几分恍惚。
  温水漫到裙边,少女亦是惶惶然抬起一双眸,二人目光相触碰的一刹,幼萤惊地一颤身。
  “扑通”一声,她循着大太监先前留下的话,赶忙跪了下来。
  双膝猛地一磕地,泪水登即便出来了。
  幼萤垂着小脑袋,心中尽是胆怯,她不敢哭,耳边只响过柔臻姐姐的一声:
  “听闻那陈美人也是拼了命地求饶,一声一声,哭得好惹人怜。一番梨花带雨,皇上却嫌那声音烦,直教人将美人的嘴巴捂住。那头颅滚出来的时候,嘴里头的毛巾还没有摘。”
  “皇上不喜人哭,每每听到哭声便会动怒,他嫌烦,更是嫌女人麻烦,那一副娇滴滴的样子,只会让皇上愈发厌恶……”
  她的唇色白了一白,拼命抑制住眼泪,不让其流下来。
  可那泪水却是怎么也止不住,一颗玉珠终于冲出眼眶,顺着脸颊一路滑下,“啪嗒”一声坠在摔碎的瓷器上。
  眼泪声太吵了。
  幼萤低着头,跪在床边,那床并不是很高,恰恰让她的余光能瞟见床帐子内的半分景色。帘子已经被人半掀开了,暴君那一片雪白的衣袖掩在明黄色的被褥中,颇有几分显眼夺目。
  他动了动身子,忽一垂眸。
  小姑娘颤抖着身形,轻轻抽噎着。
  他忽然觉得万分烦躁,右手动了动,却没摸到枕下的匕首。
  “谁让你进来的?”
  他想连着那人一块宰了。
  幼萤没敢吱声。
  暴君愈发恼了,从床帐子内探出一只手,握住了她的下颌。
  肌肤上猛地一寒,他的手很凉,那手掌握着,逼迫着她抬起头来。
  与少年四目相对。
  明黄昏暗的灯火打在姜幼萤的脸上,映得那两道泪痕愈发醒目。她眼中含着雾色,眼睫上的那一滴泪摇摇欲坠,转眼便要落下来。
  姬礼轻轻一嗤,真是好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
  只可惜,他却没有那怜香惜玉的心思。
  姬礼方才做了个梦,梦见自己站在一片浓黑的雾中,周围没有光亮,更没有一个人影。他等了许久,耐心一点点被消磨,万分烦躁之际,忽然有个小姑娘拨开云雾朝他走了来。
  姬礼不记得对方的面容,只记得她勾了勾唇,朝他一笑,声音又甜又软:
  “你是迷路了吗,我带你回家,好不好?”
  正说着,她便伸出手,轻轻勾了勾他的小指。小姑娘的手极为柔软,温和的暖意从她的掌心处传来。
  姬礼愣愣垂眸,盯着自己被她勾去的指头,心底里忽然涌上一股异样之感。
  他没有碰过女人,他忽然觉得,这样很不对。
  于是在梦境里,少年拔出长剑,将那女子杀了。看着她倒在自己面前、化成了一缕烟,他的心脏忽然有些疼。
  忽然一道幽冷的风,让少年从榻上醒来。一睁开眼,就看见跪在床边哭泣的少女。
  让他一冷声:
  “不想死,就滚。”
  这哪里是让她滚?这眼神,分明是想杀了她!
  幼萤的下颌被他扼得难受,明明是让她滚出殿,可对方丝毫没有松开手的意图。迎上少年暴君双目,她甚至觉得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了许多。
  姜幼萤明白了。
  暴君是想扼死她。
  姬礼披散着发,面容有些发白,看上去有些病恹恹的。金白色的日光穿过窗牖,轻轻落在他眉目与发梢。在他的周身,镀上一层薄薄的光影。
  光影落在他修长的指上,泛着点点阴森的光。幼萤咬了咬涂满口脂的朱唇,命悬一线之际,忽然想起花馆妈妈的话:
  你这张脸,便是那倾国倾城的芙蓉色。
  这小手勾一勾,没有哪个男人能拒绝其中的好滋味。
  心中忐忑,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在暴君有些讶异的目光中,大着胆子,轻轻勾了勾他的小指。
  ……
  “嘭”地一声,殿内像是有什么东西碎了。
  守在殿门口的大太监听见动静,心中暗道不妙,忙不迭地赶入殿。哗啦啦地掀开一扇珠帘,只一眼,他便看见了殿内的光景。
  皇帝坐在床边,面色阴冷如常,姜丫头仍是兀自跪在那儿,暗暗发着抖。
  一瞧皇上那脸色,德林公公的右眼皮“突突”跳了跳。
  “皇上……”
  大太监面上带着阿谀奉承的笑,“您这是怎么了,可是身子又不舒服了?”
  德林是将姬礼一手带到大的,整个坤阳宫里头,也只有他敢这么与皇上说话。
  姬礼冷冷睨了德林公公一眼,语气不善:“是谁带她来的?”
  说这话时,少年皱着眉,却是不看姜幼萤一眼。
  她的手指,还微微有些发烫。
  大太监轻瞟了一眼她,含着笑:“皇上,这是太后娘娘跟您找的初礼宫人。负责带您读书,和教您礼仪的。”
  言罢,又生怕他有些不满,德林连忙补充道:“您方登基,若有些事、有些规矩不大清楚的,也都可以问姜姑娘。”
  若是暴君今日饶她一命,幼萤回去还得被素秋姑姑押着,恶补那些宫里头的各种规矩。
  令姜幼萤意想不到的是,少年看上去阴鸷狠厉,却是个极好哄的。听了德林的话,他的面色终于缓和了些,心不在焉地走下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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