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是不合规矩,你自己做错的事,凭什么要旁人来背锅呢。
那两人的越行越远了,潇姜亦是愈发感到无力与绝望,怎么办,她要被皇上赐死了。
听着嘉春的话,小宫女无助地哭道:“嘉春姐姐,潇姜也是没法儿,奴婢知道错了,就算皇上要赐死奴婢,奴婢也认了。只盼着皇上能看在德妃娘娘的面子上,能给奴婢一个痛快的死法,莫像徐美人那般……”
姜幼萤耳朵尖,一听到“徐美人”,脚下一顿。
柔臻转过头,仍是蹙眉,“阿萤,怎么了?你莫不是真想替她背那黑锅?”
姜幼萤停在原地。
一时间,她又想起那晚东风夜来,吹起盘上红绸带,暗红色的布下,是一双血淋淋的手。
丽婕妤、徐美人的尖叫声犹在耳侧。
少女心头一悸。
姬礼,你不能再杀人了。
他愈肆无忌惮,便愈发积累民怨,如今他身处高位、旁人自然不敢多说他一句什么,但只要有人把他从那个位置上打下来,自此便是千夫所指。
她必须要做些什么。
猛一转身,柔臻倒吸了一口凉气,连忙迈步追她。潇姜还在原地啜泣,低垂着脑袋,手里紧紧攥着那幅图。
一道暗色,有人遮挡住了眼前的光。
乍一抬眸,对方眼底流光溢彩,像看菩萨似的看着姜幼萤。
“幼萤,我就知道你善良,不会弃我于不顾的。”
姜幼萤没接过她的话,伸了伸手,示意对方将那幅刺绣给她。
潇姜疑惑,“幼萤,你要做什么?”
她吩咐了下去,不消一刻,宫女便取来针线。姜幼萤的手极巧,先前在花楼,她无事便在闺阁中刺绣消遣。众人眼睁睁见着,少女略一思索,取出一条暗紫色的线。
穿针引线,竟朝那绣图上刺去。
“阿萤?”
柔臻明白过来她要做什么了。
少女手指葱长,玉指纤纤,宛若蝴蝶在绣图上翩翩起舞。周围人瞪大了双眼,巴巴看着她来回引线,不知过了多久,姜幼萤取过剪刀,“咔嚓”一下。
绣图之上,一只暗紫色的蝴蝶,栩栩如生。
潇姜“唰”地一下白了脸。
“这……这不大好罢。”
虽说那污渍算是遮住了,可这毕竟是要献给太后娘娘的刺绣,绣图上,正是一樽菩萨。
如此庄严,如此威仪,却无端混入了一只小蝴蝶。
柔臻睨了一眼她,声音冰冷:“那你大可以将针线拆了。”
“不、不拆。”
潇姜赔笑,若真是将线头拆了,这幅画就真算是毁了。
短短数刻,她的心底已有了思量——自己不小心点下的污渍没了,那蝴蝶却是姜幼萤绣的,若是太后娘娘问起,她可以将所有责任都推到姜幼萤身上。
毕竟她是个不会辩解的小哑巴。
如此想着,潇姜心中也没有什么负担——皇上待姜幼萤那般好,即便她将那幅画整个烧了,皇上也不舍得责怪她。
不知不觉,天色暗了下来。
后天便是宫宴,各宫都开始着手准备起来。虽是宫宴,参宴的不止是各宫的娘娘,还有那些臣子。姜幼萤心中有些不安,若是自己在宴会上遇见了沈世子……
罢了罢了。
她摇摇头,将脑海中的想法驱散。
自己与沈世子又没有什么关系,不过是他送了自己一只镯子,找个机会把镯子还回去就好了。
幼萤开始后悔,为何前些日子要收下沈鹤书的镯子。
还好来意华宫前她就将镯子小心收好,若是被德妃娘娘看见了,那可真是百口莫辩、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阿萤,小心。”
胳膊上一道力,险险扶住了她向前倾倒的身子。柔臻皱了皱眉,“想什么呢,这般出声,竟也不看路的,当心摔了。”
言罢,又一伸手,将她怀中的东西夺了去。
“这些我一会儿代你给娘娘送去,明日你还要陪娘娘去佛堂,早些回去休息罢。”
宫宴之盛大,除了皇帝要拜宫外的佛庙,就连娘娘大臣们,也要在前一天去万佛宫。
幼萤作为德妃的一品丫鬟,自然也要陪同去。
只是路过后院时,她无意间听见有人在谈论:
“你可知道,后天的宫宴,咱们世子要向皇上求娶一位姑娘。”
“后日宫宴上——此事当真?”
“那还有半分假,我前几日可是亲口听见世子同咱们娘娘说呢。听闻是宫里的宫女,也不知是谁有这般福气,能嫁入世子府,一跃成为主子……”
姜幼萤低着头,假装没听见,匆匆走远了。
回到屋,她莫名心跳得厉害。耳畔似乎还是那两名宫女的对话,让幼萤一下子想起那只海棠玉镯。
不可能。
她攥了攥手边的袖子,深吸一口气,将这个万般荒唐的想法从脑海中驱散。
沈鹤书遥遥如云间月,而自己是卑贱的鞋底泥,除非对方瞎了眼,才会向皇上求娶她。
幼萤如此安慰着自己,一颗心缓缓放下了。
阖上眼,满脑子都是姬礼的身影。自那日从坤明宫出来后,她便不再是御前宫女,自然也不必每三日去坤明殿见他。
如此一算,已有三个三日。
她整整九天没有见到姬礼。
莫名其妙地,她居然有些想念他。
……
当天晚上,姜幼萤做了一个梦。
梦见周遭是锣鼓喧天,一派喜气洋洋之气,众人喧腾着、欢喜着、叫嚣着,看着那缓缓迎来的花轿。
姜幼萤心中讶异,亦是随之望去,不到片刻,花轿内走下位凤冠霞帔的少女。
少女腰肢纤细,身形袅袅,虽盖着大红盖头,却难掩其倾国倾城之姿。
她还未看见对方盖头下的容颜,人群又是一阵骚动,只见着那新郎官被众人簇拥着,朝新娘缓缓而来。
姜幼萤大惊。
这一身大红色喜服的少年,正是姬礼!
他面上带了些笑,不知是不是烛火映得,少年耳根子居然红了。这是姜幼萤从未见过的姬礼,他拘谨、温柔、害羞,却也小心翼翼。一双手探出袖,他极为细致地扶住新娘的柔荑,只见那柔荑素白温软,一下子便攀上少年修长的指。
十指相扣,琴瑟和鸣。
看着眼前这一幕,姜幼萤忍不住张了张唇,喉咙却被堵住,发不出一丁点声音。
她眼睁睁看着这一对新人,相携走入洞房。
一颗心坠坠的,浑身上下,莫名有些失落感,让她无力垂了垂手。
她在伤心什么?
她在难过什么?
是因为姬礼要与其他姑娘成亲么?
姜幼萤紧紧攥着袖子,眼睁睁盯着身前这一幕。只觉得周遭忽然涌上一股巨大的无措感,失落、无助、茫然,还有……
自卑。
她知道,姬礼是皇帝,他应该有三宫六院,应该有七十二嫔妃的。
自己不应该这么小气,不应该一个人就分走皇帝全部的宠爱。
正是伤心难过,眼前骤然一转,竟是那洞房花烛夜,她怔怔看着眼前二人,姬礼与那姑娘坐在床边,一对红烛映得他面上愈发羞。
“孤……可以掀开了么?”
那般小心翼翼的语气,似乎生怕惊吓到她。
小姑娘亦是羞涩地点了点头。
待太子姬礼揭开盖头时,姜幼萤浑身一震。
红盖头之下,竟是自己的一张脸!
粉腮桃畔,端的是轻柔昳丽的芙蓉面。
姬礼的面色“腾”地一下又红了。
只见少年握住“姜幼萤”的手,下一刻,有些猴急地将她拉入帐中。姬礼手指轻轻拢过少女耳前碎发,小姑娘羞赧地往回缩了缩身子,不经意间,后背已抵在了墙上。
谁料,姬礼竟轻轻扶了扶少女的身子,道:“墙上凉,往里面坐些。”
她抿着唇,轻轻“嗯”了一声,被少年一头拉入怀抱。
他一下一下抚着她的背,欢喜地有些不知所措:
“阿萤,你不知道,孤有多喜欢你。”
“所有人都拦着孤,不让孤娶你。那群迂腐的老混.蛋……阿萤,孤不是在做梦罢?”
“太子殿下,您没有做梦。”
他情难自禁,那血一般颜色鲜红的嫁衣,在黑夜中一层层脱落了下来。
只一瞬,少年又将小姑娘紧紧抱住。
“不许推开孤……”
姜幼萤傻愣愣地站在原地,面上一片烧红。
满眼震愕,满脑子混乱,全是不可思议——
她在梦里嫁给了姬礼。
她怎么可能嫁给姬礼,怎么可能以正妻之仪嫁给了姬礼。要想她的身份……给姬礼做妾都是高攀。
真是……白日做梦!
姜幼萤暗暗咬牙,自己真是疯了。
如此想着,她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想让自己从这场梦境中醒来,下手之际,忽然又有些留恋。只见着姬礼亦是将婚衣褪下,随意扔到床边。那一袭长发迤逦,垂在“姜幼萤”面上。
少年的神色,是她从未见过的温柔。
是梦。
她手指僵硬,掐了自己大腿好几下。
一点儿也不疼。
眼前着身前的少女忍不住向上捞了一把,却只握住了一片浓雾。
“殿、殿下……太子殿下……”
“唤孤的名。”
他的语气中居然带了几分命令之意。
少女没法儿,柔柔唤出声:
“阿、阿礼……”
姬礼忽然笑了。
他的眼中,如有熠熠星子闪耀。
他就是天上最亮的那颗星。
修长的手指滑下,一根根,十指交缠在一起。指间绕了许多青丝,带着幽幽的香气。
他再一抬手,抚了抚少女的眉骨。
“大婚之夜,阿萤为何不敢看自己的夫君。”
她紧紧地贴向他,不敢言语。
大臣们说,太子殿下性情温柔敦厚,知书达理。举止有度,行为规矩。
那性子虽有些清冷,但对她,却向来是温温柔柔的。
一向不舍得对她说重话。
“姜幼萤”从未想过,原来清俊儒雅的太子殿下,居然也有这般……模样。
姜幼萤站在床边,忍不住抬手捂住自己的两眼。可她捂得越紧,姬礼的声音竟愈发清晰。
阿萤,阿萤……
抱住孤。
那声响愈演愈烈,她竟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幼萤又忙捂住耳朵,映入眼帘的是一番阳春四月景。
“阿萤,不要离开孤。”
“不要离开孤,不要丢下孤一个人。阿萤。”
“……”
“孤会死的。”
……
她从梦中醒来,大汗淋漓。
虽是冬日,枕巾却被她的香汗溽湿。
幼萤忙抬起右臂,守宫砂还在,可方才梦到的一切都太过于真实。姬礼聪慧,什么都学得很快,短暂的青涩后便轻车熟路起来,那一声声叫唤,似乎仍在耳侧。
恍然,有宫人轻轻叩门。
姜幼萤连忙摸了摸脸颊,对方在门外喊:“阿萤,快些,娘娘马上就要走了。”
是嘉春的声音。
她们今日要随德妃娘娘去佛堂。
佛堂清净,她匆忙换了件素色的衣裳,跑出屋去。
嘉春有些奇怪地看了一眼她面上的红晕,关怀问道:“阿萤,你是发烧了吗,脸怎么这么红?”
少女连忙垂头,摇了摇脑袋。
所有人都不知道,她昨日做了个与暴君在一起的春.梦。
姜幼萤是哑巴,说不了话,见她没有其他异常,嘉春放下心来。只等了一小会儿,德妃娘娘便来了。
德妃今日也打扮得素净,淡雅的妆容却难以掩饰其仪姿。嘉春上前去将她一扶,德妃身形袅袅,做上了软轿。
“起轿——”
小太监拉长了尖利的嗓音,幼萤规矩地站在软轿一侧,往前走。
再往前些,便是万佛宫。
许多娘娘早早地到了,见了德妃,纷纷行起礼来。唯有一位打扮华丽的女子未福身,眼尾一挑,朝姜幼萤望了过来。
幼萤知道,对方是梁贵妃。
那嚣张跋扈、不可一世的,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的梁贵妃。
无论是长相打扮,或是姿态仪容,都像极了一朵富贵的牡丹花。
周围有那么多人,加之有德妃的撑腰,梁贵妃也没有刁难姜幼萤什么。仅是斜斜一睨,那目光轻佻,带了许多逼仄之感。
姜幼萤敛目垂容,假装没有看见。
人群三三两两言语,忽然一声传报,让所有人皆是转目望来。唯有姜幼萤,仍是低垂着眼,没有望向来者。
“皇上驾到——”
周遭一福身,女子柔情脉脉的声音纷纷传来:
“参加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姬礼坐在软轿上,面色看上去有些不大好。
他没有理会那些妃嫔,眸光一扫,立马捕捉到人群之中的那一个身影。她正低着头,根本不望向自己,少年捏了捏拳,冷冷转身。
迈入门槛。
姜幼萤这才敢抬起头来。
暴君似乎还在生气。
不过片刻,姬礼便从殿内走了出来,神色淡漠地望了一眼她,四目相触之际,她又想起了昨夜。
“孤是第一次,可能有些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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