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幼萤诚实地点了点头。
“他还有些事,暂时不能与你见面。我也派人同他说过,你在我这里,叫他不要担心。”
言罢,似乎又害怕她担心,女子温声道:“阿萤,你放心,小礼他也很安全。”
他是大齐的皇帝,大齐又与燕尾交战,如今姬礼十之有九身处燕尾军帐里,没有绝对的安全。
但看见姬莹笃定的眼神……没来由地,姜幼萤一下子安下心来。
她相信姬莹,对方是姬礼的亲姐姐。
这些天,姬莹与七皇子都将她照顾得很好,甚至怕她无聊,姬莹还时不时跑来与她说说话、聊聊天。
只是每次聊起天来,她总是三句话不离姬礼。
“阿礼如今,是在燕尾这里吗?”
姬莹含着笑,给她剥了个橘子。
“长姐,那您与七皇子,是同一个阵营的吗?”
对方手指葱白纤细,其上还残存着淡淡的橘子香味儿。听了姜幼萤的话,她又是一笑。
她虽然没有吭声,可姜幼萤依旧读懂了她笑容里的深意。
她与七皇子齐心,她俨然是希望七皇子赢的。
但若是七皇子赢了,按照燕尾的习俗……
姜幼萤没忍住,问出声:
“长姐,这场仗结束后,您会与我们一起回大齐吗?”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竟看见,对方正在剥橘子的手稍稍一顿。
一尾清风,七皇子一身齐制长袍,从门外走了进来。
“说什么呢,这般热闹。”
一进门,才发现屋里站了许多婢女。
她们虽然都是姬莹的心腹……男子却还是一正色,恭恭敬敬地朝堂上的女子一揖礼:
“母后。”
姬莹点点头,示意他站起身,而后,含笑看着他。
“阿萤说,待小礼与你们打完,便带着本宫回大齐去。”
大齐是她的故乡,是她魂牵梦萦的地方。
男子面色微微一僵,神色似乎变了变。
姜幼萤没吭声,坐在一边儿,观察着七皇子的面色。
“光站着做什么,坐下来罢。”
姬莹抬了抬手,须臾,对方干干咳嗽一声:“……好。”
却默不作声了。
长公主又转过头,同姜幼萤谈笑,不一阵儿屋子内便是一阵欢声笑语。周围都是姬莹数年来培养的心腹,都不算是外人,她们便更爽朗地欢笑,一时间,竟像是一对亲兄妹。
王后与姜姑娘也是有几分相像的。
婢女站在一侧,偷偷看她们。
都是实打实的大美人。
美人都是有些相似的,那眉目,那风骨,甚至那笑声……
如铜铃般悦耳,传入七皇子耳中。
他却全程低着头,一言不发。
她要回去了,她要回去了,她要回去了。
虽然那里是她的家乡……
男子忽然觉得胸口闷得发紧。
“哎——七皇子,你怎么了?”
身侧的男人腾地一下站起,倒把姜幼萤吓了一跳,她抬起头,不解地看着对方。七皇子的身子僵直了片刻,须臾,似乎也察觉到自己的失态,朝二人点点头。
“身子有些不舒服,许是……这几天累着了。母后,儿臣先回殿了。”
姬莹看着他,点点头。
同长公主问过后,七皇子这才朝姜幼萤望来。这一眼,他恢复了面上的神态。眸光平淡,举止行为风度翩翩。
像是方才那个失态的男子,与他根本不是一个人。
他又同姜幼萤告了退,后者愣愣地点点头,看着那一袭素衣远去了。
“他就是这样的性子,做事冲动,有时候脾气冲上脑,便什么也不管不顾。”长公主看着他的背影,而后关怀地问她,“阿萤,方才没有吓到你罢?”
“没、没有。”
她咽了咽口水。
七皇子走时,没有关上门。明明是秋天,空气中却有几分燥意。这敞开的大门恰恰送上一阵爽朗的凉风,习习凉风难得,宫女便没有将房门关上。姜幼萤坐在桌案边,眼见着那袭衣影一点一点,渐行渐远。
瞧着七皇子的背影,莫名其妙的,她竟也有几分心痛。
他似乎在憋着什么。
在憋着什么,一言一句,一个字也不能说。
……
接下来几天,她的身子越发不舒服,闻见稍微腥一点的饭菜便开始干呕,胃整日整夜的难受。
长公主送了名婢女给她,名叫环儿,她刚一弯身,环儿便极识眼色地从一旁拿出盆子来,接着。
姜幼萤扶着桌角,只觉得喉咙间尽是一股腥辣之意。
姬礼。
她突然很想姬礼,很想抱住他,同他说,肚子里你那个种不规矩,不听话。
忽然,脑海中闪过男子那张脸,她开始联想起姬礼以后严肃着一张脸,教育起小孩子的画面来。
想着想着,竟入了神,不禁“扑哧”一笑。
“姑娘,姑娘在笑什么,这般开心。”
环儿递来帕子,姜幼萤顺手接过接过,擦拭了下嘴角。
“没什么。”
她低下头,温柔地抚了抚小腹,腹部仍是平坦,孩子还没有形呢,就开始折腾她了。
“就是……想孩子他爹了。”
第78章 怀孕了
一想起姬礼的脸——他恣肆桀骜的眉眼, 和那眉目之中蕴藏的、如水一般的柔情,姜幼萤就忍不住一勾唇。
念着她怀了身孕,胃口不好, 姬莹给她送来了许多山楂。
说也奇怪,这明明还不舒服着呢, 一口山楂咬下去,胃中竟舒服了许多。
红通通的山楂, 被清水冲洗得亮堂堂的, 闪着光面儿, 看得人心情舒爽了许多。
刚准备去同姬莹道谢, 便听见脚步声传来,姜幼萤坐在桌子边儿,朝院内望去。对方今日穿了件齐制的齐胸百褶裙, 笑吟吟地迈入殿来。
不光她所穿、所用、所吃的都是大齐那边的东西, 就连她周围的侍女,也都是齐人的打扮。
甚至连这所宫殿,都像是一座缩小版的齐宫。
看来那位刚过世没多久的燕尾王十分宠爱她。
不知是不是在给他守孝,自从姜幼萤见到姬莹,对方一直都是一身素衣。
干净,纯白,高洁。
像一朵明媚的花。
姬莹坐着, 眉目温和,同她随意闲聊了几句。
姜幼萤无聊, 问婢女要了些线布打起络子, 姬莹见了,有些吃惊,举起一个青白色的络子, 连连夸赞。
“自从离开了大齐,本宫有许久未见到这东西了。”
姜幼萤敛目垂容,似乎有些害羞,回之以浅浅一笑。
天气更凉了,似乎知道她畏冷,长公主早早地往屋里送了香炭。燕尾的香炭没有齐宫那般香,掷入暖炉里,只听“噼里啪啦”一阵响,热气便在屋子里游走开。
门庭外的树叶枯了三分,又落了三分。
姜幼萤看着徐徐坠下的黄树叶子,无端有些惆怅。
她已经有好几天没有见到七皇子,长公主也没有提起他来。姜幼萤隐隐觉得,二人之间,似乎闹了什么矛盾。但这终究是旁人的私事,她不好过问。
如今她满脑子都是姬礼,秋风自庭院吹过来,清幽幽地,扑在少女面颊之上。姜幼萤的鸦睫卷了卷,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长姐,阿萤有一事,想求助于您。”
她将姬礼身上的蛊术,一五一十地同对方说了一遍。
越往下听,女子眉间蹙意愈烈。她似乎压根不知道姬礼身上的蛊,当听到小礼是为了她,在自己身上下蛊时,一颗心猛地跳了一跳。
她一阖眼,缓缓一叹息。
“他还是这倔脾气……”
“……”
“本宫也不知晓这种蛊术,一会儿差人去四处打听打听。”
“好。”
姜幼萤点点头。
只见长公主再一睁眼,“啪啦”一下,炉子内的炭火又是一声响。女子一袭素衣,很安静地坐在桌案前,纤细的手指攥着一个青白色的络子,顷刻,又将指头缓缓收紧了。
姜幼萤看着她,轻轻问出声。
“长姐,所以我们现在是与七皇子为盟,一同对付六皇子吗?”
“嗯。”
“若是助七皇子夺得王位,他不会再对大齐开战吗?”
“是。”
姬莹就像很熟悉七皇子那般,语气笃定。
姜幼萤抿了抿唇,看着眼前的女子——似乎还未从蛊术之事回过神来,她的面色微微有些发白,一双清澈的瞳眸中,是遮掩不住的心疼,以及那深深的愧疚和自责。
虽然这场和亲,她也是被迫的;这场战争,更是不关她的事。
茶水凉了,环儿识眼色地再添了一盏茶。姬莹看了这小丫头一眼,一个眼神,对方便知晓要退下。
殿门被人从外阖上,一时间,偌大的正殿中只剩下她与姬莹二人。
女子抿了一口茶水,声音平静,像是在讲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
“八年前,燕尾与大齐开战,我的父皇……大齐的先帝,畏惧勇猛的燕尾人,不战而败。作为‘战利品’,我与大齐的三座城池,统统被献给燕尾王。”
“那一年,我十七岁。”
那一年,他十五岁。
姬莹还记得见他的第一面,从大齐远道而来,她在路上便翻了晕。途径驿站,刚要歇息,山坡上突然冲下来一群人马。她一眼便看见了那为首的、身着红衣的少年。
他扬着鞭子,一袭红衣恣肆,骄傲得不像样子。
这一瞬间,她莫名联想到了自己那个还在齐宫的弟弟。
姬莹原以为是土匪下山,吓得直往后躲,一张小脸儿更是雪白如纸。对方是无意途径此处,轻飘飘地看了她一眼,礼节性地朝她揖了一揖。
“这位是燕尾七皇子。”
有婢女在后轻声提醒,姬莹看了一眼他,对方虽是态度恭敬,可身上仍有着燕尾人那不可一世的傲骨,丝毫没有把她放在眼里。
四目相触,姬莹正色,这一回,她没有丝毫胆怯,大胆迎上他的目光。
他是燕尾皇子,自己也是大齐公主,她不需要怕他。
论辈分,他还要唤她一声母妃呢!
匆匆一面,二人都没有将此次相逢放在心上。回到驿站时,身后婢女却红着脸,同她道:
“公主,您还不知道七皇子罢?他是燕尾最儒雅,最有风度的皇子,他的母妃,也是大齐人……”
怪不得。
怪不得他身上既有燕尾人的桀骜,更有大齐人的温和矜持。
他不像燕尾那群糙汉子,头发、面容、身上总是干干净净的,下巴上更没有一丁点儿胡茬。他奉了燕尾王的命,将驿站中的姬莹接回宫,再见到她时,姬莹已经被这里的水土折磨得上吐下泻,虚弱不堪。
七皇子看着她,微微拢眉。
身后又随从窃窃私语。
“这便是那齐人的公主吧,弱不禁风,娇里娇气的。除了模样好看些,哪抵得上咱们燕尾的女子。”
“就是。这细胳膊细腿的,哪能骑马射猎。”
“……”
来燕尾之前,她恶补了些燕尾语,大抵能听懂这些人在说什么。
七皇子走过来,垂下眼,看着她。
“很不舒服么?”
她呕吐不止,蹲在地上,苍白着脸点了点头。
对方又看了她一眼,同左右道:“先去歇息罢,明日再走。”
“殿下——”
擅自歇息,定是十分不妥,有人走上前,欲阻止。
七皇子冷声:“怎的,本王的话都不管用了么?”
周遭寂静,鸦雀无声。
七皇子给她送了些参汤药粥。
她心中感激,却不敢同这个陌生的异邦男子表露出太多的情谊。
这段插曲过后,姬莹被七皇子带回了齐宫。
“我见到王上时,他是三十五岁,正坐在大殿之上,看见我走进来,快步下殿,走到我面前。”
王上欢天喜地地,朝她笑。
燕尾王是一个很桀骜不驯的男子,他的身上有种成熟男人的魅力,姬莹怔怔地站在殿下,看着他走进。
一步一步,迈到她身前。
忽然,从身后捧出一大簇花。
燕尾王待她极好。
他也不似那些燕尾糙汉,虽然留着胡子,头发与胡子都是整齐地梳理着。与他拥抱时,他的身上总有一种大草原的味道,激情,豪迈,壮阔。
他捏着她的下巴,亲吻她。他的吻就像是那醇厚的烈酒,稍稍摆弄一下,她的面上便泛起一阵红晕。
燕尾王就像是她的兄长,她的父亲,关怀备至,宠爱有加。
他为她建筑了宫殿,宫殿里面都是齐宫的摆设;他为她找来了许多从齐国来的厨子,为她做她朝思暮想的家乡菜;他为她……
姬莹还记得,在一次亲吻中,他的胡子扎得她难受。女子下意识地往后躲了躲,又挠了挠嘴边。
“很扎吗?”
男人眨眨眼,温和地看着她。
她像小鸟一般窝在对方怀里,没有骗他,点了点头。
第二天,燕尾王竟将胡子全部刮掉。
没有胡子的他,看上去更英朗。
他对她很好,却不喜欢七皇子。
七皇子是齐女与他生的孩子,似乎受了母亲的影响,少年身上总带着几分齐人的温润儒雅之气。燕尾王不喜欢他这样,觉得他优柔寡断,不够硬朗。
他们大婚的前一天,父子二人在殿中发生了争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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