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南枝忽然有些不忍,她轻唤:“辞之哥哥。”
对于温辞之来说,此生还能听到这一句,已经没有什么遗憾了。
他松开谢南枝,目光缱绻,“这一次,我真的走了。”
“希望我的到来是有意义的。”
“南枝,活下去,你还是很多人的希望,起码,北疆的百姓还需要你。”
他替谢家守了北疆六年,现在还给他们。
温辞之走的时候,步子很快,那天的天空澄澈透明,温辞之一刻不停的上路,鲜衣怒马,意气风发。
很多年前,他在北疆的时候,他的父亲拦住了他,不让他回来,搬出举家安危来,不惜以命要挟,都不肯让他离开半步,就为了所谓的世家荣耀利益,他失去了很多,这一次,他不想再做那木偶一样的世家子弟了。
他的路还有很长,需要慢慢去走。
第57章 (大结局) 终此一生
时间一晃都到了秋天, 下过一场秋雨,天气愈发冷,谢南枝很少出门去了, 她忙着练功,身子骨好了不少, 每日萧琢来的时候,都会在旁边看着她, 等她累了,陪她说说话。
这样的状态已经持续了很久,萧琢知道温辞之来过, 也知道, 很快谢南枝就会离开。
他想了很久, 不得不承认云鹤和王弘说的是对的。
自己都没有办法预见的结局, 凭什么让谢南枝和他一起承担。
“在想什么?”很平常的一日, 谢南枝练完功后走到萧琢身边坐下,很自然的把头枕在他肩上。
“明安寺的慧远大师明日会开坛讲经,要不要去听一听?”萧琢拿帕子替她擦了下汗。
“好啊。”
“那我明日来接你。”
其实萧琢在谢家也待不了多少时间, 他有一大堆的政务要处理, 能抽出时间来看谢南枝已经很不容易了,只是看看她,这一日都会很满足。
萧琢又仔细嘱咐了她一些东西, 握住她的手时,指尖划过那道浅浅的疤痕。
他低头不语, 谢南枝勉强笑出来,说:“吓到你们了吧。”
那个时候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看着满屋子的灵牌,觉得难受至极, 脑子里那一个念头反复回转,如果她死了的话,就不用那么难过了。
其实只要她活着,别的都没有那么重要了。
萧琢揽住谢南枝的腰身,把她带向自己怀中,两人气息纠缠在一起,只有这样的亲密才能让萧琢感受到,她还在,还和以前一样。
“从明安寺回来后,你就去北疆吧。”他淡淡的说了一句,比自己想象中轻松太多。
谢南枝微楞,藏在袖中的双手逐渐握紧。
她不知道说什么好,说对不起,萧琢不爱听,说不走了,又不太现实。
今日这般结局,对于他们二人来说,是最合适的。
她在长安待不下去了,这里都是痛苦的记忆,而北疆是她一生向往,她当然想回到那里,也替谢崇守住一生心血。
萧琢是皇帝,他再爱她,也不会放弃长安的一切,她也不想他放弃。
他们之间没有对错,只是选择了最适合自己的一条路,将彼此的记忆停留在最美好的时候。
或许在未来的某一日,人们提起他们的时候,不是那一场无名风月,他们记忆中的萧琢和谢南枝,一个是万世明君,一个是守城将帅。
她有城要守,他有国要护。
-
去明安寺的人很多,平头百姓,高门权贵都有,那条路显得有些拥挤,走的也很慢。
谢南枝戴上了帷帽,换了身素衣,她看外面熙攘场景,不由得感叹:“慧远大师的号召力,一如既往的强。”
她刚来长安的时候,慧远大师就已经很出名了,过了这么些年,他愈发德高望重。
到了前面实在是堵得不像话,萧琢便拉着谢南枝下车去走,他们双手紧握,在人群中穿行。
明安寺外有许多卖平安符还有小吃的,谢南枝都很想要,萧琢就去给她买,她要什么都买。
往日吃惯了山珍海味,这些民间的东西尝起来倒别有一番滋味。
他们去的时候,慧远大师已经开始讲经了,许多人坐在那里,全神贯注的听,殿内檀香袅袅,叫人沉心静气。
萧琢和谢南枝没地方坐了,就站在一根柱子旁。
慧远大师游历诸国,见多识广,讲经并不会那么刻板生硬,他也会插一些自己游历途中的见闻,叫人听的入神。
这一讲就是一个时辰,若是在小的时候,谢南枝是铁定听不下去,要么跑要么睡,经历了风霜雨雪后,人沉淀下来再去听这些东西,到处都是哲理。
结束后人群散开,有人还在向慧远大师求道,他很耐心的解答,最后才看到站在柱子旁的萧琢和谢南枝。
“老衲,见过陛下。”慧远大师走过来,双手合十朝着萧琢行礼。
萧琢做出同样的姿态,他道:“多年未见,慧远大师的修行更上一层楼了。”
“人生万象,总要多见见,才知何为真谛。”慧远大师与萧琢早年相识,还能说上几句话,他看向谢南枝的时候,也很快做出了反应。
“这位,便是谢四娘子吧。”
“见过慧远大师。”
“大难不死,浴火重生,谢四娘子是有大造化的人,怎么如今还郁郁难平,形容憔悴?”
谢南枝答:“心中业障难消,不敢祈求造化。”
慧远大师笑了笑说:“世间万物皆有定法,业障只为内心困顿,焉知不是虚无幻相,越是在意,越不能扫清业障,不若另辟天地,忘却困顿,终能得道。”
他说罢后带着一众小沙弥离开,萧琢和谢南枝站在原地,看了会那佛祖金身。
他们去拜了佛,许了愿,在满是檀香熏染的大殿里,宁静安然,一跪恍若半生。
他们没有告知对方祈求的是什么,不约而同的抽了签,都为上上签。
所以啊,现在的他们已经是最好了。
二人携手离去,谢南枝看见僧人那里有赠平安符,她松开手想去拿。
“刚在外面不是买过了吗?”萧琢有些不理解她。
“这是大师开过光的,肯定更有用啊,你在这里等我。”谢南枝笑得自在,提起裙摆跑过去,人实在太多,萧琢根本抓不住她。
萧琢想往前去,熙攘人群挡住了他视线,他再望向那处的时候,已经没有了谢南枝的身影。
萧琢皱眉,他不断扭头转身去看,最后在一颗菩提树旁看到谢南枝。
她正蹲着陪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说话,笑容很温柔。
只有那么一小会她不在自己身边,他就那般心慌。
“南枝。”萧琢过去叫她。
谢南枝抬头,把手心的平安符给他看,竟有些邀功的意味。
萧琢绷着脸,一把将她拉起带入怀中。
那力道有些大,谢南枝有点喘不过气,她拍了拍萧琢的背,问:“怎么了?”
“下次别乱跑,我很担心。”从前他隐忍,许多话根本不会说出来,如今他清清楚楚的表达自己的心意,却还留不住她。
谢南枝微微张嘴,只说了句:“好。”
他们又去了后山枫林,火红的颜色,炽热又绚烂,偶有枫叶掉落,如蝴蝶轻舞,在尽染层林中翩跹,落于尘土。
昨夜下过雨,今日太阳又格外的好,空气清新无比,带着泥土的味道,阳光从枫林缝隙中穿过,落在行人身上。
这片枫林谢南枝来过许多次,每次看都有不一样的味道。
在这里走了许久,她有些累,萧琢就说要背她。
“你不累吗?”谢南枝侧着头问她。
萧琢摇摇头,他蹲下身去,谢南枝慢慢伏着。
她很轻,萧琢背她根本不费什么力气,每一步都走的很沉稳,谢南枝双手揽住他脖子,头埋在他颈窝,许是太舒服了,她眼睛眨了眨,一会就睁不开了。
她睡了好久,萧琢一直背着她走,到下山,到回谢家。
这一路很漫长,似乎又很短。
很完整的一日,萧琢完全在谢南枝身旁,夜里,他宿在琨玉斋,他替谢南枝绾了发,谢南枝把那个平安符放进她早就做好的香囊里。
愿佛祖保佑她所爱之人,一世长安。
她剪了萧琢一缕头发,和自己的放在一起,装在玉盒里。
在没有任何人见证的情况下,他们拜了天地,喝了交杯酒,做了夫妻。
那晚两人情动的厉害,缠绵许久,谢南枝分不清滴落在她身上的是汗液还是泪水,她把玉盒放在枕畔。
不管未来如何,起码此刻,他们是最相爱的。
-
天将明的时候,马车已经到了城外,和谢南枝一起走的还有谢明谨。
对于他来说,长安没有任何值得留恋的地方。
萧琢曾想让他入朝为官,谢明谨拒绝了。
“我也曾有雄心壮志,想要一展宏图,可是我发现我根本不适合那样,我不愿深陷官场经营算计,去过过避世的日子也挺好的,钻研医术,吟风弄月,就做个隐逸君子,还能照顾南枝,对我来说着已经很好了。”
青年满腹经纶仍在,入世之心荡然无存。
谢明谨没有跟南枝他们说起过,他之前碰见王随了。
他陪着他已有身孕的妻子,看得出来很幸福美满,那种从内而外散发出来的喜悦,在他看到谢明谨的时候一下子僵滞住了。
于谢明谨来说,那是自己最真挚的一段情意,于王随来说,那是一生不愿提及的丑闻。
世人千万,难求一心人,谢明谨忽然就从多年前的怨恨和不解中走了出来。
从此以后,天高海阔,他只想做闲云野鹤,了却余生。
这一程,他们兄妹二人没有叫谢明朝还有卢文茵他们来送,别离这种事情,见了反而更不忍。
唯有萧琢来送,他实在坚持,谢南枝也拗不过他。
他为谢南枝牵马,一路上沉默不语,腰间却是挂上了那只包着平安符的香囊。
他开口问:“这次走了,还会回来吗?”
谢南枝眼睛有些红,她说:“应该还会的,总不能永远不见谢明朝他们。”
“好,那我在长安等你。”萧琢咽了咽嗓子,他说:“哪怕相隔天涯,你也永远是我的妻子。”
他们拜过天地,就一辈子是。
“好。”谢南枝很用力的点头,眼眶蓄满泪水,险些就要落下来。
萧琢低下头,握着缰绳的手逐渐松开,他动作慢的不像话。
“那就走吧。”
谢南枝接过缰绳,一步步的往前,她一生都在失去,最后一次,失去给了萧琢,那个为她牺牲最多,她最对不起的人。
天色由熹微渐渐变亮,萧琢看见谢南枝翻身上马,跟在马车旁,带着一把刀。
人影越来越远,渐渐要看不见了,萧琢眼泪落下,连悲伤都无声。
他耳畔的马蹄声越来越响,他看见谢南枝骑着马向他而来。
那日她穿着红衣,乌发被束起,恣意明媚,阳光落在她身上,勾勒出轮廓。
眼前朦胧一片,他好像又回到了那个马场,红衣少女策马飞扬,比骄阳还明媚,乱了他的心,让他一生沦陷。
谢南枝停在他不远处,吸了吸气,她鼻子红红的,声音哽咽。
“忽然想起,还欠你一句回应。”
谢南枝莞尔,她说:“妾亦心悦郎君。”
萧琢的心震了下,他忽然笑了,笑得很开怀,她一直都记得,也从来没有辜负过。
那年的除夕,在意的从来不止他一个。
巍峨城墙下,天光大亮,萧琢站在那里,芝兰玉树,风姿迢迢,他目送谢南枝离去。
真要回想起来,半生也未曾遗憾。
他们相知,相爱,哪怕是分离,也停留在了最美好的时候。
终此一生,心向南枝。
无悔矣。
(正文完)
58. [最新] 番外 桃花依旧笑春风
谢南枝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再次踏足北疆。
阔别十年, 这里的一切和记忆都能重合,又有了些新的变化。
谢南枝从北街过,那里还有谢明朝最爱去的羊肉铺子, 老板从谢南枝记忆中的大娘,变成了一个年轻男子, 对面糕点铺变成了银楼,街尾的那间打铁铺倒还在, 老板还是那个吆喝声特别大,能传遍一整条街的大汉。
从前谢南枝总爱与谢明朝来北街逛,他们一出现, 那些大爷大娘都会很热络的招呼他们。
这条街其实有了很多变化, 谢南枝一边感叹着物是人非一边往前走, 尽头的大榕树下, 有说书先生在亭子里讲话本, 段子很老了,听的人年纪也都很大,明明是很无聊的内容, 看他们津津有味的样子又觉得很温馨。
谢南枝一眼望过去有不少熟人, 岁月在他们身上留下了痕迹,也带走了她少时的欢愉。
她看了好一会才离开,那群老人中, 有人盯着她的背影,眼睛眯成一条缝。
“看什么呐你?”旁边人凑过来问。
“我好像看见四娘了。”
“哪个四娘。”
“还能是哪个, 整个北疆都知道四娘还有谁?”老者没好气的怼回去。
“我说你真是老眼昏花了,四娘早就不在了,真可怜了那么好的孩子。”他们的消息并不算畅通,记忆仍停留在多年前谢家灭门, 谢南枝惨死那里。
那个时候,北疆好多人都哭了。
怎么那么好的人,说没就没了。
“唉,可能真的是我看错了吧,不说了,继续听人家说书。”
他们又继续投入其中。
谢南枝不知不觉去了马场那边。
宽广无垠的草原,还有奔腾的骏马,少年们纵马驰骋,意气昂扬,争着跑第一,到了尽头又发出巨大的欢呼,商量着接下来要去哪玩。
看到他们,谢南枝感觉看到了原来的自己和谢明朝,少年心性飞扬,总要玩乐尽兴。
她愈发靠近马场,忽然有人过来问她要不要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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