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舜华下意识地看向旁边的常慧。
常慧脸上淡淡的,并没有在意的意思。
这时候雷永泉招呼着大家上车,顾舜华也帮大家伙拿着伞,又叮嘱大家回去洗洗澡,免得着凉了。
这么说着的时候,她便见到,冯书园的笑突然凝在脸上了,她怔怔地看着前面。
顾舜华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便看到了自己哥哥,哥哥正僵硬地站在那里,死死地盯着冯书园。
顾舜华猛地意识到了,冯书园就是自己哥哥那对象?
其实这情况,在北京也不少见,经历了那十年,又有了上山下乡,不知道多少家庭就此散了,离婚带孩子的真不少,比如自己如果不是后来恰好复婚了,也是离婚带孩子。
可谁想到,恰好这个冯书园就是自己哥哥之前那个对象呢,这事也太巧了!
冯书园显然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便忙那么一抿唇,一低头,动了下手里的伞,带着碎花的小红伞遮住了她的视线,她笑着和大家伙说话,然后和大家一起上了车,挤一挤,就全都装下了。
顾舜华看自己哥哥,哥哥黑着脸,望着前面湿漉漉的残破台阶。
*
顾舜华很快去找了苗秀梅,苗秀梅惊讶:“舜华,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顾舜华:“你知道我哥那个对象的名字是吧,是不是叫冯书园?”
苗秀梅:“好像是叫这个,我看到过你哥给她写的信,不过我也是无意中瞄到的,不是偷看的。舜华,你怎么知道啊?”
顾舜华好笑,敢情他哥朝思暮想的初恋对象,因此还和自己妈妈闹生分的女人,竟然是冯书园?
说实话,冯书园想勾搭雷永泉,冯书园的所作所为,她看不上,但她也未必鄙视,更不会拆人家台。
为什么,因为人家离婚带一个孩子,世道艰难,只要别人没杀人放火违反法律没妨碍自己,你管人家怎么着呢,谁还没个难处。
可是,如果说自己哥哥这些年惦记的就这么一个女人,还想着等离婚了就和这个女人破镜重圆,那她就为自己哥哥不值当了。
冯书园分明是想勾搭雷永泉,既然那边勾搭了,就该和自己哥哥说清楚,这怎么还吊着呢?
顾舜华:“嫂子,你上次说,哥和你提起过,意思是对方给他信了,等着他,是不是?”
苗秀梅:“也没说那么详细,反正我听那意思,他给人家解释了我们假结婚的事,看他那样子,挺有把握的,那不是说两个人差不多说成了吗?”
顾舜华想想,冷笑一声:“今儿个可真是赶巧了,碰上我哥了,要不然还不知道,我哥就看上了她。”
苗秀梅:“到底怎么了?”
顾舜华便把今天的事解释了解释:“我也不好说人家就是想攀雷家那个高枝,但反正这个人的人品我能看一个八九不离十,我哥真娶了她,那以后我们家就是家无宁日了!”
家里就这么大一块巴掌地儿,就算自己单独盖了一个小房子,可还有弟弟呢,以后弟弟也结婚,那么一大家子住一起,如果招这么一位进门,日子能安生吗?
当然了,依她看,这位冯书园同志,还未必真就能看上自己哥,无非是先放在筐里背着,等以后雷永泉那边真不行了,她再捡起来用用。
苗秀梅听了这些,也是震惊:“不是吧,我听你哥说的,那位冯同志挺善良的,爱说笑,性子也单纯,不是这样的啊!”
顾舜华笑出声:“你没看到我哥今天那呆样,都看傻了,估计受打击不轻。”
苗秀梅便心疼起来:“那怎么办呢,他肯定挺难受的。”
顾舜华:“谁知道呢,且让他难受去吧,谁让他眼睛被屎糊了看不清对方人品,再说了,这都不好说的,说不定人家哄哄,说就是给雷家当保姆,也没别的什么,我哥就屁颠屁颠信了呢!”
苗秀梅:“那,那怎么办?”
顾舜华看着苗秀梅那六神无主的样子,也是无奈,心想这个嫂子倒是好,但不能当烂泥啊,烂泥没法扶上墙啊。
她看看四周围,也没人,便把苗秀梅拽一旁,小声商量:“嫂子,你喜欢我哥,想和我哥当真夫妻,对不对?”
苗秀梅先是吓一跳,接着是脸红,脸红之后就开始扭捏,之后终于开口:“你哥心里惦记着冯同志。”
顾舜华:“嫂子,我哥喜欢谁,按说我当妹妹的没权过问,他就算喜欢一条狗,要娶进门,我在不喜欢,也得叫一声嫂子不是吗?可前提是这条狗不能骗他啊,骗他,那肯定就不合适了。所以嫂子,现在咱们应该是一条心,那个冯书园肯定是把我哥先吊着,那我觉得,你如果真喜欢我哥,想和我哥做真夫妻,你就得争取啊。”
苗秀梅:“这……怎么争取啊?”
顾舜华:“我觉得,我也不用瞒着什么,我在雷家看到什么,就会告诉我哥什么,我不会添油加醋,但是也不会避讳什么,我哥肯定受打击,在我这里看,他受打击他活该,让他自己难受去,但是你不能,你得过去安慰他。”
她想起那个陈璐书里写的东西,觉得这人文笔还不错,她顺便捡起来用:“在他最失意的时候,抚慰他的心,让他感到温暖,让他感到自己没有被世界抛弃,这样你就能成为他心里最重要的人了。”
苗秀梅都听傻眼了,她哪听说过这种话,只觉得新鲜,又有些不好意思。
顾舜华:“嫂,我能为你做的就这些了,当然我也不是全为了你,我也是为了以后这个家的安生,比起那个冯同志,我当然更喜欢你当我嫂子,你自己加油吧。”
说完,她留下陷入迷茫纠结的苗秀梅,先出去了。
她先和顾跃华通了通气,看了看前屋,呵呵,果然大哥没回来,估计备受打击出门淋雨去了?
她就先回家了。
一回到家,就见任竞年正拿了书给两个孩子认字。
顾舜华:“还小呢,你教这个干吗?”
任竞年:“他们记性挺好的,我给你们读,他们一下子就学会了。”
顾舜华:“算了,先别提这个了,我和你说正经的。”
任竞年:“是你哥和那位冯同志的事?”
顾舜华那眉毛便挑了三挑,他会算命吗?
任竞年:“你哥刚才那样,我能看不出来?”
顾舜华叹了口气:“谁想到呢!”
正这么说着,就听到外面有动静,顾舜华一眼看到一个身影,当然知道这是她哥:“我过去和他说说。”
任竞年拉住她:“你说什么?”
顾舜华:“就说我看到的。”
任竞年:“算了,你也没证据。”
顾舜华:“我只说我的判断,我也没说是真的,亲兄弟姐妹,见不得他被人家这样坑。”
说完顾舜华直接出去了。
外面还下着下雨呢,她一出去,便觉得脸上湿凉,她哥看到她也是一愣,哑声问:“舜华,你怎么还没歇下?”
顾舜华直接将顾振华拽到了旁边屋檐下,那里挡风,也能挡住声儿,小声点说话别处听不到。
顾舜华:“哥,你今天看到了冯书园是吧?”
顾振华:“是。”
顾舜华:“她是不是就是你之前那个对象?”
顾振华猛地看向自己妹妹:“怎么突然这么问?”
顾舜华笑了笑:“你和嫂子是假结婚的事我早知道了,不过你放心,我不会告诉爸妈,现在的问题是你打算怎么着。”
顾振华无奈:“现在也没别的想法。”
顾舜华:“行,没别的想法最好了,哥,你知道吧,我上次过去雷家,我看着那位冯同志对雷永泉可殷勤了,叫得特别亲,她对我也看不惯,狗眼看人低的样子,我一点不喜欢!”
顾振华皱眉:“舜华,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
顾舜华笑着说:“哥,我直接这么明说了吧,她如果是大街上随便一个谁,我绝对不会说什么,这个世上的人什么样的都有,谁自私点,谁偏激点,谁占小便宜斤斤计较,谁两面三刀,这不是正常的吗,我要是一个个去计较,那没完没了,可现在,你如果想和她处对象,做妹妹的,就得和你说实话,你妹妹就是觉得这个人当人家家里保姆想勾搭人家家里的儿子。”
她继续道:“勾引了也没什么,我要是没结婚我也想攀个高枝找个条件好的呢,谁不想?可她还吊着你不放,那就不对了,做人哪能这样?你是我哥,我看不得你被人家坑!”
顾振华沉默地抿着唇,没说话。
顾舜华继续道:“当然了,你也可以我误会了,认为我是有偏见,认为我故意把她往坏你说,我承认,我是不喜欢她,我也可能看错了,毕竟我就是一个普通女人,我还可能嫉妒人家美嫉妒人家离婚了能去雷家当保姆。所以这些需要你自己去验证,有本事你去查啊,你看看她是不是像你以为的那样清清白白一朵花?你要是能证明我误会她了诬赖她了,那行,我给她道歉,我给她敬茶叫她嫂子行吧?”
顾振华深吸口气:“舜华,我知道了,我会去看看,她到底什么情况。”
顾舜华看着哥哥这样,估摸着他也挺难过的,便反过来安慰:“哥,你也别太当真,人生还很长,有些人,真不值当,凡事往前看。”
说完赶紧溜回房去了。
回到家,任竞年给她递上热毛巾,又奉上热水:“暖暖吧。”
顾舜华叹息:“看来我哥还真挺喜欢那位冯同志的,怎么就招惹了这么一位?”
任竞年:“你刚才也太狠了,其实这些他自己估计也意识到了,他需要慢慢接受,人的认识都需要一个过程。你直接这么说,他心里转不弯来,也未必就认可。”
顾舜华身上衣服带着潮气,湿凉湿凉的,不过暖烘烘的水下了肚,感觉好多了。
她长出了口气:“我看我哥就是一个榆木疙瘩,不透气,真要是让他慢悠悠这么晃悠,他且被人家吊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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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舜华在她哥那里点了这么一药捻儿,就等着看后面动静呢,谁知道观察了两天,也不见什么动静,他哥虽然看着挺消沉的,但也没有彻底和冯书园决断了的意思,再看她哥和苗秀梅,依然是那样,不由得叹息一声。
她这个做妹妹的,当然不好插手哥哥感情上面的事,冯书园人品不行,这是她自己感觉的,亲兄妹,犯不着瞒着,说了就说了,但说了这个后她哥依然对冯书园不死心,她这个妹妹也没法拿枪逼着,更不能再絮叨什么了。
至于苗秀梅,这是一个本分人,本分人只知道自己吃亏了,就算喜欢自己哥也肯定不说,整天觉得自己欠了人的,顾舜华也没法去多这个嘴,只能看他们的造化了。
而顾全福拿了自己做的一块清酱肉,给牛得水尝了,牛得水果然拍案叫绝,说要做这个,不过这当然得打报告了,报告打上去了,一天没动静,两天没动静,牛得水跑去饮食公司一聊,饮食公司经理也为难:“这个我们没法批。”
说了一堆的难处,最后不了了之。
牛得水为了这个,自然是闷闷不乐,顾全福也有些失望,顾舜华趁机说了自己的想法:“这个本钱我来出,咱们家自己做。”
顾全福:“这可不行,这是要做资本主义清酱肉了!”
这话倒不是说笑,经过这些年的熏陶,大家下意识就是这个了,顾全福也是怕了,凡事小心翼翼的。
不过顾舜华却很坚定,她的丈夫都已经要支持她了,有什么好怕的?瞻前顾后,最后好处还不是被人家沾了。
当下她就和顾全福说了自己对当前形势的理解,以及自己的打算,顾全福皱眉想了半天,最后终于说:“这可是大事,万一做不好——”
顾舜华:“爸,我还年轻,我有工资,目前来看竞年也是靠谱的人,他也支持我做这个,那万一失败了,我还能从头再来,不试试怎么能行呢?”
顾全福叹了口气:“舜华,时代变了,我的很多想法,不一定对了,你现在有干劲也好,想干就干吧,爸也没得说。”
她当然也知道,顾全福还是担心,怕万一政策有变动,毕竟建国也才三十年,可这世道变了几变,老人经历得多了,更多是图一个安稳了。
当下笑道:“爸,你放心,我觉得这事成的可能挺大的,说不定到时候咱们发财了!”
顾全福却道:“舜华,说实话,这个得要本钱,爸也没攒多少钱,出不了这个钱,你要想做,那就做,爸可以帮着你一起做,回头挣了钱,算你自己的,爸这性子,干不了这个事,也不能拿你本钱挣钱,至于振华和跃华那里,他们更不至于沾你这个便宜。”
顾舜华:“爸,你说什么呢,回头我挣了钱,肯定得算你的啊,我这还指望着你呢!”
顾全福:“舜华,爸不是和你说笑,做买卖,事先都得说好了,不然回头闹得伤了感情,反而不爽利,我能帮衬你,把你扶起来,以后不用操心,爸也就知足了。”
顾舜华听着这个,想到那几百块钱的本钱,毕竟还有任竞年的份,也就没说什么,只能说挣了钱多孝敬了。
反而是顾全福,那天吃饭的时候,特意提了这事。
顾跃华现在还吃现成饭,自己也不挣钱,当然没什么想法,唯一的志气就是:“姐,等你发财了,给我一块清酱肉吃!”
顾振华,他现在操心着别的事,对这个根本没上心,自然也无所谓。
顾舜华见此,知道自己爸这是想得长远,不过这样也好,等于是她自己做,真遇到什么事需要做决策,不至于说意见不合互相扯后腿。
而确定了要做清酱肉,顾舜华不敢耽误,先找了冯保国,提了猪后腿的事,冯保国实在人,一听这个,便约好了星期天带着顾舜华过去大兴,他媳妇亲戚就在大兴。
熬到了周六,顾舜华请了一天的假,自己揣兜里三百块钱,跟着冯保国去大兴。
大兴位于北京城的南边,郊区了,不过好在有公交车,66路公交车从永定门外开始发,往南能到黄村镇。
冯保国陪着顾舜华,坐上了那很有年代感的布拉格客车,据说那还是捷克斯洛伐克进口的,被天津客车厂改造成客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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