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到哪儿了?”裴知衍问。
带着粉嫩月牙的指尖点在册子上,声音乖软,“这里。”
“夫君都帮我算了,那我做什么呀?”季央轻咬着话音问。
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小东西,裴知衍唇角扬了扬,“乖乖让我抱着就行。”
不在一处的时候他管不到,可在一起的时候,他希望季央的目光都在他身上,而不是放在这劳什子账本上。
季央得了闲,便窝在他怀里说话,她知道裴知衍惯能一心二用,所以也不怕扰着他。
裴知衍不时的轻嗯一声,代表着自己在听,其实他不需要如何,只要人在自己眼前,做什么都行。
*
三月十五保和殿殿试,皇榜即日张贴公示,一甲第一名梁应安,一甲第二名张玉鸣,一甲第三名陆谦……而季宴只是二甲进士。
季央知道这结果向来好性子的她,恨不得去敲了季宴的头,上辈子他还是圣上钦定御批的探花郎,那时候状元是张玉鸣,探花是陆谦。
她又不能怨梁应安占了名次,只能怪季宴不好好温习功课。
圣上赐一甲进士御街夸官,由吏部,礼部官员开道,一路从端门而出,梁应安着红色状元吉服,头戴进士巾,脚跨高马手捧钦点圣诏走在最前头,众星捧月。
紧随其后的是榜眼与探花,队伍自承天门出来后,围看的百姓乌央央的都来一睹状元郎的风采。
敲锣打鼓声越近,已经能远远看到举旗牌禁军。
陆念按耐不住的高兴起来,她握住季央的手道:“阿央,你快看。”
季央无精打采道:“我不想看。”
若非来因为请她出来的是陆念,她连侯府都不想出。
一眼看不到头的队伍自远出走来,阵仗太大,由不得季央不看。
她干脆放下手里的杯子透过窗子向楼下看去。
梁应安骑着的金鞍红棕马上系着大红色的绸缎红花,进士巾随风飘动,他唇边是温文尔雅的笑意,风光无两,季央一时都快想不起来当初客栈里那个拘束窘迫的书生是怎么一副面貌了。
梁应安好似有所觉察一般,抬眸朝她看来,季央微愣住,随即朝他颔首微笑,无声说了句恭喜。
梁应安收回目光,面上的笑意越来越浓。
季央颦了颦眉,她莫名觉得梁应安此刻骑在马上的姿态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可细想之下又什么都抓不到。
“大哥!”等到陆谦骑马而过时,陆念从窗口探着身子向下挥手,笑得欢快。
季央赶忙拉住她,嗔道:“你坐好了,像什么样子。”
好在这会儿街上锣鼓喧闹,没人注意到这里的动静,季央都怕人见了她这样子要影响她将来说亲。
陆谦已经看了过来,见陆念半个身子趴在窗子口,差点把他吓出个好歹来,面带斥责的朝她摇头。
季央道:“你看看你,把探花郎都气得不笑了。”
陆念心虚地吐吐舌头坐好,她关上窗子对季央道:“我娘已经答应我,今年中秋的时候让我回江宁看亲。”
季央愣住,心中急起来,她握住陆念的手,“只是探亲,还回来的对吗?”
她知道陆念一直心心念念想回江宁。
见陆念默然不语,季央眼泪已经在眼圈里打转。
“哎呦喂,这要是叫裴世子看见了,不得把我关牢里去。”陆念凑过来拿着手绢给她擦眼泪,嘴里笑说着打趣的话,自己也红了眼睛。
季央扯过手绢瞪她,声音都带了哭腔,“瞎说什么。”
陆念也不玩闹了,慢声道:“阿央,你上次不是说,我改变不了我娘,那就只能让自己活得好一点,高兴一点,可我不喜欢这里,回江宁我才能高兴。”
季央心中万分不舍,握着她的手不说话。
陆念道:“我可只跟你一人说了,连大哥都没告诉他。”
在这陆府里只有陆谦是真的将她当做妹妹一般关心照顾,她还不知道该怎么说,或者等到了江宁在写信与他说也是一样的。
分开的时候季央还拉着陆念不肯放,陆念没忍住捏了捏她的脸,“我又不是现在就要走,怎么也还有小半年呢。”
尽管她这么说了,季央依然情绪低落。
裴知衍一回到府上碧荷就向他禀报了这事,“世子妃今日出府回来,心情就一直不好。”
裴知衍拧眉道:“我知道了。”
果不其然,他走入院中,就见季央蔫头搭脑的坐在窗子边出神。
裴知衍已经许久没有见过她这般心不在焉,失魂落魄的样子。
他几乎一瞬间就感觉自己回到了上辈子。
那时季央不开心的时候就会如此,什么也不说独坐在窗子处,静的仿佛不存在。
“央央。”脱口而出的声音带了几分急躁。
季央转过头,隔着窗子柔声他,“夫君。”
话落,她已经提着裙摆跑了出来。
她抱住裴知衍道:“你哄哄我吧,我心思难受的紧。”
裴知衍听着她万分委屈的声音反而安下心来,低头吻了吻她,柔声道:“发生什么了?”
季央跟他说了陆念的事,裴知衍听后点头道:“就是因为这个央央还哭了?”
眼眶还红着,他一眼就能看出来。
什么叫就因为这个,陆念这次一走,或许他们今生都不会再相见了。
见季央怒目瞪来,裴知衍半搂半抱的把人带到了屋内,与她道:“不是还没到中秋吗,一切皆还未定,或许倒时走不了了也未尝可知。”
季央摇头,“我是舍不得陆念,可还是希望她可以按自己的想法回去江宁。”
裴知衍垂眸不语,这恐怕就难办了。
季央提醒道:“你可别往外说,陆念不想让她兄长知道。”
裴知衍笑看了她一眼,“你当我是你?”
季央脸一热,小声反驳道:“我不是知道你不会往外说。”
“嗯。”裴知衍点点头,“那我更不会辜负央央的信任了。”
“不过。”裴知衍轻皱起眉,“陆家兄妹的事,你还是不要多掺和。”
不清不楚的一句话让季央听不明白,她不解的看着裴知衍。
这双清澈又透着困惑的眸子还真是娇憨可爱,裴知衍笑笑道:“怕你说漏嘴。”
他忽然想,小姑娘对于这方面的事是不是向来迟钝,所以兜转了两辈子才喜欢上他。
第53章 彻查
云半间二楼雅座内。
沈清辞将点着的檀香粒放入香炉中, 笑道:“我看这些日子,梁府的门槛都快踩烂了吧。”
坐在靠窗处的裴知衍兴致缺缺的挑了挑眉,“往年不也是如此。”
但凡能蟾宫折桂, 那便是鲤鱼跃龙门,成了炙手可热的人物, 少不了有官员登门拜访恭贺,其中更是不乏想将其招做乘龙快婿的。
沈清辞勾着笑点头, 目光瞥下楼下长街, 一下就乐了, “还巧了不是。”
裴知衍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一行人自亭子桥上走来,其中被众星捧月簇拥着的那人正是新科状元梁应安。
“说起来,你今日怎么舍得出来了?往常休沐可是连人影都瞧不见。”沈清辞语含戏谑。
裴知衍收回目光, 端着茶盏慢饮一口, 没有说话。
他总不能说他是逼着自己出来的。
不知何时起,他发现自己的占有欲越来越强,几乎不愿意让季央离开他的视线,甚至希望她不要出府,就待在萧篁阁,待在那间屋子里,待在榻上等他。
这种念头一日甚过一日。
他知道自己出现了问题, 明明人在身边他却依然没有踏实的感觉……所以他只有逼着自己,告诉自己不能太过偏激。
沈清辞未有觉察的打趣他, “当初不是还躲到渝州去剿流寇, 现在不了?”
他就喜欢看裴知衍吃瘪的样子,笑嘻嘻道:“是你在这座桥上扔了玉佩吧?”
裴知衍总算有了反应,斜眼看他, 冷声道:“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沈清辞不服气嗤了声,好歹收了声。
“笃,笃——”
叩门声响起,高义在门外低声道:“世子爷。”
裴知衍道:“进。”
高义推门进来:“禀世子,沈大人,梁大人在外求见。”
裴知衍抬眼看去,梁应安守规矩的站在门外,仅能看见一角衣袍,他淡声道:“还不快请。”
高义退开一步,梁应安跨步进来,拱手向二人道:“下官见过二位大人。”
“梁大人无需多礼。”裴知衍请他落座。
梁应安笑着道:“下官一直想登门拜访裴大人,只是近来抽不出身。”
裴知衍微笑道:“你我如今也是同僚,实在不必客气。”
梁应安摆手道:“若非令夫人当初的搭救之恩,下官恐怕难有今日。”
沈清辞来了兴致,“还有这回事呢?”
裴知衍唇角轻压了一下,笑容也浅了下来,“当初已经说过,只是举手之劳而已。”
梁应安却自顾和沈清辞讲起了在平青县发生的事,面上还带着些那时候的无能为力,“当时多亏了有裴大人与夫人。”
他感激地看向裴知衍,“夫人的兄长还曾借下官看了您早年参加会考时所作的文章,令下官受益匪浅。”
裴知衍指尖滑过茶盏的瓷壁,淡道:“你与季宴交好?”
“算是相见恨晚。”梁应安道:“下官起初还不知道季兄与夫人是兄妹,也是偶然去到季府遇见才知晓的。”
裴知衍不动声色的审视着他,温雅的面容下藏着锋利,季央没有与他提起过在季家遇见梁应安的事,算上登高楼那次,他们见过得次数竟然还不少。
梁应安侃侃而谈,对裴知衍的崇敬之情都写在了脸上,“就是说句裴大人与夫人是下官的贵人也不为过,沈大人您说下官说得可对?”
沈清辞含着口茶点头,咽下后才道:“还真是那么回事,可惜这里也没有酒,不然你可得敬一杯。”
梁应安赶忙为自己斟了盏茶,“那下官就以茶代酒。”
他举着茶盏,见裴知衍没有动作,自己仰头饮下。
“我既受了梁大人这杯茶,日后这事就无需再提了。”裴知衍笑笑,清雅的目光看不出一点端倪。
他委实不喜欢旁的男子与季央扯上一星半点的关系。
但凡识趣的都会顺着裴知衍的意思应下,梁应安却像个愣头青一般认准裴知衍对自己有恩,还是非报不可的那种。
他正色道:“对裴大人来说只是小事一桩,下官却是要长长久久记在心里的,不若今夜下官就在府中设宴,裴大人与令夫人一定要赏脸前来。”
他说着朝沈清辞拱了拱手,“沈大人不妨也同来。”
沈清辞笑着拒绝,“我又不是你的恩人,就不去了。”
梁应安看向裴知衍:“那大人的意思?”
裴知衍微笑道:“梁大人如此甚情,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梁应安见他应下,神色一松,一脸的喜色,“那下官这就回去准备。”说完便起身告辞。
待人走后,沈清辞才道:“这个状元郎有意思啊,虽然缺了点圆滑,但是胜在耿直。”
裴知衍问:“耿直么?”
沈清辞一脸当然的表情:“可不就是耿直,也就是初入官场,还能如此讲情谊,既然你对他有这恩情在,说不定日后也能为你所用。”
沈清辞也看不出问题,那就说明确实是他心中的疑心病在作祟,才会对一切都猜忌。
裴知衍抬手压了压额头,起身道:“我先走。”
沈清辞也没指望他能待多久,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
裴知衍并没有告诉季央梁应安相邀一事,独自去的梁府。
梁应安亲自出来迎接,未见到季央,他奇怪地问道:“裴大人,怎么不见令夫人同来?”
裴知衍笑道:“她不喜出门。”
梁应安点点头,“原来如此,大人里面请。”
梁应安的双亲也都接来了京城,得知定北侯世子来府上,诚惶诚恐的来见礼,梁父恭敬道:“世子爷快请上座。”
裴知衍笑得和煦,“梁老爷,老夫人不必多礼,我只是来府上吃个便饭。”
让裴知衍见过了两人,梁应安才道:“爹,您身子不好,先回屋些歇着吧,我让人把药给您送过去。”
梁老夫人掺扶着梁老爷离开,裴知衍道:“令堂身体可要紧?”
梁应安叹息道:“人上了年纪,加之也是老毛病了。”
裴知衍点点头。
梁应安心中快意的想,就算他此刻将自己就是叶青玄的事告诉裴知衍,他也拿自己没有办法。
可他不能那么轻松的就让他知道,他总要让裴知衍尝尝被背叛,被欺骗的滋味。才不枉费他布这一场局。
梁应安命下人上菜,顺便解释道:“怕招待不周,下官特意去问过季兄您与夫人的口味。”
这一桌子上摆的都是季央爱吃的菜,甚至还有一碟子月糕,裴知衍面上不见变化,淡笑道:“你有心了。”
梁应安举杯向他敬酒,裴知衍意思的喝了两杯就扣下了杯子,用过饭也不多留,客套几句便起身告辞。
梁应安送他到门口,看着马车走远,勾唇笑得阴恻。
四月里的风吹到身上已经带了些暖意,裴知衍负手沿着抄手游廊往萧篁阁走去。
然而季央并不在屋内,问过下人才知道她去了藏书阁。
裴知衍又去到临湖的二层小楼,方一上到楼上,入眼看到的就是一副让人心猿意马的景象,黄昏跳动的烛光下,小姑娘正趴伏在玉屏后的软榻上看书,一手托着粉腮,一手翻动书页,如墨绸的长发皆拢在一侧,柔顺的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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