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半晌,沈烟冉才走了进来,对他行了个礼,“将军。”
江晖成往她跟前走了两步,低头看着她,轻声道,“芙蓉城挺好的,你喜欢,以后咱就住在这儿,不回长安了。”
沈烟冉没应他。
来者即是客,她也没那么狠,当场赶人走,抬起头招呼了一声,“沈家都是些粗茶淡饭,将军倘若用不惯,芙蓉城内倒是还有不少客栈。”
可话说出来,到底还是在赶人......
“粗茶淡饭好,我喜欢。”江晖成仿佛压根儿听不出她言语里的意思,看着她入了座,才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今儿的早食明显比往日丰盛了许多,院子里的人也都知道江家的姑爷来了,哪里敢怠慢,一顿早食,怕是吃了沈家一日的伙食。
“将军前来为何事?”如今父母和兄长都不在家,只有她和嫂子看着家,不便招待,也没有功夫招待。
江晖成也不回避,“找你。”
自从上回在马车上和在驿站,见识过了江晖成的不要脸之后,沈烟冉如今也没有什么好意外的,也没拐弯抹角,“何时走?”
江晖成抬眼看着她,那脸上的凉薄和疏远,若是换做往日,定会让他退缩,但此时江晖成的眼里并没有半分放弃,低声道,“不走了。”
沈烟冉拒绝的目光没有一丝遮掩,“我沈家家产微薄,怕是供不起将军......”
“日常开销我会自己支付。”
“如此将军还是择一家客栈较好,你我目前虽有婚约,但还未成亲,不要落人口舌。”
“那我争取早些入赘。”
沈烟冉:......
沈烟冉突地没了胃口,搁下了手里的筷子,目光疑惑地看着他,“将军到底是何意?”
沈烟冉早就想问他了。
不明白他为何不愿意放手。
来沈家提亲时,是因为他知道自己会死在幽州,入赘的话,便也没有什么分量,可如今她已经从幽州出来,若无意外,她能平平安安地活一辈子。
莫非他还真的打算放弃江家二公子的身份,丢弃自己的一身名利,入赘沈家,呆一辈子?
江晖成迎上她的眸子,那里头的神色虽凉薄决绝,江晖成还是鼓起勇气说出了那句,“烟冉,我喜欢你。”
沈烟冉紧紧地看着他,那双漆黑的眸子内,情谊浓如烟云。
沈烟冉一愣,倒也信了。
爱一个人的模样,她自己体会过,自然也看得清楚。
沈烟冉心头多少有些心酸,抿唇笑了笑,“江晖成,八年,我死了一场,倒是终于等到你这句话,但抱歉,我不爱你了。”
她对他的爱,早就死在了围城。
“将军若是想继续呆在沈家,也可以,我回避。”沈烟冉说完起身,“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便不奉陪了,也希望将军能早日想明白,退了这门婚事,还给我一个自由。”
沈烟冉知道自个儿的言语,有些尖锐过分,但她并不后悔。
她喜欢的东西还有很多,不一定非得就去喜欢一个人。
沈烟冉没再去看江晖成,出了前厅后,直接让安杏去备了马车,赶往了街头的裁缝铺子。
一路上,安杏偷偷地瞅了她几回,欲言又止。
将军今儿才刚到......
先且不论将军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赶到的芙蓉城,如今小姐这般把他晾在那儿,将军初来乍到,估计连芙蓉城的路都不认识。
“小......”
“闭嘴。”在安杏开口前,沈烟冉一声及时地将她的话给堵进了肚子里,“他就不该来,希望他早些回他的长安。”
安杏忙地点头,过了一阵,还是没忍住,提醒道,“小姐,我是看将军的脸色不太好,怕是大病初愈,又路途奔波,伤了气血......”
安杏跟在沈烟冉身边,多少懂一些。
比起离开的那阵,将军的气色明显差了许多。
这当头,不宜赶路。
安杏说完后,垂下头,没敢去看沈烟冉,沉默了半晌,便听到凉凉地一声,“关我什么事。”
“小......”
“下车,到了。”沈烟冉说完,脚底下的马车便是一顿,慢慢地停了下来,等安杏回过神来跟上,沈烟冉已经抬脚进了裁缝铺子。
“哟,沈四姑娘?”铺子里的老板,似乎见到了稀奇,瞧了半天才将人认出来,一脸的笑堆满了褶子,“今儿我可是走运了,见到了咱芙蓉城的大英雄。”
沈烟冉:......
幽州封城令才解了半个月,按理说,还未传到芙蓉城才对。
“蒋叔不要乱说。”沈烟冉的目光放在了铺子里的缎面上,敷衍地回了一句,忙地岔开了话题,“有没有新进的料子,我想裁几件衣裳。”
“有,有,四姑娘今儿要什么都有。”铺子老板回头招呼了一声伙计,“去去,将新料子都给四姑娘拿出来挑。”
吩咐完了,才又回头,仰慕地看着沈烟冉,“我可不是乱说,是西南药材行的少东家亲口说的,幽州这回能死里逃生,全仗着四姑娘研制出的药方子,救了幽州的一城百姓不说,还免了咱大周一场遭难。”
“少东家?”
“西南药材行的七公子,昨儿到的芙蓉城,若非是他告知,我还不知道咱们芙蓉城出了个大英雄,四姑娘这回不仅给替沈家争了光,咱芙蓉城也是跟着一道沾光,今儿这些料子,四姑娘尽管挑,挑好了,咱不收钱,都免费送给四姑娘......”
“一码归一码。”沈烟冉转身让安杏给钱,老板推托了几回,见她执意要给,便道,“成,我保证给四姑娘裁几身满意的出来。”
沈烟冉倒没在意这,突地问道,“少东家亲口告诉你的?”
铺子老板一笑,也不说话,走到了铺子门口,伸手往前一指,回头同沈烟冉道,“喏,就是前面那家茶楼,少东家今儿一早便被围在了里头,四姑娘还是晚些过去,就怕进去了一时半会儿出不来。”
沈烟冉:......
沈烟冉也没急着过去,铺子里的绣娘给她量好了尺寸,沈烟冉又让安杏过来,一道量了,沈家虽不似大户人家,但为医这些年,也不缺钱。
往日里沈夫人每回都是催着沈烟冉花钱,甚至衣裳都是沈夫人替她去请的裁缝,今日倒是花得大大方方,“多置办几身,按时下最流行的款式做。”
铺子老板倒也不意外。
别说这回沈四姑娘立了功,朝廷会奖赏,就单说她未来的夫家,长安江家,那可是一等一的高门大户。
有什么可缺?
等她将来嫁去了江府,自己这铺子送给她,她恐怕都不会要。
沈烟冉选好了料子,交付完定金,才走了出去,早茶的时辰一过,前面茶馆的人也都陆陆续续地散开,沈烟冉经过时,也没了之前的热闹。
沈烟冉掀开车帘的一角,往后看了一眼,并没见到陆梁。
马车在街头转了一圈,沈烟冉又去靴铺子挑了几双靴,之后便是首饰铺子,给安杏选了几只看好的玉簪。
安杏跟在她身后,看着她不紧不慢的样子,大抵也猜了出来,小姐这是不想回去,在外头混日子呢。
大夫人的红烧肉,多半又吃不上了。
安杏不敢吭声,小姐虽和善,但这几回明显看出来了,只要一碰到将军的事儿,那股子倔劲儿,谁也拧不过。
一主一仆,在外面愣是溜达到了天黑。
大夫人派人来寻了几回,都没找到人,听院子里的小厮来报,“四姑娘回来了。”大夫人一下从榻上起来,立马出去截人。
最后追到了沈烟冉的院门口,才将人唤住,“沈烟冉!”
大夫人连名带姓的一声,沈烟冉的眼皮子顿时跳了跳,回头笑着道,“嫂子......”
“你好生交代,是不是你,你......”大夫人酝酿了好久,才说出口,“你是不是变心了?”
“没有。”沈烟冉不想多说,要说下去,以大嫂那啰嗦的性子,今儿八成不用睡了。
“你没变心,能晾着人家?能逼得人家住进沈家老屋?”大夫人到底是没将那句,“人家大老远地跑过来,被你冷落,多可怜。”说出口。
今儿早上,大夫人听管家来报,说四姑娘将未来姑爷给撂在了院子里,自个儿出去了,还不相信。
后来她亲自跑过去,便看到了坐在前厅内孤零零的江晖成。
面色苍白不说,还透着一股子的悲凉。
只一眼,大夫人就明白了。
这小妮子先是一人悄咪咪地回了芙蓉城,昨儿将军又大半夜的追来,不需要多想,大夫人便明白了。
定是小姑子想悔婚,甩了人家。
大夫人原本还指望着小姑子能多少生出点同情心,谁知沈烟冉又皱眉问了一句,“他没走?”
大夫人:......
第51章 你被人宰了不知道
还当真是撵了人家......
今日大夫人到了前厅, 见江晖成一人在那,正不知该如何赔罪,江晖成突地主动提出, “沈家家主不在,不便在府上麻烦, 沈家老屋,可否借住?”
大夫人愣了愣, 不明白出了何事。
但想起自己小姑子将人撂在这就跑, 如今将军又说出了这话, 定是小姑子开口撵了人。
大夫人生怕事情恶化下来, 忙地点了头,“家父过几日便也到家了,我一个妇人招待不周, 实属委屈了将军, 将军若不介意,我这便让人将老屋收拾出来。”
老屋一直都是沈老爷的药材房,幸得这大半个月沈老爷不在,没有研制药方,不然有那股味儿在,也不好安置人。
大夫人上午就让人去了老屋,将房间收拾了出来, 铺上崭新的褥子,江晖成在沈家院子里坐了一阵, 午食都没曾用, 便走了出去。
大夫人担心他人生地不熟,赶紧派人去寻沈烟冉,却连个人影子都没瞧见。
傍晚时, 大夫人才收到老屋管家来信,说江晖成已经到了老屋,大夫人的心顿时放了下来。
坐在屋里等了沈烟冉半天,人是等到了,却是这么个态度,大夫人不免伤神,“你这是什么话,人家大老远赶来,跑死了几匹马,你不仅没个好脸,还要撵人了,这还叫你们没事?”大夫人看着沈烟冉躲闪的目光,直接揭穿了她,“你回芙蓉城,是因为想悔婚吧。”
“大嫂......”
“你要悔婚,先且不说父亲母亲会如何想,就御赐的那圣旨,你能抗旨?”大夫人虽不知道她是什么缘故要同人悔婚,也不清楚两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以将军今儿那番神色,似是对小姑子有愧,且自己这小姑子的脾气,她也了解,很少对人这般失礼,大夫人心头早就在揣测了,悄声问沈烟冉,“是......将军有了妾室?”
“没有。”
“那,是外面养了女人?”
“我怎知道他外面有没有养女人,大嫂,我累了,先歇息了,你也别操心,我自己的事情自己知道......”沈烟冉说完,便绕过大夫人,回了院子。
大夫人无可奈何,只得对着她的背影,远远地又劝了一声,“明儿,明儿好生招待一下人家。”
也不知道沈烟冉听见没有,横竖那脚步没带停留。
大夫人转过身,没得法子,实在是放心不下,又派了个小厮,“你去老屋伺候着,将军有什么需要,立马去办,万万不可怠慢。”
小厮赶到老屋,江晖成屋里的灯还亮着。
管家拿着一块墨砚进去。
这院子里不常住人,管家寻了好久,才寻出了一块不知放了多久的墨砚,交给了江晖成,“这间屋子四姑娘偶尔也会过来住住,去长安之前,四姑娘还曾被老爷关了两个多月,专门研制药方,这墨砚是几个月前四姑娘留下的,将军瞧瞧能不能用。”
“多谢。”江晖成接过,将墨砚压在了宣纸上,转身自个儿去调墨。
管家不懂这些文人的把戏,看着也帮不上什么忙,便道,“将军早些歇息,有什么需要随时吩咐奴才。”
“嗯。”
管家走出去,拉好了门扇,见到刚赶来的小厮,忙地拉着他往外走,走远了才压低声音问,“四姑娘可回来了?”
“回来了,说是明儿再过来。”
管家松了口气,老屋还从未住过这么大一尊佛,如今一个主子都不在,他怕自己一人应付不来。
一夜过去,管家都没怎么合眼,早早就起来折腾,按着长安人的口味做了一份早食,捧着托盘去敲门,却半天都没听到应答,推开门一瞧,屋里早已经没了人。
管家一愣,忙地唤了那小厮过来,回去同大夫人禀报。
大夫人也正头疼着,早上起来,她便派了身边的丫鬟去沈烟冉的院子请人,谁知还是晚了一步,沈烟冉又出去了。
“你托个人去码头,试着打听一下,父亲和母亲,何时回来。”大夫人该说的也都说了,奈何小姑子这回似是铁了心一般不理人家,如今她也想不出法子来,只盼着父亲母亲能早日回来。
再这般下去,这门亲事必定是越闹越大。
大夫人刚交代完身边的人,那头小厮便回来禀报,“大夫人,将军今儿出了门。”
大夫人长长地吸了一口气,想了想,算了,她也不操心了,堂堂的一位大将军,谁还能为难了他不成。
江晖成确实也不为难,此时正坐在茶楼里喝茶。
比起昨儿的憔悴,歇息了一夜,今日江晖成的面色好了许多,一进茶馆,点的都是芙蓉城的特色早食。
与长安不同,芙蓉城早上一般都是面食居多,尤其是辣椒做的面条。
上辈子他在芙蓉城生活了几个月,大病初愈之时,沈烟冉带着他将芙蓉城几乎逛了个遍,哪里有什么,哪家的东西好吃,他都清楚。
江晖成寻了一家最为体面的茶馆,倒也不着急,一面看着车水马龙的街头,一面慢慢地用起了早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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