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宴民心背离,灭亡似乎是顺其自然的。
尤其是在接连不断的灾害冲击下,读书人对他这个皇帝多有批判,认为他慕行徵并非是上天属意的天子,而是上天的罪人。
所以老天用对百姓的惩罚来警醒慕行徵,这样的谣言越来越多,因此到后期越来越的多城池不战而降,他们早早将城门打开,用当地最高的欢迎礼节,接应楚天行的军队进入,平稳进入政权的更迭。
最初慕行徵在梦境中看到真相的时候,只觉得心神俱裂,恨不得将所有人杀个干净,将那话本的作者五马分尸,但如今一夜过去,慕行徵早已比之前冷静许多。
他的第一世是完完全全按照话本中的情节来走的,而后有了第二世,慕行徵虽然也提前布局,但他除了最开始派人刺杀楚天行外,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如何低于边境的战事上。
当初的慕行徵还认为只要边境的战事能够被提前阻止,之后的事情一定不会发生。
但是到最后,慕行徵单独一人,最终也没有改变书中的走势。
他所有的努力不过是在边境战争中让大宴的军队多抵挡了一段时日,少失了一座城池,而后那些事情便像自己记忆中的上辈子一样,如约展开,丝毫不给他喘息的空间。
但如今慕行徵却不觉得自己会输,他这一次不仅关注边关的战事,他也看到了自己治下的百姓们,身旁还有沈楠枝作陪。
沈楠枝不是原话本中的人物,本不应该同他产生交集,但如今沈楠枝却常伴他左右。
他身为书中的人物,有些时候还是会被话本的情节左右,顺应话本的内容走下去,俗称走剧情。
但沈楠枝不是书中之人,她完全没有这样的顾虑,能够最大程度上破坏原有的剧情。
这一次他同沈楠枝相携而行,一定可以让大宴摆脱桎梏,成为他想成为的桃花源。
至于伴随自己这么多年的倒霉毛病则是这个作者“赠送”给自己的。
身为一个大男主爽文,楚天行在话本中是最耀眼的存在,而作为对照组的“昏庸”皇帝则是书中小丑,是最无能的存在。
作者曾经一度想过让成瑞帝这个皇帝提早下线,这样能够加快男主行军打仗的事业线,提高爽感,但不知为何每次下笔写这种情节的时候,书本便会产生一种不受自己控制的恐慌感。
作者试了好几次,最终只能无奈放弃,但仍然不肯死心。
虽然不能直接将慕行徵写死,但转而给慕行徵加了另一个设定——
随时随地都在倒霉,霉运不散,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突然暴毙。
有了这个设定条件之后,作者还试图写过慕行徵的突然死亡,但仍然像之前一样根本写不下去。
作者惊恐地认知到一个事实,即便是自己的书,书中慕行徵也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炮灰,但是剧情过半,作者竟然掌控不了一个炮灰的命运。
好在周围有人在劝解,到最后作者索性放弃了让慕行徵提前死亡的就机会,而是让楚天行一箭穿心,再次突出楚天行的英勇气质。
这些内容作者自然不可能写在话本中,慕行徵是在作者的日记中看到的。
那日记和作者的话本都存在一个叫做电脑的东西中,慕行徵自从进入到梦境之中后,便没有多做挣扎,而是一直顺应着牵引,将所有的事情都知道得仔仔细细。
所以在梦里自己得情绪一直都很不稳定,时哭时笑,疯疯癫癫。
刘太医为他针灸时他已经能感知到外界的事情了,但仍旧醒不过来。
沈楠枝坐在自己身旁为自己擦拭额头上的汗珠,他也一清二楚。
但当时他在梦境中仿佛被什么绊住了手脚,他极力想要从自己的身体中醒来,回到自己原本的世界中,但却怎么挣扎也是徒劳。
挣扎到最后,慕行徵一度以为自己要被困在梦境中的时候,自己竟然重新看到了沈楠枝。
不是如今宫中淑贵妃的模样,也不是宫外黄夫人的模样,而是沈楠枝。
沈楠枝身上的妆容打扮同他最初看到的话本作者类似。
披肩的长发,发梢有些卷曲,在阳光下头发会呈现出红色。
他虽然离开了那个话本,但不知不觉中飘到了沈楠枝身旁。
看着她每日去上学,学校中有男有女,沈楠枝和周围的人一起说说笑笑,口中讨论着慕行徵听不懂的问题。
沈楠枝也会经常一个人,在听完老师的教导之后,会留在一个名叫实验室的屋子里,埋头研究自己看不懂的瓶瓶罐罐,时而在纸上写写画画。
慕行徵有些多东西都看不懂,但他能够看懂自己梦中的这个世界很便利,周围的人全都识字,只要劳动付出就会有收获。
没有严苛的等级制度,每个人活得惬意,不想出门讨生活也可以像话本作者那样对着一个名为电脑的东西敲敲打打,从而不愁吃喝。
在梦境中沈楠枝总是高兴的,虽然有时候会和朋友抱怨说自己的课业太多,但更多时候是高兴的,从内而外拥有活力。
而大宴皇宫之中的沈楠枝虽然每天也乐呵呵的,但能够明显让人感受到身上的懒散气息,仿佛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唯有提出火炕水泥和大棚蔬菜时候,身上才有这样的热情和劲头。
慕行徵觉得自己隐隐明白了,沈楠枝出生成长在这样的地方,见过许多新奇之物,所以在大宴才会呈现出那样的状态。
沈楠枝已然见过仙境之物,并且能够用自身所学造出许多他身为皇帝也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事物,到了大宴之后,即便身份尊贵,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每天都有人想着办法逗趣,对于沈楠枝而言仍旧是寻常的,甚至是无趣的。
在大宴她没有那些能同她讨论知识,志同道合的朋友,也没有能让她如痴如醉的技术,所以她才会用游记来打发时间。
自己同沈楠枝出宫的时间极少,大宴也没有梦中世界那样的本事,可以不出户便知天下事。
因此沈楠枝闲暇时候便只能用游记来打发时间。
想的越多,慕行徵心中反而越难受。
他何尝不想让大宴变成那样的太平盛世,读书识字不再是富贵人家的特权,而是每个人应该接受的义务。
大人明理,小孩知事,想去哪里都可以说走就走。
越是跟在沈楠枝身边,看着沈楠枝点点滴滴的成长脚印,慕行徵也越来越心惊。
他的大宴何时才能变成梦境中的这副模样?
或许是这个想法太过强烈,原本只能跟在沈楠枝身边活动的慕行徵,竟然觉得无形之中的限制少了许多,他知道自己这是要离开了。
若是一味沉浸在梦境中,不仅不会让大宴更进一步,自己说不定会消散在这里。
慕行徵突然想起了之前寒山大师的话,身体对于外界的动静愈发清楚。
刘太医已经针灸结束,沈楠枝依然坐在自己身旁。
殿中安神香逐渐发挥作用,他彻底从梦境挣脱,反而真正陷入沉睡。
睡醒之后慕行徵再次看到沈楠枝一时间有些恍惚。
但是心中也明白,沈楠枝是自己破局的关键。
他慕行徵是皇帝,是这大宴的主人,掌管大宴万里疆土,绝不是一个轻易被话本作者掌控在手中的傀儡,书中的情节不应该是他的宿命。
否则他也不会轻易重生。
而楚天行不过是作者随意创造出来的人物而已,真论起来楚天行才是一个纸老虎。
他要守护大宴,守护疆土,最大的敌人绝对不是楚天行,而是自己。
见识过繁华的梦境,身为帝王他又怎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子民还在为温饱中苦苦求生。
慕行徵将自己翻涌的思绪压下,拿出自己之前写得有关税收的决策,再一次动起笔。
他初醒时见到沈楠枝心中有许多话想说,但最终还是保持了沉默。
这应该是沈楠枝保留的秘密,自己在无意中得知已经是对沈楠枝的冒犯,又如何能逼问她。
“去请工部尚书和丞相。”慕行徵吩咐一声,继续奋笔疾书。
而与此同时,在庆云寺中打坐的寒山大师突然一顿。
“原有的帝星升高,如此看来倒是我大宴江山之福。”房间中只有寒山大师一人,声音极低。
“大师,云州楚家拿着信物求见,说是与您有旧。”
寒山大师的面容看起来更加衰老,房间中静默半晌,终于传来了回应,“请。”
第26章 ·
慕行徵拿出自己平生最快的速度, 将自己从梦境中醒来后的颇多想法,全都记录下来。
虽然有些想法,在现在看来颇有些离经叛道, 但慕行徵还是记录下来,想着但凡有合适的时机, 定然要在大宴实行。
比方九年义务教育, 让每个孩童都能读的起书。
慕行徵在梦境中的大部分时间都是跟在沈楠枝身边的,虽然有些东西尚未知其原理,但依旧为其着迷。
大宴如今尚且达不到让所有人都能读书识字的水平, 只能从一点点开始,争取让每个人都能吃饱饭。
慕行徵在梦境中见过许多的新鲜的吃食,知道有些是从海外传来的,想要大宴更好发展, 闭关锁国是不可取的。
在等到老丞相的空隙里, 慕行徵又想起之前沈楠枝问过自己的问题。
对于商业到底应该如何处理。
慕行徵当时给出的答案是不支持不鼓励,无论如何都不能妨碍到农业的发展。
现如今慕行徵对农业的态度没变, 仍旧要以农业为本,但商业的发展不一定会阻碍农业,说不定还会反哺农业。
大宴一切以农为本,对于商路以一向都是户部的官员在负责,但他也知晓如今大宴通向西域的商路已经是百年前打通的了,之后只是维护,从来没有细致研究过。
西行的商路如今官府的人也越来越少,最多也只是有皇商收到命令,前往西域采买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原本的楚天行在最初反叛的时候, 就十分注重开发西行商路,也因此在西域诸国找到了不少好东西。
如今抢占先机的人成了慕行徵, 他自然不可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除此之外,慕行徵也有发展海上航运的打算,但如今大宴的国库和技术尚且不支持远航。
大宴是有船的,但这些船最多是在内湖中航行,从未去过海中。
且如今大宴海上的码头尚未建立,提前说这些为时尚早。
丞相同工部尚书一同前来。
慕行徵的吩咐让两个老臣相对无言,但又不知如何劝谏。
“请陛下三思,这于理不合啊!”工部尚书跪地,软声请求希望慕行徵收回圣命。
“朕意已决。”慕行徵摆手,让工部尚书尽快将工部的人选分为两个部分。
他之前一直对沈楠枝说若是需要人手尽管吩咐,但沈楠枝一直未曾行动,他便只以为沈楠枝想要休息,心中没有旁的想法。
但一夜过去,此时的慕行徵却已经全然明白了。
沈楠枝并不是心中没有想法,正是因为心中的想法太多太大,所以暂且按兵不动,只从自己这里打听不同的消息。
“工部中大多为男子,若是让男子冒然进宫,恐怕不妥。”此时丞相进言劝说。
“既然宫中不方便,那便在宫外重新找个地方,让淑贵妃定期去查看。”
看慕行徵着实没有改变想法的打算,老丞相不再言语。
沈楠枝是他的晚辈,水泥和火炕都是沈楠枝的想法,说不定有了工部的匠人,还会创造出更多让人惊喜的物件。
他私下与沈尚书相聚时,也曾经询问过沈楠枝到底是如何想出这么多新想法的,当初在家中又是以何种方法教导女儿的,但沈尚书自己也答不上来。
他总不能说自己女儿是进了宫之后仿佛像是开了灵光,只能推说是运气,丞相便也没有过多询问。
总归是有利百姓的好事,无需那么深究。
三言两句间,工部尚书见求情没用,只好听从吩咐。
准备将工部的人分别选出来一半,分为两组。
“两组各自比赛,若是有人研究出大宴未出现的东西,尤其是利国利民之物,朕重重有赏。”
“除此之外让各地官府也张贴告示,只要百姓们都研究出来有用的物件,无论是什么,但凡能够讲清楚用处,也各自有赏。”
“工部匠人挑选时,可先行询问匠人的意见,若是有人不愿为贵妃所用,不必强求。”
慕行徵有条不紊地将工部的事情一一安排下去,而后又传唤接下来的户部尚书。
“朕收到消息,鹿城柔城一带有铁矿的踪迹,只是鹿城阳工山绵延数百里,真正的地点尚未确定,丞相不妨先行安排几个可靠之人前去查看,定然要将铁矿掌握在朝廷手中。”
老丞相领命,但慕行徵并未让他离去,而是等到户部尚书到来之后,一同商讨有关西行商路的做法。
而沈尚书也给慕行徵带来了另一个消息。
西域只是统称,但是在大宴以西有许多个大大小小的国家,有些国家像大宴一样以农为本,有些则是像东北边境的胡人一样放牧为生,还有的国家因为水草不丰,无法耕种,国民大部分都是商人,走南闯北,养活自己。
那行商之国名曰吴湾,边境临靠大海,当年老国王在位时曾经命人打造过一艘大船,海上载着二百船员一路西行,历时一年的时间,终于再次飘摇回来。
虽然船员人数有所损伤,但也带来了巨大的利益,大大充盈了吴湾的国库了,也给了老国王极大的信心,命人建造更大的船只,每年两次派人入海航行。
但此种情况只持续了五年。
五年后老国王身死,年轻的小国王继位,继位的第一件事情便是攻打海上的盗贼。
但海寇犹如野草,春风过境,永久不息。
几番征战后,年轻的帝王下了另一道命令。
吴湾放弃了海上的生意,封锁了整个国家海岸线,认为自己的国家已经足够富有,即便无需没有海上的生意,也还有陆地上的生意。
但只要封锁海岸线,便不会有海寇出现。
吴湾的消息在慕行徵尚未登基时候,曾经传来过大宴。
但大宴距离吴湾着实遥远,虽然大宴中也有吴湾的商人,但先皇并未在意,况且即便吴湾将同大宴的联系也切断,同大宴而言也无关紧要。
这事情已经过去已有八年的时间,若不是今日慕行徵仔细询问有关西域行商之事,沈尚书根本不会想起这桩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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