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怕你是逞强,”张兰英竟然没有露出反感神色,还一脸慈爱地看着她,“你这孩子总是受了委屈都自己扛。”
渔歌愣住,眉头因疑惑而蹙起,她怀疑自己幻听了。
她也不知道张兰英今天是抽了什么风,她来沈家两年了,她还是第一次见张兰英对她露出这样的神情,说这样的话,像极了一个温柔又称职的母亲。
“张兰英女士,你什么时候这么关心我了?”
渔歌很直接的表达出了自己的震惊与不解。
“我什么时候不关心你了?还有……”张兰英终于没有再摆出一副慈母模样,冷下脸来,“你叫我什么?”
“没什么别的事的话,我先上去了。”
渔歌不想跟她掰扯,敷衍的说了一句便转身上楼。
“渔歌!”
张兰英在身后厉声喊她,渔歌只当没听到,继续爬楼梯。
楼梯的拐角处挂着一幅油画,是知名画家画的张兰英年轻时的模样。
看到这幅画,渔歌大概猜到了为什么张兰英突然开始关心她了,她长得很像年轻时的她。
渔歌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她一点也不稀罕这样的关心。
她太了解了张兰英了,张兰英和沈立国一样,永远都是利益至上,谁能给他们带来好处,他们就会对谁好,但一旦谁触碰到他们的利益或者损害了他们自诩作为上流人士的体面,他们会立马翻脸。
今天张兰英会因为这张脸对她施舍一些关爱,明天就会因为顶着这张脸做了什么让张兰英丢脸的事而重新把她打入十八层地狱。
正是因为像张兰英,她如果成为不了张兰英所期望的样子,张兰英会更加厌恶她,甚至比从前还要厌恶。
渔歌还真是对张兰英了如指掌,她的猜测竟然在第二天就得到了印证。
第二天渔歌还是坐公交去的学校,不出意外,她会一直坐公交去学校。
在公交车站她又碰到了许遇洲。
“嗨喽,渔歌。”
许遇洲跟她打招呼,“你今天也坐公交啊。”
渔歌点了下头,问他,“你又跟你爸妈吵架了?”
“啊……他们,他们还没消气。”
“你吃早饭了吗?”
许遇洲忙忙转移话题。
渔歌摇了摇头,她下楼的时候沈宛辛和沈晚舒已经走了,但沈立国和张兰英还在用餐,她可不想再撞到张兰英来一场尴尬对话,所以直接出了门。
“我这儿有面包你吃不吃?”
许遇洲把面包塞给渔歌,但看他手里只有那一个面包,渔歌问他,“你吃了吗?”
“我吃了的,你吃。”
他刚说完这句话,只听“呼噜”一声。
他肚子响了,而且贼大声。
许遇洲:“……”
他咬了咬牙,扯起嘴角露出一个倔强的微笑,“我昨晚上吃坏肚子了。”
看着他那一脸尴尬中带着点倔强的表情,渔歌笑了笑。
渔歌笑起来的样子和她不笑时的样子简直就是两个人,不笑的时候看起来高冷又明艳,但她一笑啊,原本微微上挑的眼睛就会变得弯弯的,五官瞬间就柔和了起来,嘴角两旁的小梨涡更是甜度超标。
许遇洲看着她嘴角跳出的梨涡,耳朵一下就红了,眼睛直勾勾,像被勾去了魂。
直到渔歌掰开面包,将一半塞回他手里,他才回了神。
“我们一人一半吧。”
渔歌又冲他笑了笑,她望着他的眼睛,对他很真诚的说了一声,“谢谢你。”
少女轻柔的嗓音入耳,许遇洲的耳朵更红了。
那一刻,他连以后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
脑海里炸出一朵朵烟花,他在烟花里看到爱情在向他招手。
但这手……怎么全是皱纹?
“喂小伙子。”
一声粗粝的嗓音将他拉回现实,一个老大爷伸着手在他眼前挥动,“小伙子,司机问你上不上车,不上他关门了。”
“!”
许遇洲瞬间清醒过来,“师傅别关门!等等我!”
渔歌见他这么久才上来,遂问他,“你怎么才上来?”
“呃……”许遇洲把脖子梗得老粗才编出一句,“我才想起来手机忘拿了,在想要不要回去拿。”
“手机?”
“嗯!”
渔歌抬起手指着他右手里拿着的物件,“不是在你手上吗?”
许遇洲:“……”
他想一头撞死。
“噗嗤。”
渔歌忍不住笑了一声。
看着她脸上的笑,许遇洲愣了愣,心里因为尴尬而产生的难堪瞬间消失不见。
他承认自己有时候有些傻,他以前挺讨厌自己这一点的,老是被人取笑。
但这一刻,他突然觉得……
傻一点,也挺好的。
半个小时后,车停在了校门口。
渔歌又是踏着预备铃进的教室。
“渔歌,你出来一下。”
渔歌屁股还没坐热,又得站起来。
走出教室,班主任把她拉到一旁,问她,“昨天你给我听的录音你有备份或者发给别人吗?”
“没有。”渔歌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回答。
班主任拍了拍她肩膀,“那就好。”
渔歌疑惑的偏了下头,“有什么问题吗?”
“是这样,学校不希望这份录音流出去,对学校影响不好。”
“这样啊。”
渔歌扬了扬下巴,表情似笑非笑。
会仅仅是因为这个吗?
她不太相信。
她的怀疑果然没有错,两节课后,她被叫去了教导主任办公室。
到了之后,教导主任让她先坐一会儿等一等。
渔歌没坐,直接问她,“请问您把我叫来是有什么事吗?”
教导主任想了想,开口告诉她,“你和七班那几个女生打架的事情学校已经知道了,那几个女生全部受了重伤,甚至有人断了腿跟鼻梁,这件事非常恶劣,学校经过商讨决定给予你留校察看的处分,我们已经通知了你妈妈,她应该马上就要到了。”
渔歌听完后的表情出乎意料的平静。
她只是看着教导主任,平和的发出了自己的质疑,“是她们先打我的,我只是反抗而已,为什么要受这么重的处分?”
“你把别人鼻梁都打断了!这叫只是反抗?!”
教导主任似乎对她的言论感到非常愤怒,把手里拿着的档案往桌上用力一砸,但渔歌觉得,她大概是恼羞成怒。
渔歌冷冷地勾起嘴角,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鼻梁本来就脆弱,我反抗的时候不小心打断有什么稀罕的吗?在法律上,只要是正当防卫就算是把罪犯打死了也无罪,怎么到了学校这里,反倒是我的错了?”
“你!”
教导主任正欲发作,门口突然传来一个谄媚的声音,“是于主任吧。”
“我是渔歌的妈妈。”
张兰英走过来,脸上始终保持着优雅标准的微笑,握住教导主任的手便说,“这其中肯定有什么误会,是她们先欺负我家孩子的,我家孩子反抗而已,留校察看的处罚未免有些不合理了吧。”
看到张兰英,教导主任脸色缓和了许多,“是这样的渔歌妈妈,我们学校也是经过了慎重的考虑才给出的处分,你女儿确实把人伤得太重了,我们……”
“这样吧于主任,”教导主任话还没说话,张兰英打断她道,“对方的医药费我们全部承担,并且可以给一笔高额赔偿,只要不给处分,我们怎么样都行。”
“您应该知道的,”张兰英拉着教导主任的手一脸愁苦的说,“处分对于一个孩子的影响多大啊,我家孩子被坏同学欺凌已经很可怜了,要是因为反抗了一下就背上了个处分,那以后被欺凌的孩子谁还敢反抗呢,这天底下绝对没有反抗校园暴力还搭上一辈子的道理,我家孩子的前途不能就这么白白的断送了啊。”
看到一向高傲的这么低声下气,如果不是渔歌太了解她,可能就要被她感动了。
张兰英才不是为了什么她的前途,她不过是为了她的面子。
“就是你是吧。”
门口突然传来一声尖利的大喊,渔歌转过身就看见一个中年妇女张牙舞爪地向她扑过来。
她扬着手似乎想要打渔歌一个巴掌,幸好渔歌敏捷地躲过。
“这位家长您冷静一下!”
陪同的两位老师忙忙拉住她,可她仍旧十分激动,扯着嗓子大声咆哮道,“我告诉你们,我要去告你们!
渔歌冷笑一声,“谁告谁还不一定呢。”
“渔歌你说什么呢!”
张兰英走过来,厉声呵斥她道,“快道歉!”
渔歌知道张兰英只想息事宁人,要是闹大了,她面上更过不去。
此时渔歌更加确信了,张兰英跑来这里不是为了给她讨回公道,只是为了她自己的颜面。
渔歌漠然看向她,“凭什么?”
“我让你道歉!”
张兰英瞪大一双眼睛命令她。
“我不。”
“道歉!”
“不可能。”
“啪——!”
教务室里兀的响起一记响亮的耳光。
嘴里瞬间泛起甜腥味,渔歌用舌头顶了顶被掌掴的那一侧脸。
她缓缓转回被扇得偏到一旁的脸,抬眸面无表情地看向张兰英,眼神仿佛看着一个陌生人。
她什么也没说,转身径直离开了教务室。
张兰英没有追上来,她忙着安抚其他人的情绪,绞尽了脑汁试图让学校撤销处分,只要这个处分压下来,没有人会去在乎背后的真相,她会被诟病成一个问题学生的家长,一个失败的母亲。
张兰英知道这些年来有多少人眼红她的运气,她越是风光无限,出了这种事她就越会被人嘲笑。
她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但那一天的广播里,教导主任依旧用她那蹩脚的普通话念出了渔歌被处以留校察看,而其他几人仅被记过的通知。
张兰英快气疯了,沈宛辛却很满意这个结果。
留校察看的处分就意味着,渔歌只要再犯一个小小的错误就会被开除。
如果她不想被开除,那往后的日子可就有得她受了。
第8章 这下就精彩了。
城市的夏日总是燥热无比,尤其是高楼耸立的办公区,阳光照在高层写字楼的玻璃板上,反射出强烈刺眼的白光。
室外滚滚热浪,室内却感受不到一丝热气,中央空调安静的往外送着凉风。
高层专用电梯门缓缓打开。
渔歌从电梯里走出,守在门口的助理带着她前往董事长办公室。
“渔歌,你跑来这儿干什么?”
沈立国在办公桌前正襟危坐,一脸严肃,“你现在应该在学校上课才对。”
渔歌在他办公桌前拉开椅子坐下来,“树德的校董大概是看不起你。”
沈立国眸中怒色一闪,接着满脸疑惑,“你什么意思?说清楚。”
“有几个想围殴我结果被我打成了重伤,是她们先动的手,我也有证据,但树德却给了我个留校察看的处分。”
说着渔歌把新买的手机拿出来,打开一段录音放给沈立国听。
之前班主任问她有没有把录音备份,她骗了她,她当然备份了。
她知道手机会被缴,所以把录音发给了电脑,回去之后她就把录音又重新保存到了这个手机里。
听完录音,渔歌还补充了句,“他们收了我的手机,今天还旁敲侧击的来问我有没有把录音备份,这个意图简直不要太明显,所以我说了没备份,想看看他们到底想耍什么花样,没想到就给了我个留校察看。”
“他们以为我沈立国是好欺负的吗!”
沈立国气得嘴角不停抽搐,不过他像是突然想到什么,神色一变,“你既然备份了录音不去找他们理论,跑来找我干什么?”
渔歌满满牵起嘴角,抬手支住下颌,“他们这么看不起你,难道你不想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看着渔歌脸上玩味的笑容,沈立国神情微怔,他完全无法想象,眼前之人竟然和从前那个永远畏畏缩缩,连头都不敢抬起来的女孩是同一个人。
“渔歌,你……为什么突然……”
沈立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但渔歌知道他想说什么,她冷冷的开口,“我只是想通了而已。”
“想通什么?”
想通了他们不配为人父母,想通了她不必因为他们的态度而抑郁颓废,他们对她不但没有养育之恩,反而将她送往了一条地狱之路,他们是生下了她,但也只是生下了而已。
都说没有父母会真正厌恶自己的孩子,但他们会,甚至厌恶到连遗体都不愿埋入他们沈家的坟墓。
所以,去他妈的亲生父母,去他妈的言情书网。
从今以后,她只为自己而活。
“你知道我以前为什么那样吗?”
渔歌问他。
沈立国愣了一下,似乎是这时候才想起,他们从未问过她这个问题,“为什么?”
这三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渔歌觉得有些讽刺。
“我的心理医生没有跟你们说过吗?”
还是你们压根就不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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