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佳闻言笑了笑,然后突然问出了一个问题:“皇上相信人有来世吗?”
乾隆皱眉。
然而似是并不真的想要听到他的回答,因为魏佳说:“臣妾是相信的。”
乾隆知道,这话是真的。自从永璐走了后,魏佳就开始吃素信佛,并且每日都会做功课礼拜而她所供奉的佛像之一,就有尊弥勒。
弥勒佛也称为未来之佛。
“若是缘分足够,说不定臣妾和陛下,来世还会相见。”魏佳的脸上露出些许畅想的表情:“那时候,我是富家千金,而皇上却是个普普通通的穷小子,咱们两个上演一出梁祝似的千回百转,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您说好不好?”
朕这辈子是真龙天下,凭什么下辈子就变成穷小子了?
狠狠地弹了某人一个脑瓜崩,他瞪眼道:“胡言乱语。”
“皇上就说,下辈子还想不想认识臣妾吧!”
乾隆唬着脸,好半晌后,才说了句:“这辈子没气够朕,就安排下辈子的事情,朕怎么从来没发现你是个如此深谋远虑之人?”
魏佳闻言噗嗤一笑,虽未直说,但心里已然知道了他的答案。
足够了。
第88章 ·
冬至的前一天, 魏佳正式发动了。如同预想中的那样,她生的一点都不顺利,不, 应该说是十分的凶险,甚至在生产的过程中出现了难产的症状, 幸亏接生的稳婆十分厉害, 负责照看的太医也医术高妙,这才勉勉强强的让魏佳脱离了生死大关,然而即便是这样, 她也在生产之后足足昏睡了三日。
而当她迷迷糊糊的清醒过来时,毫不夸张的说,乾隆的眼睛当时就红了。
这还是魏佳第一次看见他感情如此外露呢!
老实说,样子有点丑,毕竟不是二十多岁的年轻小伙了。
“孩子……”声音嘶哑。
“他很好。”乾隆紧紧地握着魏佳冰凉的小手, 他的脸色极差,双眼之中更是布满了红血丝。
“让、让我看看。”
乾隆闻言皱了下眉头,但眼见魏佳执意如此,这才让下人们去把十七阿哥抱了过来。
小小的孩子躺在蓝色的缂丝襁褓中,大约三四斤左右的体重, 至于样子嘛……
魏佳的脸上露出了愕然地神情, 喃喃说道:“他怎么这样黑啊。”
真的!全身上下都是黑峻峻的,与他哥哥姐姐们完全不同, 是个实打实的丑孩子。为了生下这小子差点要了魏佳的一条小命, 所以乾隆本能的开始不待见他,他出生了这么多天, 今儿也是第一次认认真真的看了其一眼。
的确!
这孩子“丑”的很,既不像父亲也不像母亲, 完全就是挑着两人缺点长的啊。
乾隆轻轻的哼了一声,目光中似乎更加嫌弃了。
不过当爹的嫌弃,当娘的还是十分欢喜的。魏佳没有力气去抱他,只能侧着脸轻轻地亲了他一下,睡的正香的小家伙吧唧了两下嘴巴,吐出了个可爱的奶泡泡。魏佳还是太虚弱了,只清醒了一小会儿,被勉强喂着喝了半碗苦药汤子后,就又神志不清的睡下了。
乾隆看着她那平静的睡颜色,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阴沉多日的脸上总算有了一丝放晴的征兆。
魏佳在床上足足养了三个来月,直到外面都变得春暖花开了,她才被允许“刑满释放”。
十七阿哥被取名为永璘。
满月的那一天因为令贵妃需要静养所以并未大肆操办,等到好不容易百天了,各宫妃嫔们才能一睹小阿哥的真颜。当年永璐和永琰过百日的时候,大家见了都说:“这孩子长得真好看。”如今轮到永璘大家却都说:“小阿哥看起来真健康。”
众人之中,唯有庆妃巴林.英华一点都不嫌弃永璘,反而觉得孩子皮肤黑的十分有特色,用她的话来说就是,他们部落里刚出生的小马驹也是这个色儿嘞!
魏佳:“真不知道你是夸呢,还是损呢。”
小阿哥过百日,大家自然要献上各种礼物,家底厚实的给的礼物就贵重,没什么钱财的拿出一些绣品来魏佳也从不嫌寒酸。其中太后赏的是一只小巧精致的金弓,至于乾隆……这家伙只略坐了坐就走了,至于礼物更是半点都没有,可见这小气鬼心里还在记恨着呢!
另外,让魏佳非常感动的是,容嫔也叫人悄悄送了礼物过来,是几件非常有回族特色的婴儿衣裳,真是难为她了,被关在宝月楼这么多年,还能想着送她东西。下次再写两本《霸道女君爱上我》和《邪妻的99次追夫》给她吧!
妹子似乎挺迷这种风格的。
十七阿哥热热闹闹的百日宴结束后没多久,非常不幸的一道消息就传了出来,和硕荣亲王永琪不敌病魔,终是病逝而去。
消息传来的第二天,魏佳就率领众嫔妃去吉安所吊唁。
所幸永琪虽然英年早逝,但总算膝下还有几个孩子,永琪的几个遗孀日后守着这些孩儿,日子过的也不至于太过寂寞。
“晋节哀顺变,多保重自个的身子。”魏佳一身素衣,神容哀伤。
“多谢贵妃娘娘。”五福晋哭的几乎瞎了眼睛而她周围则是几个同样呜呜哭着的妾室,原先永琪在的时候,她们彼此还有的竞争,如今永琪不在了,日后长年累月的下来,说不定还真能处成一家姐妹呢!
与西林觉罗氏说了一会儿话,魏佳又走到永琪的儿子绵忆身前,并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小脑袋。永琪前头的几个孩子都折了,眼前这个是第四子,前年才出生的,如今也才是个懵懂稚儿。
“以后若有时间,多带孩子们进宫,太后心里也十分惦念你们。”
“是,臣妾晓得了。”回答她的是侧福晋侧福晋索绰罗氏也就是绵忆的生母。这女子生的十分美丽,平日里也是最受永琪宠爱的,是以此时可能也是除了福晋外,最伤心的一个。
儿子没了,当娘的肯定更是肝肠寸断,听说愉妃已经完全病倒了,所以从吉安所回来后,魏佳又抽空去探望了她一眼。
“本宫已经凑请皇上,让永琪的一个小格格进宫,就养在你的身边。”魏佳轻声说道:“便是为了你这个小孙女也要坚持下去啊。”小格格的母亲是五阿哥的一个侍妾,并且生下孩子后没多久就去世了,从某些方面来说也是实打实的小可怜。
躺在床上的愉妃紧紧的闭着眼睛,然而一行泪水却倏然从眼角处坠落下去。
留下大量上好的补品,又叫太医务必仔细照看好愉妃后,魏佳这才起身离开。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的走过,不知不觉的又是数月而过。
永璘七个月的时候已经完全能够自己坐起身来了,他最喜欢干事情是啃脚指头,以及被漂亮姐姐们抱着。是的!这孩子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不喜欢男人而非常喜欢女子,特别是又年轻又漂亮身上还带着香味的小姐姐。
为此,小七和小九,成了他最喜欢的人。而亲生父亲乾隆则成了他最嫌弃的人,连抱都不肯给抱的那种,不过话说回来,当爹的也没有想要抱他的那个意思。
总之:父子相互嫌弃ING。
永璘八个月的时候开始尝试着爬行,并且还无师自通的学会了以胳膊为支点的转圈和后退。别说,爬的还挺快,魏佳亲手给他缝了一套小乌龟的衣裳,所以每当他在地毯上快速爬行的时候,都像是一只绿龟在闪电般的游走。
等到他长到十一二个月的时候,便开始尝试着说话,偶尔的能够叫出某些意味不明的简单音节。
这一日,魏佳正在尝试着让他说出“皇阿玛,吉祥”这几个字时,小圆子脚步匆匆地从外面走了进来,他俯身说:“主儿,翊坤宫的那位托人传话过来,说无论如何都想要见您一面。”
什么!
魏佳闻言稍稍一惊,那拉氏居然要见她?但皱着眉头沉吟少许后,最终,魏佳居然同意了。
这是时隔许久之后,她再次踏上翊坤宫的土地,遥想当年众妃嫔站在殿门前耐心等着给皇后请安的场景,再对比现在万事萧条,毫无人烟的境况,即便宽心如魏佳心中也难免升起一股唏嘘之感。
“你来了!”刚一掀开门帘走进去,里头的那拉氏便声音平静的说道。
“我来了。”魏佳站在门口,微微行了一礼,她说:“皇后娘娘吉祥。”
那拉氏请了她坐下。
魏佳便屏退了周边伺候的宫人,安安静静的坐了下来。
“听说你平安生下了十七阿哥,恭喜了。”
“多谢。”
魏佳有些摸不准那拉氏的路数,所以只能在嘴上应和着,当然了,在应和的同时她也没忘了仔细观察一下那拉氏的状态。蓬头垢面说不上,但素衣憔悴却也是事实。魏佳情不自禁的将自己的目光看向了她的头发,刚回京的时候犹如狗啃,如今却也长出了许多出来。
“你一定很好奇我为什么要见你。”
魏佳犹豫了一下后,诚实地点了点头。
然后下一秒,那拉氏就做出了一个让人万分意外的动作,她居然对着魏佳郑重其事的行了个大礼。
“皇后这是干什么!”魏佳皱眉问道。
“我有一事相求。”那拉氏说道:“我儿永璂秉性醇厚,然因我之故,日后怕是不会落到一个什么好下场,希望看在你我结识多年的份上,能够尽量保全于他。”
魏佳苦笑:“皇后为何求我。”
那拉氏却也光棍,直接说道:“因为我知道,你是个好人。”
因为是好人,所以你一定会帮我。
魏佳并没有被那拉氏的三言两语给糊弄住,她反而问道:“既知自己会连累孩儿,为何又要做出这样的事情,你知不知道自你断发之后,民间是如何给陛下定罪的?”
魏佳直视着那拉氏的双眼:“色胆包天,宠妾灭妻,昏庸无度。皇上几十年积攒下的英明,如今却全叫你毁了,你说,他如何能不恨你?”
“做都做了。”那拉氏道:“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思。”
那云淡风轻的样子哦,不知为何,却又隐隐透着一股解气之感。
第89章 ·
于是魏佳噗嗤一声, 轻轻笑了出来。她有些狭促的问道:“报复了他,心中可是舒坦了?”
那拉氏略微矜持的点了点头。
魏佳看着这样的皇后,突然就觉得现在的她, 的确比以前可爱多了。
“你的事情,我答应了。”魏佳正色道:“虽然我能力有限, 但只要十二阿哥需要, 我会尽全力护他周全。”
“如此,多谢了。”那拉氏再拜。
而这一次,魏佳没有躲开。
有了这样一个堪称“友好”的开头, 全部放松下来的两个人也终于可以坐下来说说话了。
那拉氏亲手给她倒了一杯茶水,很劣质的那种,然而魏佳却并不在意,反而一口一口的喝了起来。
“生活待遇突然变得这样寒酸,应该很不适应吧。”魏佳问道。
“恰恰相反。”那拉氏说:“一盏茶, 一本书,青灯相随,我这一生从未像现在这样觉得平静,自由和快活。”
“听起来像是大彻大悟了。”
“只是不再执着而已。”
魏佳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然后她说:“其实你没有错。”
那拉氏一怔。
“当然了, 我觉得皇上也没什么错。”魏佳抬起头静静的看着那拉氏:“错的应该是时代。”
那拉氏身为妻子执念君心, 你不能说是错的。
乾隆虽是丈夫,但也是皇帝, 他就是不爱那拉氏, 你也不能说他没有道德。
这要是放在我们那,民政局一绿色小本本, 就能完全解决的问题,放在这个时代却又那么的折磨人心。
“你是个好女人。”魏佳说:“只是不怎么走运, 没有遇到对的那个人罢了。”
那拉氏看着一脸认真的说着自己是个好女人的魏佳,恍恍惚惚中,居然有些明白,为什么乾隆那么喜欢她,为什么后宫那么多的嫔妃都愿意与她交好。
因为真的很温暖,就像是春日的阳光,洒在身上时是那般的惬意。
作为一个实质意义上的“胜利者”再继续说下去的话,恐怕会被认为有故意炫耀之嫌,所以魏佳选择了住口,并且已经有了起身离开的打算。
“爱新觉罗.弘历对你来说,是那个对的人吗?”突然地,那拉氏开口问道。
她的眉眼里充满了真挚的好奇。
魏佳闻言愣了一下,然后那拉氏眼睁睁的看着这个已经宠冠六宫的女人脸上,滑过的那一抹深深的落寞之色。
她没有回答,但似乎又已经回答了。
魏佳告辞离开了。
那拉氏看着她的背影,第一次觉得,如果有来生,如果还能和这个女人相识的话,说不定她们会成为很好的朋友。
乾隆三十一年,秋,皇后那拉氏于翊坤宫病逝。
消息传来时,乾隆正在木兰行猎,他非但没有立刻起驾回宫,反而下达了一系列堪称苛责的圣旨:首先,那拉氏不是按皇后的规格下葬,而是以皇贵妃例下葬,且不设神牌,死后也无祭享。其次,没有单独的地宫,只非常潦草的入葬了纯惠皇贵妃的地宫中。最后,整个葬礼只花了区区二百两的银子。
要知道,当年孝贤皇后薨逝,光是葬仪花费便有整整二十万两白银,对比一下,两任皇后之差距,简直如天地一般。
如此苛责的待遇显然不是一国皇后应该有的体面,但很显然,此时的乾隆已经对那拉氏恨入骨髓,所以尽管百官进言,尽管连太后都说出,死者为大之类的话,然而乾隆就是铁了心的要给那拉氏难看。他是皇帝既执意如此别人也无可奈何,即便是魏佳也不过是在停灵那日过去上柱香罢了。只可怜了十二阿哥,他大约才是真正伤心的那个,好好的少年哭的几乎变成了泪人。
“雁蓉……也随皇后去了。”小圆子在耳边轻声说道。
魏佳闻言却苦涩的笑了下,喃喃道:“皇后娘娘和容嬷嬷就该生生世世都在一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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