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她清瘦的脸庞,邹子彦心里很不好受,他知道她因为宗里的事多有烦忧,已经尽自己的全力去帮她分担,可她还是寝食难安。
邹子彦轻轻将她的碎发拂到耳后,她感受到安抚,慢慢放松下来,只是仍旧紧紧抓着他的手,似乎在等待一个答案。
他俯下身子,将声音通过灵力改变成青栾生前的声音:“阿诀,你没有让我失望……”
这是《唤灵诀》第三重:灵语。
通过灵力改变声音,从而和灵□□流,等修炼到更深的境界,便可以模仿周围人的声音。
青诀听后,终于舒展眉头。
她贴着他的手,有一抹冰凉落在他手上。邹子彦怔住,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只能小心将她揽入怀中,轻轻擦去她眼角的湿润。
她……梦到她母上了吗?
脚下的阿灵蹦跳到他脚边,想让他跟着一起玩耍,邹子彦示意它安静,它乖乖趴着摇尾巴,过会儿又叼了一件披风来。
最近有些凉,她可千万别把自己累病了。邹子彦拉起披风盖在她身上,小心将她抱起来,放到软榻上,严严实实盖好才放心。
阿灵跟在他脚边,蹭着脚踝。邹子彦将它抱起来,塞进青诀被窝里,小声传话给它:“你守在她身边帮她暖身子,有危险来找我。”
“嗷呜~”阿灵不舍地看着他离开。
藏书阁,霖岚翻到一本《预示录》记载古往今来许多不可思议的预示之梦。书有些厚,他一时看不完,便将书带回房中,细细琢磨。
可是纵观半书,也并未找到和他人梦境相同的预示之梦,或许只是巧合?
窗外天色微亮,霖岚换身衣服来到青峰山,一眼就看到勤恳做事的邹子彦。他每天早起早睡,兢兢业业,当真像变了个人。
霖岚来到他身侧,看了他良久,出声试探:“少主最近可是失眠了?”
邹子彦抬头,“嗯,睡不着。”
“少主还是多休息,要是累病了,属下没法和宗主交代。”霖岚看着他,不放过一丝细节,“说来也奇怪,我最近失眠多梦,总是梦到一些不好的事情……”
邹子彦顿住,“你梦到什么?”
“梦到……”霖岚笑了笑,“算了,说出来不吉利。”
邹子彦听得紧张起来,连忙放下手中的工具,“霖岚,你到底梦见什么了?”
霖岚犹豫道:“我梦见青雀宗出事了,所以觉得不太吉利……”
“你也!”邹子彦几乎要脱口而出,他看了看周围,压低声音道:“你也梦到青雀宗失火了?”
果然。霖岚按捺着不动声色,“倒不是失火,我梦见凶兽横行,青雀宗死伤无数,所以觉得不太吉利……”
邹子彦越想越觉得心慌,说道:“我梦见青雀宗失火,也是死伤无数,就连青雀殿也……被烧了。霖岚,咱们青雀宗是不是中邪了?要不要去找人来驱驱邪!”
“少主莫急,应该只是巧合。”他笑得温和,敛藏着深意。
预示……梦?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邹子彦:我梦到青雀宗起火了。
楚经秋:我也梦到了。
霖岚:我也。
齐陵:???你们不带我?
第15章
《预示录》有记载,靥兽作乱,以梦入境,为多人同梦之象。为幻为往,或假或真,非预示之兆……
“噔噔”敲门声响起。
霖岚合上书籍,压在枕下。打开房门,竟是齐陵站在门外,“齐公子?”
他身上的伤还没痊愈,拢着一件薄薄的披风,在寒风刺骨下轻轻咳嗽。几日不见,好像又消瘦了许多。
“我母亲病重,能否帮我请医官再来一趟?”他侧着头,似是不习惯如此低声下气地求人,“我……不想去求青诀。”
不想求青诀,却需要她的帮助。
霖岚微顿,笑道:“此事,须得请示宗主。齐公子要随我一起去吗?”
齐陵犹豫,“我就在外面等。”
“也行。”霖岚无所谓地笑了笑,他来到青雀殿请示青诀,她头都没抬,声音冽然:“让他自己来求我。”
她交代底下人,忽视齐陵的一切请求,原来就是想让他亲自来求。
霖岚退下,将青诀的话如是带给齐陵。
静默良久,霖岚忍不住抬头看他,寒风凄凄下仍旧风骨不失,冰肌玉骨面如花。他不禁在想,这就是青诀最喜欢的长相吗?
齐陵听完在殿外站了很久,冷风入喉,每一声咳嗽都刻入骨髓。曾经宁死不屈的公子,如今被青诀死死抓住了软肋,最终还是不得不选择低下头。
他低头入殿,殿内暖气横生,驱散他身上的寒意。
曾经的清秋殿也是这般舒适暖和,自从他离开后回来,清秋殿就像是被人遗忘了一般,这般寒冷的天气却连炭火都没有。
他停在台阶下,抬头看她。
她低头正写着什么,写到迟疑处,托着脑袋陷入沉思,好像看不到他这个人。笔杆轻轻敲打在纸上,每一刻都煎熬无比。
齐陵挺直的背脊微微出了冷汗,汗水浸湿伤口,又疼又痒。
他想起她以前住在清秋殿的时候,每每回来,都会给他带新奇玩意儿逗他开心,无论什么东西只要他多看几眼,隔天就会摆在他床前。
只要能逗他开心,甚至不惜带他偷溜回万经宗看望他母亲,明知被罚也不介意。
甚至,为了他和青栾反目。
青诀对他真的很好,比他遇过的任何一个人都要好。
只是她好起来的时候,能把全世界都捧给他,让他误以为自己也能与她平起平坐。发起疯来的时候,恨不得把他的骨血都抽尽,将他的自尊踩在地上肆意践踏。
他至今都还记得,她曾经发疯在他身上刻下她名字的场景。自以为高高在上,逼着他臣服,却还要他心甘情愿……
齐陵的心绪乱了,伤口也隐隐作疼。
他从小就在齐万山长子的欺压下长大,在万经宗虽是惊世天才,却从未享受过公平的待遇,后来更是被当成妓子一样卖到青雀宗,以颜侍人。
他这辈子最恨以权压人之人,但凡青诀将他放在同等的位置上对待,他都不会如此憎恶她。
可偏偏,青诀就是他最讨厌的样子。
盛气凌人,蛮横霸道。
和齐万山长子如出一辙。
良久的沉默,让齐陵不受控地想起那些往事。他用力握紧拳头,想到来此的目的,又逼迫自己将手慢慢松开。
“我娘生病了,病得很严重,需要看医官。”他艰难地说出,“你能不能,请人帮她看病?”
青诀停下手中的笔,轻笑了一声,“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
齐陵真真切切感觉到自己在被羞辱,他捏紧手,又无能为力,惨然松开。
“求求你,救救我娘。”
青诀笑,“求人,不该跪下说话吗?”
齐陵的手骤然握紧。这个口口声声说喜欢他的人,一直在逼迫他。
他慢慢俯身,单脚跪下,再艰难地跪下另一只脚,“求你高抬贵手,救救她。”
藏在衣袖下的手,几乎骨头都要捏碎。
青诀重新提起笔,书写账本,任由他一直跪在脚下。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伤口越来越疼,齐陵撑不住,喘息着撑住膝盖。
“……你到底想让我如何?”
“寄人篱下,就该有寄人篱下的态度,你这般语气和我说话,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欠了你。”
以往青诀对他太好,好到他几乎忘记自己是被卖到这里的。
齐陵闭上眼睛,良久道:“那三百万灵石,我会还给你。求你救救我母亲。”
“你拿什么还?”青诀似乎是来了兴趣,玩笑道:“用身体?”
这话一出口,齐陵瞬间变了脸色。他从地上起身,长久的跪姿让他脑中天旋地转,险些栽倒在地。
“青诀……你真让人恶心。”
他咬牙切齿说完这句话,转身离开。殿外寒风凄凄,吹刮在他脸上,每一步都艰难无比。
被骂的青诀用笔杆摸了摸鼻头,她只是想看他气急败坏的样子,又不是真的想睡他。
其实她前世也没有很想睡他。
万千宠爱集于一身的她不甘心被他厌恶,所以发疯似地想得到他的喜欢。
可越是想得到,便越会入魔。
疯到最后,已然不知自己的本意。
她埋头写字,门再次被推开,离开的人又回来了。
齐陵找遍了整个青雀宗,都无人助他。
“青诀,你是不是早就料到我会来求你?你一早就下令不许任何人帮我?”
其实早在清秋殿无人问津的时候,他就该想到。青诀,不会让他好过。
她一直在等这个机会。
齐陵惨笑着冲到她面前,眼中似有血泪,“你到底想要什么?你想在我身上得到什么?”
他用力拉开系带,披风从他肩头滑落。
露出他清瘦的薄衫,细细颤栗。
再往下,他无法再继续。
他这才知道,什么是穷途末路。失去青诀宠爱的他,什么也不是。
他立在殿中,清清瘦瘦的像青萝藤一样。
青诀缓缓起身,望着这个曾经让她心驰神往发疯也要得到的人,却是目不斜视地解下身上的披风,仔细披在他肩头。
温暖瞬间将他包裹,驱散寒意。齐陵不愿沉溺在其中,仓皇后退。
青诀系紧披风,将他拽到自己跟前。
长长的睫毛落下一片阴影,藏在阴影下的,是她冷冽的眼神。
“齐陵,你除了我的宠爱还有什么?”
她慢慢松开手,笑道:“你什么也不是。”她笑着将他松开,任由他摔在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齐陵:果然,你想睡我。
青诀:我没有。
齐陵:你就是想睡我……可恶!那你来吧。
青诀:?
第16章
偌大的青雀宗,真的无一人愿意帮他。
他想过带着母亲出去寻医,可是茫茫山路,像妖魔一样等待着将他吞噬。
一旦离开哪还有活路?
黑夜渐渐吞噬他的心,他这才明白,原来让他无比厌弃的权势,是这么好的东西。
齐秀哭着求他:“哥,你去求求宗主吧!她那么喜欢你,一定会帮你,你去求求她吧!再这样下去娘真的撑不住了,秀秀求你了,你跟宗主说几句好话吧……”
说几句好话,就会帮他了吗?
不,她要的更多。
齐陵不甘心,敲开霖岚的门。
夜色下是他凉到骨髓的神色,肩膀因疼痛轻轻颤抖着,“霖岚,你帮帮我吧,你要我做什么都答应你。”
霖岚确实一直想拉他入伙,可是失去青诀宠爱的齐陵,又能带给他什么呢?
“齐公子,不是在下不肯帮你,而是宗主有所交代。你还是去求宗主吧。”
齐陵惨笑着摇头,“我去过了,她不肯帮我。”
“宗主这样做,无非是想从你身上得到什么。”霖岚笑而不语,轻轻摇晃着羽扇,“就看齐公子愿不愿意为之付出代价了……”
齐陵闭眼想了很久。
最终还是回到青雀殿。
他已经做好了付出代价的准备,褪下披风,解开衣扣,可没想到竟会是这样的结果。
……
青诀松开手任由他摔倒在地,高高在上地俯看着他。
烛火摇晃在她眼中,映照着那一夜发生的惨剧。
她知道齐陵恨她,恨不得她去死。可她也心存侥幸,觉得自己在他心里多少有些位置。直到外宗来袭,他与人里应外合将她逼上绝境,她才幡然醒悟,他从来没有喜欢过她。
哪怕是养一条灵犬,也知道对她摇尾巴。唯独齐陵,对她的付出鄙夷、厌恶、憎恨,唯恐避之不及。
既然如此,她要让他明白,离不开对方的不是她青诀,而是齐陵他自己。
“齐陵,你还是把衣服穿好吧。我对你的身体并不感兴趣。”
齐陵拢紧披风,冰冷的石板凉透他心,也逐渐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肩膀上的伤口还在渗血,她的徒弟纵兽伤他,她却没有做出任何处罚。
所有人都说只要他来求她,想要什么都可以得到,可事实上,他得到的只有青诀漫不经心的羞辱。
刻意营造出一种关心他的假象,让周围人误会,让他也误会,可其实,她根本就不在乎他。
他落入了她的陷阱。
她不是想得到他,而是要毁灭他。
齐陵终于想明白,“青诀,你根本就没想帮我,你只是想报复我。”
青诀笑了笑,没有反驳。精致的容颜在火光下格外锐利。
“你和青栾骨子里留着一样暴戾的血,同样残忍,同样可憎。”他惨笑着诅咒她:“你最终也会落得跟她一样的下场。”
她前世和她母上一样,死得并不好看,还真是被他说中了。
青诀想都没想,抬手给了他一巴掌。
“啪——”,齐陵被扇得撑住桌子,发丝散落,也遮不住脸上的红印。
“你怕是忘了。当初若非我替你求情,你早就被卖到奴隶场,你母亲和小妹就更不用说了。”
救他,还不是为了一己私欲?
齐陵撑起身子,讽刺道:“若不是这张脸,你会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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