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安王与戎狄勾结,想着水患之际,来个内外夹击打朕一个措手不及?”
没等陆励说完,萧颐就接了下去,萧颐一开口,陆励明显能感觉到周围的温度瞬间就冷了下来。
大庆内忧外患,远没有如今看起来这么表象和平。
外有戎狄虎视眈眈,内有诸位藩王蠢蠢欲动,朝中世家林立各有心思,就算萧颐这几年以铁血手段压制,但真要肃清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旁的都还好,主要是戎狄。
戎狄与大庆可谓是敌对多年,萧颐曾率兵与戎狄作战,更是一举斩下了戎狄三王子的项上人头,后来戎狄元气大伤,主动与大庆议和,这两年边关才算是太平,但是老戎狄王不久前去世了,诸王夺位,新上位的这位大汗号称草原上的雄鹰,萧颐曾经跟他打过照面,那是一个狼一样凶狠的人,在这样的新王带领下,戎狄不会甘心就这样缩居草原。
没想到才刚刚继位没多久就开始有动静了,还真是耐不住性子。
萧颐沉吟片刻:“让顾将军提高警惕,朕会传令汝南王,让汝南王带兵协防。”
“陛下。”听见汝南王这三个字,陆励眼角突然微微抽动了一下,忍不住出声,脸上没有了一贯的嬉皮笑脸,脸色肃穆,对上萧颐看过来的目光,陆励虽然有些纠结,但还是硬着头皮开口了:“陛下,属下听闻,前些日子,安王府的幕僚曾出现在淮阴,而且,听说从前汝南王与安王私交...”
看着萧颐看过来的似笑非笑的目光,陆励声音越说越低,到最后干脆没了,虽然话是不敢说了,但一个劲搁那儿挤眉弄眼的眼神,分明就是在说,你懂伐。
萧颐当然懂,几乎是立马就明白了陆励的意思。
“你是想告诉朕,汝南王也未必可信,觉得汝南王或许会被安王说动,与安王合谋?”
陆励哼哼哧哧了半天,就是不说话,最后干脆缩头当鹌鹑,但那个巴巴瞧着的眼神,就是在说,反正话是撂这儿了,您自个儿看着办叭。
他可没忘记,贵妃就是汝南王的亲闺女,换句话说,汝南王就是他们陛下的老丈人,当着人女婿的面说他老丈人可能想造反,陆励还没这么傻。
“汝南王是开国王爵,世代罔袭,就算是跟着安王造反,汝南王又能得到什么?”
萧颐倒是没急着反驳陆励,甚至脸上都没有恼怒的神情,只是淡淡点出一个事实,不是所有人都想要那个从龙之功的,换句话说,除非有足够的利益吸引,而对于是世代罔袭的汝南王来说,除非他是想造反当皇帝,不然,压根就没有这个必要。
“放心吧,汝南王不会造反。”
听陛下说的如此肯定,陆励眉头就是一皱,刚想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可等一抬头,看见萧颐手心静静躺着的那枚小巧古朴的物什后,顿时瞳孔猛地一缩,失声叫了出来:“虎符?”
陆励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没看错,忍不住问:“陛下,这虎符您哪儿来的?”
很难想象,就这个一块不起眼的小物什,却能轻易调动十万大军,萧颐看着那块虎符,虎符上还带着一丝余温,这是因为一直被他随身携带。
“汝南王送来的。”
准确的说,这块可以调动十万大军的虎符,是在姜妧入宫的次日,送到他手上的。
汝南王是大庆唯一一个异姓王,凭军功封爵,世代罔袭,手握二十万大军世代镇守北境,在北境经营多年,可以说就是一条妥妥的地头蛇,对于这样的封王,在不论哪一任帝王看来都是心腹大患,就仿佛卧榻之畔睡了一只猛虎,没准有哪一天,这只猛虎就会将利爪对准了他的主人。
萧颐也不例外,没有谁能这么轻易的交付出信任,特别是对一个帝王来说。
萧颐曾经与汝南王有过数面之缘,其中有一次,就是在边关,那是与戎狄的一次战争,为了对戎狄形成夹击之势,他率部深入敌军腹部,却没想到军中居然有人叛变提前泄露了消息,他带着人被敌人围困,那会儿正好是寒冬,粮草尽绝,为了填补肚子,他们只能挖草根树皮,他手下的那支五百人的队伍只剩了不到两百人,在敌军再次出现在眼前的时候,所有人都是抱着必死的决心。
或许是上天觉得他命不该绝,紧要关头,汝南王亲自带兵赶到了。
在汝南王的协助下,他一鼓作气捣鼓了敌军大营。
很难想象,就是这样一个在战场上让人闻风丧胆如豹子一般迅猛的粗狂汉子,居然会为了女儿做到如此地步。
那是一个没有月亮的雪夜,天上团团阴云笼罩,雪地上却燃起了篝火,火红的焰火惑人的肉香鼎沸的人声,一切都是那么的欢乐,毕竟才取得了一场胜利,值得庆祝。
雪夜下,萧颐特意避开了要拉他一起去庆功的属下们,独自在营帐后背风处找了一个安静的地方,他需要一个人待待,也就是这个时候,他碰见了同样出来躲清闲一个人偷喝烧酒的汝南王。
他和汝南王其实并不熟悉,一个是皇子,一个是藩王,身份敏感,本来就不该有过多的牵扯,但念及战场上的救命之恩,他想了想,还是走过去向汝南王道谢。
那是他与汝南王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交流,从前他只是听说了汝南王的一些事迹,知道他在战场上所向披靡打起仗来像疯子让人闻风丧胆,知道他有勇有谋曾经创下了十三战连战连胜的不败神迹...萧颐想了许多,但不可否认,他对汝南王是十分尊敬的,任何一个在战场上奋勇拼搏的人都值得尊敬,无关身份地位...
他刚走过去,汝南王就发现他了,第一句话就是:“本王知道你。”
那是,萧颐还只是一个隐姓埋名的小将,除了他的亲卫以及顾老将军外,没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所以,萧颐很讶然,讶然之后又是释然,想着估计是顾老将军说的。
萧颐不想被汝南王觉得他是想来拉关心套近乎的,因此,在道过谢之后就想走,结果还没来得及走开,就被汝南王给拽住了。
然后,萧颐就被迫陪了一个醉鬼一晚上...
现在想起那一夜,萧颐都还感觉十分微妙,就是一种幻灭感,当年的萧颐还没有修炼成现在这样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淡定技能,所以,成功被醉酒后的汝南王给震惊到了。
萧颐印象最深的就是,汝南王一口一个我家囡囡怎样怎样,说了什么做了什么...简直就是三句不离口,还宝贝似的掏出一枚小小的平安扣给他看,说是他家囡囡亲自给他去求的,能保平安,他在战场上能顺利就是靠这枚平安扣保佑...有些话,听起来甚至都有些好笑。
萧颐从醉酒的汝南王嘴里,知道了他家囡囡有多乖多招人怜,很难想象,汝南王居然将这点小事都记得如此清楚,一点点如数家珍就仿佛献宝一般,那枚平安扣被汝南王小心翼翼贴身珍藏...萧颐起先还没反应过来,直到汝南王说到要给他家囡囡招婿,他才明白过来,囡囡,就是汝南王的幼女。
汝南王有三子一女,这萧颐是知道的,萧颐能听出来汝南王话里行间对幼女的宠爱,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都开始好奇,汝南王口中调皮可爱的贴心小棉袄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女子。
贴心小棉袄?
萧颐心中嗤笑,到底是亲爹,怎么看都觉得好,这哪里是小棉袄,分明就是黑心棉还是破洞漏风的那种。
那夜汝南王的絮絮叨就仿佛一阵风,听过就散,不论是汝南王还是他,第二天都默契的隐去了那场短促的会话,只当什么都没发生,汝南王带兵离开,他则回去复命...只有那声囡囡,萧颐记忆犹新。
再后来,就是藩王入京朝会,汝南王为了爱女求到了他面前。
萧颐想,他当时之所以会答应汝南王这般荒唐的请求,或许也有当年的原因在,一个喝醉了就都不忘念叨女儿将女儿送的平安扣当宝贝一样放着的人,这样的人,萧颐愿意去相信他是为女儿筹谋,所以,他答应了。
或许是为了让他安心,姜妧进宫的第二天,就枚虎符就被送到了他的手上。
汝南王手上共有二十万大军,这也是汝南王府能屹立这么多年不倒的一个重要原因,交出兵符,就相当于交出了性命,但凡他起了心思,汝南王府都得面临灭顶之灾,汝南王居然就这么放心的将一半兵权给了他...
萧颐盯着那枚兵符,眼底情绪翻涌,然后就听陆励犹犹豫豫的声音响起了:“陛下,这是真的吧?”
萧颐:“......”
萧颐瞥了他一眼,将手里的兵符递了过去:“不信你啃啃?”
陆励:“...这还是不了。”
看着自家陛下勾起的嘴角一看就是很愉悦的样子,陆励心中也松了口气,汝南王居然啊大方到把兵权都送了,多么大气的老丈人啊,难怪陛下对贵妃这么上心,咦...不对...陆励突然鼓直了眼,陛下那脖子上的印子,是被人啃出来的叭...
.
“什么——”
“十万两——”
清晨,万籁俱静,空气清新,钟粹宫里突然传来一道尖利的破音的女声,声音之大,连屋檐下趴着打瞌睡的狗崽子都被吓了一个激灵,“汪”了一声,竖起耳朵警惕的观察着周围的环境,在没发现有什么异常之后,狗崽子甩了甩尾巴,又懒懒的趴了回去,眼睛一闭,又开始打瞌睡。
狗崽子是淡定了,在贵妃召唤下再次齐聚钟粹宫的四人组可就不淡定了。
只见金碧辉煌的钟粹宫大殿中,正坐着几个姿容各异的美人儿,但要是细看,就能发现,美人儿们现在一个个眼神呆滞面部表情僵硬就一副被雷劈了的模样,特别的震惊,以至于连最基础的表情管理都破功了。
大殿里原本其乐融融的气氛一扫而空,空气安静的几乎凝滞。
四人组就仿佛四个泥塑的雕像,风一吹,就能分分钟随风飘扬。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一片寂静中,还是徐昭仪心脏最强大,率先从震惊中回神,想到方才自己听到的话,徐昭仪怀疑是自己耳朵出问题了。
她居然听到贵妃说要在一个月内筹集到十万两银子哈哈哈哈哈…十万两银子啊,不是一两,也不是一百两,是整整十万两。
按她现在每个月二十两的俸银来算,十万两她得不吃不喝攒一辈子,不,不止一辈子,还得算上下辈子,下下辈子...这么多辈子才能积累出来的财富,贵妃居然说要只用一个月的时间就筹集出来哈哈哈哈,这简直是她这辈子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
徐昭仪想笑,但她不敢。
徐昭仪看着主位上坐着的单手撑着头漫不经心笑吟吟看着她们的贵妃,徐昭仪只觉得心都在颤,颤的特别厉害。
她们已经知道陛下下令让削减后宫开支的事了,虽然对就算是投靠了贵妃依然逃不过要缩衣节食的命运有那么一点点默哀,但好歹是陛下亲自下的命令,就算是想违抗也违抗不了啊,横竖她们已经抱上了贵妃的大腿,她们相信,对于自己人,贵妃应该还是会罩一找罩的,最起码不会让她们沦落到饭都吃不上的地步。
结果——
晴天霹雳!
见过狠的,没见过像贵妃这么狠的,上来就是十万两银子。
徐昭仪很想抱着贵妃的脑袋使劲晃,最好是把里面的水都给晃出来,就算是新官上任三把火也不带这么放的啊!
知道现在后宫的每个月的基础开销吗?
知道哪些能省哪些不能省吗?
一个月省出十万两银子...这不叫省,这叫抢!
徐昭仪抹了把脸,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正常一点,不过由于这事儿听起来实在是太过离谱,就算她已经在努力做好表情管理,但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还是泄露了她内心真实想法。
“娘娘,您方才说的是真的?”徐昭仪小心翼翼进行求证,连声音都有些发飘:“您当真跟陛下承诺,一个月筹到十万两银子?”
徐昭仪还抱有那么一丝侥幸,或许是贵妃睡觉还没睡醒嘴瓢了呢?
但很快,这一丝美好幻想就被无情戳破了。
“自然。”
姜妧一边把玩着手指,一边随意点头:“十万两,一分都不能少。”
四人组:“......”
四人组面面相觑,有那么一瞬间,想拔腿就跑。
但想跑是不可能的,外面还有一个狗崽子堵着门呢,再说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迟早会有这么一天的。
“娘娘,十万两,是不是也太多了?”
徐昭仪都快哭了,就算她是贵妃的忠实拥趸者,这也顶不住啊。
姜妧这会儿也注意到四人组复杂中带着一丝绝望的表情了,应该说,这副表情,从她公布目标开始,就一直持续到现在,这成功引起了姜妧的好奇,然后就说出了一句让人听了想锤爆她狗头的至理名言:“十万两,很多吗?”
听听,这是人能说出来的话吗?
“不多,也就攒个三五载吧。”这次回答的不是徐昭仪,而是张才人。
张才人拿出自己随身携带的小算盘,当场就开始给她算账:“宫里现有宫女内监共一千二百五十人,每人每天按最低标准五百钱的餐食费来算,一个月是六百二十五两,这只是最低标准,对于值夜的宫人,还有夜食补助...宫里嫔妃现共有十人,按品依次算,贵妃您宫里每天的餐食费是五十两银子,如果算上糕点供应,那就是将近八十两银子...”
“等等。”
听到这儿,姜妧总算是忍不住开口打断,拧眉:“这也就是说,光是本宫宫里,一天的开销就将近八十两银子?”一天八十两,一个月就是两千四百两,这还光只是吃...
姜妧:最大的吞金兽竟是我自己?!
看着姜妧不可置信的表情,徐昭仪沉重点头,表示张才人说的都是对的,别说贵妃宫里一天开销是八十两银子,就连她们这些不受宠的嫔妃每天的基础开销都得二十两左右呢。
这年头,养人,还是挺费钱的。
“娘娘,臣妾觉得这小目标想要达成估计是不大可能,要不您去找陛下说说情吹吹枕边风...”在姜妧的死亡凝视下,徐昭仪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干脆闭嘴。
“不就是十万两银子吗,瞧你们这一个个哭丧着脸的模样,就跟天塌了似的,能不能有点志气?咱做人,得有理想,有句话是怎么说来着?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轻易能达成的目标那能叫目标吗?目标就是要高大上,这样才能激励我们奋勇前行......”
看着不断哔哔哔试图给灌心灵鸡汤的贵妃,徐昭仪木着脸“啪啪啪”机械式鼓掌,然后问出了一个直击心灵的问题:“所以,娘娘,您预备怎么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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