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迟疑了一瞬,扫过他过于沉重压抑的表情,慢吞吞道:“你这是什么表情啊,你这个反应……该不会是不想要这个孩子吧???”
荆沉玉:“?”
“我跟你说啊荆沉玉,你要是敢不负责任,我一定会杀了你。”昭昭瞪圆了眼睛,抓着他的衣襟踮起脚尖,“你给我听好了,你要是敢做渣男,我就没收你的作案工具!”
……
没收作案工具是什么意思。
稍微想想好像就明白了。
荆沉玉也从而领悟了“渣男”的意思。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
“为何这样想。”他愣住了,“我怎么可能不想要?”
昭昭指指点点:“你那个表情分明就是大受震惊十分抗拒啊!”
荆沉玉:“……”讲道理,那不是她吗?
“看看,看看你现在这个表情,就是这个表情,那眼睛盯着我做什么,是我的错吗?!还不是你!是播种人的错!你怎么就没想到跟星流彩要点避子的药!”昭昭气冲冲道,“反正现在已经这样了——般若!”
她一声令下,身为荆沉玉本命剑的般若居然很听话地从他天灵飞了出来,老老实实被她握在手上。
荆沉玉对此一点都不惊讶,只是看着,有些没明白她要做什么。
“接下来你要好好想想该怎么说话,要不然。”昭昭眯起眼,神色不太好看,似乎是真的误会了他,“你就永远别说话了。”她要挟着。
现在要她拿荆沉玉的命,她是真的很难下手了,但如果他真是那种人……她一定会让他后悔认识自己。
他不是从来不后悔吗?
她一定能让他后悔!
正思索着,握剑的手被人握住,熟悉的微凉体温靠近,荆沉玉侧在她身边,调整她握剑的角度。
“这样才能一剑穿心。”他很有师长风范地说。
昭昭:“……”拿你的本命剑对着你的心脏,你倒也不用这么尽职尽责。
“莫乱想。”清冷悦耳的声音低沉沉的,带着慑人心魄的磁性,“我方才那般是以为你不想要。”
昭昭怀疑地眯眼看他。
“你一直低着头,不说话也不看我,我以为你不高兴。”
荆沉玉往前,剑尖抵住了他的衣襟,很快划破,昭昭立刻收了剑。
荆沉玉随手将般若收起,把昭昭揽入怀中,一手按着她的腰,一手拍了拍她的背。
她觉得他真的很有当奶爸的潜力,看看,现在哄孩子的手法就已经很纯熟了啊!
“我怎会不想要。”
他的声音就在发顶,清肃沉澈,饱含情意,听得昭昭情不自禁地扑进他怀里。
她闭着眼睛,闻着他身上清冷的檀香味。
“那你很想要吗?你高兴吗?”她闷闷地问。
荆沉玉认真地说了四个字:“欣喜若狂。”
昭昭忍不住笑了一声,连笑声也是闷闷的:“你看起来可半点欣喜若狂的样子都没有,你连笑都……”
她想说他连笑意都没有,可话没出口,人就被托起来与他四目相对、
她这样近、这样直接地看见了他挂满了笑意的脸。
荆沉玉的笑总是很青涩,温柔也很青涩,是那种从未有过却在努力的青涩。
他从来没有笑得像现在这样毫无克制,肆意开怀,那双凌凌皎皎的桃花眼甚至笑成了月牙。
真的好不像他。
霜色发丝下美貌惊人的脸上是无比开怀的笑。
昭昭看得心跳加速,忍不住捂住了他的眼睛。
那双眼睛分明已经笑弯了,看不清眼底神色,可她却越发手足无措,局促非常。
她结结巴巴道:“你,你不许笑了。”
她从他怀里出来,退开两步:“行了,知道误会了你,但你也误会了我,我也没有不想要,只是很惊讶我们这么快会有孩子。”
顺便……
“我还有点担心。”昭昭本能地抚向小腹,微微拧眉,“你是修道的,我是修魔的,我们的孩子会是什么样子?我们可以有孩子吗?”
这才是真正的问题所在,是昭昭所有茫然和沉默的源头。
但荆沉玉好像根本没把这个当回事。
“为何不能有。”他眼都没眨一下,“无论修道修魔皆是修士,你已有身孕,就证明可以有。至于孩子会是什么样子,你心里应该已经有答案了。”
“我?”昭昭不解,“我有答案?我自己怎么不知道?”
“方才你说天师宫里有大邪祟。”荆沉玉脸上还有残存的笑意,他笑起来是真的太好看,看得昭昭心神恍惚,从担心孩子会不会也是魔变成了幻想孩子是男是女,像他还是像她。
“那便是你的答案。”
荆沉玉未发觉昭昭的发散思维,仍在为她解释。
昭昭也很快明白了。
所以说,她会对天师宫内的邪祟抗拒,恶心,焦虑,是因为这个孩子。
那不自主道出口的话,也是腹中胎儿的意思。
“可是……”昭昭惊呆了,“这孩子才多大啊,若是在流彩道君那处别业怀上的,如今也不过才一月左右,啊这,这么小就这么厉害了吗???”
荆沉玉这次回答得没那么快,昭昭等得急,不得不抬头去看他,这就看见了沉玉仙君如画的脸上流露出几分难言的……骄傲之色??
你的种就是这么厉害,刚怀上就很与众不同是吧?
不过昭昭这么一想,也有点明白自己走入误区了。
这里是修界,书里的世界,早不是现实里了,不能拿现实中的科学理论来衡量这里的孩子。
她那些反应实在找不到别的解释,应该就是因为腹中胎儿。
昭昭缓缓吐出一口气,一言难尽道:“还真给你爹装起来了。”
天下无敌的沉玉仙君的孩子,只会更上一层楼,比父亲更厉害。
“当然,这里面肯定还是我功劳更大。”昭昭认真地说,“如果是你和别人生孩子,肯定就没这么聪明的崽了,那必然是因为身为母亲的我冰雪聪明,修为高深,所以……”
“我不会和别人。”荆沉玉一直愉悦的心情突然变得不好,冷着脸纠正,“不会有别人,别做这种假设。”
单是想想就让他杀气动荡。
昭昭明显感觉到了那股杀气,轻哼一声:“吃亏的又不是你,我都不气,你生什么气。”
她振作起来:“好了,知道怎么回事咱们就赶紧进去吧,已经耽搁太多时间了。”
荆沉玉拒绝:“先送你回剑宗。”
如今她有孕在身,他不可能再放她和自己一起冒险。
如果这天下还有什么地方是绝对安全让他放心的,那就是九华剑宗的无上峰。
他会布下最难的阵法和本命结界,哪怕有人可以闯破剑宗的重重保护,也无法撼动他的阵法和结界。
但昭昭根本不答应。
“我肯定是要和你一起的。”她面无表情道,“你要是想拿孩子的事让我咸鱼,趁早别想了,我咸鱼起来自己都害怕,你不会想要我那么做的。”
荆沉玉已经很熟悉昭昭的说话方式了。
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明白了“咸鱼”的意思。
莫名想到在诛魔台,昭昭疲惫到什么都不想管的样子,他立刻心有余悸地握住了她的手。
“改变主意了?”昭昭太知道荆沉玉怕什么,这下换她得意洋洋,“那就快点进去吧,这次真的要速战速决了,咱们……”
后面的话全被一个吻堵了回去。
昭昭看着几乎与她相交的男人的长睫,呼吸断档,大脑一片空白。
“还有两日。”
荆沉玉开口说话,虽没再吻着她,唇瓣却未曾离开。
他便如此与她唇齿相交,明明该语焉不详,却字字清晰。
“你我一起,两日内结束此事,回南陵成亲。”
成亲,娶她,养育他们的孩子。
荆沉玉只要想想便有些急不可耐,他此生从未如此迫切过,杀气倾泻而出,冰冷的剑气迸发开来,天师宫登天梯上的燕轻雀感知到,闭着的眼睛猛地睁开。
好强。
比记忆里荆沉玉的剑气强太多了。
燕轻雀有一瞬迟疑,他回眸望向师尊的身影,吞噬了天师宫弟子的血尸本该已有智慧,可以与寻常人一样言谈说话,但张天师依然面色呆滞,眼神空荡,好像只知道寻找血腥一样。
不过没关系。
这并不妨碍他的强大。
将天师宫所有大能当做养料的血尸,比当年的旱魃强大数倍。
“师尊,复仇的机会来了。”燕轻雀轻飘飘道,“亲手杀了荆沉玉,吃了他和他身边的魔,重振天师宫,让天下俯首称臣,到时师尊想要多少天师宫弟子都是轻而易举之事。”
他走到张天师身边,看着对方没有表情的脸:“师尊一定很高兴,对吗?”
血尸血染的衣袖下,毫无血色的手指动弹了一下,很快归于无息。
登天梯上漫起无尽寒意,地面顷刻结冰,燕轻雀望向前方,般若带着破天之势袭来——
荆沉玉,到了。
第106章
天师宫作为在修界地位仅次于九华剑宗的大宗门,门下弟子众多,名下商铺甚至比九华剑宗的更受欢迎。
因为有钱,天师宫修建得极为华丽,地理位置选在灵气充裕的道光山,往日里哪里的弟子来了都要感慨一番“真是有钱”,但现在,宫内不见半分活人气息,越往里走血腥味越重,处处萦绕着死气,昭昭穿着便于行动的缎面白靴,靴底很快被血色染脏。
她抬头望着偌大的仙宫,曾经修建得有多奢靡铺张,现在就有多惊悚骇人、金顶玉廊上仍在滴血,透亮的玉璧倒映着血色,薄薄的瘴气弥漫四周,恍惚间让人觉得进入了地狱。
昭昭又开始恶心了,胃里翻江倒海,她努力忍耐,维持着平静的呼吸跟着荆沉玉往前。
他大约想到了会是这样的场面,亦或者是熟悉了这样的景象?总之他很平静,是真的平静,和走在清风明月的九华剑宗没什么区别,直到他看见了满地的修士残肢。
有的穿着问心宗的衣裳,有的是散修,也有不少小宗门的弟子,他们尸体不全,四肢乱飞,要不是还有几个问心宗高手在前面挡着,可能已经全军覆没了。
荆沉玉第一时间挡在了昭昭面前,将血腥恐惧挡在她看不见的地方。
昭昭心知前面有什么,也懒得看,别开头说:“你先去解决一下吧。”
她手指并拢掩在鼻下,为了避开前方凄惨的画面看向了别处,可别处也没什么可入眼的,到处鲜血淋漓,她不由在想,得死多少人才能有这么多的血,几乎染红了占地面积极大的道场。
深呼吸了一下,昭昭将精神集中在荆沉玉身上,那快要忍不住的恶心这才削减了一些,渐渐平息了。
前方,荆沉玉已经将袭击修界弟子的血尸全部解决。
般若是仙剑,主人修杀戮剑道,是血尸的克星,旁人拿剑砍掉血尸的头都不一定能杀死对方,荆沉玉却只要挥出一道剑气就足够了。
被救下的人再一次感受到了剑君的强大。
他们或是热泪盈眶,或是心虚自卑,统一都有的,是死里逃生的庆幸。
“剑君!”
“君上,您来了,太好了……”
他们早就忘了荆沉玉在诛魔台说过不再做这个剑君,本能地往他们靠,好像这样才能真正的感觉到安全。
但荆沉玉躲开了。
这在以前是绝对不可能的事。
换做以前的他,为安抚众人,他不会介意他们靠近。
但现在他们只是往前几步,就被冰寒刺骨的剑气给挡了回来。
荆沉玉望过来,脸上是素日的冰冷,但他们明显感觉到了不同。
以前的剑君也很疏冷孤高,但那种冷不是冷漠,他对自己庇护的三界众人骨子里是爱护的。
但现在,他的冷是骨子里透出来的冷漠,让他们哪怕恐惧至极,也不敢再靠近寻求安全感,只能在一旁颤抖着臣服。
他们很担心哪里做得不好,惹得剑君彻底放弃他们。
他们深深地明白,他现在是真的会那么做。
荆沉玉根本没他们想得那么多。
换言之,现在除了昭昭,他什么都不在意。
他所想的事也只和昭昭有关。
这里太血腥了,画面过于惨烈,昭昭若见了肯定更不舒服。
他抬手自袖里乾坤取出一样法宝,法宝像露瓶,瓶口打开后,薄雾般的清气缓缓散出。
荆沉玉御风而起,将露雾自空中洒下来,血腥气很快就散了,连瘴气都跟着消散,众人只觉呼吸轻巧起来,逼人的灵压也消退了。
他们开始有些对话,互相询问是否安好。
荆沉玉淡淡扫过,一直紧拧的眉头一点点散开。
他冷淡地吩咐:“将同门残肢收起,一起带走。”
众人立刻照做,艰难地捡起相熟的同门的残肢,想到方才的惨状,皆是默默垂泪。
问心宗一名弟子慢慢走来,眼眶发红道:“君上,是张天师,我们亲眼所见,张天师变成了血尸,极为强大,眨眼间便吃了许多道友。”
荆沉玉听了却没回答,见他们收拾得差不多,朝后一伸手,昭昭立刻上前握住。
这地方鬼气森森,还是跟着他有安全感,昭昭紧紧挽住他的手臂,没什么表情地望向和他说话的人。
这人穿问心宗内门弟子服,腰间悬挂三串风铃,问心宗以风铃的数量来代表弟子的身份,三串的话,应该是现任宗主的亲传弟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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