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能会有点心有余悸,但我有脑子,自己会判断。”她点了一下额头,正要喝茶,就被荆沉玉握住了手。
“别喝。”他皱着眉,“不干净。”
昭昭愣了愣,“哦”了一声,他突然离得这么近,她连他的睫毛都一根根看得很清楚。
她呼吸停住,抿唇道:“我知道了,你放开。”
荆沉玉却没有放开。
他看着她,空着的手拿过茶杯放到一边,视线始终凝着她不曾移开。
他半弯着腰,长发滑落肩膀,雪色的发丝扫过昭昭的手腕,她痒极了,浑身难受,瑟缩了一下,皱着眉道:“你抓疼我了。”
她脸颊莫名发热,这让她感觉很不好,使劲挣开了他的手。
她刚想说话,却见荆沉玉坐到了一旁,用手捂住了眼睛。
“……你怎么了?”
他好奇怪,整个人看起来都好奇怪。
荆沉玉没回答她的话,只是忽然开始咳嗽,咳得很厉害,从捂眼睛换做捂住了唇瓣,血从指缝里溢出来。
昭昭吸了口气:“这是怎么了?”
因为急于求成,想要恢复身体,服下的丹药也好,强压下的损伤也罢,都开始反噬了。
荆沉玉呼吸凌乱,昭昭还需要和他一起去寻古墓所在,他这样她总得管一管。用这个理由说服了自己以后,她上前扶住了他,让他靠在自己身上平复呼吸。
她扯下他的手,看着他掌心的血,用衣袖帮他擦掉唇边的血迹。
“怎么才能缓解?”她猜出他为什么这样,所以只问怎么缓解。
荆沉玉闭眼闻着她身上淡淡的冷檀香,她身上的味道和他那么相似,他思维都跟着气息一起乱了,竟不知何时抬起了手,满是血的掌心落在昭昭眼前。
“我的血,你还需要吗。”
昭昭愣了一下才明白他的意思,她有些压抑道:“我没兴趣了,我又不是吸血鬼,之前那样都是因为我还没和你分割,都是心魔的本能……”
所以才对他的身体和血液那么欲罢不能。
原来如此。
所以分割开了,他便对她没有任何吸引力了,不管是血,还是……身体。
荆沉玉眼底有些黯然,他念了个诀,手上的血不见了,呼吸渐渐平复下来,刚要开口,结界传来波动,是那女修来了。
“客官,你们要的衣服送来了。”
昭昭将怀里的烫手山芋推开,打开门将手探出结界:“多谢。”
那非人的女修似笑非笑地看她,昭昭被看得很不舒服。
她将衣服送过来,忽然低声道:“听闻几月前九华剑君在诛魔台除心魔,阵仗很大,一日白发,还与天师宫的张天师生了嫌隙……”
荆沉玉气质太独特,又通身浩荡的灵力,谁都看得出他修为不凡。
再加上那过于扎眼的外貌,会被这些人精猜测身份也属正常。
昭昭脸色冷了下来。
“你听没听说过一句话。”她耐人寻味道。
那女修眨眨眼:“什么话?”
昭昭也开始似笑非笑:“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
女修笑容僵了一下,也知双方修为相差太多,哪怕再因着是地头蛇蠢蠢欲动也不敢多言,交完东西就离开了。
昭昭没好气地回来,瞪了一眼荆沉玉。
荆沉玉:“?”
“你要的衣服,换上吧。”
昭昭拿起自己那套,是一套粉白色的交领襦裙,腰带上嵌了几朵白色的绒毛,还有一串挂着白色绒毛的铃铛。昭昭不知道这是做什么用的,直到三日后,万老三派人送来了令牌。
和入修仙之地一样,入魔界也需要身份令牌,荆沉玉去魔界除魔的时候都是强闯进去,现在却不能那么做,只能让万老三拿来令牌假冒成魔修。
荆沉玉的令牌上是一个金字,倒是和前两日送来的衣裳合衬,那衣裳也是黑金色。
昭昭这个没写字,只刻了一只兔子。
昭昭望向万老三:“这什么意思?”
万老三笑了:“三月前魔界的不夜侯金雪玉与爱宠雪兔恰好陨落,消息还未传回魔界,仙长和仙子正好可以扮做他们进去,再合适不过了。”
他多看了一眼荆沉玉,虽看不到脸,但气质在那里摆着。
“不夜侯金雪玉最喜欢扮演我们灵修,尤其喜欢扮演……”他顿了一下才说,“九华剑宗的剑修。仙长应当也是剑修,扮做他无需太费功夫,可免于被人发现端倪。”
要荆沉玉假装魔修已经是一种玷污,还要他学着其他魔修的性格那就更可怕了。
现在有个处处模仿九华剑宗弟子身份的可以扮演,实在是不二入选。
也难怪万老三可以在这里站稳脚跟,他做事很是稳妥。
就是昭昭有点不高兴:“凭什么他是不夜侯,我就得是兔子精?我们俩换换不行吗?”
昭昭皱着眉,一副不情愿的样子,荆沉玉见了便说:“好,我们换。”
万老三:“???”什么玩意儿?开什么玩笑?这不是让他砸招牌吗?他废了好大功夫才弄来这两块令牌,就是怕这一看就不好惹的仙长暴露后牵连自己,给了对方这么合适的“角色”,怎么还要换着演?你到底哪里像宠物兔子了啊!!
“不行。”万老三说,“仙长,不夜侯的爱宠是只母兔子。”
荆沉玉怔了一下,表情空白了几秒,捏着令牌的手一紧。
昭昭:“……”她也有点尴尬,摸摸耳垂说,“行了,就这样吧,换衣服,赶紧出发。”
万老三松口气:“仙子这边请,自有人为您梳妆。”
还附送梳妆服务呢?这么周到全面吗?一条龙?
昭昭进了一间屋子,里面等着的是眼熟的女修,她莫名放松了一点。
那女修见了便说:“仙子放心,仙长那边是男子帮忙。”她眼唇一笑,看昭昭的眼神像看着什么爱吃醋的小夫人。
昭昭冷着脸过去:“衣服我自己换,你在外面等着帮我梳妆就好。”
她到屏风后换衣服,解带子的时候就在想,荆沉玉应该是第一次扮魔修,那金雪玉她隐约有些印象,在原书里是江善音座下的一名魔修,万老三说得有些含蓄了,这位何止是喜欢模仿剑宗弟子,他其实是喜欢模仿荆沉玉,连名字都改得和他差不多。
在江善音掌管魔界后,金雪玉就更爱模仿荆沉玉了,因为他爱慕这位新任魔君。
可惜赝品终究是赝品,哪怕得了江善音几次侧目,也只是被对方注视片刻后叹息一声“赝品”。
原书里他虽然也只是个龙套,却没这么快下线,但剧情现在已经散碎的不行,再有什么跑偏也正常,昭昭一时庆幸,一时又担心。
她一边穿衣一边想起,那日诛魔台的雷云滚滚到底是什么,只是荆沉玉进阶才来的吗?不像。
她死的时候甚至能感觉到雷云里投下来的视线,好像有谁在注视着一切,在对荆沉玉的行为恨铁不成钢。
是传说中的天道吗?在为这位亲儿子的选择感到无语吗?
换好衣服出来,昭昭被那女修拉着坐下梳妆。因为要扮的是个修魔的兔妖,昭昭难免需要上妆,她发髻被女修绾得很俏皮,眉心画了粉色的桃花花钿,花钿花蕊处印着大小合适的宝石,两条粉白色的飘带从绾起的环髻上垂落,那串带着绒毛的铃铛被挂在了腰带一侧。
“可以了。”女修放下黛笔夸赞道,“仙子天姿绝色,哪怕扮做魔修也别有风韵,仙长见了一定会很喜欢。”
昭昭:“谁要他喜欢。”
女修掩唇,笑而不语,领着昭昭出去。
外面没人,万老三走了,荆沉玉还没出来,她百无聊赖地找了个地方坐下等着,也没等多久他就出来了。
昭昭循着脚步声望去,只一眼就呆住了。
她一直知道荆沉玉好看,他总是装扮素净,纯天然,这难得一次打扮,实在让她移不开视线。
他鲜少将长发梳理得这样复杂,金色的串珠流苏编进了辫子里,编得精致的发辫与松散的墨发一起由靡丽的金羽发冠束起,羽冠之后坠着金珠玉瑶,垂下来的发丝直到大腿,如墨黑的缎子,华贵至极。
他身上是金丝锦袍,黑色为底,用金线绣满了花藤般的纹路,这魔界的不夜侯,当真是审美不错……这不错的审美放在荆沉玉身上,也当真是……
昭昭皱着眉头别开头,心跳的加快让她有些烦躁和不安。
脚步声靠近身边,昭昭正抗拒着,就感觉有人摸了一下自己的头。
她怔怔地抬眸,见荆沉玉捏着她发间的白色毛球……在玩。
“??你怎么回事啊荆沉玉。”昭昭一把站起来,捂着发髻躲开,“别乱摸。”
荆沉玉眉心朱砂痣用金色点缀,盖去了原本的红色,他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背到身后说:“抱歉。”
昭昭扁扁嘴。
他看她片刻复又道:“实在是情难自禁。”
昭昭:“……”
他往前几步,在无人的厅堂内弯下腰来,在她耳边低声道:“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什么意思?”
荆沉玉眼睛眨得飞快,手背到身后,眼神飘到别处,声音更低了:“你有什么想要的,我都应你,所以。”
昭昭福至心灵,不自觉放下了捂着发髻的手,毛球跳出来,可爱又柔软。
荆沉玉看着她的眼睛,手缓缓抬起,轻轻地抚过她的发髻。
昭昭:“……”我没说可以啊!
……
……
咬了咬牙,昭昭说:“我也要给你编辫子。”
荆沉玉意外地看着她,像是没料带她想要的会是这个,他原本想着,她哪怕是想要先天至宝,他也会想办法给她弄到手。
“……你想怎么编就这么编。”荆沉玉一字一顿,“我任你处置。”
他的一切都是她的,何况是头发。
只是他原本的发白了,如今是障眼法变作了黑色,他想到这些,视线偏开道:“只要你不嫌弃我已满头白发。”
他为何白发,没人比她更清楚。
昭昭的心因总是高高在上的仙君这话里鲜见的自轻之意,跳得又酸又胀。
她按了按心口,烦闷而忧虑地吐了口气。
第78章
从所住的客栈前往魔界,哪怕是昭昭和荆沉玉这等修为也还需要半日。
但这已经是修真界距离魔界最近的城镇了。
越靠近魔界,周围的景色就越荒凉,气温也越来越高,昭昭身上的粉白裙衫已经够薄了,那兔妖穿得很凉快,裙腰上方简直就是一片轻纱,但还是很热啊。
她扯了扯领口,还没扯开就被荆沉玉按住了。
“怎么了?”
她抬头,见他一双桃花眼紧紧盯着她胸口,她一低头,他好像这时候才发现这衣服不太端庄?
可妖魔嘛,穿得怎么可能很端庄?
就说金雪玉那一身,虽然作为男性没什么暴露的地方,可也很骚包啊!白色里衣外是用金线绣满了花藤的黑丝锦袍,配上那羽冠和编发,放在荆沉玉身上,那种禁欲与风流相矛盾的气质,真的绝了。
也不怪乎原书里江善音说金雪玉是赝品,他当学人精也不学精髓,荆沉玉是注重形象,却不是做作好打扮,就金雪玉这一身,也就荆沉玉本人穿了才有内味,换了谁都是过犹不及,东施效颦。
“这没什么。”昭昭也不在意自己的衣裳,这衣服还没她穿书之前夏天的吊带热裤豪放呢,她现在都只是想松松领口。
这么想着就要这么干,荆沉玉忍无可忍地再次按住了她。
“不行,不能如此。”他皱着眉,声音不自觉地提高。
昭昭挥手扇风:“可是热啊,实在太热了,怎么这么热?”
荆沉玉使劲按着她的手,抿唇说:“魔界地处天堑长恨海,过去才能到中心城,到那里就不热了。”
昭昭有些烦躁:“那现在怎么办?你看我都出汗了,我们多久能过去啊?”
荆沉玉沉默了一会,忽然将她拉到怀里,两人现在是御剑的,般若被踩在脚下,已经对主人的行为感到麻木了。
昭昭却好像被踩到尾巴的猫,反应过激地挣开说:“你干什么,你别抱我!”
她脸很红,急得快要飞身离开剑刃,荆沉玉没料到她反应这么激烈,有些不明白怎么了,之前虽然……有些行为她可能会不悦,却也没到这种程度。
昭昭也发现自己好像反应过激,她原本是觉得,自己不该对他太迁就,可现在太过激,好像更显得她心虚一样。
她根本不心虚,她有什么可心虚的,她心虚什么呢?
“有话说话,你再这样我就自己走了。”
昭昭冷下脸,眼睛望着剑刃下面,手抓着裙摆,眉宇间满是烦躁。
荆沉玉开口,声音低沉:“你若热,我身上冷。”
昭昭闻言恍惚了一瞬,眼神复杂地望向他,剑刃就那么大,她要躲也躲不远,他们对视的距离还是很近。
她忽然说:“荆沉玉,我不会喜欢你的。”
她突然强调这个,荆沉玉怔了怔,平静点头:“我知道。”
“我真不会喜欢你的,等解决了神魂的问题我就会离开你,走得远远的,这辈子都不会再见你。”
荆沉玉听了这话想的居然是——她只说了这辈子,也就是若有来生,她不会这样。
真好,至少还有来生的机会,荆沉玉几乎有些高兴了。
他嘴角涩然地勾了勾,颔首道:“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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