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身灵力顺畅,三魂七魄齐全。
久违的踏实感回身,仿佛一切都尘埃落定,她看了眼窗外天色,已是夜晚亥时有余了。只等月亮再往西爬一点点,太阳从东边儿升起,就是她和景问筠成亲的日子。
文辞替她塑好魂魄就出去了,箬竹仰面躺在床上心情激动,怎么也睡不着。
她是真没预料到,所有事能这般顺利,就跨过层层阻碍水到渠成了。
所谓世间情大抵有两种。
一种是明明携手相伴很多年,却觉得相识还在昨日,历历在目。就譬如她和她的桂花蜜豆糕。
桂花飘香十里,馥郁经久不散。
另一种是分明才过去短暂几日,却觉得彼此已成了余生的必不可缺,历经千帆,眼前人是心上人。这便譬如她和她的梅花蜜豆糕。
梅花暗香浮动,淡雅催人欲醉。
窗外忽然传来两声窸窣细响,箬竹蓦地睁开眼睛,她知道她的梅花蜜豆糕来了。
她起身下床,只简单披了一件单薄外套便去开窗。
景问筠白衣如月,站在窗外,在轩户打开的瞬间,素白手指搭着窗棂,翻身而入。
“你……”箬竹单个音节还没完全出口,倏尔被他揽入怀里,稳了稳身形才继续道,“你怎么来了?还有,明明门就在旁边,做什么要翻窗?”
怪不符合他过往一本正经,且规规矩矩地行为处事的。
“想你了,便来了。”如今景问筠毫不吝啬剖白心意,他素来言语直接,“至于为何翻窗……”
他低低笑了声:“偷情幽会,哪有走正门的道理。”
因为明日成亲的缘故,碍于规矩,二人在今晚是不可以见面的,否则会不吉利。但箬竹一向不是守规矩的人,而景问筠从前守得方圆,如今,规矩早在他心中破成了渣子,遂也是不守的。
箬竹推了推他,小声道:“我们换个地方幽会吧,在这边要是闹出动静,文辞老头儿听见又该来赶人了。”
“好,都听你的。”景问筠自然依她。
箬竹捧起今天白日摆在桌上,没吃完的罐子麦芽糖,拉过景问筠的手朝岛屿中的桃花林奔去。
她把罐子放在地上,抬头问:“你吃过糖人吗?”
“并无。”景问筠摇头,“倒是在集市上见过几次,各种动物形状的糖人,不失有趣。”
“那你想要个什么样儿的糖人?”箬竹眨眼,“我给你做。”
景问筠不假思索:“兔子的吧。”
“好咧!”箬竹立马应下。
作为一个资深吃货,自然会些做小吃的傍身技能。她在脚边用仙术变出一只小火炉和铁锅,再搭配一张铺着光滑大理石板的小桌子和一柄铁勺。
箬竹施了个小法术点燃炉火,紧接着将罐子里凝固了的麦芽糖倒入锅中,手执铁勺不断搅拌。待麦芽糖被加热融化成了糖浆,便用勺子掂起小半勺,欲浇盖在冰凉的大理石板上画出新的形状。
“吾突然改主意了。”箬竹在舀起糖浆的时候,手腕被景问筠握住。
只听他道:“不要兔子形状的,想要个……和你相同模样的小人儿。”
箬竹一愣,糖人虽然其名曰人,但最后到底是要入口吃掉的。所以哪有人会真的要求做个人。
她想要拒绝,但景问筠的手已经从她腕部缓缓移到手背,微凉的掌心将她包裹住,手把着她的手,在大理石板倒上糖浆,绘起糖人。
先是画了个圆圆的头,象征着她的苹果脸,而后画出修长脖颈,下方是与她今日所着款式相同的衣裳,最后再点缀上简单而不失活泼的发饰珠钗,以及用木棍点出五官。
一个糖人儿便画好了。
景问筠用灵力削下一截桃木枝,磨成木签子,往糖画的正中心压下,轻轻摇动,糖人便整个从大理石板浮起。
他将糖人拿在手中,看了小会儿。月色下,糖人色泽金黄透明,让人倍有食欲。
箬竹登时萌生出,再做个景问筠模样糖人的想法,整好凑一对儿,好事成双。
她看了眼景问筠的容貌,其实这个人特征很明显,她就算不看也能熟烂于心地画出来。比如衣袍平整,双肩同高;比如腰系白绶,头戴木簪;再比如嘴唇偏薄,眉形微斜。
有了做上一个的经验,箬竹很快就浇出了一个新的糖人。她将木签子举到半空,故意挨近景问筠的脸,两相比较,足有七八分的相似,看得她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
再瞧景问筠仍旧拿着她模样的糖人没有下口,若有所思,便以为他是不忍心或不舍得吃。
箬竹凑到他身边,想着提议说,其实可以将这两个糖人用法术保鲜起来不融化、不碎裂,放进储物琉璃盏中,留作他们深更半夜溜出来幽会的纪念。
可她还没来得及发音,一声清脆的“咔擦”声,让箬竹脖子陡然一凉。
景问筠居然!咬掉了她的头!
作者有话要说:景问筠:阿竹真甜——
箬竹(咬牙):你完了!
明后两天都会双更,大家晚安,轻轻~
第50章 道长的深情道(22)
箬竹刚开合的嘴巴就这样呆愣愣半张着。
原来景问筠不是和她一样不舍得吃,而是在思考,应该从哪个位置先开始吃?!
她盯着景问筠腮帮子因咀嚼糖人而规律的鼓动,听着咬动糖人时发出的咔咔脆响,在夜晚树林中,格外清晰。
箬竹后槽牙咬紧,磨了磨,一字一顿、连名带姓地喊他:“景、问、筠!”
“怎么了?”景问筠像个没事儿人一样侧头朝她看过来,手中糖衣已经成了个无头尸。
箬竹手指着那个残缺的糖人,忿忿然:“你竟然!吃我!”
景问筠看了眼她浇出自己模样的糖人:“你也可以吃吾。”
箬竹一时被他轻描淡写的语气哽住,但随即冲上头顶的是更深的气恼,仿佛连带着头发都要炸毛,嗔瞪着他。
“这是吃还是不吃的问题吗!这不是!问题是,你居然忍心吃了我!”
“景问筠,你居然忍心!”
“你简直没有良心!负心汉!”
箬竹越说越夸张,颇有几分不讲道理的架势。可偏偏景问筠一言不发的,不解释,也不道歉,把箬竹气得到后头脑子发热,想到什么话就说什么话。
“我要悔婚!退婚!我不要嫁给你了……唔……”
狠话放到一半,唇上突然覆来了一片温度,甜丝丝的糖意渗入舌尖,后腰被景问筠微凉的手掌搂住,抵在桃树干。箬竹拿着糖人的手为防止东西掉了,不好多动,只能用另一只手握拳去推他胸膛。
景问筠短暂地松开她些许:“把眼睛闭上。”
箬竹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在被亲懵的状态下,想也没想就依言照做。
景问筠见她少有地乖乖听话,再度低头吻了上去。
他的吻在三分温柔外,还带了七分霸道,箬竹在这两日不知领教过多少次了,唇间每一寸领域都被占领,每一分空气都被掠夺。直到箬竹被他吻得嘴唇发麻,闷闷嗯哼了两声,头顶桃树枝落下朵朵桃花瓣,景问筠才松开她。
箬竹大口喘着气,眼尾微红怒视着他。
“退婚?不嫁给吾?”景问筠沉声反问,把她紧箍在自己和桃树之间,视线聚焦离得极近,半点闪躲的机会都不给她,“那你想嫁给谁?”
箬竹本就因为他啃了糖人脑袋有点点不开心,这下又因为他吻得太狠,让自己手脚都失了力气,丢人的很,越发来气,故意激他:“我找野男人去!路边随便抓一个技术都比你好,反正就不找你……唔……”
景问筠的吻,又一次落了下来,霸道比刚刚更甚。
乃至他用单只手,就握住了箬竹两只手的细腕,防止她拳打脚踢地再挣扎。
箬竹因缺氧满脸涨得通红,景问筠总算结束了这个堪称小惩罚式的亲吻,与她四目相对。相同的问题,重复问道:“不嫁给吾?你还想嫁给谁?”
问话时,他还伸出拇指轻擦过她比平时微肿的唇,水润鲜红如破了皮的樱桃,光是瞧着就知可口甜美。
“吾知晓阿竹顽皮,但这回……可得想好了再回答。”
箬竹从他的语声中,听出了几分明晃晃的威胁。
要是回答不好会怎么样?
难不成再亲她一次?
箬竹对上他比夜晚还深的眸色,嘴唇被他指腹摩挲过的触感酥酥麻麻,兼之方才两次被吻得险些站都站不直。她缩了缩脖子……好像还真是景问筠能干得出来的事儿。
常言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箬竹从善如流:“嫁给你,这总行了吧。”
“这便是了。”景问筠登时低笑,终于收手放过她可怜的嘴唇,续道,“既然都要嫁给吾了,那么吾吃你,也不是什么有违伦理法制的稀罕事。”
音落,他又咬了一口手中糖人。
这下,原本完整的糖人儿只剩半边身子了。
糖人是箬竹的模样,景问筠不止是在吃糖,也是在吃她。一语双关,是吃糖的吃,也是……拆吃入腹的吃。
她好像突然明白,为什么景问筠刚刚临时改变士意不要兔子形状的,而要她模样的了。
眼见景问筠将木签子上最后那点糖也吃掉,箬竹转过身,面朝树干,背对着他,红着脸颊不欲搭理景问筠了。
这人简直是……孟浪。
当初清心寡欲时,连柳下惠在他面前都得自愧不如。如今无情道不复,纨绔子弟也不带这么撩拨人的。
景问筠从背后环住她,以背贴胸膛的姿势拥她入怀,下巴轻搭在箬竹头顶笑言:“吾竟不知,阿竹害羞起来居然如此可爱。”
“我才没有害羞。”箬竹偏头躲开他的呼吸,拒不承认自己的赧然。
景问筠轻点了点她手中木签子:“那阿竹为何不吃这个和吾相貌一样的糖人?”
箬竹深吸一口气:“吃吃吃,我吃。”
她吃还不行嘛。
真是的,景问筠这张嘴巴也忒能闹人。要是她不吃,指不定又会被他说出些什么奇奇怪怪的话,倒不如落落大方地咀嚼起糖人。
只要她一口咬定自己吃的是糖,其余内涵皆装傻充愣,装作什么也不知。那就成了景问筠思想不正经,才不是她的问题。
她将糖人咬得咯嘣脆响,还夹杂着几声吧唧嘴。旁人听来,怎一个津津有味了得。
景问筠揶揄道:“怎就吃的这般急不可耐?待明夜成亲了,日后有的是时间……”
“景问筠!”箬竹嘴里还含着糖渣没有咽下,纵使这样说话口齿不清,她也忍不住咬牙切齿打断这人,“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吾……说什么了?”景问筠突然被他暴躁一凶,觉得自己被打断的甚是无辜。他道:“吾的意思是,待明夜成亲了,日后我们有的是时间再做糖人。阿竹你想哪儿去了?”
“还有,你的耳根怎么红了?”
箬竹咽下嘴里已经全部融化的麦芽糖浆,不说话。
她真是丢脸丢到家了,或者说是在景问筠面前,半点脸面都没有了。从起初谎称自己是合欢宗女修,到后来红袖招中了药没骨头地往她怀里钻,再后来换成景问筠中药了,她还心甘情愿地自己送入虎口。
而今,景问筠只是随便一句未尽的话,她都能脑补出一册子嘿嘿咻咻小话本。
箬竹转过身面朝景问筠,嘟着嘴有些许不高兴,质问他:“你老实说,在你眼里,我是不是那种思想不正经,举止不矜持,还满脑子黄色废料的人?”
景问筠一愣:“你怎会这样想?”
“不是我这样想!”箬竹仰头抬眸,委屈地盯着景问筠控诉他,“而是你心里就这样觉得的!”
景问筠深感冤枉。
天地可鉴,他当真从未这样想过。
忽地一阵晚风吹过,有淡粉花瓣自头顶飘坠。此乃夏末之季,本不是该桃花开的季节,但文辞身为仙君,自然有能力操控整座岛屿的桃树,让其一年四季皆盛开芳菲。
樱粉花瓣落在箬竹墨色发顶,景问筠伸手轻轻替她拂去:“吾从没这样想过。”
“你在吾心目中,是独特的那个存在。这份独特,并非因为你有着与众不同的率性活泼,和独树一帜的明媚张扬。而仅仅是因为,你是箬竹,是三千大世界中最独一无二的那个你,造就了吾心心念念的唯一。”
“所以,无须要什么故作的正经规矩,和矜持端庄。你在吾面前,想说什么便说,想做什么便做,做最原本纯真的那个自己便好。只要是你,便是吾最喜欢的。”
情话猝不及防地砸下来。
箬竹微微愣怔,原来准备好反驳他的话瞬间一个字都说不出了。
她没想到能亲耳听见景问筠这样含情脉脉的告白。
“吾是不是没告诉过你这些?”景问筠道。
箬竹使劲点头,从来没有。
他有在危险关头豁出命去地救她,有在气氛浓时暧`昧不已地吻她,却唯独从没有这样直接明了的剖白爱意。
景问筠道:“那吾把之前没说的,都补上。”
他说:“吾喜欢你。”
“只喜欢你,唯独喜欢你。”
“很喜欢,很喜欢你。”
……
“阿竹,你听见了吗?”
身侧的熏风停了,淡淡桃花香氤氲在空气中。月光如水倾洒在她纤长眼睫,投影到眼睑成细碎的影子。
她听见了。
她也喜欢他。
箬竹长睫颤动,忽而踮起脚尖,吻上他眉目安静。
仿佛满园落英缤纷都湮没在彼此深情中,让世间一切美好黯然失色。
后来,也不知是谁先动了情,凌乱呼吸此起彼伏,景问筠低头含住她的耳垂,哑声低语:“阿竹,路边随便抓一个人,定是不如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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