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那时候什么都没有发生,她已在梦中看到了自己的未来,她不想要那样的人生。
她提前退出了。
柳陌寻来时,她避而不见,或者干脆躲到外面去。
雪倾倾常常都会联络柳陌,他想利用雪家的势力摆脱微风道人,又割舍不下师妹。
好几次想解释,又觉得欲盖弥彰,就干脆什么也不说。
天子祭祖,雪家推举柳陌做功德法师举行祭祀仪式,一去三个月,与雪倾倾朝夕相处,他心里想的全是另一个人。
祭典结束,柳陌表现很好,得天子赏识,雪家也间接获益,只要他答应联姻,便能在雪家的帮助下一飞冲天。
柳陌还在犹豫,回到小破观,带上礼物去找师妹。
只是在他离开这段时间,月华刚好出现。
她并没有因为某个人而彻底失去爱的能力,如果说和柳陌是涓涓细流,日久生情,那和月华便是一拍即合,熊熊烈火。
她的院子里种满了花,四时鲜花不谢,以前常常剪下来拿到山下去卖。
月华让她学会享受和欣赏,原来花并不只是获取利益的工具。
花只有连接根茎,栽种在土壤才能活得长久,今年谢了,明年还会开,何愁再见不到呢?
因为很久没卖花了,院子里花开得又多又好,柳陌来时,险些认不出,还多了一抹从未见过的红。
月华回头,他倒是认得柳陌,冲他腼腆笑了一下。
柳陌却不认得他,离家三月,这间小院突然变得很陌生。
阮芽推开门走出来,看见柳陌时怔了一下,“师兄回来了。”
“师兄回来了。”月华也跟着喊。
他伸出手,她自然地牵住,拉住他往外跑,低声问询:“我的裙子好不好看?”
“好像,像白芍药。”月华认真评价,他总是喜欢用花来形容她。
篱笆门发出“吱呀”一声,柳陌踉跄着追出去,“阿窈,我给你带了荔枝,南边来的荔枝!”
荔枝是雪倾倾给他的,他一口也没吃。
“我吃过了。”她扔下一句,头也没回,拉着月华跑出门去。
柳陌原地站了片刻,院中环视一圈,在角落她用来沤花肥的石缸里,发现了荔枝壳。
必然是雪家送来的,微风道人从来不吃这些东西,转头就送到她院里来,月华一个个剥了喂她。
不就是荔枝嘛,她有的是。
之后常常见他们出双入对,也从来不刻意避讳人,她不再卖花,更多是坐在院子里赏花。
和月华一起,商量该去哪里弄一些新品种来栽,什么样的花又该施什么样的肥。
离开柳陌,她过得更轻松,更快活,脸上常常都挂着笑。
柳陌又怎能甘心?
夜间他心魔发作,痛苦不堪,终于想起来他的师妹,冲进她的房间里。
他解开上衣,将周身纵横的魔纹亮给她看,什么都告诉她,向她坦白自己的身世,企图博取同情。
“你别跟那树妖好啊,我们是一起长大的,还是我把你带大的,你不记得了吗,你还是小小一团就被我抱在怀里……阿窈,你不喜欢我了吗?”
他声泪俱下,握住她肩膀,“我是迫不得已,你等我把这心魔炼化,雪家说不定就有办法。你要相信我,你再等等我,师父他不管我,我不敢告诉你,我怕你瞧不起我。”
她用力推开,柳陌跪在她面前,她深感到厌烦,“我给过你的,是你自己不要。你有自己的选择,我祝福你,你也别再来烦我好不好?你以前不愿意讲,现在你的事我也不想知道,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他痛得满地打滚,额头磕破,血迹灰尘脏污了道袍,头一次在她面前这样狼狈。
“阿窈,你可怜可怜我啊,你救救我……”
柳陌爬到她脚边,两手按在她鞋面上,留下两个血指印,仰头看着她,不知不觉泪水已盈满面颊。
阮窈退后两步,推开门走出房间,去池塘边叫来月华,一起把柳陌抬回他卧房。
月华心善,欲帮柳陌医治,被她拦住,“他不会感谢你的,说不定还会恨你。”
柳陌躺在榻上,强压下面上显露的魔纹,咬紧牙关,一声痛吟也不溢出,眼睛红得似要滴血,死死盯着她。
她居高临下道:“柳陌,我欠你的,早就还清了,我不是活菩萨,没有义务拯救你。”
第83章 三个臭皮匠
“阿窈,你后悔吗?”
“我很后悔,没有早点杀了你。”
“我们之间,总要死一个。”
“你自己去死吧,你早就该死了。”
黑镰破风声阵阵,毁灭眼前所见的一切,柳陌的声音忽远忽近,“阿窈,你的本事都是我教的,何必白费力气呢?”
明知没有结果,她还是忍不住问,“我女儿的心在哪里?还给我!”
“哦?你和那树妖的孽种?”柳陌轻笑,“你不是说,月华心,龙尺木,魔罗血,集齐三者可飞升成仙吗?他们已经来了,你说我全部挖出来,能飞升吗?”
“呵,你大可一试。”
山脚下,衔玉三人终于赶至。
朝阳初生,却很快被阴云笼罩,狂风吹动人衣摆,半山腰上,柳催雪举着一块罗盘走来走去。
“坎为水,巳时蛇出,西方有雨……”
衔玉叼着根狗尾巴草坐在台阶上看蚂蚁搬家,“切,这还用算。”
他随手在草丛里捉来一条青蛇,很快就把清徽院地上地下的水脉位置打听清楚了。
只要有足够的水,护他们平安自不必说,也能助长阮芽的木灵法术。
柳催雪开始检查墟鼎中的法宝符箓,能防身的,都分给阮芽和衔玉。
大战在即,阮芽毫无紧张之感,还在无所事事嗑瓜子,在清徽院大门前留下一地瓜子皮。
柳陌是道修,又可以说是杂修,就是五行咒术、符箓,剑术和法阵,什么都会一点,当然跟专修一门的修士不能比,优点在于多而杂,可互相牵制。
不过一桶水,总有短板和长板,柳陌的长板便是法阵,短板是五行术。
所以衔玉和阮芽的位置尤为重要,水生木,二人合力,就是一加一大于二。
法宝分发完毕,衔玉又脱下一件金丝软甲还给柳催雪,“好女婿,你可不能死,难道你就没幻想过,我和丫丫的孩子长得像谁吗?”
柳催雪犹豫片刻,还是接过来穿上了,“长得像谁都没关系,但愿性子不要像你。”
衔玉“切”了一声。
柳催雪很熟悉柳陌的操作,十年前,北地有凶兽祸斗现身,祸斗属火,全身毛发都由火焰组成,所到之处,寸草不生。
柳陌正是布下幻阵,改赤地千里为汪洋大泽,骗得祸斗平地游旱泳,还以为他搬来了东海之水,活活累死在阵中,不费一兵一卒便将其收服。
衔玉摇头,对柳陌相当不服,“这天下的水,河流湖泊,大泽汪洋,可不是谁随随便便就能调动的,柳陌又不是龙,怎么可能有那么大的本事调动那么多的水。”
柳催雪无奈道:“都说是幻境。”
“这你就不懂了。”衔玉对水,有绝对的发言权,“幻境不是凭空捏造,境由心生,困住丈母娘的是她心中的执念,所以我们无法以外力破解。人不可能平白无故被别人的境影响,就像水不可能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祸斗可不是一般凶兽,没有水,想收服祸斗,做梦吧。”
阮芽憨憨挠头,听不懂。
柳催雪捏了捏眉心,“那你说。”
衔玉摸着下巴,沉思片刻道:“本蛟大爷,没有失去半颗心之前,千年修为都无法完全调动一半的洞庭水,柳陌不足百年修为,天资再高,也不可能有那么大的本事。当然如果是借来的水,可能有别的水族帮忙,但如果他修为不够,也控制不了那么多的水……”
先不说他水从何处借,百年修为,妄想搬山移水,简直是痴人说梦。
而整个清徽院最有可能办到这件事的,只有微风老头,所以衔玉合理怀疑,柳陌的修为,来路不正。
衔玉猜测:“柳陌的修为,很可能是从老头那偷来的。柳陌自己生母都能痛下杀手,夺取修为,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大师。”
现在蓬英和小花皆被困阵中,他们无法从阵中破开,以柳催雪的本事,也不足以同柳陌抗衡。
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他们来时商讨出来的办法,或者说是衔玉一个人出的馊主意,就是去清徽院后山挖微风道人的坟。
他们猜测,柳陌或许夺去了微风道人的修为,已决定去老头的坟里找一找线索。
下雨对衔玉有利,再加上山中本有的水脉,天时地利。
巳时雨落,现辰时二刻,时间倒也来得及。
在柳催雪的带领下,三人很快来到后山,为了保存体力,挖坟这种苦差事当然也是柳催雪来干。
微风道人乃是清徽院开山祖师,他的坟就算只为面子,也得修得气派些,是以地面不仅全部由黑精石铺就,其中更是法阵重重。
小花在龙凤镇的旧宅,就是以黑精石做地基,那宅子值钱的地方就在地基和法阵,清徽院的防护法阵一向都很厉害。
乍然看到这么多黑精石,衔玉直呼“好家伙”,“这要拿出去卖,我们不就发财了!”
阮芽跺了两脚,“要不整点回去盖房子?”
衔玉摇头,“算了,不吉利,还是拿去卖吧。”
两人自顾自讨论着该怎么把微风老头的坟头石搬空,柳催雪却是发了愁,“又加固过了,不好破。”
“哼,那不正说明,柳陌心里有鬼。”阮芽终于聪明了一回。
柳催雪点头,“对,衔玉果然没猜错,这个地方一定有问题。”
他起势破阵,然而尝试了几次,终究是年少,跟柳陌修为差距太大,无法完全破开,只能撕开一个指甲盖大小的孔洞,不足三人同时入内。
衔玉想变成小蛇钻进去,从里面破阵,阮芽不准,“让我来。”
柳催雪和衔玉齐将法阵撬开一个小洞,阮芽从兜里摸出一颗榕树种,埋进土里,衔玉指尖同时注入一股清水。
她作法时如一般人打坐入定,也有特定姿势,不然没办法进入状态。
衔玉在黑精石地面上给她铺上凉席,垫上枕头,她趴在地上,两手合十,闭上眼睛,开始作法。
同时施以自创的咒语,“小树小树快长大!”
柳催雪维系法阵入口的大小,衔玉神识依附在那股水流中,助树种发芽生根,带领那雪白的根须在黑暗的地下穿行,寻找水源。
阮芽神识已深入地下数十丈,有衔玉带领,她倒是不害怕,找到水源后,迅速吸收,开始壮大根须。
不多时,地面发出“咔咔”的怪声,绿叶破土,飞速生长,小树疯狂汲取法阵和地脉中的灵气,树冠越来越大,根须越来越粗,树干越长越高。
黑精石被粗壮的根须顶起,块块碎裂开,锈褐色根须膨胀,嶙峋遒扎,一座巨型古墓竟被庞大的树冠从地下给顶了出来,被无数的气根包裹在树冠中央,足有百丈高。
“出来了出来了!”衔玉及时制止阮芽,“别再长了,老头的坟都被挂到天上去了。”
阮芽收手,睁开眼睛,爬起来拍拍裙子,长出了一口气。
衔玉擦擦她额角的汗,“累不累。”
阮芽摇头,“还好,这下面有一股灵脉,被我用光了,完全没有耗费我自己的灵力呢。”
她手搭凉棚,仰头望天,“哇塞,我第一次种这么大的树,好有成就感!”
“啊?”柳催雪怪叫一声,“不会是清徽院的灵脉吧?”你倒是有成就感了,灵脉枯竭了!
怪不得柳陌要在此地施以重术,这地下竟是藏有清徽院的灵脉,还以老祖地宫镇压。
不过,这股灵脉已经孕育了如月华树、小池塘,小黑蛟这样的灵物,差不多也快干涸了,催生这样一棵百丈高的大榕树,破了柳陌的法阵,也算物尽其用。
阮芽抬手招来一根枝条,三人腾空,被送至树冠中心的地宫。
墓室尚有八成完好,这下简单多了,一直用来砍瓜切菜的惊风剑兴奋嗡鸣,柳催雪挥剑在正北方削开一个大洞,三人齐入内。
甬道两侧明灯不熄,前行数十丈,一扇铜门隔绝去路,柳催雪照例以剑气削开,瞬间四壁上水银涌出,衔玉以控水之术,将其往外导出,配合默契。
危险撤去,三人不约而同相视一笑,继续往前。
不过时,又来到一扇石门前,如法炮制将门打开,不见其中棺椁,偌大的墓室内,却是空空荡荡,一无所有。
柳催雪不由惊呼,“怎会如此?”
衔玉也纳闷了,“难道是假的?”
阮芽举着一盏莲灯沿墙壁细细看去,璧上有凹痕,她抽动鼻尖,嗅闻,感觉到了浓浓的血腥气,又不确定,“你们闻一闻,是不是血的味道。”
衔玉指甲在墙壁上刮下一点,以水润湿,搓开,“是血。”
柳催雪将火符打入墓室上下八角,火光骤然亮起,这间墓室,竟然是用一整块黑精石掏空,四壁均篆刻古怪的图腾,每一条纹路都连接在一起,其中尽是已经干涸的血液。
三人心中大骇,柳催雪蹙眉道:“这看起来,像个祭池。”
站在这间石室内,想象那鲜血尚未干涸时被涂遍墙壁的景象,衔玉鸡皮疙瘩都起一身,“这么大的排场,祭谁啊?微风老头吗?”
阮芽已经捏着鼻子跑出了大门,“好恶心啊!”
话音刚落,整座地宫突然剧烈颤动起来。
后山法阵被破,灵脉干涸,对清徽院中的柳陌当然也有影响,幻境皆是依靠灵气所筑,山中灵气尽被这棵大榕树吸干,境界不稳,已被小花和蓬英合力破开。
然而却不知为何,他们竟被传送至这间地宫中,阮芽身边,竟是凭空多了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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