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看着他手里指甲盖大小的金豆,沉默了。
暗探以为他不认识,连忙解释:“这是金子,比贝币值钱许多,这点够买一座小宅子了。”
见他还是没反应,暗探大方地上前将金豆塞进他手里:“您放心,我白送您的,不骗您,也不要什么回报,就借住几日,方便我找人。”
说着,怕他不相信似的,拉着他就跳下那植物的茎秆,去看旁边的树屋。
“我小时候家里也穷,父母都搭棚子住,可惜等我出息了,他们一个因病去世,一个抑郁而亡,我连大宅子都没来得及给他们买一座。”暗探扼腕,“您瞧着与我父亲差不多年岁,我就当尽孝了。”
他说得没错,一颗金豆可以在新草城换来一间宽敞的树屋。
但,那伯父站在树屋面前,却是不太情愿进去。
“您没住过这么好的房子吧?”暗探一副明了的模样,扶他进去对他道,“这里头有三间屋子呢,您将来找着老伴了还能给孩子留一间,另一间当客房用。”
那隐士听到这里终于开口了:“我有伴,她不老。”
暗探一愣,继而笑道:“那就是我失礼了,伯母在哪里?要不要我去接她过来?”
“我们屋后种下的葱被人拔了,她去找人理论去了,待会儿就回来。”
可是,他们已经换地方了,伯母还找得到吗?暗探有些纳闷。
然而没过多久,当真有一个女子提着一捆葱过来,一边走一边恼道:“赔我一捆葱做什么,我要的是葱么。”
暗探还没还得及起身,就见方才一直寡言少语的隐士突然蹿了出去,以他肉眼都瞧不见的速度接过了女子手里的葱,而后笑道:“夫人要的是个理。”
“就是,偏他们说孩子不懂事,糊弄我。”
“谁?谁说的?”隐士叉腰,怒目横瞪,“你在我这儿也是个孩子,都是孩子凭什么要让着他家孩子呀,走,再去理论去。”
“哎哎哎。”女子连忙拽住他,哭笑不得,“我就是牢骚几句,那往后还做邻居呢,你万一给人弄死了,谁还敢住咱们旁边。”
想想也是,隐士放下了葱。
女子转头,这才看见屋子里还有个目瞪口呆的陌生人。
“这位是?”她挑眉。
隐士连忙道:“这是个好心人,看我们房子被树顶起来了,掏金豆给我们买了个树屋让我们住。”
骗人,谁会平白无故掏钱给陌生人买房子?
女子怀疑地瞪着隐士。
隐士举起双手:“我没有打他,也没有威胁他,是他觉得我们太穷了,非要给我买。”
“……”
那暗探听得云里雾里的,但也觉得不太对劲了:“二位,并非穷困之人?”
“算不上。”隐士摆手,掏出一锭金子来还给他,“你的心意我们领了,这金子你拿走,免得等会夫人非要说我欺压良民。”
掌心大的金子,落在他手里差点把他手腕砸折了。
暗探懵了,看看隐士,又看看那女子,又看看手里的金子。
女子也打量他,片刻之后突然问:“宫城来的人?”
暗探一惊,干他们这行的,最忌讳被人看出身份,他身上只一件黑衣,别的什么都没有,她是怎么认出来的?
“口音的确像宫城那边的。”隐士也接了一句。
心里一沉,暗探有个不好的猜想。
“二位……认得此物吗?”他拿出了陛下给的信物。
面前两个穿着平平无奇的普通夫妇,突然就齐齐地翻了个白眼:“明宸那小子又惹了什么祸?”
“也就他好意思把自己小时候的襁褓当信物。”
“你改天写信教教他,信物要用好点的东西,玉佩啊金牌啊都行,他这样,皇室不要面子的呀?”
“遵命夫人。”
暗探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石化在了原地。
第243章 不要被身份束缚
人的一生中总有一些特别的经历,比如说要向太上皇尽孝,买了一间树屋。
他怎么敢把尽孝两个字说出来的?!
暗探面如土色地看着面前这两个人,已经连自己的坟立在哪里都想好了,毕竟他这算是犯上谋逆。
谁料,两人嫌弃完陛下的信物,却没计较这件事,太上皇一扭头就去做饭了,明意在椅子里坐下,继续问他:“出了什么事他要来找我们?”
这两人气质都温和,半点不像传闻中那样暴戾,暗探十分感激,有问必答:“青云界四周浓雾散开,出现了新的岛屿,陛下想让太上皇挂帅出征。”
明意听着就翻了个白眼:“没出息,多大的人了,遇着打架的事还要找长辈。”
“陛下之意,只有太上皇和娘娘的元力胜得过他。”
“呸,是他自登基之后就没跟人过过招了。”明意撇嘴,“我看那贺家小子就很不错,也是天生的红脉,虽然当了我儿驸马,但也从未懈怠过修炼,前年我们回去还遇见他了。”
纪伯宰在厨房里听见这话,连忙应了一声:“是啊,瞧着就知道他元力不俗。”
暗探一惊,有些意外地看了这二人一眼。
按理说皇家对驸马都是多有戒备的,驸马一直不停止修习,对他们而言就有威胁之意,他们怎么不但不生气,反而一副赞赏的模样?
明意说着说着,还就起身去写信了,一边写一边嘀咕:“让贺家小子挂帅,朝中定会有十几个老臣阻拦,这些人明宸要是都解决不了,他这皇位也就白坐了。”
暗探额上冷汗都下来了:“娘娘,驸马挂帅,手握兵权,对我朝确实……”有些危险。
人心难测,虽然驸马这么多年与公主一直恩爱,但给他那么大的权力,万一他受不住考验——
“你当他稀罕这玩意儿?”明意一边写一边笑,“当初他来本宫面前求亲,本宫曾用大元帅的位置与他做交换,他连看都没看那兵符一眼。”
十四万兵,足以让他据城为王,也能娶到更美更好的女子,可贺江河当时连眼神都没往下瞥一下,只冷着脸道:“凭我这一身本事,若想要高官厚禄,也就是在朝野里努力一两年的事。今日到娘娘这里来,求的就是我努力一两年也未必能达成的事。”
长乐心里没有他,这实在让他无奈,也只能先将婚事定下,而后再做打算。
为此,他被贺家长辈打了三十鞭子,扔在祠堂里跪了两天。
跪完出来,贺江河还是那句话:“望父母之后莫要为难长乐。”
明意挺能理解贺家长辈的,谁能忍心自己一个红脉的孩子做驸马,一辈子前途无望呢?可贺江河竟就不后悔,前年回去遇见,他与长乐并行宫道上,眼角眉梢尽是温柔。
明意觉得,自己当年被身份束缚过,如今就没必要再用驸马的身份束缚住贺江河。他那个人,天生就是属于战场的。
暗探见她主意已定,不由地看向厨房里的太上皇。
太上皇端着刚煮好的肉出来,对他挑眉:“看我做什么?我们家娘娘说了算。”
暗探:“……”
要不是他们认得信物,他都要怀疑自己找错门了,这还是传说里那个凶恶暴戾的纪伯宰吗?
纪伯宰扫了一眼他的表情,哼笑:“你记住了,大丈夫凶狠一面都该朝着外头,窝里横的都没几个好东西。”
说得有道理,但听着怎么都像在讽刺李司巡。
当年有人说长乐公主最中意的是李司巡,甚至还破例为他求了官职,然而这么多年过去了,李司巡还是李司巡,没有丝毫的升迁,要不是看在长乐的面子上,他这官职都未必坐得住。
李司巡去年娶了一个妻子,是个微微有些圆润的姑娘,坊间传言他对妻子很是严苛,饭菜不好吃要冷脸,衣裳做得不够精巧也要冷脸,但在外头,他一般是谦卑顺从的,从不与任何人摆脸色。
暗探听见这些消息的时候觉得挺正常的,男人么,都这样。
直到被太上皇这么一说,他突然觉得,李司巡真是挺没出息,半分比不上现在的驸马。
“你回去的时候,替我将这个带给长乐。”明意写好了信,和一包种子一起递给他,“让长乐把它们种出来。”
“是。”良好的职业素养让他没有问为什么,恭恭敬敬地带上信和种子,飞快地就回了宫城。
***
长乐在看着贺江河的侧脸发呆。
贺江河越长越好看了,原就轮廓鲜明,如今更是丰神俊朗,在夕阳的映照下,像镀了金的天神。
他正仔细看着手里的书信,没有注意到她,是以,她也就看得肆无忌惮。
成亲这么久了,她已经习惯了每天早晨要被他捏着鼻子叫醒,也习惯了两人一起吃饭一起散步一起修习,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最近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贺江河容貌过人,常常一不小心就看痴了。
幸好,他一看东西就入神,不会突然抬头看见她这丢脸的模样。
长乐掩唇偷笑。
旁边的侍女看见驸马微微勾起的嘴角,很想提醒她们公主,谁看书信会一直不翻页啊?但她不敢说,驸马太喜欢把侍女送走了,她不想被送走。
等长乐看够了,贺江河才回过神来,皱眉与她道:“你母后让我挂帅。”
长乐“嗯”了一声,说:“好啊。”
贺江河黑了脸:“我挂帅出征,会有很长时间见不着你,你也觉得好?”
“家国大事嘛,有什么办法,你总归是要回来的。”
四周旖旎的气氛瞬间消失,一阵凉风吹过来,长乐打了个寒战,莫名地往旁边看了看,“才八月,风就这么冷了?”
贺江河没吭声,拿起信就走了。
“哎?”长乐后知后觉地问侍女,“他是不是生气了?”
侍女长长地叹息:“殿下,您与驸马是夫妻,遇见要分离之事,您多少应该难过些,您这般洒脱,驸马定就觉得您心里没他,怎会不气。”
第244章 花开了
长乐哭笑不得:“我们成亲都十年了,还说什么心里没他?”
这么长的岁月都过来了,这人怎么还这么幼稚?
侍女眼露羡慕:“是好事呢,殿下。”
虽然别人都说驸马爷满脑子都是情爱之事,但她觉得,这样的男人最会疼人,这十年来驸马对公主的确是呵护备至,虽然也有吵嘴的时候,但过后两人的感情反而更好。
他就是太疼殿下了,所以殿下一不在意他,他就能察觉到,就会生气,并且会将自己关在书房里,关上一两日。
这么久了,殿下也习惯了,偶尔还会坐在书房外的台阶上等他,等他想通了出来看见她,两人就又和好如初。
但今日,贺江河没那么好哄。
陛下刚召见他说了李司巡革职一事,他一想到这个人就觉得烦,回来又听长乐那么云淡风轻地说话,他就忍不住想,自己这十年是不是都还未能取代李司巡在她心里的地位?
他离开她一日都会朝思暮想,怎么到她这里,就像有他没他都一样似的?
他不高兴,不开心,不出书房了!
气闷地挥着毛笔,他那一张脸比墨还黑。
少顷,窗户突然开了一条缝。
贺江河一愣,侧头看过去,就见长乐扭着身子挤进来,鬼鬼祟祟地左看右看,而后凑过来小声与他道:“我瞒着公主过来的,驸马爷可别出声。”
贺江河:“……”
这唱的是哪一出?
她一副做贼的模样将他拉到窗下的软榻上,轻声道:“公主脸上肉虽然多,但脸皮薄呀,她哪里好意思说舍不得驸马得紧,只有让小的来传话啦。”
满是阴霾的头顶突然落下了一道光亮,贺江河要笑不笑地睨着她:“哦?公主对我凉薄,倒是我误会了?”
“误会,天大的误会,她哪能对您凉薄呀。”她学着奴婢的语气,眨巴着眼道,“但您二位平日里就爱斗嘴,什么想你啊爱你啊这等露骨之言,她若轻易说了,换得驸马爷几句揶揄,脸上哪里挂得住。”
瞎说,他揶揄什么也不会揶揄这好不容易得来的几句甜言蜜语,除非他脑子被门夹了。
贺江河瞪她。
长乐笑眯眯地抚了抚他的背:“不生气了,公主说她能与母后求旨,与你一同出征。”
说到这个,贺江河倒是皱了眉:“不成。”
“怎么?”她扁嘴,“你不想让我去?”
“边界之外到底是什么情况尚不得知,你贸然前去,万一中什么埋伏,我死也不能瞑目。”他严肃地道,“除非一切尽在掌握,否则我不会让你随军。”
长乐垮了脸:“你把谁当小孩子呢?我元力也不弱呀。”
“无关元力强弱。”他抿唇,“是我不舍得。”
心口不争气地狂跳几下,长乐红了脸,结结巴巴地道:“老夫老妻的了,你……你做什么还总说这样的话。”
“因为我也想从殿下嘴里听见这样的话。”他垂眼,“成亲这么久了,还没听过。”
脸上更红,长乐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了:“有什么好听的。”
她转头想躲避他的视线,却正好瞧见软榻矮几上放着的密函,上头依稀能瞧见李司巡三个字。
长乐一怔,贺江河也是一怔,飞快地将信函收好,抿唇道:“你皇弟写来的,没什么大事,我不会让他真将这人贬谪了的。”
长乐莫名其妙地抬头看他:“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我弟都觉得他该被贬谪,你为什么要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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