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柚画画的事一直都不受知含海和万桢支持。如果说万桢是漠视态度,那么知含海就是绝对的反对态度。
片刻,知柚跳下沙发,飞奔进卧室换衣服。
不能看到,绝对不能让他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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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氏的事向来堆积如山,陆格白天忙得应接不暇,可为了多和知柚见面,他从来都是到点就退,能不加班就不加班。
日落西山,陆格驱车行驶在回公寓的路上。十字路口的红灯亮起,等候的同时,他给知柚发了条消息。
[陆格:柚柚,今天晚上想吃什么。]
可是一直到陆格把车停进车库,知柚也没有回消息过来。
光亮昏暗的车库里,手机屏幕散出刺白的光。陆格看着孤零零的对话框,皱着眉进了电梯。
知柚很少出门,而且回消息总是很快。
可今天过了这么久,却连个标点符号都没有。
整个上电梯的过程,陆格的眼睛就没有离开过聊天框,可对面依旧毫无动静。
陆格的面色越来越沉,他皱了皱眉。
出了电梯,他第一次敲响了知柚的门。
敲一声,没有反应。
敲两声,还是没有反应。
敲三声,寂静如斯。
强烈的不安在陆格心脏上狂跳,他眉心紧拧,抬步往自己的公寓走去,带着极度的急切。
黑暗的公寓里,没有开灯。陆格熟练地绕过障碍,直接进了书房。
他拉开座椅,打开了桌面上的台式电脑。
淡蓝色的荧光打在男人俊逸的五官上,浓得撕不开的暗色被破开了一道缺口。光线里,男人眼眸沉凝,好看的喉结凸起,微微滑动。
他的掌心握着鼠标,手指修长,指腹轻轻动作着,发出清浅的敲击声。
没一会儿,显示屏变化,屏幕上愕然出现公寓门口的画面。
陆格一分钟一分钟地往前翻看着监控录像,仔细的模样甚至连空气里路过的一只蚊子都不愿放过。
时间分分秒秒地倒退,陆格的眼睫似乎都没有动过一下。
突然,他猛地敲击鼠标,视频暂停。
那双如深渊般幽暗的瞳孔里终于有了些波动。
只因监控画面里,出现了知柚的身影。
-
回到知家的时候已经是傍晚,知柚站在别墅门口,轻喘着气。
本在给盆栽浇水的梁佩看到突然出现在别墅外的知柚也是一愣,她赶忙放下东西,双手在围裙两边擦了擦,几步快走过去。
“柚柚啊,你怎么突然回来了也不说一声。”梁佩笑着给知柚开门,“快进来快进来!”
知柚跟着进门,面对梁佩的热情却是有点心不在焉。
“梁姨,我爸妈呢?”
“都在里头呢!这么久不回来,他们肯定都想你了!”梁佩一脸喜色,藏不住的高兴。
临近门口的玄关,知柚小声地问了句,“梁姨,今天有我的东西送过来吗?”
“东西?”梁佩好好的想了片刻,然后两手一拍,“还真有,像本书一样,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闻言,知柚脸色泛白,本想问问她放在哪里了,人却已经进了门,她也不敢再问了。
“爸妈,我回来了——”
知柚问候的话卡在嘴边,双眼紧盯着客厅桌子上的东西,双腿像被灌了铅一般沉重,直愣愣地立在原地。
偌大的屋子内,知含海抱胸靠坐在沙发上。他闭着眼,双眉紧锁,唇线平直,怒色铺了满脸。而那本《悄》就放在他面前。
“柚柚。”万桢坐在一旁,看到知柚回来便站起身,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她瞥了眼知含海,不由轻叹一声,双手放于膝盖上,又坐了下去。
一时间,气氛沉凝,落针可闻。
就连梁佩都察觉出了不对劲。
知柚深吸口气,挪步到沙发边,“爸,妈。”
家里的落地鱼缸发着微弱的响动,时不时有闹腾的鱼儿用鱼尾扑腾着玻璃。但此刻,那声音更像是锤鼓重击知柚的胸腔。
知含海慢慢睁开眼,怒其更重。他低眸看了看面前的绘本,一手拿过在掌上掂量了两下,“你不愿意进公司,我不强迫你。”
“说要搬出去,我也答应了。”
“可马上要结婚的人,怎么还是满脑子想着这些不三不四的东西!”
知含海突然提高了音量,他的声音粗重浑厚,把知柚吓得生生一抖。
“砰——”知含海把绘本甩在知柚的脚边,“你现在想的应该是怎么做好你的陆太太!而不是这些没用的!”
“画画?”知含海冷笑一声,“我知含海的女儿才不会学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画画能当饭吃吗!能养活你吗!能救盛嘉吗!”
语气一句比一句更重,知含海几乎是吼出来的,脖子泛了红色,声音震得空气都抖了几分。他怒目横对着知柚,眼球几乎凸出来。
绘本被像垃圾一样丢了过来,知柚双肩僵硬发抖,未动眼睫,大颗泪珠便顺着脸颊滚落。
知含海说的每个字都像利刃刮蹭着她的心口,暴怒的模样把知柚吓得几乎丧失了说话的能力。胸腔内一阵闷痛,知柚的指尖攥得发紫。
被知含海说成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却是那些没有父母陪伴的岁月里,知柚唯一可以诉诸感情的事。
眼眶里绘本的模样渐渐模糊,知柚压抑得嗓子发痛。
“含海,你好好说话!”意识到知含海说的话有些过,万桢也心疼知柚,忙道:“柚柚好容易回来一次,你别吓着她!”
“是啊先生。”梁佩看着知柚的样子,心中满是不忍,“有什么话好好说,别动气啊。”
“那也得看看我这好女儿都做了什么事儿!”知含海怒气冲冲,胸腔上下起伏着,“说出去我知含海的女儿是个破画画的,我都怕被人笑话!”
万桢长叹一口气,看向知柚,“柚柚,你爸正在气头上,你别和他计较。你爸也是为了你好,你看你马上要和陆格结婚了,到时候别人说起来这陆太太的工作,也不好听是不是。”
声音明显的温柔,万桢的每句话都像是在安慰,可每句话又都像是绵密的细针往知柚浑身的毛孔里扎。
她面色惨白,双眼哭得干涩,并没有回应万桢。
良久,知柚缓缓弯下腰,捡起了绘本,牢牢地抓在手里。
“是,我就只是个画画的。”她的声音低小,冷淡地没有一丝温度。看向知含海时,眼里的空洞像被挖空的枯井,幽暗无光。
“没出息,比不上别人,让您失望了。”
言毕,知柚抱着绘本扭身就走。不顾身后的怒声呵斥和焦急阻拦,她的步子越来越快,直到消失在门口。
梁佩本想追出去,却被知含海制止。
“别管她!我倒要看看她能靠那些乱七八糟的画搞出什么名堂来!”
第17章 心疼
从知家别墅跑出来,知柚埋头猛冲,一路狂奔,迎面刮来的风吹干了眼泪,刺得她脸疼。
天光完全消失,夜幕降临,黑压压的天像一面巨大的网,憋闷得人透不过气来。今晚大幅度降温,深秋的风毫不留情地席卷知柚纤瘦的身子,几乎要把她刮倒。
出来的急,知柚身上单薄的外套完全没有御寒能力。
强烈的寒意让她打了个哆嗦,恍若梦醒,知柚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大马路上。
哄闹嘈杂的人行路,街边烤红薯摊的老板不知疲倦地叫卖着,亮得晃眼的LED灯发出五彩斑斓的光。
牵手紧拥的情侣靠在一起疾步前行,嬉笑打闹的学生聚在一团,哄笑着往某个火锅店走。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人群中心。
知柚慌乱无措地看向四周,只觉得全身烫得厉害,双臂不由自主地发抖,下巴不断往衣领里埋,呼吸急促。
太久没有身处过这样的闹市,知柚不敢多看任何地方,她拉扯着双腿,想把自己脱离这里。
突然,耳边传来一声刺耳的急刹。
知柚的余光里,一辆电动车朝她急速驶来,眼看就要撞上。
身子下意识往后倒,知柚的身体猛摔在冰凉的马路上。
电动车及时拐弯,并无擦碰。
是知柚不小心走了非机动车道,差一点出大事。
手肘传来钝痛感,知柚却没那么多功夫关心,她唯一能感觉到的是在她摔下去的一瞬间,无数双眼睛都落在了她身上。
电动车的车主是个微胖的中年男人,他停在一边,看着倒下的知柚便粗鲁地骂了起来,“你他妈的眼瞎了是不是!不会看路滚远点行不行!要死也往一边儿死去!别他妈碰瓷老子!”
男人恶劣的话骂得知柚脑子发懵。
四周渐渐聚集起了人,看热闹般得投过来打量的眼神。
知柚的胸口憋闷得更加难受,呼吸好像更难了。她扶着路面迅速并且仓皇的爬起来,根本不敢看车主的脸,只是低着头连声道歉,“对、对不起!是、我没注意,抱歉!”
男人皱着眉,肥大的身躯一动,那辆电动车都跟着往一边倾。
他瞪着知柚,往身边的绿化带里咳了口痰,暗骂,“滚滚滚,别挡着老子!话都不会说!像他妈个死哑巴一样!”
电动车飞驰过去,知柚还发着抖站在原地。
围着的人群也随着主人公的离开而慢慢散去,知柚额头细汗连连,背是僵的,腿却在发软。男人的咒骂声仿佛还在耳边,脑子里一片嗡响。
她死攥着怀里的绘本,小心抬头看向四周。
陌生的人群,陌生的声音,几乎下一秒就能让她濒临崩溃。
知柚做了一次深呼吸,强迫自己镇静下来。
突然,她想起这周围有一处公园。这样冷的天,肯定没人去。
-
夜幕笼罩,寒风萧瑟。偌大的公园里几乎空无一人,残破的落叶堆积在树根处,光秃秃的枝干上看不到任何活物。
公园深处的一条长椅上,四下只有一盏路灯,不亮,刚好落了些光在椅子上。
知柚孤零零坐在那里,四肢冷得发僵,按在椅子上的手指几乎青紫。
她低着头,长发散在两肩。椅子的冰冷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知柚身上的每一处都是凉的。
偶尔有落叶掉到她身上,没一会儿又被风吹去。
眼泪已经干了,浑身疲软,好像再也没有哭的力气。知柚呆坐在那里,密长的眼睫盖住化不开的情绪。
脑子里是一片被摧毁过后的残骸,混沌沉闷,失去思考的能力,心脏无声地向下坠落。
耳边有若隐若现的脚步声,知柚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直到脚步声越发清晰,然后停在了自己身前。
知柚的呼吸骤紧,抬眼看去,却见面前的人蹲了下来。
简陋的座椅,败落的枯叶,寂寥的路灯,这一切都和优雅矜贵的陆格沾不上边儿,但他还是出现了。
单膝蹲在知柚身侧,一手搭在膝盖上,微微仰头对上她的眼神。
知柚瞬间反应就是躲。
她知道自己现在什么样,眼睛肿得像核桃仁,浑身狼狈,还脏兮兮的。比起平常,现在的她更畏惧交流。
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在这里,怎么哭了。
她一个问题都不想解释。
一句话都不想说。
于是知柚最简单的解决方法就是藏,她往后缩,想用手去挡眼睛。
可陆格却把手握了上来,一只掌心便按住了她的手腕。
眼睛上被东西拂过,是陆格的指尖。知柚抬起眼,瞳孔闪烁,小心翼翼地去看他。
身体发着抖,知柚脑子里却在想怎么面对陆格接下来可能会问的问题。
丢脸,难堪,各种情绪作祟。
可是,陆格什么都没问。
“今天天气好冷。”陆格神色平淡,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如往常的温柔静默。
他摸着知柚有些发肿的眼皮,心疼地皱起眉毛,却是握了握知柚的手腕。
无声凝视着,良久,陆格轻叹一声,有些无奈地笑着。单手拢紧知柚冻僵的手指,“柚柚自己跑出来,眼睛都冻红了。”
第18章 “能不能,不回去。”……
人有的时候真的是很奇怪的生物,粗暴的咒骂让人麻木,眼眶都涩得发痛。可偏偏是一句无关紧要的问询,最能让人情绪崩塌。
像濒临溺毙的落水者突然捞到一块浮木,知柚坠落的心脏被人拾起,不动声色地安抚。
眼睛上的触感明显,浅浅的凉意减淡了酸胀感。
她看着陆格,怔忡又酸涩。
心细如她,又怎么会不知道陆格是故意这样说。仅仅为了维护她那点自尊,和不愿让人看到的窘态。
“嗯。”知柚吸了吸鼻子,垂下眼睛点点头,“太冷了,冷得眼睛疼。”
闻言,陆格没说话,只是把西装外的黑色大衣脱了下来披在知柚肩上。
双肩一重,温暖从四面八方传来,知柚抬起眼,看着身上突然多出来的衣服心里一惊。知柚下意识便想去拿下来还给陆格,却被他按住了肩膀。
“都冻成冰块儿了,还不知道多穿点衣服。”还是疏冷的语气,明明是责备的话,却让人感到慰藉。
知柚的双肩很薄,大衣盖上去几乎罩住了她整具身体。
衣服的下摆堆在长椅上,陆格把大衣拢起,两侧交叠放在她膝盖上。
掌下压到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陆格低头去看。
阻止的速度终究没有快过陆格拿起绘本的速度,知柚惊慌地看着陆格的神色,生怕他一个皱眉说出些和知含海一样嘲讽不屑的话来。
缩在衣服里的双手紧攥着,蹲在她身前的陆格却轻轻抚了抚绘本的封面。
干净的指腹染了层灰土,突兀又刺眼。
知柚惊得说不出话,只是看着陆格擦去绘本上脏污的动作,仔细又认真。
她不是不知道,陆格的洁癖有多重。
绘本被知含海摔了一次,又因为她差点被车撞而掉了一次,原本崭新的书页也变得褶皱狼狈。而陆格却好像一点都不嫌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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