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嘉乐看了一眼垃圾桶,不由得想起韩凌君得知她怀孕时说的一句话。
他说,嘉乐,别打了,生下来吧。
之后的日子,他也没有因为她怀了慕希夷的孩子而对她有半分冷落。
连一个外人都比亲爹做的好。
祁嘉乐暗暗一咬牙,仰起脸,无可无不可的说道:“好,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
慕希夷把祁嘉乐带到了ICU。
祁嘉乐起初以为,慕大少就算是「很严重」,也不至于丢了命。
当看见他躺在病床上形销骨立、还要戴着氧气罩维持呼吸的时候,数不清的酸楚和委屈霎时涌上心头,她再也忍不住,贴在玻璃上汹涌落泪。
突然,她回头,愤恨的抓着慕希夷的衣服:“慕希夷,他的脸怎么了!他的身体怎么了!他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这是慕希夷造的孽,他赖不到祁嘉乐身上,只能任她推搡。
慕希夷一个大男人,祁嘉乐如何撼动得了,推了一阵,慕希夷没怎样,她自己却是累到不行,倚着墙慢慢滑下去,气喘吁吁的捂着肚子。
慕希夷拽着她胳膊,不让她蹲:“我送你回病房。”
祁嘉乐猛地甩开他:“不用!我就在这里看着他,你滚!”
慕希夷气闷咬牙:“别忘了,慕家刚为你花了两个亿!”
祁嘉乐笑了一声,讽刺的看着他:“所以呢?你又想对我做什么?再弄出一个孩子吗?”
慕希夷一窒。
他说那话只是想让祁嘉乐好好休息,并不是仗势欺人。
可祁嘉乐理解错了。
而且,以前的她绝说不出这样的话。
她变了……
祁嘉乐冷冷的收回视线,就是不走,也不再看他一眼。
慕希夷受不得这样的冷落,沉默一阵,转身就走。
他一走,祁嘉乐紧绷的身体才缓和下来,她擦去脸上的泪,揉揉哭红发肿的眼泡。
又回到了这里。
慕薄辰倒下了,韩凌君走了,接下来的日子,她就要独面慕希夷了。
真是想想就觉得恶心!
她想知道韩凌君有没有被放出来,但是她一没有自由,二没有他的联系方式,只能希望慕希夷不要空口白牙的骗她。
不然她只会更恨他。
ICU禁止家属探视,祁嘉乐只能在外等。
看着慕大少憔悴成那个样子,祁嘉乐就觉得难过和自责。
明明犯错的不是她和慕大少,倒霉的却是他们。
恍惚之中,有人把长凳上的她推醒了。
祁嘉乐一睁眼,发现站在跟前的居然是祁卫国。
祁卫国没穿囚服,而是穿着一身病号服,他站在她面前微微笑着,有点腼腆又有点欣慰:“乐乐。”
祁嘉乐双腿一用力,没站起来,犹豫一会儿,叫了一声:“爸。”
祁卫国一愣,眼泪刷的就流下来了:“你叫我什么?”
“爸。”
“哎……哎。”祁卫国手忙脚乱的擦眼泪,“好孩子……爸……是爸对不起你……”
祁嘉乐摇摇头,认为有件事一定要让他知道:“爸,我怀孕了。”
祁卫国用力的点头,半跪在祁嘉乐身边,轻轻拍着她的手:“有孩子了好啊,要给孩子好的生活,别让它像你一样,从小过着没爸没妈的日子。”
祁嘉乐「嗯」了一声,突然疑惑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你不是在监狱吗?”
“我就是来看看你……几个月没见了,爸想你了。”祁卫国最后摸摸她的头,露出他这一生最为慈祥的笑容,“乐乐啊,你以后要好好过,一个人也要坚强。”
“爸,你怎么怪怪的?”
祁卫国说:“我该走了。”
“什么……”
话音未落,祁卫国就在眼前消失了。
“爸?”
祁嘉乐又叫了一声,这一次,她猛地睁开眼睛。
凌晨两点钟。
原来刚才只是一场梦。
但是……
想起梦中父亲的音容笑貌,她心里很不踏实。
父亲怎么会说那些话?
正不安着,一阵脚步从前方响起,是慕希夷走了过来。
祁嘉乐压根不想理他,刚撇开脸,他就站在她面前,没有感情的说道:“监狱来电话,说你父亲在刚才病逝了。”
啪……
脑袋里有什么东西,突然断掉了。
第47章 太难熬了
祁嘉乐不知道这一整套的丧事流程是怎么走完的。
她只是签字,签了一大堆文件,然后才看到躺在太平间里、脸上蒙了白布的父亲。
她走过去,拉开白布看了看,发现他身上穿的衣服和她梦见的一模一样。
原来,他是在跟她道别。
她站在床边一言不发,狱医在一旁说祁卫国的死可以排除非正常死亡,是感染了流行性肺炎病毒,最后发展成肺衰竭去世的。
祁卫国本身年纪大了,也有很长的一段烟史,肺部早就出问题了。
他唯一的遗憾,就是临死前没能见上祁嘉乐一面。
“这是他的私人物品……”狱警抱着一个小箱子走过来,“你可以带走。”
祁嘉乐接过来,打开一看。
里面全是信。
一大沓黄色牛皮纸信封信封,每个都装着信囊,贴了邮票,信封下面还标注了日期。
足有百十封。
“他是个不善言辞的人,但每到月初就会很高兴。”
“他生病后就开始写信了,一直到最后握不住笔。”
“他看到了江清颜的寻人启事,一直说照片上的人是你。”
“他托了出狱的狱友去找你,但是没找到。”
狱警在一旁细细的交代祁卫国生前的活动,最后将一张银行卡递给她:“这时他在监狱劳改的所得都在这张卡里,密码是你的生日……”
祁嘉乐已经听不到他在说什么了。
四个月,天翻地覆。
就因为她进了慕家。
如果没有遇见慕希夷,她至少可以见父亲最后一面。
但是,没有如果了。
祁嘉乐抱着纸箱走到外面,和等在外面的慕希夷擦肩而过,她直接上了监狱的车,陪着尸体去了殡仪馆。
她没有可以停灵的地方,只能送到殡仪馆,然后又是办手续,签字,确定火化时间在三天后。
葬礼都能省了,因为他们父女都没有什么朋友。
监狱的人走了以后,祁嘉乐整个人都虚脱了。
她坐在举办葬礼的吊唁厅里,借着一盏小灯,一封一封的拆信。
空荡荡阴森森的吊唁厅里,只有信封被撕开的声响,以及信纸被展开翻阅的声音……
天亮以后,祁嘉乐揉揉僵硬的脖子,把信装回箱子,抱着起身,看到了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门口的慕希夷。
他的脸色不比她好多少。
祁嘉乐走过去的时候,他嘴唇动了动,还是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
祁嘉乐走出几步,头也不回的说道:“还去不去医院?”
这话的语气平静如常,就像过去的很多个早上。
慕希夷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跟上去说道:“去……你不在这里了吗?”
祁嘉乐说:“我累了一晚上,要吃饭,要睡觉。”
“好,好。”慕希夷不由自主的降低了姿态,“医院有沈辽盯着,我送你回家。”
“不必,去医院就好。”
然后,他们就回了医院。
慕希夷有种黑云压城的恐惧感。
他发现自己的大错是一个接一个。
若不是他侵犯了祁嘉乐,祁嘉乐就不会离开奥城。
若不是他不给她放假,她也不会连父亲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他错得离谱,错得不可原谅,但祁嘉乐得知她父亲死讯后,没有哭也没有闹,反应过于平淡。
也过于反常。
她为什么不哭啊。
要是她哭着怨他打他,他绝不会还手的。
可她就那么淡淡的,让他根本无从应对。
祁嘉乐回到医院,吃了顿简单的早饭,然后守在ICU病房外,继续拆祁卫国留下来的信。
她看的很慢,把信全部看完后,已经到了第三天的火化期。
慕希夷这几天一直守着她,生怕她刺激过度会做出什么傻事。
但她什么傻事也没做,该吃吃,该喝喝,接到殡仪馆电话后,还问慕希夷能不能派人送她过去。
慕希夷主要就是围着她转,亲自做了司机。
祁嘉乐上了车,全程连句谢谢都没说,只是抱着纸盒。
到了殡仪馆后,家属确认过,遗体就被送进火化炉了。
祁嘉乐把父亲的私人物品也一起火化了。
接连几天都是凄风苦雨,这天也不例外,黑沉沉的乌云像巨石一样压在奥城上空,每个人的心情也很压抑。
滚滚黑烟飘向天空,和乌云混为一体。
祁嘉乐默默仰头,闭上眼,手里紧紧握着银行卡。
从此以后,她一无所有。
无父无母,无家可归。
她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慕希夷一直想让她心无旁骛的当个江清颜,现在,他的愿望实现了。
她的亲人死绝,朋友远走,她再也不需要可怜兮兮的请假,偷偷做那个倒霉的祁嘉乐了。
祁嘉乐命不好,她不做祁嘉乐了。
江清颜命好,她要做江清颜。
不然,这个世界也太难熬了。
祁嘉乐,一个人,要怎么活下去?
太难熬了,她撑不住的。
安置好了骨灰,慕希夷带她离开殡仪馆,祁嘉乐倚在后座,轻声说道:“我想回公馆洗个澡。”
“好。”
慕希夷没有异议。
祁嘉乐重回慕公馆。
家里只有那一个女佣兰姐知道真相,慕希夷封了她的口,让她专门照顾祁嘉乐。
兰姐一直惦记着在大雪夜离家出走的祁嘉乐,分离四个月,她看着祁嘉乐已经显出来的孕肚,眼圈当时就红了:“对不起,小姐,都是我的失职……”
祁嘉乐还反过来安慰她:“都过去了,兰姐。”
她往浴室里走,走了两步,语气平淡的说道:“以后不要叫我小姐了,你怎么叫江清颜,就怎么叫我吧,在家里也吩咐下去。”
兰姐还以为自己听错了:“额?”
祁嘉乐回头:“你怎么叫她,就怎么叫我。”
“清颜小姐?”
“很好。”
祁嘉乐关上了浴室的门,留下兰姐一个人站在原地傻眼。
她怎么感觉祁嘉乐有点怪怪的?
过去为了慎重以及尊重,「清颜小姐」在慕公馆是个禁忌,可祁嘉乐居然让她喊「清颜小姐」……
这也太诡异了!
慕希夷已经下了命令,说这公馆里除了两个姓慕的,就数祁嘉乐最大,佣人也得听祁嘉乐的话。
但称呼一事非同小可,兰姐不敢擅自做主,只能带着几分疑惑、几分不安,去找慕希夷去了。
慕希夷听了兰姐的话,抬手扶额,掩去了脸上的疲态:“她真这么说?”
“是啊,二少爷,小姐她到底怎么了?回来以后好像变了一个人……”
慕希夷说:“她想这样,那就随她吧。”
第48章 我就是江清颜
慕希夷心烦意乱。
他没想过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归根究底,是他害的……
他们以后会变成什么样?
正消沉着,管家来报:“二少爷,表小姐来了。”
池曦月……
慕希夷不想见她,但是一想,正好能趁这个机会跟池曦月说清楚。
他说:“让她进来。”
没一会儿,池曦月来到书房,看到慕希夷神色阴沉的样子,心里就是咯噔一声。
她几个月前就知道韩凌君出事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一开始还以为是慕希夷下的手,但最近才打听出来,是韩凌君自己捅了娄子跑路的,她才松了口气。
听说祁嘉乐也回来了,她想探探慕希夷的口风,这就过来了。
现在看来,她来的好像不是时候。
慕希夷坐在里面,把手一伸,声音客气而疏离:“请坐。”
池曦月从进门就感觉到家里气氛沉闷,也不敢表现得太活泼,抓着手袋坐下,她勉为其难的一笑:“希夷,大哥的情况好些了吗?”
“没有,还在ICU。”慕希夷看着她,“我有话要跟你说。”
池曦月的心提到嗓子眼儿:“什、什么话呀……”
“我们分手吧。”
语气平淡,毫无波澜。
因为从没在意过,所以抛弃的时候才会如此风轻云淡。
池曦月怕的就是这个,偏偏怕什么来什么。
她猛地站起来,指甲都深陷进手袋的真皮:“为什么?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别说你那晚是无辜的。”
他知道了!他知道药水的事情了!
“可是你没有碰我!”池曦月冲上前,两手撑在桌子上,苍白的辩解,“我是用了,但不是没有效果吗?过了这么久,你才拿来当分手的借口,不觉得太过分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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