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很滑,行人们匆忙却小心翼翼的行走,形成一幅很特别的画面。而这些匆忙的人群,他们听到的是只是车声,是嘈杂。只有寂寞的人,可以在这样的嘈杂里,静听落雪之声。
一个穿着灰黑色大衣,戴着米色大围巾,手上戴黑皮手套的妇人,她静静站在一个落满雪的公交站牌前面。不时有负重的雪扑簌簌的落下来。
鹅毛大雪正纷纷扬扬洒落在她的头上、身上。等车的人们来去匆匆,换了一波又一波。只有她,一直等在那里,不见她焦急,倒像是在欣赏雪景。也不知道她是要等哪一班车。
只见她闭上眼睛,也不去抖落那些白雪,一会儿的功夫,她就成了一个雪人。
此刻,她的世界,只有簌簌的飘雪声音。
她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
她是张曳,刚刚她的丈夫唐建军跟她大吵了一架。
她独自站在那儿,手里只提着一个小包,她不知道现在自己要去哪儿。
一辆黑色轿车缓缓在雪上滑行,在她身边停了下来,从车上下来一个和她穿同色大衣的中年男子,两人站在雪地里,远远望去那幅画面十分唯美,他高大,她娇小,他体贴的为她拍落身上的积雪。
他们似乎僵持了一会儿,最后,他将她扶上了车。
车门重新关上,轿车扬长而去。
雪地里,只留下阵阵青烟,和雪上滑行的两道车痕。
以及,
那淡淡的交谈话语飘飘荡荡的余音,
轻的像烟。
女人:“你怎么能找到我······”
男人:“天涯海角,我也能找到你,因为,你在我心里······”
假如这是一个冬天的童话,那么,他们的爱情将何其完满啊!
车子载着他们来到市中心一套小公寓。
这套公寓,是唐建国还是小公务员的时候,用自己攒的钱,以张曳的名义买的。谁也不知道,他们还有这样一个小巢。
曾经有无数个日日夜夜,他们在只属于他们的这个爱巢里忘我的缠绵。因为,这里没有纷纷扰扰,进了这个门,他们就只是张曳和唐建国,就把俗世里的一切都给抛了。
他们有多久没有来过这里?当他的事业如日中天,当她嫁做□□、已为人母,当他的妻自杀身亡,当一切的一切以不可逆转的形势发展着,他们的爱已经不仅仅只是两个人的事情了。
今天他带她到这里来,是想再续前缘,还是,为这一切划下节点?
她听见他对她说,“曳,我完了。”说完之后,他那一声深深的叹息直接抵达她的心,她感觉心开始不可抑制的疼。
她望着他的脸。这张脸上已经有了岁月深深的刻痕,那鬓边不易察觉的白发,那眼角无所遁形的皱纹,都宣示着,他们老了。犹记得20多年前江南老家里的瓜田,那时候,他们只是无忧无虑的少年。
岁月在他们脸上划上一道道刻痕,而更多的刻痕,看不见,摸不着,在他们心里。
当他,用那依稀幽深的眸光深情望她,当他,用那么沙哑又绝望的声音对她说,“曳,我完了。”
眼泪开始如大坝决堤般在她的脸上漫延。
她的哭泣是没有声音的,这么多年来她已经学会了如何隐忍,如何这样无声无息的哭泣。她不知道自己在过去的日子里,打从爱上他起,像这样哭过多少次了。
这些年来,跟着他,爱着他,她太苦了。
到这里,他们都不知道要怎么走下去了。
她只是紧紧抱住他。
这强壮的身躯,曾几何时,她认为自己可以依靠一辈子。
而这一刻,他的坚强如山的倒塌。
男儿有泪不轻弹,这一刻的唐建国,他哭了,声音哽咽。
“曳,是我对不起你······”
“曳,你哭出声音吧······”
“曳,我们再也不用隐忍了······”
他紧紧搂着自己面前这个女人,这个跟着自己吃了那么多苦的女人。
他似乎是在无意识的呓语着,
“曳,我是不是很失败?”
“要整我的人,要置我于死地的人,竟然是我的亲弟弟,和我的女婿,哈哈········”
她听见他狂乱的自嘲的大笑起来,那笑声里透出来的东西,让她的心如被人扼住般,几乎停止了跳动。
张曳只是紧紧抱着他,任凭眼泪肆意,好一会儿,她说,“建国,我们都太累了,我,走不动了······我们,就到这里吧。”
唐建国清亮的眼睛望着她的眼,他问,“曳,你怕死吗?”
他说,“曳,你还记得,不求同生,但求共死的誓言么?”
记得,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还记得,张曳不住的点着头。
“只是,小桃要怎么办?建国,小桃是你的女儿啊~!唐建军,唐建军他不会放过她的。”
无边的恐惧开始在张曳的眼里漫延,她像溺水的人儿,紧紧攀附面前这唯一的浮木。
听了张曳的话,陷入迷乱状态的唐建国似乎清醒了一点。
他开口对她说:“小桃有肖遥,建军舍不得伤害小桃的,就像,他舍不得伤害你一样······”
张曳眼前突然闪现许多唐建军的画面,她对不起他的爱,只是,她没有办法,真的没有办法。
······
小公寓的房间门窗紧闭着,厨房里的瓦斯正兹兹的往外冒。
一会儿,相拥的两个人慢慢晕阙,沉入了无底的深渊。只是,那画面安静而祥和。他们是到了天堂么?
肖遥坐在驾驶座里,偏头问桃子,“现在要去哪里?”
她却没头没脑的开口,“肖遥,你有多爱我?”
肖遥正视她,这个问题他不知道要如何回答,他是不是要告诉她,为了她,他即将要放弃些什么,才能使她相信他对她的爱呢?
没等到他的回答,她又接着说,“爸爸到底是有多爱妈妈呢?爱到,明明知道这个人心里没有自己,还那样苦苦的守了一辈子······”
待到他们终于通过唐小瑶和严洋,找到了张曳和唐建国的小公寓,已经是下午三点,他们敲了好久的门,也没有应门。但是,楼下的阿姨明明说,看见一对夫妻进了这个房间。
当他们破门而入,瓦斯的气味熏得他们退后几步,各人心里都有了不好的预感。是桃子第一个冲上去,打开门窗,却只来得及看见自己的大伯和妈妈相拥着躺在沙发上。他们的脸上青紫一片,已经窒息身亡,只是似乎都带着笑意,桃子当场软了下去。
☆、第 32 章
第三十二章
同一时间,被派到X市的监察员收到一封未署名的信。信是唐建国写的,里面详细的交代了X市城建等等几个大项目的违规招标的细节始末,信里面,唐建国独揽下了所有的错。
相关部门正要上门去找唐建国,却得知唐建国已经身亡的消息。人都已经死了,死无对证,这场浩浩荡荡的政治风暴,没想到,就以唐建国的死宣告了终结,看似简单了结,其中的利益纠葛,大局权衡,老百姓又岂会知道?
几天后,Y视新闻联播里面,有这样一则新闻:
据悉,X市城建等几个大项目存在违规招标想象,经相关部门查处,以下官员存在XXXX问题,········,依法以对下列官员进行查处。
一串的名单里面,列上的只是一群小虾米。唐建国的名字淹没其中,并没有引起多大的注意。
外界甚至不知道,这个曾经享誉一时的市长,已经死了。
消息是被唐建军和严洋压下来的。
唐建国和张曳的葬礼办得很低调,整个追悼会到场的,不过他们一家人。
X市市郊的一个私人会馆里面,这一天门口守卫森严。
门口站着好几个穿黑衣的高大男子,每一个进出会馆的人都要经过严格查询。这主要是为了防止有些闻讯而来的记者混进来。
会场是一片肃穆,桃子他们都穿着白色孝衣,唐建国和张曳的照片被并排摆放在一堆花圈里面,男的俊,女的俏,两人都是笑靥如花。
这一幕有些滑稽,有些刺眼。唐建军穿着黑西装,眼睛定定的望着照片里的两个人。
他们笑得那么开心,他们终于可以在一起了!那么,她要他怎么办?他以为逼死他,她就可以回到自己身边,心、身,都回到自己身边,但是,他从来不肯去面对的事实是,她根本从来没把心放在过他身上。
她的心里只有大哥,只有大哥!
她宁愿放弃生命,也要跟他在一起。
唐建军脸上竟有了一朵大大的笑容,只是那笑容显得那么痛苦,那么诡异。
桃子感受到父亲的痛苦,会场的所有人都可以感受到唐建军的痛苦。那两张并列摆放的照片,就是对他最大的讽刺。
同时,桃子对自己的这个父亲多了同情和尊敬。
是他,同意要将他们俩放在一起,葬在一起。看着深爱的妻子和别人生死相依,没有比这个更打击人的了。
桃子想着,以后,就只剩她和父亲相依为命了,以后的日子里,她一定要替妈妈来弥补她对他造成的伤害。
肖遥一直陪着桃子,他也穿着一身黑色西装,胸前别了朵白花。
唐小瑶哭得快断了气,严洋在她旁边扶着她。
桃子和他们许久没见面了。
唐鹏飞也是一脸的哀伤,也许他也哭过,眼睛红红的,只是这一刻脸上只是一脸的肃穆。
他从来跟自己的父亲合不来,以前桃子还亲眼见过唐建国把他打得半死,以前他恨自己的父亲,恨他对母亲的无情,恨他对自己的严厉,没想到,这所有的恨还来不及宣泄,他恨的这个人已经躺到冰冷的棺木里面,再也不能呵斥他约束他了。他原本以为自己不会伤心,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当一个人独处的时候,会哭得那么伤心。
整个追悼会安静而低调的进行到最后,唐建军的一席话使在座的许多人都流了泪。
唐建军用沙哑的声音说,“张曳,也许,这辈子,我最大的错误,就是爱上了你。”
也许,最大的错误,就是爱上你。
也许,最大的错误,就是爱上你。
严洋听着这句话的时候,他幽深的眼神正望着桃子,却没想到,桃子也正望着他。
肖遥在桃子身边,他偏头就发现桃子的失神。
哭得眼睛红肿的唐小瑶,怨毒的眼神紧紧盯着严洋和桃子。
他们的爱,都是错误。
只是,明知是错误,为了你,我却愿意一错再错。
其实唐建国涉事的那几个大项目,严洋和唐建军都有牵涉其中,若不是唐建国的死,他们两个也是脱不了干系的。
新一任的市长由上头委派下来,严洋和唐建军算是旧部余党,日子当然是没以前好过的。
只是严洋的景程公司,唐建军的宁建集团枝繁叶茂,根深蒂固,对X市的经济影响很大,牵一发则动全身。更何况,媒体也报导了,唐建军妻子与唐建国有染,严洋父亲为唐建国间接所害,这二人都算是与唐建国有仇的。
于是乎,严洋与唐建军在X市商界,仍是举足轻重的人物,这地位并没有多大的动摇。
只不过,法院正在清算唐建国的财产,他家的所有财产,估计都要充公了。包括西郊庄园那栋别墅。
出了这事,肖遥与桃子都已无心谈及婚事,婚期只能往后延了。
其实,肖遥是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他准备亲手关闭这个自己一手创立起来的公司,他想远离这个是非地,带着桃子离开这里。这些年,他也存了些钱了,这些钱足以让他与她在自己的家乡衣食无忧。只是,他秘密进行着这些,还没让桃子知道。
而桃子,自从亲眼见到自己的母亲和大伯相拥死去,她就很少开口说话,追悼会结束几天了,她天天把自己封闭在肖遥家里,有时候一动不动就坐上一个上午。
肖遥早早去上班,中午不放心她回来看,她还是他离开时候的姿势。
肖遥很担心她,很想抽时间多陪陪她,但是,公司里的事情实在太多了,有许多时候他都抽不开身。
这天,正好唐建军打电话过来,想要桃子回西郊庄园一趟。
桃子说,回到西郊庄园,就会看到妈妈。
她开始不想去,但是后来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改变了主意。
于是,肖遥把她送去了西郊庄园,送完她,他又急急忙忙赶回公司处理事情。
西郊庄园的桃子家里,一切如故。
玄关里的鞋柜上,还有妈妈的鞋子,沙发,茶几,所有的摆设就跟以前一模一样。
桃子看着这些,忍不住叫了声,“妈”。
张妈从厨房里出来,看着桃子这样,忍不住偷偷拭泪。
桃子的爸爸唐建军从一楼的卧室出来,拥着她在沙发上坐下。
桃子看他,这个从小在自己心目中高大如山的男人,这个自己一直认为最帅最英俊的男人,这一刻却似乎瞬间苍老了般。
那挺直的脊梁已经微弯,那鬓边已经有了银丝的踪迹。那永远坚毅俊朗的脸,带了许多无奈。
她将头轻轻靠在他的肩头,声音沙哑的叫了一声,“爸。”眼泪开始在眼睛里打转。
唐建军深深叹了一口气,什么话也没说。
他把她叫过来,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想干什么,此刻,看着她,又让他想起她妈妈。
这个家还有女主人的气息,但是他知道,这家的女主人再也不会回来。
也许,他只是想通过桃子再看一眼张曳,也许吧。
张妈看着这父女俩相依相偎的画面,更觉得鼻头酸涩得不行。独自躲到厨房抹眼泪去了。
一通电话打到唐建军的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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