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那你是现在不想谈,还是不喜欢我?”
他不死心地追问着,唐芋敛眸,略略低了低头。
“对不起,在我心里,我们只是同事关系。这份工作结束,今后也不会再有联系了,再见。”
说完,她转身上车,义无反顾地离开了这里。
倒车镜里的男人愣愣地站在原地,目送她离去。
唐芋坐在昏暗的车厢里,音响里放着某首不知名的歌曲。
“我的心早已荒芜,再也无法草绿春生。”
她撒了谎。
却又不完全是谎言。
不喜欢他是真的,但她的心,也的确始终荒芜。
从前是。
今后也是。
-
还完债务,唐芋最终选择在临坛定居,搬进了一个偏僻的小巷。
她原本以为,自己终于要开始崭新的生活了,却在搬家后的第二天,收到了一封新的信件。
她的母亲,为了周转关系为唐父寻一条活路,变卖了自己的嫁妆,却依然远远不够,于是又借了许多的外债。
现在这些债主,总算找到了她头上。
唐芋看着那个明晃晃的数字,个、十、百、千、万
整整四十万。
唐芋坐在刚刚摆好藤椅的小院里,捏着那封信,愣愣地坐了一下午。
所以她这一年的行尸走肉,低声下气,辛辛苦苦赚来的十万,自以为今后就是无所顾虑的自由人了,原来只是全部的五分之一。
夜幕降临,唐芋把头埋进手臂里,四肢百骸冷得发僵。
漆黑的一点光都没有的小院里,传来一声声喃喃自语:“怎么就还不完了呢?”
“怎么就还不完了呢?”
越说越哽咽。
-
浮浮沉沉间,唐芋的意识缓缓从梦境中抽离。
大约在那种走投无路的时候,即便再给她一次选择的机会,唐芋依旧会做出同样的决定。
梦想是一辈子的遥不可及。
但人总要,顾及眼前的生计方能长远。
好在,如今自从她拿下全国芭蕾舞赛的金奖后,生活比之前好了许多,债务如今也欢乐个七七八八,虽然不是全部,但失去的总算大部分都回到了手中。
清晨的闹钟将唐芋唤醒,她缓缓掀开眼皮,按掉了床头柜响个不停的闹钟。
正逢春日,日光透过微微敞开的窗帘,倾泻进来一绺,滑过房间内的每一块瓷砖,像融化的蜂蜜包裹着柔软的松饼,悄悄裹在唐芋身上。
照得人由内而外都暖融融的。
手机也恰于此时,“叮”得响了一声。
唐芋揉了揉乱糟糟的头发,点开微信,蹦出来一条消息。
【早,想吃什么,待会儿我顺路带过去,不顺路也可以。】
和煦的日光。
手边触手可及的毛绒布偶。
来得恰好又及时的微信消息。
如今有这些,她的生活已经足够美好又充实。
一切都是那么令人安心。
宋渺之于她,就像曾经放弃过的芭蕾一样。
她因为自己的过错,认为自己亵渎了自己最珍视的梦想,所以明明心中还喜欢跳舞,却始终不敢捡起来。
不敢,亦是有愧。
而宋渺也是如此。
她曾经那样高傲又无情地拒绝了他,甚至不给他将爱意宣之于口的机会,如今却又动了心,动了情。
情不知从何而起,但她清楚得明白,如今的自己并不一定足以匹配他,她无时无刻不在按捺自己的感情,和宋渺保持足够的距离。
结果还是让他再次主动捅破了这层薄薄的窗户纸。
当她重新站上舞台的那一刻,便也找回了自己藏匿多年的骄傲与自信。
她告诉自己,如果她能拿下金奖,就有了再次回心转意的资格。
可实际上,大约即便不能成功,她也无法再狠心再次伤害这个对自己始终如一的人,也无法再,违逆自己的心意。
芭蕾与他。
都是唐芋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东西。
好在,她都没有错过。
唐芋摸过手机,用食指一个个懒散地敲着字。
【想吃青枝巷对门大爷做的糖芋苗,还想吃医院门口小吃街那家的茉莉炸糕。】
想了想,她又继续打下一行字:【不过好像不仅不顺路,还是两个反方向的地方?还是算了,随便吃些什么都行,只要是你买的】
这行字打完,还没来得及发出去,对面的消息便回了过来。
只有一个字。
【好,等着我。】
得到回复,唐芋钻进被晨曦晒得暖洋洋,充满太阳气息的被子里。
难得时光散漫悠长,就让她再赖一会儿床吧。
就一小会儿。
第30章 番外 弟妹。
年三十那会儿, 正好是宋母的生日,宋渺已经因为工作的原因,连续两年没有回家过年了, 这回宋父专门打过电话来,明着暗着警告他, 无论如何也要回来过年。
彼时, 宋渺正在唐芋家吃火锅,听到给他打电话的是宋父, 唐芋吓得立马放下了筷子,大气不敢喘一口得听着。
宋渺看着她小心翼翼, 生怕弄出一点响动的模样, 原本打算应下的话锋一转。
“知道了爸, 今年一定回去——顺便带个人。”
宋父:?
宋父沉默须臾,不知和宋母说了些什么,电话另一端叮咣作响, 听着像是锅碗瓢盆砸了一地的声音。
宋渺弯唇笑了笑, 挂断了电话。
电话甫一切断, 唐芋就扔下筷子, 嗔怪地看他一眼。
“大过年的, 你们合家团圆的时候, 要我一个外人过去干什么?”
宋渺但笑不语, 夹了一筷涮肥牛卷放到她的碗里。
“你也是我的家人。”
“”
话说到这个份上,唐芋自然再没有拒绝的理由。横竖迟早都是要见的,唐芋对此并没有意见,只是她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也担心宋家人到底不能接受自己的家庭背景,到时候大过年的弄得人不痛快, 之后的事情就更难说了。
唐芋不想宋渺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宋渺看出她在发愁,放下筷子,遥遥握住她的手,将她有些发凉的手指一点点拢进手心。
“别担心,他们都会很喜欢你的。”
-
年三十儿那天,云川下了一整个冬天的雪,难得停一次,天气稍微有些冷,太阳却暖得叫人周身舒畅。
宋渺开了三个小时的车,从临坛到云川,上楼等电梯的时候,唐芋开始止不住地揉搓自己的无名指。
这是她紧张时的一个下意识习惯。
宋渺没说话,按下楼层,把手里拎着的东西挪到了一只手上,腾出只手,捏了捏唐芋的掌心。
宋母给他们开门的时候,还戴着围裙,手里握着一柄铁铲,沾着些清炖鸡块的鲜香味。
见到许久未见的独生子,宋母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他,越过宋渺的肩头,直勾勾望向他身后的唐芋。
宋母蓄着齐肩黑发,瞧着模样典雅清秀,说是刚四十出头一定也有人信。
唐芋忐忑不安地打了个招呼:“伯母好,我是——”
“小芋是吧?我这都听阿渺说了,你别客气,快进来坐,外边天冷,别冻着了。”说着,拉着唐芋的手腕把她拽了进来,反手关上门。
唐芋一愣,刚要说些什么,便被宋母打断,她笑吟吟地看着唐芋,赞叹道:“我们家阿渺生得平平无奇,单眼光还是不错的。”
唐芋有礼貌地笑了笑。
不都说当娘的都看着自己的孩子好看吗。
“对了,你刚才想跟我说什么来着,叫我给打断了不是?”
唐芋指了指门外,小声说:“伯母,宋渺还在外面。”
-
宋父瞧着也很和蔼,戴着金丝眼镜,仔细瞧,眉眼间是有几分相似遗传给了宋渺。
吃饭的时候,唐芋把熬了三天夜挑出来的礼物都递给宋母:“伯母,生日快乐,祝您福如东海,益寿延年,还有这些是给伯父的礼物,祝您二老新年快乐。”
宋母接过礼物,笑得合不拢嘴,却并没有过多去看箱子里的东西,煞有介事地在茶几上一件件码好摆整齐后,拍了拍唐芋的手:“好孩子,下次再来不用拿这么多东西,人到了就行。”
倒当真不是客套话。
唐芋松了口气,点头笑了笑。
饭桌上除了正中间那一大瓷盆清炖鸡汤,和另外有几道云川特色年夜菜外,其他的竟然摆着几盘子西餐。
宋母摘下围裙,在餐桌边坐下,笑得有些不甚自在:“我听阿渺说你喜欢吃西餐,就学着做了几道,你尝尝合不合胃口。”
唐芋望着那几道摆盘不甚好看,打眼看去便知道一定很难嚼的牛排,一股暖流自心中划过,温暖了她,冰冷许久的四肢百骸。
“谢谢伯母。”唐芋郑重地说:“让您费心了。”
-
几人围着不大的餐桌坐下,还没吃几口,门铃响了起来。
宋渺起身去开门,唐芋也放下筷,站起身,生怕是宋家的其他什么亲戚。
她局促地盯着玄关,却见门甫一打开,凉气卷进来的同事,飞进来个女孩子,一把搂住宋渺的脖子,颇为亲昵地唤了声“阿渺”。
唐芋手指一僵,不甚是时候的想起阿呜曾经空穴来风杜撰的那些话。
“宋医生青梅竹马的未婚妻”。
再看宋父宋母的反应,显然对这个女孩儿的到来很是欣喜,唐芋垂下眸,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宋渺颇为无奈地把她的手从自己脖子上薅下来,还没说什么,那女孩儿转头看见唐芋,好奇地打量几眼:“弟妹?”
唐芋:“”
?弟妹
第31章 . [最新] 番外 朝朝暮暮,岁岁年年。
女孩儿的身后, 紧跟其后进来一个穿着高领鸦黑冲锋衣的男人,他伸出手,捏了捏那女孩儿的脸:“行了, 别闹了。”
宋渺也终于挣开她的手,走到唐芋身边, 小声说:“这是我亲姨家的表姐和姐夫, 大概是从雪溪赶过来给我妈过寿的。”
“哦、哦,这样的。”
唐芋感觉自己的脸逐渐开始发烫, 好在屋里温度高,没人看得出来。
太丢人了, 险些闹了大乌龙
饭桌上, 宋渺这位表姐不停地给她夹菜, 问东问西,听到她是芭蕾舞者的时候,神秘兮兮地看了眼宋渺, 露出个心照不宣的笑。
末了, 还不忘夸夸她漂亮、有气质之类的话。宋渺那位表姐夫吃饭吃到一半, 听着这句话, 握着筷子扒拉着碗里的米饭, 挑唇笑了下。
那是个谈不上来什么感觉的笑, 只觉得阴阳怪气的, 他往后一靠,声音里听不出是个什么情绪:“别人的女朋友,你献什么殷勤。”
唐芋一听这话,还以为他生气自己一直让人给自己夹菜,急忙要解释。
殊不知那位表姐听见这话,惊奇地看他一眼, 脸上的表情和那种经典表情包如出一辙。
地铁,老人,手机。
她拍了拍宋渺:“美女给美女夹菜,丑人和丑人扎堆,阿渺,给你老师夹几筷子藕。”
宋渺:“”
宋渺只当没听见,夹了块西兰花放进唐芋碗里,小声说:“别理她,他俩一直就这样。”
想了想,越发压低嗓音,补充道:“夫妻情趣。”
“”
-
这顿饭吃完后,宋渺的表姐和姐夫准备打道回府,临走前,去宋母的房间里收拾了些东西出来。
唐芋打眼瞧着,都是什么逗猫棒、瓦楞纸一类的东西。
“大姨,真不是我们抠门不给小雨点买玩具,她刚到我们家不习惯,别说我们俩了,连她的同类都不让靠近,医生说最好是身边有她熟悉的东西才行。”
唐芋听着,也听出个苗头来,大约是借了宋家的小公猫回家生小猫崽去了吧?
她悄悄戳了戳宋渺,好奇道:“原来你家还养了猫。”
宋渺只笑,不说话。
表姐听见这话,凑了过来,翻出相册里的视频给唐芋瞧。视频里有两只猫,一只稍小巧些的奶牛,另外一只则是乳白色的,胆子不大,始终趴在桌子底下,不爱动弹。两只耳朵尖尖呈现出淡淡的奶油色。
唐芋越看越觉得有些眼熟。
宋母也凑过来瞧了瞧:“这只乳白的小猫是阿渺上高二的时候捡回来的,大早上的去上学,结果走一半又淋着雨抱了箱子猫回来。”
说着,唐芋蓦地想起,某一年在去上学的路上,她似乎也在路上,给一只乳白的小猫遮过雨。
同样也是乳白色尖尖的耳朵。
她想着,突然和几步外的宋渺视线相撞。毫无征兆地闯入那片温柔的湖,唐芋一瞬间反应过来。
她为其遮过雨的猫。
和宋渺抱回家的猫。
是同一只。
东西收拾的差不多了,宋渺的姐夫垂着头给表姐翻领子,她戴上帽子后,整张脸俨然藏在了毛茸茸里面。
迈出大门的前一刻,她突然回过头,问:“对了阿渺,你和小芋准备什么时候结婚啊?”
宋渺:“”
唐芋:“”
“沈荔。”表姐夫总算看不过眼,伸手按住她频频回看的头:“管那么多干什么,走了。”
“什么叫管那么多,大姨大姨夫脸皮薄,替他俩问一嘴怎么了?顾停你别按我头,烦死了”
说着,两人吵吵闹闹地走了出去。
等两人走后,房间内陷入了片刻沉默。
宋父不自在地咳了声:“小荔这孩子,从小就净爱开玩笑。”
“”
-
天色渐晚,跨年夜即将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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