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黎曼回教室时,早读课已经过了大半。
她一踏进教室,就好像打开了某个音量开关,嗡嗡的读书声霎时间比先前大了好几倍。
看着像一个专为她而准备的骗局,舞台上的同学们都在卖力表演。
黎曼面上微有愠色,目光扫过班级一圈,同学们人人自危,都觉得刚才那一眼看的是自己。
她刚才在教室外停留了一会,便已经知道自己不在时,班级里早读课是个什么情况,而现在学生们却又一齐在她面前装模作样,自然很不满意。
大概因为从高一起,江念念的班主任就是黎曼,所以她对于黎曼的举动常常有神奇的第六感。
比如现在,江念念低着头,却知道黎曼的目光就停在她周围。
她立马停止胡思乱想,认真背起书,然而黎曼还是朝她这边走了过来。
糟糕,是乔艺在打瞌睡。
等江念念意识到这点,黎曼脚步轻轻,已经走得很近。
乔艺坐在外侧走道旁,江念念坐在里边,打瞌睡的乔艺简直再明显不过。江念念偷偷在课桌底下,慌慌张张地用膝盖撞她一下。
黎曼停在了乔艺课桌旁,同时乔艺也转过头来,泰然自若的神色冲江念念道:“我没在睡觉啊。”
黎曼视线轻飘飘扫过她俩,显然刚才的对话一字不落全听见了,一记眼神扎扎实实落在了江念念头顶。
江念念装作没听见也不知道,只把头垂得更低,继续轻声背书。
黎曼在边上站了一会,觉得乔艺的瞌睡应该醒的差不多了才离开。
随着黎曼径直走出教室门,江念念松了一口气:好险,差点找不到刚才背到哪里,还好拿手指一直点着课本。
乔艺马上伸手摇摇江念念的手臂,向她道歉:“点点你原谅我吧!我那会迷迷糊糊,一睁眼就看见黎曼站在边上,不知道怎么办了。”
江念念倒是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只是刚才课前神思被林远叶一打岔,等转回身时,乔艺已经例行公事般开始打瞌睡,她只得把想说的话都憋回了心里。
不过现在却是个好时机,黎曼不在教室,正好可以说小话,早读课人声嘈杂,也不用担心被谁听了去。
“乔艺,我想和你说个事。”江念念竖起课本,压低声音。
“什么事?”乔艺被江念念感染得也神神秘秘起来,“对了,我差点忘了问你,额头上红红的怎么回事?”
“你就听我说嘛。”江念念先给乔艺打个预防针,怕她到时一惊一乍,引得别人注意。
乔艺点点头,竖起耳朵。
“还记得我上次和你说校外小径的那只母猫吧,我今天想去看看它,就又穿过小径来学校了。”
提起这茬,乔艺不免有些愧疚,她和江念念家住一个小区,以前都是约着一起上下学的,只是现在网球加了早晚训练时间,她不得不留江念念一个人独自走。
本来这只母猫,她也应该和江念念一起发现。
“我在那里看到一个喂猫的男生,长得很好看,一不小心就撞到树上了……不对,不是因为看他长得好看才撞到树上,是先撞到树上,才发现他长得很好看……”
江念念语无伦次,乔艺被绕得有点晕。
江念念又不继续说了,乔艺听了一半心里着急,追问她:“然后呢?”
“我好像喜欢上他了。”既不脸红也不害羞,江念念坦坦荡荡。
乔艺不理解:“你喜欢他什么?长得好看?”
“不是。”
江念念不知道怎么解释这种感觉,只是怦然心动,没有缘由。
他是长得很好看,她的喜欢虽然无厘头,却不仅仅只是为此。
可是他们才第一次遇见,除「好看」以外的什么理由都显得很无力。
“他叫什么?”
“不知道。”
“哪个年级的?”
“不知道。”
“哪个班的?”
“不知道。”
“是我们学校的吧?”
“是。”
江念念正忧心自己「一问三不知」,对喜欢的人了解实在太少,就听见黎曼冷冷的声音自上方而来。
“什么话那么好讲?”
俩人讲小话被抓了个现行,「远虑」来了,「近忧」不攻自破,江念念立马紧张得忘了小情小爱的忧心之事。
“叮——”
救命的下课铃声响起,黎曼恐吓的话只留一半:“要是还有下次……”
江念念和乔艺心虚地低着头。转眼之间,黎曼已经到了讲台之上。
“拖几分钟,今天早上校领导开大会。有个通知,大家注意听一下。”黎曼摆出班主任的架子。
其他班级的同学已经陆陆续续走出教室活动,只有三班还维持着安静的秩序,听黎曼训话。
“我还说黎曼怎么迟到了,原来是被拉去开会了。”乔艺嘀嘀咕咕,以为只有江念念能听得见,殊不知前后排同学也听得一清二楚。
“周五教育局有领导过来学校检查,也就是后天。不准迟到,特别是某些同学。”
黎曼重音强调在「某些同学」,特别容易给人代号入座的错觉。
“认真上课,不准讲话,不准打瞌睡。校服好好穿,注意仪容仪表。不要在走廊上喧哗,不要随口脏话连篇,课间最好是能坐在教室安静看书。
学校那么多的年级班级,还有初中部,要是只我们班被批评,丢脸的可不是我。”
一席话下来,人人都自认为是「某些同学」,自动把自己划入「不准、不要」的条条框框之中。更甚的是,堵上了三班的班级荣誉感。
“下课。”黎曼一口气说完想说的,干净利落地走人。
乔艺随手把课本塞进抽屉,向江念念吐槽:“你说黎曼是不是学过心理学啊?真是心理大师。”
后排的林远叶插话:“乔艺,你真勇。迟到、讲话、顶嘴,一个不落。”
乔艺摆手谦虚道:“也还好啦。”
林远叶好奇,又问江念念:“念念,你们刚才讲什么话,黎曼进教室都不知道。”
这事告诉乔艺不难,但告诉林远叶就有些为难。江念念笑而不答,避重就轻。
“秘密。”
乔艺也笑,揽过江念念,冲林远叶眨眼,意味深长道:“秘密——”
林远叶没法子,竖起课本遮挡住自己的视线,在那侧摇头叹气:“唉,竖子不足与谋。”
沉默一瞬,三人同时放声大笑。
慌忙地赶上课时间,结果却总是在迟到。班主任随时随处的训话,和同桌讲小话被抓包,课间与好友无聊的吐槽,以及只可以和最好的朋友分享的小秘密。
少女心事云云,当然不止人间小情小爱,不止悸动与秘密。同样年少时,纵使远虑近忧,都抵不过一则笑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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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第3章 念念
——总想干坏事——
隔天,江念念又特地往小径走,却没看见上次喂猫的男生,甚至连母猫也不见踪影。
她「喵喵」引逗了好几声,都不见回应,耐心地等到快上早读课,才不得不垂头丧气地离开。
昨晚回到家已将近十点,江念念硬是缠着母亲温一秋带她去买了小袋便携猫粮,然而却放在书包里没派上用场。
直到周五,好运才降临到江念念头上。
江念念在小径又遇见了母猫,还是在上次同样的位置,或许对于居无定所的猫而言,那属于一个固定的家。
江念念学那个男生,像模像样地在地上铺了纸巾,拆开猫粮倒出一些在上面。
母猫起先很谨慎,像江念念第一次喂它面包时一样,只一点点靠近猫粮,试吃了一小口后才放心地敞开肚皮。
不过这回母猫倒是比上次乖巧许多,江念念试探着伸手摸它,它竟然也不躲了。
江念念觉得是因为喂猫的男生常常如此,母猫对于同样方式喂它的人才不至于那么防备,或者是因为男生总在母猫吃猫粮时摸它,让它养成了习惯。
江念念一边给猫顺毛一边喃喃自语:“他现在都不来看你了吗?我要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他呢?”
母猫「喵」了一声,就再没了回应。
还有五分钟早读课打铃。
江念念看一眼手表,迅速收拾完地上的残局,和母猫道过别,脚步匆匆赶着去上学了。
转过拐角,江念念远远看见校门口站了两个男生,一个站得笔直,一个懒懒地倚着门栅,大概是特地来抓迟到的同学。
她不在意,只低头默念「没看见我」,想趁没打铃快点经过。
然而等她低头走近了却看清一双手,袖子卷上去,垂在身侧,五指拿住一本记名册。
骨节分明,朗朗如新雪点染上一层月色。那双手,好像他抚摸母猫的手。
江念念难以置信,顺着那双手抬头去看。
真的是他。
江念念改变了心意,她现在想的是「请记住我」。
匆匆的脚步变缓,江念念开始走得慢吞吞,一步三望,像在挑衅似的。
两人都注意到了她,何慎也稍微站直了身子,三个人面面相觑。
然而谁都没有再多的动作,眼看着就要走进校门,江念念鼓起勇气朝他俩走上前一步。
“我迟到了。”
两人显然没遇过这种情况,不为所动。
江念念却不依不挠:“不记我的名字吗?”
何慎压低声音解释:“同学,现在那些个领导还没来,你跑着步回教室肯定能赶上。所以不算你迟到,不记名字。”
“不行!”江念念态度很坚决。
不记名字怎么记住她。
何慎还是第一次见迟到这么想被记名字的,况且他和纪则典只不过是今天值日而已,却要被郑裕拉来顶学生会的活。
两人都不熟悉学生会的工作,却要遇上江念念这么一个难缠的人。
九班班主任郑裕还是教导主任,负责这次接待教育局领导的主要工作。
学生会那边今天才突然通知他人手不够,校门口检查迟到还缺两位同学。
他本已忙得焦头烂额,便直接推了班里值日的何慎和纪则典过去。
两人掰扯之间,铃声响起,江念念用手指指纪则典手中的记名册示意:“现在可以记名字了吧。”
现在可以记住她的名字了吧。
一旁的纪则典终于听不下去,倒转笔头用力在记名册上按下,笔尖清脆响一声后弹出。
他徐徐开了口:“名字,班级。”
“江念念,高二三班。”江念念眉眼弯弯,冲着纪则典,语气仿佛很骄傲,“三点水的江,想念的念。”
纪则典左手连着小臂支撑住记名册,右手握笔「沙沙」写字。
江念念凑近点看,她到他肩膀处,他低着头,他们离得好近,呼吸交错。等他写完抬头,她马上心虚地后退一步。
“你们是哪个班的?”
江念念转头问何慎,眼神却不住地往纪则典身上瞟。
何慎毫无防备之心:“高二九班的。”
江念念循序渐进:“你叫什么名字?”
“何慎。”
“那他呢?”
答案呼之欲出:“纪——”
“何慎。”纪则典拦住何慎,似乎不想被江念念知道他的名字。
江念念看出他的不满,觉得自己心中所想可能已经被他看破,忙拉何慎来掩饰:“谢谢你。”
何慎疑惑,他想答「不客气」,可是为什么那么奇怪?迟到了被记名字还要说谢谢吗?
江念念突然感到右肩被拍了一下,惊奇转过头,三人这才跟着注意到身侧已经站了一群人。
拍江念念肩膀的是位和蔼可亲的叔叔,叔叔语气友善地向她问好:“你好。”
江念念也友好地回应他:“你也好。”
叔叔微笑着不说话,江念念睁着大眼睛看他,一时沉默。
郑裕站在人群中看不下去,站出来缓和气氛:“他们是检查迟到的。”
“这位背着书包的小同学是迟到了吗?”
江念念想承认,却郑裕一口被截了话:“不不不,他们是一起的。现在检查完了,正要回班级上早读课。”
郑裕挤到两人中间,冲江念念挤眼。
“同学们,辛苦你们了,今天也要好好学习呀。”
随后又示意何慎和纪则典:快把她带走!
“不辛苦!”江念念笑眯眯的,礼貌地弯腰鞠了一躬,“老师再见!叔叔再见!”
郑裕长一张方脸,天生笑眼浓眉,往往每年都能骗到新生。
肚子胖胖的,不像睿智的物理老师,更不像凶狠的教导主任,反而像做饭很好吃的大叔。
这种反差让领教过他严厉手段的同学都记忆深刻,大家背地里给他取了个外号,喊他「蒸鱼」。
江念念又再一次开心地挥手告别,继而用熟稔不过的语气道:“何慎,还有……”
她叫不出纪则典的名字,便支支吾吾地带过,“我们回教室吧。”
学校大门到教学楼有一段路,以前江念念觉得它长,总也走不完。
现在和纪则典一起走,却巴不得它再长一些,不用倒数着计算路程,可以放心地和他一起大步向前。
本是三人同行,只是两个男生身高腿长,纪则典又故意想甩掉江念念,疾步快走。
何慎察觉到了,正要加快脚步跟上,想了想,还是决定放慢脚步等江念念。
只是江念念不识好歹,压根没注意何慎,只小步追在纪则典后边,语气紧张地解释:“那个,我本来是打算承认迟到的,但是怕郑裕到时候挨说,又连累了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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