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拿起手机,没有消费提示,美团也没有下单的记录。
程礼显然并没买宵夜,昨天她有叮嘱小马送程礼回家,但看小马趴在办公桌上睡得直打呼噜,分明就不像有送程礼的样子。
身为姐姐,没有照顾好弟弟。
反过来,程礼还帮她买了早饭。
早饭还是热着的,看样子,程礼刚走不久,竟然是在这呆了一整晚。
心中的愧疚感油然而生,而这份愧疚感,在吃光早饭,看到桌子上那副画的时候,达到了顶峰。
她忽然迫不及待,想要见到程礼。
5、我们一样
——心动不已——
抓了人,回程的路上。
宁澈又困又累,奈何座位并不舒服,脚也痒得厉害。
她就靠在车窗边,思考案子该如何去处理。
程礼画的这一副,就是她靠窗的侧颜。
他的画功是意象派的,没有细致去勾勒轮廓,只是用浓重不同的铅笔色块,堆叠在一块。
恰到好处地将她的神情展现得淋漓尽致。
程礼笔下的她是如此的孤寂。
宁澈从未想过,一个刚上高中的小屁孩会这样敏感犀利,一眼将她看穿。
“谢谢。”宁澈翻出了程礼的微信号。
只说谢谢。
不仅是感谢他的「舍命相救」,更感谢他的这份懂得。
但也只能言尽于此,她心里清楚地知道,有些心动,发乎情,止乎礼。
就像是一场crush,当下的感受已经足够美好温暖,并未奢求也并不期待开花结果。
雪后初晴,案子告于段落。
连续加班多日,宁澈终于拥有了一天休假。
同宿舍的闺蜜考得都不错,大家都顺利地留在了海城。
四人如今都在基层派出所摸爬滚打,值班排班步调不统一,好久都没有聚聚了。
难得这一日,大家都有空,便合计一块吃顿火锅。
程橙提议说去她家里吃,她买了一套单身公寓,就在实习的派出所对面。
刚搬过去不久,姐妹们正好过去给她暖暖房。
约定睡到自然醒,就过去。
宁澈的自然醒,是在下午的三点,午后的暖阳晒得棉被发烫。
她才慢吞吞地起床洗漱,顺手在盒马上下单一些火锅食材。
收拾妥当,出门的时候,跑腿刚好把食材送到。
就这,宁澈还是第一个到的。
程橙头发乱糟糟,一脸睡眼惺忪,满是被生活毒打过后的憔悴。
“卧槽,这一觉竟然睡得他妈天都又快黑了。”程橙打了个呵欠,给宁澈掏拖鞋。
火锅最适合她们这种懒人聚餐。
程橙在厨房鼓捣了半天,找出来一口电锅。
肉菜宁澈都买了不少,简单处理一下,只要人齐随时都可以开火。
程橙倒也不跟宁澈客气,把处理食材的工作都交给了宁澈。
她转身往浴室走,边走边问,“澈儿,最近我弟是不是又打架了?”
打架斗殴这种事儿,宁澈肯定知道的最清楚。
就她弟弟那个战斗力,一旦打架,十有八九,会「进去」。
“没……”宁澈脑海里浮现出少年替她挡下危险的画面。
程橙显然不太信,“没有?你这语气可迟疑了三十多秒。”
“累,思维迟钝。”宁澈这话倒是七分真,这段时间连轴转,累成狗倒是真的。
程橙满脸狐疑,紧张兮兮地走到她身旁,叹了口气,“没想到你宁无敌也有累的时候。那臭小子肯定是打架了,也许对方没报警吧。”
“这么笃定?”
程橙点头,“他受伤了,要不是被我闻到他身上的药酒味儿,强行扯了他的衣服看到伤口,硬给他拉到医院去处理,他那淤青不知道要多久才能下去。”
宁澈:……
“严重吗?”她的语气听着波澜不惊,就像是普通关心,可只有她自己清楚,在听到程礼受伤的消息后,她内心的情绪有着怎样的起伏。
程橙描述事物素来夸张,“紫的发青,还好臭小子皮糙肉厚,恢复得还挺快。”
她说着忽然凑近宁澈,“我就纳闷了,程礼那身手,怎么有人能伤到他?我看那淤青,像是被重物砸的。
哎,像是你这种独生女,永远也体会不到家里有个皮弟弟的痛苦。特别是这个弟弟,还总是没事给你打个架!”
宁澈不知道程礼是怎么给程橙留下这么一个不省心的印象的。
至少在她两次接触下来,程礼给她的感受,和程橙截然不同。
她忍不住替程礼辩解,“受伤也不一定就是打架了吧,就不能是见义勇为?”
程橙被气笑了,“他?得了吧,还见义勇为!”
问不出个所以然,程橙不情不愿地往浴室走。
宁澈三下五除二把食材处理好,又替二丫和大米开了门。
毕业三个多月了,姐妹们的默契还在。
二丫带了几大袋的水果,大米则扛了两箱崂山啤酒。
二丫嚷着,“好你个臭橙子,酒肉菜都齐活了,敢情您就出个锅是吗?”
程橙拿着大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笑嘻嘻地说,“不然呢?”
“要不把你那个帅弟弟喊来伺候局儿呗!”
二丫意犹未尽地拉着大米,“上次你没到,和帅弟弟失之交臂,真遗憾呀,橙子那弟弟是真的帅!”
大米梳着利落的齐耳短发,一脸看二傻子的表情盯着二丫,“你可闭嘴吧,上班给你折磨的都没有人间常识了吗?今天是周三啊,弟弟不要上学的吗?”
几人正说着,程橙手机响了,她在一旁接电话。
宁澈她们已经把锅底烧开,开始下肉。
程橙一摊手,“二丫,你这嘴还真是开过光。我弟他们今天月考,没有晚自习,母上大人让我经管他吃晚饭。”
“所以?”二丫满眼期待。
程橙故意吊她胃口,落座后吃了一大口肉,这才开口,“所以最多二十分钟吧,你就能见到程礼那个臭小子了。”
二丫激动得直拍巴掌。
宁澈默默地在锅中下了好食材。
一整天滴水未进,这会儿火锅的香气刺激着味蕾,她是真的饿极了。
“澈儿,你这样不像从幸福路派出所来的,像是刚从非洲回来!”二丫惊呼。
大米:“澈儿最近是瘦了不少。”
程橙一脸憋闷,“不止是她,你们俩也都瘦了……为啥只有我胖了三斤?!”
“三斤!多大一坨肉!”
“我们派出所也很忙的,一加班我就忍不住点外卖,妥妥的压力肥,你们说这算不算工伤?”
二丫:“我看是你工作量不够大,累到一定程度,绝对胃口全无。”
程橙掐了二丫一把,“死丫头,你还有没有同情心!”
宁澈又吃了不少肉菜,胃里总算是暖了起来。
她看了眼时间,掏出手机摆动两下,无奈地说,“所里有紧急案子,所长让我过去一趟。”
“你们所长真魔鬼,休假还喊你回去!”程橙义愤填膺。
他们四个人当中,就属宁澈最累,值班多,还经常加班。
宁澈无奈地笑笑,“完事我再回来。”
她几乎是逃一般,走出了程橙家大门。
直到走出公寓大楼,才放慢脚步。
其实哪里是什么所里加班,不过是落荒而逃。
明明脑子里时常浮现少年的身影,却还是在即将见到的时候,选择了逃避。
宁澈不知道她为什么独独面对程礼的时候,这么拧巴。
天不遂人愿,越是想避开,就越是会遇见。
她还没走两步,就和程礼迎面对上了。
程礼率先开口,“姐姐。”
宁澈本打算语气陌生疏离一点,和这个小七岁的弟弟保持应有的距离。
但一开口,冷漠的话语被关心取代,“你的肩膀好些了吗?”
程礼今天没背书包,穿了一件黑色连帽棉服,看上去多了几分清冷气质。
他似乎是感冒了,鼻音很浓,“再上几天药就没事了。”
几天……宁澈算算时间,已经快半个月了,还没好彻底,可想而知当时被砸得多么严重。
不仅没有及时就医,还被拉去她们派出所熬夜。
心中的愧疚感战胜了理智,鬼使神差的,宁澈指了指不远处的咖啡店,“进去坐坐?”
说完后,心又提了起来。
怕程礼拒绝,更怕程礼同意。
少年是个行动派,能身体力行的,就不会动嘴。
他率先往咖啡馆的方向走过去,替宁澈拉开了店门。
这种连锁咖啡店,氛围感十足,满屋都飘着咖啡的香气,周遭都是拿着笔电的忙人。
宁澈要了一杯冰美式,程礼身上有伤,不适合喝有的东西,便给他点了一杯纯牛奶。
两人坐在角落的一张小桌边,陷在柔软的大沙发里。
有五六分钟的样子,都没有开口说话。
宁澈掏出手机,里面存了一张照片,是程礼画的那副画。
她推给程礼看,“画得不错。”
程礼嘴角微微上扬,“是模特很不错。”
他起身去吧台,不多时,回来的时候手边多了纸笔。
就地取材,纸是餐巾纸,笔是碳素笔。
宁澈打趣,“又拿姐姐当模特呀?那把上次的出场费结一下呗。”
程礼已经拿起笔,开始勾勒起来,勾了勾唇,“姐姐可不像贪财之人。”
“你才多大,看人就看表面。”
“是吗?”程礼忽然停下笔,定睛看着宁澈似笑非笑地说,“我怎么觉得我能看透姐姐的心呢?”
“那你展开说说,姐姐是什么样的人?”
程礼半晌没有说话,而是在纸上耐心地画着。
一杯咖啡已有半杯进了肚,程礼的画画好了。
宁澈拿过来,这一次,是她端着咖啡杯的样子。
画中的她如同此刻的她一样,嘴角有掩饰不住的笑意。
爱画画的人,观察力总是格外敏锐。
程礼说,“是和我一样的人。”
他讲话的时候,慢条斯理,波澜不惊。
因为带着鼻音,完全就是一个大男孩。
可这样的程礼,仍然会让宁澈心动不已。
不过见了几次,不过是有过几次短暂的对谈。
可此刻,程礼说中了,她心中所想。
第一次见到程礼的时候,宁澈就觉得,这个弟弟,像是世界上另一个自己。
6、生日礼物
——你随时可以来取——
宁澈离开咖啡馆,带着几分落荒而逃的狼狈。
成年人的心思,就这样被一个十七岁的大男孩看穿猜透。
“你姐在等你吃火锅。”离开前宁澈同程礼讲。
程礼撇向桌上空了的咖啡杯,“可我已经饱了。”
宁澈说:“这可不是一个男高中生的食量。”
她说完就起身去买单,直到走出咖啡馆,没有再看程礼一眼。
纷纷扬扬的雪花,铺天盖地。
冷风往脖颈里灌,宁澈掏出手机,正打算叫个网约车。
身后传来扑簌簌的声音。
转身,入目便是眉眼如画的少年,少年身后还有一长串脚印。
天色渐深,丝绒般的夜空中,零星坠着几颗星子,都不及少年的双眸耀眼。
程礼一开口,二人间便升腾起氤氲的哈气。
他说:“姐姐,接吻吗?”
这便是少年了,直白,炙热,正中靶心,毫不拖泥带水。
宁澈的心跳如擂鼓,身体里有呼之欲出的渴望。
可她听到自己有些颤抖的声音,还保持着最后一丝澄明和理智。
宁澈问:“为什么?”
羞涩的笑意便在少年的脸庞上绽放,程礼的声音也染上了甜意,“想把我的初吻送给姐姐,当做二十四岁的生日礼物。”
像是被一击直球砸在心口,宁澈整个人都盯在了那里。
是呵,今天是她的生日。
阴历生日她其实很少提及,一般只有家人才知道。
往年的这一天,不过是老妈发个祝福微信,提醒她吃一碗长寿面。
身份证上那串数字,那个阳历生日,才是会和朋友们一起吃顿火锅庆祝一下的。
程礼是第一个,除了父母外,知道她阴历生日的人。
很多画面在脑海里闪回,宁澈抽丝剥茧,终于找到了原由。
“是上次美团?”
上次程礼替她挡了一砖头,后来她把程礼带回派出所。
怕程礼晚上会饿,匆忙中把手机丢给他买外卖。
不过是当着程礼的面儿,解了一次密码锁。
臭小孩就记住了,还扬言要送她生日礼物。
程礼点了点头,“可以吗,姐姐?”
略上扬的尾音,诚恳又稚嫩。
哪怕宁澈防守的再彻底,也沦陷在这声姐姐里。
她向前一步,正要「先发制人」。
手机铃却在这时候响起。
来电的不是别人,正是所长。
宁澈一接起电话,都能感觉到对面仿佛要冒出火星子来了。
跟姐妹们撒的谎成了真,所长夺命CALL,有个紧急的案子,要宁澈赶紧取消休假,回去支援。
也许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吧。
宁澈为自己差点就「禽兽」的行为,有些许的脸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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