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安平难得深情一把,说得沈为先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得得,快闭嘴吧。成了家的人还这么皮,你再不改改,就不怕教出个和你一样的皮猴子出来?”
牧安平微微脸红,清了清嗓子说:“师父,结婚还早着呢,得等小冬毕业。”
“不早了,我想起你大一入学时的样子,好像就在昨天。对了,你们那个论坛筹备得怎么样了?”
前一阵子,牧安平和他的一众国际青年版画家小伙伴准备筹备一个新型的国际性版画学术交流论坛。
这个论坛与以往的开会聊天不同,会利用多种媒体和平台直播宣传,也会走上街头,让版画艺术更加深入大众视野。
这个主意是牧安平率先提出来的,所以最终敲定首届论坛举办的地点时,京城美院获得了全票通过。
这是件大大的好事,可以提升国内版画界的地位和影响力,也可以帮助版画艺术创造更好的环境。学院院长大力支持,连更高的上级部门也给了积极的批示。
牧安平说:“该想的、该准备的都差不多了,他们7月初过来,宣传半个月后开幕。”
“嗯,你那个毕业作品……”沈为先又把话题转了回来。
牧安平不等他说完,找借口说要去找夏小冬,逃也似的跑掉了。
沈为先搞不明白,牧安平的作品他没少看,怎么这一次这个小子还害羞起来了?
沈为先很快就明白了。
牧安平避开他的视线,昼伏夜出了两个月,在截止日期的最后一天交上了他的毕业作品,作品的名字是——《师父》。
一件饱含了敬爱之心的作品,一件拿出去足可以在任何一个大展上获奖的作品。
沈为先看到作品后的心情没有人知道,大家只知道他独自在办公室里待了很久,傍晚回家的时候,他的鼻梁上架着一副浓黑的墨镜。
第44章
京城美院的研究生毕业作品展向来受人关注,今年更甚。版画系的牧安平再夺头筹,拿下了公认的全场最佳。
之前到过全国大展的德国记者又来了,同他们一起来的,还有国际版画大师尼克劳斯先生。
尼克劳斯应记者的请求,站在牧安平的作品前发表了他的看法。
“这是我第一次为了看一件作品飞了这么远,我很想买下它收藏起来。可惜,它只印了这一幅,并且捐给了这座美术馆。”
作品不是牧安平捐的,因为那是牧安平在创作之初就决定了的,要送给沈为先的礼物。
作品是沈为先捐的,因为只有放在美术馆里让众人观赏,才能实现作品的最大价值。
沈为先对牧安平说:“我想看的时候,来这里看就行了。”
牧安平忧心忡忡,提醒师父:“那您记得带手绢。”
这一次,沈为先没有踢牧安平的屁股。因为毕业展就意味着离别,再过不久,牧安平就要开始新的生活了。
牧安平的银行账户在上个月进账了一笔钱,三十万整,来自谷心美。牧安平在唏嘘的同时也很欣慰,谷心美能拿出这些钱说明她过得不错。
他把这三十万加上账户里的余额凑了四十万出来,想要还给边晓钧,边晓钧拒绝了。
边晓钧的理由很充分,牧安平毕业后要在京城这寸土寸金的地方开工作室,用钱的地方多着呢。而他的钱一辈子都花不完,并且一直在滚雪球似的越来越多。
他们是好朋友,好兄弟。边晓钧相信牧安平的能力,又何必急在一时。
牧安平觉得有道理,也不再和边晓钧客气。
他在之前已经在学校附近看中了一个小二楼,一楼宽敞,可以做工作室,二楼有一室一厅,可以住人。
有了这笔钱他刚好可以去定下来,不需要向家里求援。自从他的作品在线上平台越卖越火,他已经很久没有向家里伸过手了。
租了房子,又购置了机器和工具。牧安平本着创业初期要艰苦奋斗的精神,能自己动手的绝不雇人。
找了个风和日丽的周末,牧安平和夏小冬一起去家居广场挑家具、买家纺,又采购了一些厨卫用品。
午饭是在工作室里吃的外卖,吃完了饭,工人送来了家具。牧安平跟着楼上楼下地忙,夏小冬就做一些洗洗刷刷,整理杂物的活。
等工人走后,又是一番忙碌,待到一切搞定已经到了凌晨。
学校的寝室早就关了门,工作室里只有一张床。
牧安平对夏小冬说:“去酒店给你开个房间吧,晓钧有会员卡,奚诺每次过来都住在那,很干净。”
夏小冬咬着唇一动不动,就在牧安平准备帮她拿东西出门的时候,她忽然抬起头说:“安平,我们订婚了。”
一年后的暮春时节,京城美院的研究生毕业展如期开幕。
牧安平和夏小冬在展馆内最受关注的作品前找到了边晓钧,一位衣冠楚楚的半百男士正在对边晓钧说:“如果对这个价格不满意,我们还可以再商榷。”
边晓钧的笑容坚决而礼貌,“对不起,这件作品是非卖品。”
那位男士很失望,仍旧递出了一张名片,“如果您改变了主意,随时可以联系我。另外,如果您有其他得意的佳作想要出售,我也很愿意一看。”
“好的,谢谢。”
见来人走得远了,牧安平兴奋地问边晓钧:“他出多少?”
“八十万。”
牧安平惊了一把,即使边晓钧现在小有名气,却也是刚出校园,八十万买三幅油画着实不少了。
若是换做了其他人,牧安平肯定会劝上一二,不过边晓钧有钱,创作完全是爱好,钱对他来说是次要的。
牧安平问:“最大的美术馆要收藏你不同意,别人出高价你也不卖,打算挂家里?”
边晓钧说:“灵感是奚诺给的,准备送给她做生日礼物。”
夏小冬笑着说:“果然是浪漫派,怪不得和奚诺在一起这么多年感情还是那么好。”
牧安平搂住夏小冬的肩,开玩笑说:“我还在这呢,你这么夸晓钧我可要吃醋了。”
他转头招呼边晓钧:“走,一起去看看小冬的毕业设计。”
夏小冬的毕业设计结合了丝网印刷的工艺,牧安平在创作中给出了不少建议,对这件作品早就熟得不能再熟。
夏小冬以为牧安平的目的是要让边晓钧来看,谁知……
牧安平单膝跪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盒子打开,一只闪烁着光华的钻戒正静静地躺在红色的丝绒里。
牧安平抬高双手,郑重对夏小冬说:“小冬,谢谢你一直陪在我身边,也谢谢你愿意爱我,嫁给我吧。”
夏小冬的泪水在一瞬间夺眶而出,她说不出话来,只能不停地点头。
牧安平为夏小冬戴上戒指,随后站起来拥住夏小冬,吻上了她的唇。
在他们的身边,有微笑鼓掌的边晓钧,有痛哭流涕的庾彩,有老师、有记者,还有几个特地前来看“大嫂”作品的粉丝。
一个月后,牧安平和夏小冬举行了婚礼。
边晓钧送上了他的礼物——一幅油画,画的正是牧安平在美术馆里当众求婚的场景,极尽浪漫。
又过了一个月,牧安平和夏小冬,沈为先和汤伯年,四个人一同赶往边晓钧和奚诺的家乡——宾城。
边晓钧把毕业作品送给了奚诺做生日礼物,奚诺将它捐给了家乡的美术馆。其中另有一份深意暂且不提,总之,边晓钧被感动得红了眼眶。
捐赠仪式后没几天,继牧安平之后,边晓钧也在一个风和日暖的日子里,迎娶了奚诺。
两年后,新一届全国大展如期举行,牧安平和边晓钧都有送了作品参选。
到了年底的十一月,喜报传来,牧安平再次凭借一件铜版作品获得了金奖,而边晓钧的油画也拿到了最高荣誉。
这两个人是同龄的好朋友,又同是才华横溢、仪表堂堂的青年才俊,当年在校时就曾被称为“美院双星”。
如今,他们的名气相比过去更加为人熟知,不只是国内,在国外也有一大批热爱他们作品的拥趸。
这次两个人的携手夺金,几年前的称号和往事又被翻了出来,再次传为佳话。
距离京城千里之外的某个小县城里,谷心美笑着送丈夫出门去隔壁的医院上班。
“不用你送,快回去,小心摔着,有事给我打电话。”
谷心美低头看了看八个月大的肚子,笑着应了,转身进了花店。
丁婶一边整理着手里的切花,一边说:“张医生对你这么好,小宝也懂事,你算是熬出来了。”
谷心美点点头,走到收银台里坐下,随手打开了挂在墙上的电视。电视里正在播报新闻,介绍的是全国大展的获奖情况。
放在遥控器上的手想要按下,又一直在犹豫。很快,谷心美听见了她想要听到的名字——牧安平。
“……二十七岁的牧安平是我国版画艺术新一代的领军人物。他师从沈为先教授,后又拜入版画泰斗黎文石大师门下……
“他的作品虚实相间、刚柔并济,印痕和肌理无一不体现了他深厚的功底和精湛的技艺……
“由他首倡的国际先锋版画艺术交流论坛如今办到了第三届,深受广大爱好者的好评和盛赞,已经有了向节日庆典发展的趋势……
“他为夺奖的作品起名为《爱》,表达了他对爱人的浓烈爱意与思念……”
谷心美一直低着的头猛地抬了起来,想要在屏幕里找到牧安平的作品。
镜头一转,介绍转为采访,屏幕上出现了牧安平那张灿若艳阳的笑脸。
牧安平说:“作品的灵感来自我的妻子——夏小冬。那时她在国外访问,我带着儿子在家里日思夜想,食不知味……”
记者轻轻咳了一声,暗示牧安平这是直播,不能后期剪辑。
牧安平稍稍站直了些,脸上的表情却丝毫未变,他直视镜头说:“老婆,你回来了真好,这件作品送给你,我和儿子都爱你哦。”
他捻起手指,比了一个心。
一直放在遥控器上的手指按了下去,电视屏幕随之熄灭。最后的一些放不下也烟消云散了,谷心美重新低下头,拿起计算器开始计算这次进货需要的花费。
县城附近有一座寺庙,谷心美常去,在那里她曾经听过一段话。
佛说,无论你遇见谁,他都是你生命里该出现的人,绝非偶然,他也一定会教会你一些什么。
谷心美想,牧安平教会她的,就是自立。
去年夏天,她还清了牧安平的钱,包括牧安平最初给她的二十二万。她终于可以心安理得地说这家花店属于自己,也终于能对一直追求她的男人坦诚了过去。
她觉得自己很幸运,在这个世界上,她竟然能再次遇见一个不在乎那些往事,依然爱她的男人。
她的丈夫把她带到镜子前,让她仔细看自己。
“心美,你应该重新认识自己了,现在的你既美丽又自信,能拥有你的我才是幸运的。”
牧安平再夺大展金奖的第二年春,四年一届的国际版画大展开幕,牧安平以一幅铜版作品,夺得了全球版画界的最高荣誉,打破了欧美艺术家对这个奖项长达上百年的垄断。
同年六月,仍在欧洲做交流没有回国的牧安平接到了来自沈为先的电话。
电话里,沈为先泣不成声,牧安平耐心地等他哭了五分钟,沈为先才对牧安平说:“安平,今年的分系大会……最好的一批苗子都选了版画……”
牧安平又等了五分钟,沈为先的情绪终于平复下来。
沈为先问牧安平要不要回校读博,博士毕业后可以留校任教。这不是沈为先自己的意思,也是系里和院里的意思。
牧安平问:“师父,你就不怕我带出来一工作室的皮猴子?”
“要是都像你这么出息,皮猴子也是好猴子。”
牧安平哈哈大笑,笑了后对沈为先说:“师父,我是你教出来的,我的出息也是因为你,你就是最好的老师。”
电话在沈为先的哭声中挂断了。
身边,有一个金发碧眼的男孩问牧安平:“您为什么爱版画?”
牧安平想了想,回答道:“版画是一个不可控制的画种,既要细心,还要有耐心。即使我们专心致志,用了最大的努力,最终仍然有可能一无所获。创作版画的过程中充满了惊喜和失望,我觉得很有趣。”
男孩继续问:“为什么失望也会有趣?”
“因为遗憾也是生活的一部分,遗憾也有它自己的意义。”
(完)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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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篇文《冬雪与夏风》已完结,是边晓钧和奚诺的故事,欢迎移步观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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