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不是在说她。
沈若不再去纠结这个“吵”,专心分析剩下几句。
她在城主府门口的卖惨,并不是没有用,反而那些故作豁达对他是一点效果也没有。弯弯绕绕他懒得猜测,压根不接招。
除非更为直白的表达,比如直接诉苦,再比如“拙劣的伪装”。
以前是引诱他胡乱脑补,自己补充故事说服自己。现在则要让他能看得出来,沈若不够坚强,才能上当。
沈若想好怎么办了。
不过他的失忆原来是另有隐情吗?阵法又是什么,他失忆时什么都不知道,自然不会说,恢复后就更不会告诉沈若了。
沈若想起她第一眼见到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林芩泽,那时她心中的念头只有感谢上苍。
她激动得甚至有一瞬忘记了呼吸。
这是老天送给她的机会,悲惨的人生唯一一次,能就此改变的机会。
沈若原本只是想利用好救命之恩的。
如果林芩泽不失忆的话。
血泊之中,他静静地躺在那里。
皱着一双眉,明明还未睁开双眸,却让沈若想象到他站立时凛冽的眼神。泥石弄脏了他俊朗的脸,却弄不去这浑身气魄。
昏迷时手中扔紧握着一把剑,身上细小的伤口在肌肤外层的莹莹白光下,已经肉眼可见地慢慢愈合了。
环绕着他的护体灵气,看起来和沈若记忆里的修仙者所拥有的别无二致。
后山偏僻,村子里少有人来,平日也就沈若去得勤一些,采些草药维持生计。
一日又一日地来,她对这处是闭着眼也能摸着路的熟悉。
眼下山体却像破了个窟窿,小路也都被乱石严严实实地堵住了。
村中老人喜欢树下乘凉时讲故事,照他们的话,仙人斗法,山崩地裂是常有的事。
沈若明了,这重伤从何而来。
他想必身份非凡。
路毁后,药本就采不成了。遇到伤者,救人更是当紧的事。
虽然看那愈合的速度,她不过是多此一举。
沈若苦活累活干多了,力气也比寻常女子要大,可背着个大男人依旧是很吃力的一件事。
连扶带搀踉踉跄跄才勉强走到村口。
她犹豫了一下,没有从正门进去。
主动提这人修仙的身份,倒不免叫人生出来抢功劳的心思。不提又惹得闲言碎语,增添烦恼。
干脆避开眼目,再多走一截路,省却一笔麻烦事。
林芩泽就这样,悄悄在屋子里入住了。
因着他体质特殊,外伤没过两天就好彻底了。
人却一直醒不来。
沈若帮他草草擦拭了一番,又腾出唯一的床来安置他。
害怕林芩泽觉得这救命之恩得的太轻松,沈若拿省下来的应急的药,不管治什么用的,全都捣碎了往他身上敷。
时不时还弄个帕子,浸湿水,搭在头上。
伤好全后,迟迟不睁眼,幸好他也用不着进食。呼吸声弱得几乎没有,贴近仔细听耳朵边才传来些动静。
沈若被窸窸窣窣的声音惊醒时,已经是第五日的清晨。
沈若暂作休憩的草席旁多了一团阴影,他从床上走下来,嗓音沙哑,迷茫地问她道:
“这位姐姐,请问我为何会在这里?”
“……姐姐?”
都说仙人容貌老得慢,沈若见他身形颀长,五官也都定了型,还以为是个年长她多岁的叔叔辈的人物。
她慌忙起身,毕恭毕敬回道:“您原先与人打斗受伤,昏迷不醒,于是我就带您来了这儿。”
通过三言两语的对话,她立即发现林芩泽的神智出了些问题。他一口咬定自己是个凡人,更不觉得自己会与人打斗,连自己的随身物品都不认得了。
没成想是这个结果,沈若略带失望地安抚好他,想去厨房为他做点吃食。
却发现灶台上多了本书,名为《气运之子》。
书的扉页是一张画像,沈若一眼就认出,这是她所救的那位记忆混乱的修士。画上的人栩栩如生,几乎要脱纸而出,不像是沈若认知中凡人的作品。
文字是这般介绍他的:剑宗资质最好,也最受宗主宠爱的弟子林芩泽,集天道气运于一身,堪称气运之子。
除此之外,还有张剑宗的地图,和一句话:“身负天运者,万物归顺,贵人相助,诸事皆宜。”
真正让沈若相信这本书的,是它最后一页的妙处。
它竟然可以同步显露出当天林芩泽的所思所想,每日刷新重置一次。
沈若琢磨了一段时间,弄明白了它并不是事无巨细地展现出来,得是情绪波动较大的时刻才会记录。
但这等宝贝和失忆的林芩泽一起出现,不正是上天怜悯她所以馈赠的礼物吗?!
不管是什么隐情,都与她无关。她只需要好好利用这份礼物,拯救她悲惨的命运。
“我准备好啦。”
沈若对林芩泽说道。
安泰城与小小的明秀城不同,作为伏蓬大世界的中心,它同时容纳凡人和众多修士生存,不过是划分为两个区域。
传送点是两个区域交叉的地方,向东走,店铺大多是没有灵根的普通人所开,向西则是修真者横行。
修真者不去东,普通人不来西,似乎是千百年自然形成的一种默认规则,没有界限阻隔,却泾渭分明。
沈若他们先去了西边。
林芩泽亦步亦趋地跟在沈若身后,他对这些没兴趣,只是陪她闲逛。
沈若饶有兴趣地在一家售卖服饰的店铺停了下来。外面的样衣流光溢彩,版式也是轻巧而不累赘,领口和衣袖处似乎特意做了设计,因为缩紧所以贴身。
她停留的时间有些长,店铺的伙计本想迎她进去,却一眼识破了她的身份。
“认识牌子上的字吗?云裳阁,只卖法器仙衣的地儿。你一介凡人看什么看,一边去,别挡着路了。”
他没有往后瞧,只看到了沈若一个人。
沈若对这种轻蔑的语气见怪不怪。
明明自己也是个凡人,但可以仗着自己主子的身份而耀武扬威,好像这样就能把他与其他人区分开来。
沈若嘲弄一笑,刚要转身离开,却被一条手臂拦住了去路。
“五十块上品灵石,你点一点,不够我再加。”
林芩泽将一个锦囊甩在木制的桌子上,沉甸甸的,造成了砰地一声巨响。
闲坐歇息的掌柜赶忙起身,越过出言不逊的伙计,两步并做一步,拎起那条价值不菲的流光裙径直走到沈若身旁。
她微微躬起身,恭敬地递了上去:“这位姑娘,您试试看,若有什么不合身的地方,尽管吩咐我。”
然后,又将出言不逊的伙计拎起耳朵责骂:“丢人现眼的东西,我不是说过了,来者是客,你便是这么对待客人的?进去收拾东西,你可以滚了。”
掌柜呵斥完伙计,又熟稔地和林芩泽打了个招呼:“擎桢真人,您可算是云游归来了。这段日子您不在伏蓬,演武场上的位置坐都坐不满了。”
第7章 . 比武 “喂,林芩泽,躲了这么久不出来……
“哦,还有那盛武真人,到处张贴挑战令找您呢。您什么时候应战可别忘了告诉我一声呀,我啊,方便抢个好座。”
沈若被掌柜雷厉风行的一连串动作惊住了,她接过衣服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迷茫地重复道:“演武场?”
掌柜笑着回道:“擎桢真人带来的这位姑娘是第一次来伏蓬吧。演武场按修为划分等级,在每个级段中进行排名,这个排名就与修为无关了。在演武场内,只有通过不断挑战名次靠前的人,获胜后与之交换名次,才能提升排名。”
沈若“哦”了一声。
虽然听不懂,但是感觉很厉害的样子。
掌柜见她没有理解为何要去演武场挑战,又补充解释道:“在安泰城,排名意味着地位,名次越高,享受的权利就越多。擎桢真人金丹中期便敢挑战金丹后期了,同修为之下几乎无敌手,令人敬佩。”
演武场最初的设立目的可能只是作为测试能力的工具,到后来不知怎么就推崇成了地位的象征。
比武讲求的是战斗经验,这对于修真者其实大有利处。修真者外出探险游历难免需要战斗,遇见难以对付的妖兽或者心怀不轨的魔修,至少练出个能保命路子。
那些天赋有限的、低阶的修真者,或者拥有独特背景的凡人,虽然他们不会去演武场参与挑战,但不妨碍他们观赏的兴趣。
演武场以卖门票赚取收入,每场战斗演武场抽取门票总和的五成,胜利者获取另外五成,失败者不仅不能得到灵石,还需要缴纳使用场地的费用。这也使得许多手头窘迫的修真者,以此途径来赚取灵石。
林芩泽是演武场的常客,他倒不是缺灵石,只是喜爱和不同人角斗而从中体会剑意。
当然,顺便赚得钵满盆盈就没办法了。
林芩泽问道:“怎么不见原先那个伙计?”
语气淡淡,但掌柜能察觉出,他似乎有些为方才伙计对沈若的怠慢感到不快。
“唉,凡人不长寿,说不准哪天就……我又找了好几个,可惜都不如意,让真人见笑了。”掌柜赔礼,作了一揖。
林芩泽转过头,点了点吸引沈若的那件仙裙:“算一下价吧。”
掌柜反应敏捷,立刻在林芩泽面前算了一通:“您依旧是金丹榜第十七名,所有店铺通用的六折,折后是三十二块上品灵石。零头就不收了,算我赔罪,收您三十块。”
说着,她迅速从锦囊里数出三十块灵石,又将其余的装好归还给林芩泽。
还没等沈若反应过来,他们已经完成了交易。
“姑娘您这边请,有间更换衣物的房间,我为您调节一下尺寸。”
掌柜贴心地介绍道:“这上面有清尘阵、恒温阵。外附着一个三阶的防御法阵,可以抵抗元婴修为的一次攻击,或者金丹及以下修为的三次攻击。”
原来仙衣贵就贵在了法阵上,看着料子也没什么特殊的地方,却能张口就要三十多块上品灵石。
……然而沈若实在有点哭笑不得。
拜托,她只是看了一眼啊!
“去吧。”
林芩泽抱剑在怀,做好了等待的架势。
“……”
沈若抱着裙子,脑袋晕晕地进入换衣裳了。
换去凡间衣物的沈若,像是脱胎换骨,气质一下就出来了。
衣服整体偏藕粉色,称得她面若桃花。弯弯的柳叶眉,圆润的琥珀瞳孔,还有总是微微上扬的嘴角,与这仙衣相得益彰,文静淑雅。
掌柜对穿上后的沈若赞不绝口,夸得她天上地下,比修真界有名的漂亮女修都要美。
即使知道话里多是奉承,沈若还是受用得红了脸颊。爱美是女子的天性,谁能拒绝这么走心的夸赞呢。
沈若怕她在云裳阁再看什么几眼,林芩泽又要买下来,谢过掌柜就拽着他出了门。她小声对林芩泽嘀咕道:
“怪不得你换了件这么薄的衣裳也不嫌冷,真神奇,穿上去什么风啊冷气啊,通通都感觉不到了。而且,它居然是可以自动收缩调节大小的!”
“嗯。”
“你买完这么贵的裙子,会不会就没钱了……”沈若在为她心心念念的塑根水担心,委婉地问道。
“不用怕,我有积蓄。想要什么你尽管说,我都会尽量满足的,算是……对你的补偿。”
他最后面那句话突然减弱了声音的大小,沈若只微微听见了“你的”两个字。
“我的什么?没听清呢。”
林芩泽却不肯再说一遍,遮遮掩掩的。
沈若皱皱鼻子,她不怕林芩泽隐瞒她什么,毕竟她都能看见。但她还是要说林芩泽两句:“你这人,说话只说一半的哦?”
林芩泽不知道该回什么,低头缄默不语。
还好有个人及时地救了他。
“喂,林芩泽,躲了这么久不出来,你是怕了不成?”
来人一袭红衣,头发用透亮的玉冠高高束起,腰间别了根镶嵌有宝石的暗红色的鞭子,狭长的双眸总给人一种漫不经心的感觉。
再观林芩泽,能轻松掏出五十块上品灵石,却穿着剑宗千篇一律的弟子服,仅用一根乌黑的木簪挽起长发。
朴素得不像话。
林芩泽与他可谓是风格迥异,浓密的剑眉不怒自威,鼻梁高挺,唇色淡淡,正经得让人只敢远观。
一个是处处留情的贵公子,一个是万年不化的厚厚冰山。
“楚禹,你胡言乱语些什么。”林芩泽回道。
楚禹,器宗少宗主,云裳阁掌柜口中的那位“盛武真人”。
他与林芩泽年纪相差无几,修为也没有显著差距。不过楚禹入门比林芩泽要早上许多,年轻气盛,觉得被追上是掉了面子,隔三差五要找林芩泽打一回。
虽然十次里九次都要输给林芩泽就是了。
他不服气,越败越战,越战越败,循环往复。
升至金丹前他便缠上了林芩泽,那时两人还没有道号,就一直以本名相称。
“你身后为何还跟个姑娘?怎么,堂堂林芩泽,居然也有动情的一天,哈哈哈。”
说着说着,楚禹被自己给逗笑了,以袖掩面,笑得前仰后合。
“她是我的道侣。”
冷不丁听到这个回答,楚禹呆滞了几分,随即又笑了起来。
“你外出一趟,还学会开玩笑了?长进果真不小。”
林芩泽不管他信没信,带着沈若掉头就走。
“诶,你别走啊……难道她真是你道侣?”
他挡在林芩泽和沈若面前,一副林芩泽不回应便不放行的架势。
林芩泽冷冷地觑他。
“不是,你这么个大冰块,还有人愿意和你结道侣呢?”
他小声嘀咕了句“现在姑娘们都是怎么了”,又上下左右好好地把沈若瞧了一个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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