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忽然撑起身子,面容严肃的看着他道:“这不是掺和,这是共情。”
穆野不解,她便坐起身认真同他解释:“第一,盛长老是我们聚仙宗的长了之一,若当真是他做错了事,那么他理应受到惩罚,不能因为他是长老就可以逃脱惩罚。可今日的情况你没有看见,在路瑶未出现之时,林长老和宗主明显是偏向盛长老的。
第二,路瑶是女子,我也是女子。如若她当真遭受了不白之冤而惨死,我理所应当去帮助她。女人就应该帮助女人,你们男人不懂。”
穆野轻笑出声,坐起来掰过她的小脸,亲了亲她撅起的嘴,宠溺道:“好,我答应你不就行了嘛,怎么还上升到男人女人呢。我不懂你谁懂你,你要谁懂你,嗯?”他边说着,边伸手去挠她痒痒。
十七当场破功笑了出来,扭动着身体求饶:“好好好,你懂你懂。哈哈哈,别挠了,痒…”
他这才放过了她,两人又重新躺回床上,趁着最后这一点时间补了个觉。
翌日上完课,穆野果然遵守约定,再次带她去了鬼界。
彼时路瑶正在赌坊里与其他鬼赌钱,正赌得高兴呢,赌坊里突然刮起一阵狂风来,接着穆野便抱着十七出现在众鬼头顶,从天而降。
路瑶一只脚踩着椅子,一只手撑着头,表情十分无语地看着他俩,“你们有必要连出场都要秀个恩爱吗?”
穆野没理她,只用凌厉的眼风扫过周围一众小鬼,沉声道:“出去。”
周围一群小鬼浑身一个激灵,顿时跑得比耗子还快,瞬眨眼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喂,这怎么说也是我的地盘吧,你会不会太嚣张了穆野?”路遥站起身,十分不爽。
十七年忙上前解释道:“路瑶,是我让穆野带我过来找你的,我有重要的事情想问你,他们若是在场的话不太方便谈话。”
路瑶挑了一下眉,似乎有些意外,“找我?你该不会是想来问我,我和盛北樾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吧?”
十七点了点头,“没错,我的确想问这件事。”
她旋即冷笑一声,坐了回去,手里把玩着方才用来赌博的骰子,漫不经心道:“你既然是聚仙宗的弟子,这件事情你应当去问盛北樾才对,为何要来问我,就不怕我说出什么对你们长老不利的事情吗?”
“因为他一定会向我说谎。”许是早就料到路瑶会问自己这番问题,十七自始至终都冷静地看着她。
她话音刚落,路瑶把玩骰子的手蓦地顿在了空中,她侧首看向十七,“你怎知他一定会说谎?你又怎知,我不会说谎?”
“他昨日有没有说谎,一看便知,这个毋庸置疑。至于你嘛,如果硬要说的话,应当是女人的直觉吧。”十七如实答道。
路瑶嗤笑了声,将身子转了过来,“好一个女人的直觉。不过,我就算告诉了你,你又能如何呢?你不过是一个最普通的弟子而已,而他却是聚仙宗的长老,难不成……你还要当面揭穿他吗?”
她看着路瑶,斩钉截铁道:“要。如若当真是他做错了事而导致你含冤惨死,那么他必然是要为此付出代价的。当面揭穿他也好,禀报宗主也罢,这些不过是途径而已,做到并不难。”
似乎没想到她会这样说,路瑶一试有些愣住。
须臾,她又问:“你为何要帮我?我与你之间素不相识,且正邪不两立,你为何要帮我?”
十七垂首,沉默了片刻。
忽然轻轻笑了笑,抬首道:“也许是我正义之心泛滥吧,总想着无论是人是妖,是神是魔,都有得到公道的权利。众生平等,不是吗?况且……这世间的正义,也不一定都属于正派那一方。”
路瑶怔怔看着她,良久,倏地垂眸笑了声,而后看向穆野道:“我现在总算知道,你这个眼里只有鲜血的家伙为何会喜欢她了,眼光不错。”
说完,她深吸一口气,将几十年前的那桩旧事对他们娓娓道来。
第44章 ……
几十年前, 聚仙宗仍然是仙盟魁首,可那时的长老却不是他们几个。
盛北樾在那时只是五长老座下一名弟子,天资较为聪颖, 却比不上当时的大弟子文山。
而路瑶,则是他们那届弟子中最小的师妹, 同时也是五长老尤为疼惜的亲生女儿。可即使是在宠爱中长大, 却也避免不了被盛北樾偷去了一颗心。
全宗都知道,盛北樾这个人长了一副好面孔, 一双桃花眼极尽风流,若是他想对谁好, 那对方是无论如何也抵抗不住的。
更何况路瑶从未见识过人心险恶,心地单纯,因此在盛北樾的连连示好下,便一发不可收拾的喜欢上了他。
她并不知道盛北樾最是擅长演戏, 更不知道盛北樾极其擅长将他的外貌作为优势, 去获得他想要的东西,比如长老之位。
起初他的确对她很好, 两人甜蜜得就像刚刚新婚的夫妻一样。路瑶越发觉得自己找对了人,满心欢喜地等待着盛北樾将自己娶回家。
可盛北樾却一直拿功业未成来搪塞她, 言语里透露出,自己若是也能做上长老之位, 届时再娶她,她便不会遭受旁人的冷嘲热讽,在五长老面前求娶她也能顺利一些。
路瑶信了,她当真以为是盛北樾内心自卑,想让自己和他都不受旁人讥讽,才如此执着于先立业后成家。
因此她决定, 自己一定要尽全力帮他。
时逢她的父亲退位,将选出一位得力弟子来接替五长老之位。当时在他们那届弟子里,盛北樾和文山是最有希望最被看好的两个人。
五长老选择用比试的方法来抉择出最适合长老之位的人选,比试一共分为三轮,前两轮都是他们所学的医理知识,最后一轮则是比武。
于是在某个月黑风高的夜晚,盛北樾便将路瑶约了出来,想让她去套五长老的话,看看第一轮是哪些题目。
路瑶有些犹豫,可盛北樾不断地给她洗脑,自己当上长老的那一天便是迎娶她之日。她成功被说动了,于是当晚便按照他所说的,顺利从自己父亲口中套出了第一轮考试的题目。
盛北樾赢了文山。
有许多弟子都觉得不可思议,毕竟文山可是出了名的天资聪颖,觉得他会赢到底的人占大多数。
五长老也觉得有些蹊跷,可他不想怀疑自己的女儿,于是他便做了个测试,在路瑶再次来套他第二轮考试题目时,自己故意给了错误的答案。
结果不出所料,第二轮考试中盛北樾给出的答案,便是他给路瑶的错误答案。
五长老十分愤怒,欲将盛北樾逐出师门。可路遥却跪在地上哭着求他,说这些都是自己的主意,是自己想让他坐上长老之位才提出来去套父亲的话。
她还说,盛北樾一开始并不同意,觉得此行为破坏比试的公平公正,是自己一直说服他,他才勉强答应了下来。
路瑶说的真切,哭得更真切。五长老疼惜女儿,便决定暂且不追究此事,但出于对文山的补偿,便将最后的比武难度又提高了一级,不过仍在文山能掌控的范围内。
可提高的这一级对盛北樾来说,想要赢他可就难如上青天了。
盛北樾的医理知识出众,可武学却是平平如奇,即使难度不提高他也不一定能赢文山,现在难度提高了,怕是他更加赢不了了。
并且由于套话一事败露,这一轮路瑶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帮助自己作弊了,他只能自己想办法。
出于对高处的极度渴望,于是他恶向胆边生,连夜制作出了无色无味的噬心散。
虽然取了这么个名字,但其实它的效用并不是伤害文山的身体,只是让他在比赛时,一旦使用过高的灵力便会出现幻觉,从而影响他比赛的状态。
趁文山不在时,他将噬心散下进了他的茶壶里。
后来的结果不出所料,文山在比武前期一切如常,但是到中期时,他一驱动体内更多的灵力眼前便出现幻觉,但是他本人并不知道那是幻觉,在外人看来只当他发了疯,提着剑对空气狂砍。
这场比武,文山没有任何意外的败了下来。
五长老依旧觉得此事异常蹊跷,在赛后便为文山检查了身体,可没想到他的一切机能都是正常的,没有一丝一毫中毒的迹象。
难不成真是他练功练得走火入魔了?
五长老不知道,可文山知道。
自己根本没有走火入魔,绝对是有人在他身上做了手脚。他第一个怀疑的对象便是盛北樾,可他没有证据,便只好怀揣着不甘心,先认下了这个结果。
直到盛北樾即将接替长老之位的前一晚……
路瑶找上了门,问他是否准备明日当着大家的面,向自己的父亲提出迎娶自己。
盛北樾犹豫了一下,笑着答她:“接替长老之位后还有很多事务需要处理,比你我想象中的要忙碌许多,待这些事务处理完,我一定向师父说明对你的心意,请求他将你嫁给我,好吗?”
可没想到路瑶却不吃他这一套了,质问他道:“之前你说,坐上了长老之位便在当天迎娶我,你如今已经要成为长老了,却又说等处理完交接事宜再娶我。盛北樾,其实你根本没有打算要娶我吧?等你处理完这些事务,你又会找其他的理由来搪塞我对吗?”
“怎么会呢?先前我是真的没有想到接替事宜会这般繁冗复杂,等我处理完这些事情,一定去向师父求娶你,我发誓。”说完,他便当真举起手来做发誓状。
可她闻言却只是冷笑一声,“盛北樾,你的誓言值几个钱啊,先前你答应的事情你做到了吗?你是真不怕说谎说多了天打雷劈啊?”
盛北樾的脸色逐渐变得不耐烦,他放下手,道:“路瑶,我已经再三向你保证了,你是不相信我吗?若是你对我连这点信任都没有,我看…我们也并不合适。”
没想到他竟然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路瑶不可置信的看着他,末了,突然笑了出来,“你果然露出你的真面目了,明明是你数次失信于我,现在反倒怪起我来了是吗?呵,盛北樾,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文山师兄之所以会输给你,是因为你在他茶水里下了毒!”
他蓦地看向她,眼神在那一瞬间变得极其凌厉,“你是如何知道的?”
“呵,我如何知道的?盛北樾,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既然做了这件事情又何惧人知道?怎么,你怕我告诉别人呀?”
路瑶扬唇笑着,丝毫不惧对面越来越覆有寒意的目光。
盛北樾冷眼看着她,声音越发低沉:“我再问你一遍,你是如何知道的?”
“当然是亲眼看见的。”她极其不屑地嗤笑了声,“昨日我去找你,你不在,有人说看见你往文山师兄的房里去了,我怕你们打起来便也找了过去。没想到啊没想到,本以为你利用我的感情去套出考试题目就已经够卑鄙了,没想到你还能做出更卑鄙下流之事。你说,若是我将此事告知父亲,再禀明宗主,届时你将会如何?”
他将会被逐出师门,并且全仙盟都会知道他的事迹,没有一个门派愿意收留他。
盛北樾不动声色地让自己冷静下来,问道:“路瑶,你到底想如何?”
她收敛起笑容,一步步走近,仰首直视着他的双眸,道:“我要你娶我,我要你做到曾经承诺过我的,在明日接替长老之位时,向父亲求娶我。盛北樾,昨日之事我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我的父亲,我的心意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只要你愿意娶我,我们还是可以像之前那样,我会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什么都没有看见过,永远替你保守这个秘密,好吗?”
他垂眸静静看着她,不知在想什么。
片刻,他扬起一抹极温柔的笑来,柔声回道:“好,我娶你。今后,我们还是和以前一样。”
路瑶开心地抱住他,盛北樾也抬手回抱,可望向前方的眼神却散发着格外冰凉的寒光。
就在这暗流涌动的气氛中,屋顶上一片漆黑之下,文山听见了他们所谈论的一切。
翌日,正是盛北樾接替长老之位的日子。
这日清晨,天还没亮。一个黑影悄然潜入盛北樾的屋子,他慢慢摸索到床边,抽出自己的佩剑,对着那个鼓起的被褥便狠狠刺了下去。
被子里的人抽搐了两下便没了生气,鲜红的血液从里面流出来淌到地上。
黑影扬起得逞的笑容,将被子掀开,却在看清里面情形的刹那,笑容僵在了脸上。
床上躺着的并不是盛北樾,而是只穿着一件肚兜的路瑶。
黑影这才知道自己中了盛北樾的算计,转身便欲逃走,可没想到刚好在门口碰上了回屋的盛北樾,于是两人便展开了一场交战。
盛北樾自然是打不过他的,不过他也没想过要拿下他,因为他真正的目的是将声响闹大,引来其他的弟子一起拿下他,如此一来,这些人便都成了证明他盛北樾无辜的证人。
事实也的确如他所料,两人打斗没多久,声响便引来了其他弟子,众人一起合伙将黑衣人拿下。
盛北樾当着所有人的面,扯下了他的面巾。
面容暴露的那一刻,大家均是目瞪口呆。
没想到光天化日之下,在盛北樾房中行凶杀人的人,竟是他们一向敬仰的文山师兄。
第45章 ……
五长老得知自己女儿死讯时, 一万个不敢相信,可直到亲眼看见女儿已经开始发硬的尸体,两鬓斑白的老人顿时哭得泣不成声。
万万没想到, 最终会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文山被宗主关在了地牢里,他坚称盛北樾曾在第三次比武时给他下毒陷害他, 但由于先前五长老已经检查过他的身体, 并无任何异样,因此宗主便认为是文山死到临头想拉盛北樾同归于尽, 宗内上下并无一人讲他的话当真。
而五长老也因为女儿的死大受打击,从此躺在床上身体一日不如一日。
他们谁也不知, 死后的路瑶魂魄并未散去,她亲眼看着自己的父亲在一夜之间老去,身体越发虚弱,可自己却什么也做不了。
盛北樾曾来看过五长老两次, 路瑶见到他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剥皮饮血,然而自己却是一个谁也看不见摸不着的鬼魂。纵使对他恨意滔天, 也并不能将他如何。
不久之后,听说文山在狱中自杀了, 自杀前喊着盛北樾的名字,说是哪怕堕入十八层地狱, 他也会爬出来找他报仇,而后便咬舌自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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