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韫只是把手轻轻搭在了杜塞特的肩膀上,他便摇摇欲坠似的晃了晃,裴韫叹了口气,说道:“杜塞特中校,都这样了,就不用逞强了吧?”
杜塞特抬手拨开了裴韫放在他肩膀上的手:“我杀了人,还是两个,裴上将,你应该已经知道吧?”
他失血过多,嘴唇白得像给小朋友看的那本恐怖故事里的僵尸,戏谑地看着裴韫,好像故意要显出自己是个多么恶劣的人一样。
“我知道。”裴韫回答道,“你犯下的罪行,等我把你带回伽马之后,军事法庭自然会审理,但现在,我要先把你活着带回去。”
杜塞特似乎愣了愣,随即嗤笑一声:“裴上将,都到这时候了,你不会还有跟我扯什么‘程序正义’之类的废话吧,要知道,废星之上可没有法律。”
“为什么不?”裴韫反问,“废星现在虽然已经不属于联盟的领土了,但你仍然是联盟的公民,我为军部工作,既然军衔是上将,权力就比你大一级,责任自然也比你大,把你带回去,是我的责任。”
“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啊,裴上将。”杜塞特挑起一边嘴角,讥讽道,“没想到几天不见,你官威倒是不减。”
他虽然嘴上说的话不怎么好听,但身体倒是没有刚才那么抗拒了,或许是不想也没力气再和裴韫废话了,松口道:“算了,走吧,先说好,我可不保证我不会伤害那帮废物。”
“我会看着你的。”裴韫平静地答道。
“哼。”杜塞特从鼻子里哼出来一口气,“我最讨厌你这副自以为是的样子。”
裴韫不让他在嘴上占一点便宜:“因为我有自以为是的资本。”
幕后黑手在废星上留下的两架重甲估计型号一样,杜塞特刚进飞船,就像回了自己家一样,连声招呼也不打,径直进了医疗舱。
除了林怀榆之外的五人有四人都吓成了鹌鹑,要不是被裴韫绑着限制了行动,估计要抱成团躲得越远越好了。
唯独丁丽面无表情,似乎不知道这些人在怕什么。
不过这也正常,毕竟她并没有见过杜塞特杀人时嗜血的样子,也就不明白他的可怕。
林怀榆虽然亲眼见过杜塞特杀死吴约翰时的场景,而且后者手腕上亮起的红灯依然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但他毕竟是林氏这个大企业的总裁,如果因为这点事就被吓破了胆子,星际首富早就换人了。
但这不代表他就可以心无芥蒂地冲杜塞特笑脸相迎了,这人不是个善茬,在自己无法掌控局势的领域,这种坏胚离得越远越好,于是他只是在一旁抱着手臂冷眼看着,裴韫进来,也学着他的姿势站在旁边。
“你回来了,没受伤吧?”林怀榆脸上冷漠的神色在裴韫靠近的那一刻仿佛冰雪遇到阳光一般骤然消融了,虽然他反应很快,但架不住裴韫眼神好,还是看到了他方才的表情。
“还挺唬人。”裴韫在心里有些好笑地想,“这小子还有两幅面孔呢。”
“嗯。”但她当然没有说出来,只是淡淡地答道,接着却突然猝不及防地问道,“你觉得我做错了吗?”
“什么?”林怀榆被她问懵了。
“把杜塞特带回来,你觉得我做错了吗?”裴韫又问了一边,语气真诚得好像真的是在询问他的建议一样。
“嗯……”林怀榆想了想,突然明白了她的用意。
裴韫是个军人,她冒着生命危险来这里,为的是解救被困在这里的联盟公民,同时也是要完成上级交给她的任务,对她来说,军部的工作是责任,也是她的信仰,而如果要她放弃杜塞特,不仅是罔顾责任,更是违背信仰。
对她来说,在这里救人,无关所救之人德行是否配位——那都是把他们带回去之后才该讨论的事情,只关乎自己有没有尽力救人。
那一瞬间,林怀榆似乎突然对裴韫的工作有了更深层次的理解。
他之前一直以为,军部的工作,无非上级服从下级,上级再服从更上级,而现在,他突然明白了,对于裴韫来说,这份工作或许意味着奉献,也意味着她人生价值的实现。
“抱歉,我不该置喙你的工作。”林怀榆垂下眼,语气闷闷的,看起来颇有种可怜巴巴的意味。
裴韫微微勾起嘴角:“我可从来都没怪过你。”
她确实从来没怪过林怀榆,当然也没怪过剩下五个人,他们怕杜塞特、反对杜塞特进入这架飞船,那都是他们心底的恐惧在作祟,而恐惧是人生中最难克服的东西。
那么她刚刚为什么要问林怀榆那个问题呢?
裴韫自己也不知道,或许,孑然一身惯了,偶尔也会渴望有人能理解自己吧。
在两人谈话的时候,杜塞特已经从医疗舱出来了,看起来状态比刚刚好多了,虽然嘴唇还是有些病态的白,但至少能站稳了,走路不再摇摇晃晃的了。
他看了看瑟瑟发抖的四人和面如土色的丁丽,也抱着臂戏谑地看向了裴韫。
裴韫没多说什么便走了过去,那四人被绑着站不起来,她就也蹲了下去,平视着他们,说道:“丁丽,刚刚已经说过了,就不重复了。捷夫,生物学家,在一家私人研究所工作。田山,机器人工厂的职员,来之前我们和你前女友卡兰聊过了,她是这起案件重要的目击证人。鲍勃……”
裴韫说着,不知怎么短暂地迟疑了一下,吓得鲍勃抖得和筛糠一样:“我知道我不该随便评价别人的生活,不过如果你愿意的话,回去以后还是找份工作比较好,总是一个人待在家里面,总归对身体不太好。”
她说了一大串,基本上把几个人的基本情况都介绍完了,说罢,问道:“怎么样,我说的没错吧?”
她说这些的本意是想让大家相信她,但奈何她蹲下的姿势实在不太雅观,看起来反而更像土匪了。
丁丽露出不耐烦的表情移开了视线,剩下三人忙不迭点头,生怕得罪裴韫这个“土匪”。
而这时,鲍勃却突然怯生生地开口了,他连看都不敢看一眼裴韫,期期艾艾地问道:“裴上将……我在伽马听说过你,他们都说你很厉害,你……你能把我们救出去吗?”
裴韫听他这么说,一时也听不出鲍勃听说的究竟是自己的威名还是骂名,在心里叹了口气,柔声道:“你放心吧,我来这就是为了救你们的,只要你们配合,就一根汗毛也不会少。”
裴上将突然温柔下来,吓得鲍勃/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什么话也不敢说了,只是不住地点头。
“那么,”裴韫也不多废话,直接说出了自己下一步的计划,“下一步就是要想办法摘下你们手上的手环,我猜这个手环应该也有收发信号的功能,如果你们全都摘下手环的话,手环检测不到生命体征,就会自动变成红色,到时候就会判定只有我还活着,那个藏头露尾的人达到了目的,自然就会现身的。”
“不行!”丁丽第一个反对,“我们根本不知道这个手环的构造,先不说到底能不能摘下来,要是摘下来的过程中或者摘下来之后出了什么问题,你来给我们偿命吗?”
“嗯。”裴韫淡淡道,“我来。”
说罢,她不再理会丁丽,向众人解释道:“关于怎么摘下手环,我已经有思路了。”
听了她的话,众人眼睛都一亮,就连杜塞特都不免抬眼多看了她一眼。
“我已经试验过了,如果离开‘游戏主办者’规定的范围,手环会亮起黄灯,不过只要尽快回去就不会有事,这证明,这个手环是具有实时信号监测功能的。”裴韫站了起来,走到了众人中间,举起自己的手腕。
她指着手环上亮着的绿灯:“这个东西,就是安全的证明,但同时也是我们还在对方掌握中的证明。只要它还能实时监测,就必须要收发信号,那么我们要摘下它,唯一的办法就是持续干扰它的信号,这样摘下来以后,它检测不到生命体征,就会自动判定佩戴者已经死亡。”
裴韫放下手,眼神扫过每一个人:“当在场的各位都摘下手环之后,凶手就会收到废星上仅有一人存活的消息,到了那时,那人一定会来这查看情况,而我有信心,也有实力,把他一举拿下。”
空气大概安静了三秒,接着响起了几声掌声。
“裴上将真是在军部练就了一张好嘴巴,鼓舞人心的话可没少练吧。”
杜塞特一开口就是讽刺,裴韫却完全不心虚:“第一,我说的都是实话;第二,我不认为怎么说话还需要练习。”
杜塞特哽了一下,随即说道:“好吧,那我现在为各位提供一个情报——虫族巢穴里很可能有信号干扰物质,我受伤在那无法移动的时候,看到我的手环有一段时间没有亮灯,我还以为是我当时神志不清看错了,现在看来,很可能是信号被干扰了的缘故。”
裴韫脸上的喜色一闪而过,根据以往的调查显示,虫族巢穴的构成物质里,确实有种不明物质能造成信号干扰,她先前竟然没想到这一点。
然而,随即又听杜塞特问道:“那么,有谁愿意以身犯险吗?”
他脸上带着看好戏的笑容,仿佛很笃定根本没有人会挺身而出。BaN
裴韫的手环要留到最后,林怀榆根本没有手环,剩下的人一听到“虫族”这两个字就要吓破了胆,哪还会有人愿意以身犯险,成为第一个尝试摘下手环的人?
说难听了,谁知道摘下手环会不会死?谁又知道,这个裴上将是不是编了一通谎话来骗他们的?
大概有两分钟的时间,飞船里没有人说话,然而,正当众人都各怀心思的时候,突然有一道轻柔的声音,颤巍巍地道:“我……我愿意试试。”
第17章 . 寄生 “但是,丁丽小姐,我想说的不是……
所有人都没想到,第一个站出来的人竟然会是丽莎,一时间都意外地看向了她。
丽莎被突然集中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征询起了在座各位的意见:“可……可以吗?”
杜塞特玩味地看着她,仿佛是没想到小omega竟然会做出这样的决定,而其他几人的眼神中,有诧异,也有意外,更多的大概是觉得这个omega傻到可笑的怜惜,竟然会主动去送死。
“当然可以。”裴韫首先回答道,又破天荒地说了一句,“感谢你的勇敢。”
“不过……”她看了看剩下几人,他们接触到她的目光之后都无一例外地下意识偏过头去不敢看她,裴韫说道,“剩下的事明天再说吧,今天有点晚了。”
废星之上虽然没有日夜,但这些来自伽马的人却都有生物钟,他们虽然平时的作息习惯并不尽相同,但自从来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之后却奇异地被同化了,个顶个地到点就困,就连裴韫此刻也已经感觉到了疲惫袭来的感受。
裴韫说完,重新看向被捆着的四个人:“很抱歉,为了安全起见,暂时还不能放任你们自由行动,不过我这里还有一些压缩饼干,你们可以先垫垫。”
丁丽几人一听到有吃的,眼睛一下子亮了,饿虎扑食一样把两块压缩饼干分了。
看着几人吃完之后,林怀榆主动提议要守夜,被裴韫拒绝了。
“你没有守夜的经验,飞行上危险因素太多,不能让你冒险。”裴韫义正言辞地说道。
“我至少是个alpha,还是有一战之力的,你放心,如果真出了事,我会及时叫醒你的。”林怀榆说这话的时候脸不红心不跳,好像一点儿也不心虚似的。
裴韫从上到下打量了他一番,顿了一会儿,林怀榆本以为她又要拒绝,却听到她说:“那好吧,你注意安全。”
裴韫让那四个被绑着的原地休息,这里毕竟是废星,生活条件不比伽马,能让他们这么凑活就已经很不错了。
她安顿好这几人,决定独自去驾驶舱休息,吃饱了的丁丽在她转身的那刻就露出了一个若有所思的眼神,“思”的东西还没成形,裴上将便背后长了眼睛一般回头道:“别动什么歪心思,如果不听话,我随时能把诸位从这里扔下去。”
驾驶舱和丁丽等人休息的地方其实只隔了薄薄一道半透明的墙,而墙消失和出现的开关在驾驶舱内,飞船的舱门也在驾驶舱内,林怀榆则负责守在舱门门口,如果出现任何异状就要向裴韫报告。
杜塞特很明白大概没人愿意和他待在一起,再加上他伤还没好,很自觉地滚去了医疗舱。
裴韫倚在驾驶座上闭着眼睛假寐,丽莎则倚在墙边,静静地抱着自己的腿缩成了一团。
飞船中阒无人声,甚至连伽马上有些地方人造的蝉鸣都没有,是一种纯粹的安静。
初次进行太空旅行的人,乘务员们会贴心地为他准备睡眠模拟器,让他在太空中也能够享受到自己习惯的睡眠环境,因为在太空中,当所有人都在休息的时候,如果有人独自醒来,面对那种仿佛全世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一般的安静,大多数人都是会不由自主地心生恐惧的。
在太空旅行刚刚兴起时,因为这事在飞船里闹事的也不在少数,因此才有了后来的睡眠模拟器。
不过丽莎身为乘务员,想来是没有这种问题的,然而她也只是坐在那里,眼睛半睁着,或许是在为明天担忧紧张,显然也没有睡着。
终于,丁丽第一个憋不住了。
她大概也不得不屈服在裴韫的淫威之下,压低了声音对身旁的三个人说:“喂,你们能睡着吗?”
田山第一个回答:“能睡着就怪了,我自从来到这个鬼地方之后就没好好睡过觉。”
裴韫不敢把机甲调成休眠模式,怕万一真在睡着的时候出什么事,因此现在机甲上的灯仍然全亮着,只是稍微暗了一些,丁丽借着并不黯淡的灯光看着田山眼下的乌青,觉得他大概所言非虚。
捷夫和鲍勃虽然没说话,但两双眼睛瞪得老大,显然也没睡着。
“喂。”丁丽没记住这俩人的名字,“说句话啊你俩。”
“我也睡不着。”捷夫说。
“嗯。”鲍勃大概多少有点社恐,言简意赅地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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