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尽我所能
据说13527在高等级亚人袭击塔的那次帮了很大的忙, 相关管理他的人员认为他的性格具有一定的稳定性和温和性,所以就没有再让人过多地看管他,也减少了对于他身上的束缚。
他此刻待在特制的病房内, 茫然地盯着病房内的镁光灯看。
无论看护人员多少次地把他的脑袋摁下去或者把眼睛遮起来,避免他的视力受到损害, 他还是会固执地抬起头, 盯着那盏灯。
而且不给他开灯,他还会不高兴。
看护人员无奈了一阵, 最后干脆就随他去了。
绫织进入这里的时候,他正穿着宽大的条纹病号服, 衣服大得甚至能漏出半个肩膀和锁骨,长长的头发因为长期没有修剪而垂到腰际,迟钝的目光死死地盯着灯光。
沈浩杰犹豫了一下:“要给你也戴上防护设备吗?”
“……长官?”赫拉
“哦,我忘了你是哨兵来着。”沈浩杰拍了拍脑袋, “那我先离开了, 还有一堆文件等着我处理,你要离开的时候, 跟这里的看护人员说一声就行。”
“好的。谢谢您,长官。”
他摆了摆手:“别客气。”
沈浩杰离开后, 绫织走近了13527。
后者听到了她的脚步声,他终于舍得把视线放下来, 看一眼来者:到底是来给他送饭的,还是来给他换药的。
看到绫织的时候,他很明显地愣了一下,随后整个人都显而易见地高兴了起来。
他挣扎着要下床扑向绫织,走到一半又被拉住了。
绫织这才注意到他的左手还拖着一条细细的链子,但对比起之前的全副武装, 这已经算轻装上阵了。
但他浑然不觉,因为没有得到命令,所以也没有想过要用精神力挣脱这一切。
就像个自我管理意识很强的狗子,明明可以挣脱桎梏却偏偏要乖乖地蹲在原地,还不忘了一个劲地往她身上扑。
绫织试探性地靠近了他,等她一走进他的接触范围里,这只狗子立刻就扑了上来。
他使劲地抱住了她。
长长的头发落到了她的身上,遮掉了大半的光线。
温热的体温和药水的气味在一瞬间就包裹住了她。
绫织挣扎了一下,发现他抱得还挺紧。
她努力地抬起头看他,发现后者也在看她,虽然脸上没有多少表情,但绫织能够明显地感觉到,这只狗子在高兴。
就差一条尾巴在他的身后甩来甩去了。
她艰难地伸出手,反手拍了拍他的后背……这货的病号服下面怎么什么都没穿啊?!
绫织火速撤回手,见自己推不开,又不好对他使用背摔之类的体术,只好无奈地喊出了糖糖。
巨大的兔子没见过这场面。
它的每一次出现都是为着战斗而生,显然是没见过这种黏黏糊糊的画面。
它好奇地拨拉了一下13527,13527很不高兴地躲开了它的爪子。
糖糖终于幡然醒悟,它伸出爪爪开始和他对扯。
13527看不见它,开始拖着绫织离开这个见鬼的地方。
绫织感到自己此刻变成了一条拔河用的绳子。
……救命!
把精神体召唤出来无事于补,绫织只好认命地让它重新回去了。
抱了一会儿后,13527开始给她顺毛,笨手笨脚的。
绫织试探性地看着他:“13527?”
13527闻言眨了眨眼睛,他在等她的命令。
“……”
绫织当然不可能给他下达命令。
根据看护人员给的情报说,13527是被克隆出来的,作为克隆体的存在,不可能单独教他学习或者语言,他们只教会了他战斗。
他不会说话,绫织也就无法跟他沟通。
好在绫织准备充足,她开始给他播放之前的战斗录像(卢娜娜录的),向他展示光明的存在,但13527显然对自己的母本没有感觉,他好奇地摸了摸屏幕,没有任何反应,就开始专心给她顺毛。
绫织想了想,转而向他展示女王的雕像,13527看了看她,仍然没有明显的反应。
当然了,克隆体,是不会继承母本的记忆的。
但他对绫织很有兴趣,并不是什么奇怪的兴趣,而是她仿佛就像一个宠物或者小孩子,需要被抱着的那种。
他伸手抱着她,晃啊晃的。
绫织陷入了沉思,要是真的是被当做训练机器而培养的存在,那么他现在的举措会是谁教的?
教他的人又是出于何种目的才要教他的呢?
更重要的是,教他的人显然和光明有着某种联系,否则,她随口说出的话,怎么会让他如此破防?
看来,国会被封存的档案里存着许多秘密,但她得另想办法。
绫织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拍拍13527的肩膀,示意他放开她,13527当然不会放,他抱着绫织不撒手。
绫织无奈了一下,只好用智脑传唤这里的看护人员。
看护人员虽然也没见过这场面,但他们知道该怎么对付他,有个人拿出一只小枕头,对着13527晃了晃,13527果真如愿扑了过去,像只见到了飞盘的狗子。
绫织趁机脱身,她盯着他看了半晌,问看护人员:“你们会好好照顾他的,对吧?”
“当然,长官,13527在亚人袭击塔的时候出了很大的力,我们会好好照顾他的。”
绫织听到他们喊自己长官的时候,愣了一下,而后才道:“谢谢。”
“长官,您客气了。”
13527眼巴巴地看着她。
绫织看着13527,低声道:“我会再来看你的。”
她想了想,召唤出了糖糖。
巨大的兔子得到了命令,把自己的体型努力缩到合适的大小,然后它跳上病床,使劲地抱了一下他。
温暖、柔软、毛绒绒。
13527看不见它,但他还是乖乖地蹭了蹭它,开始接受医护人员的下一阶段治疗。
走出这里的时候,绫织发现孟唱正靠在冰冷的墙壁上。
他低垂着头,刘海潦草地遮住了他的眼睛,衬衫从军裤里拖出来,长长的军服外套挽在臂弯里。
绫织有些诧异,他怎么会来这里?
听到绫织的脚步声,孟唱抬起头,绫织这才发现他的睫毛很长地挂着一片浓密的阴影,是未干的血渍,他应该是才从瑞拉市撤回来不久,还没来得及整理自己。
“你来这里干什么?”
孟唱离开了那堵墙,他转了转僵硬的脖子:“听说你的组员们受了重伤,我来看看情况,他们没事吧?”
绫织闻言,有些好奇:“你来这里探视?”
这里是13527的看护点,和哨兵向导的医疗室差了十万八千里,他要来探视,何必专程到这里来堵她?
“你找我有事?”
孟唱看了她一眼:“柳同桑还好吧?”
绫织不明所以:“应该没什么事,就是受的伤过重,精神世界都无法进入,需要长期疗养。”
孟唱点了点头:“就这样?”
绫织说:“有话直说。”
“我和柳同桑从圣所开始就不对付,她这个人,心高气傲,看谁都觉得不如自己——她妈妈老是给她灌输她才是这个圣所里最强的哨兵这个想法——她跟你说过这事没?”
绫织摇了摇头。
孟唱笑了一下:“你说巧不巧,我的父亲也告诉我,我才应该是这个圣所最强的哨兵,因为我的精神体比她的精神体优秀了一大截。”
绫织沉默着继续听。
“后来你出现了——你是个变数——知道我们一开始为什么不喜欢你吗?塔和圣所都讲究实力至上,而你一开始表现得就像个‘关系户’,我们不喜欢你靠关系就抹杀我们付出的一切努力。”
孟唱低声道。
“包括你是个实验品这回事,我那个时候,总觉得你是沾着实验品这层的身份,所以精神体才会变异得那么不正常,那根本不能算是正常的成绩。”
“不过我后来明白你是有实力的,也是有努力的,更重要的是,你值得成为一个战友。”
孟唱顿了一下,继续说。
“就是这么回事儿,我也是这么告诉他的。”
绫织停下了脚步,她突然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绫织,你是不是觉得我就像一个白痴啊?”
绫织:“……没有啊。”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真相啊?”孟唱说,“不是说过了,大家都是战友吗?”
“你——”
绫织刚说了一个字就说不下去了,孟唱抬起头看着她,睫毛上的血渍被晕染开来,衬得他的眼眶湿红,像是被雨水浸湿的花瓣。
“你觉得,他们为什么会专注把我们的家人绑架起来,但又没有立刻杀掉?你觉得他们为什么会对他们使用精神操控,他们明明只是普通人,不参与任何机密工作。”孟唱自嘲地笑了起来,“我听到他的心跳了,他在撒谎。”
他在执行任务的时候顺手救下了一家四口,没用精神体。
父亲搂着妻子和两个儿子惊魂未定地向他道谢,他搂得那么紧,像是抱住了全世界最珍贵的宝藏。
他当时半开玩笑地问:“不腻歪吗?”
“怎么会?我爱他们。”
那个时候,他突然就明白了什么。
他要是真的爱他——就会像这样——紧紧地抱住他。
但他没有。
一次都没有。
智脑上绑定的生命安全活化系统就像个笑话,他明明已经陷入昏迷,但数据仍然平稳地运行着。
但他问及事实真相,父亲却又避而不谈。
没有人会对自己的生命安全视为儿戏,除非有更重要的存在值得守护,有重要的秘密值得保守。
“他们签了保密协议,对吧?”孟唱的声音很低,“是国会?是我想的那样吗?”
绫织沉默了。
因为之前她和X军团的前十位助力待在一起的时候,他们明确地讨论过,这事暂时不能向X军团和Y军团透露,尤其是Y军团,怕他们精神崩溃失控。
“别担心,我没那么脆弱。”孟唱笑了一下,“至少没柳同桑那么脆弱。”
绫织沉默着点了点头。
孟唱愣了一下,他注视着她的动作,半晌,大笑了起来。
直笑得医护人员愤怒探头,在看到孟唱军服上的徽章时,又把脑袋缩了回去。
他笑够了之后,收声,理了理挽在臂弯里的军服,将它披在身上,转而对绫织说:“走吧。”
绫织没有动,她担心地看着他,感觉这人的脑子大概是有些不正常了。
“放心好了,我真没那么脆弱,我也不会说出去的。”孟唱说,“我回去得换套礼服,国会给你定制了吧?今晚不是还有庆功宴吗?走吧。”
绫织犹豫了一下:“你没事吧?”
“我真没事。”他的眼眶看起来比谁都红,但表情和语气都很轻松,“倒是你,回去好好收拾收拾吧,你看上去并不比我好多少。”
绫织确认他真的没事后,这才点了点头:“那我走了。”
她的确还有别的事要做。
“走吧。”
等绫织的背影终于消失在看护点之后,长长的走廊只剩下他一个人。
孟唱在走廊上站了半晌,突然缓缓地蹲下去。
他将脸埋进膝盖,两只手,慢慢地反抱住了自己。
*
国会的庆功宴设在圣玫瑰大礼堂里,这里曾经是旧王室设宴款待贵族的地方,到处都富丽堂皇,奢靡铺张。
绫织站在寸土寸金的丝绒地毯上,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
她身上的礼服是卢娜娜和安楠帮忙挑的,当时林启桢问她要不要试试他新买的高定衬衫,被两个姑娘踹出去了。
“你别太担心自责了,君姐不会有事的,你的小伙伴也不会有事的,现在的医疗技术这么好,你放心就好了。”
安楠站在她的边上,捅着她的胳膊。
“现在,笑一笑。”
绫织勉强地笑了一下,但脑子里还在继续思索刚才的事情。
安楠把目光转向了林启桢,后者摊了摊手,表示爱莫能助。
当然了,不能指望他。
“你等会儿跟我们坐一桌吧。”卢娜娜干脆提议道,“我们正好聊聊天。”
但这个提议刚提出十秒就被否了,萧麒向他们走了过来。
他穿着修身的黑色礼服,半长的头发被用丝缎束成低马尾,艳丽而淡漠的侧脸在这片绮丽辉煌里醒目得有些出众。
“执政官点名了说要见一见你,跟我来吧。”
宴席上的热闹与笑声都有些遥远得不太真实,绫织举着杯子心不在焉地晃着,目光忍不住看向周边的人群。
国会的官员仍然在言辞优美、语气温和地争执着什么,但看起来比较和谐,没有出现争吵,间或有人走下去,和军团里的士官举杯。
和她坐着同一桌的前十位助力心思各异,却也不会在脸上表露什么,他们偶尔转过身去,和国会里的官员简单地聊一会儿。
她的目光转到孟唱那一桌的时候,发觉现在的他已经看不出下午的狼狈和落寞。
他用发胶抹了造型,穿着合身的礼服,看上去就像个从油画里走出来的温柔绅士。
好像只有她一个人被困在了原地。
最后,执政官领着妻子走向了他们这一桌。
他向他们举杯:“欢迎你们的归来,我的勇士们,塔尔玛的英雄。”
执政官的年龄已经很大,据说他是自由之战里出身的英雄,今年已有一百多岁的高龄,但保养得很好,他的妻子站在一旁,笑得很是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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