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大的电缆在她面前还有一寸的距离堪堪地停了下来。
*
林启桢看了一眼绫织发给他的信息,再三确认过后,他又给卢娜娜和安楠看了:“这……小绫织,呸,绫姐这是什么意思啊……”
安楠看了一眼,沉声道:“照做就是了。”
林启桢点点头,给沈浩杰打了个通讯:“长官,你们目前撤离到哪里了?”
“启桢?我们在安全区里,我把坐标发给你。”
沈浩杰完全无视了同僚对他的疯狂摆手,转手就发了坐标过去。
“长官,执政官和夫人也在吗?”
沈浩杰愣了一下:“在的。”
“好的。”
十分钟后,三个人根据坐标和安全密钥成功抵达了国会撤离后的安全区。
沈浩杰迎了上来,他把三个人上上下下地检查了一遍,发现全须全尾后松了一口气。
“就你们?其他人呢?”
林启桢犹豫了一下:“长官,那个亚人都已经死了。”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那个亚人已经死了?你是说真的?”好几个人都激动了起来。
林启桢点了点头,目光却越过那些人,看向了执政官和夫人:“执政官阁下,夫人。”
执政官微微颔首:“你们做得很好。”
林启桢犹豫了一下:“那个光明亚人……他死得很惨。”
他说完,眼尖地注意到夫人的手指微微地颤抖了一下。
但执政官握住了她的手,安慰地捏了捏。
“我们可能需要二位去确认他的身份,将这个消息公布塔尔玛。”
这是塔尔玛的传统,当他们击退敌人,需要掌权者向全国宣布这个喜讯。
执政官没有犹豫:“我明白了。我跟你们走。”
他再度捏了捏夫人的手。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卢娜娜召唤出了她的长耳鸮,帮助他们爬上了鸟背。
“千万要小心。”
当绫织和萧麒把光明的尸体摆放端正的时候,林启桢他们正好带着执政官和夫人来到这里。
光明的瞳孔已经放大,他看上去已经死了。
夫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颤巍巍地走过去,垂在身侧的手想要伸出去又被狠狠地克制住了。
“孩子们,你们做得很好。”
她点了点头。
“他死有余辜,将他的头颅砍下来,告诉塔尔玛的公民们,我们迎来了真正的光明。”
说到“光明”二字,她的手指又微微地颤抖了一下。
“夫人,您在撒谎。”
绫织凝视着她。
她的心跳太快了,微表情也很不自然。
“……什么?”夫人先是一愣,而后看向绫织,“你用超强五感监视我?”
“您明明爱着他,但却要做出这种仇恨的表情——夫人,你不痛苦吗?”
夫人的脸都白了,她下意识地想要看向自己的丈夫又忍住了:“亲爱的孩子,你在胡说什么?”
“您是执政官在自由之战里救出来的孤女,战争过后,执政官成为了您的监护人,他照顾您长大,保护你成人,最后,向您求婚,从此相敬如宾,一生幸福——这是我在浏览器上搜到的故事。”
绫织看着她的眼睛。
“您和旧王室的小公主同样的年龄,您和小公主一样都喜欢兔子玩偶,您喊光明的克隆体‘父亲’——这是我自己拼凑出来的故事。”
夫人看上去更愕然了:“你……你……”
绫织示意糖糖靠得离她更近了一点。
“它也叫糖糖。”
她看不见它,但她能摸到柔软的皮毛,长长的耳朵。
兔子轻轻地蹭了一下她。
夫人的指尖微微地颤抖着:“你都知道了……”
绫织轻声道:“我有第六感。”
不同于那些只能触摸到表面的五感,她能够更准确地触摸到真相。
那只兔子玩偶肯定对她极为重要,否则不会被她的直觉探知到。
“……它的确对我很重要。”
见真相披露,夫人,不,洛筠干脆地承认了。
“它是我刚出生时候的新生礼物。”
“是他送给您的,对吗?”绫织问。
洛筠没有说话,她默认了。
但她很快就笑了起来:“我现在已经不是公主殿下了,也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了——现在站在你面前的人是景悦,塔尔玛的第一夫人。”
她已经长大了。
她不再需要那只玩偶了。
“至于他——”
夫人低头,目光飞快地掠过了他的脸。
“……死有余辜。”
如果不是光明当初引发了自由之战,导致人们最后将母亲推下了王座,她也不会被逼得自杀。
王座上曾经鲜血横流。
“明明母亲都已经允诺了,只要清除他们身上的病毒,就能够让他们自由地行走在这个国境内了。”
但他却连一点时间都不肯给她。
他背弃了她。
他害死了她。
他死有余辜。
每一张关于他的照片上,“去死”的字体和随之而来的恨意都如此鲜明。
“可我探知到的真相不是这样的。”绫织认真地看着她,“我探知到的真相是,亚人的第一负责人根本就没有告诉亚人。”
末代女王的统治本就逐渐式微,旧王室奉行的铁腕统治在她的手里逐渐陨落,权力被每个贵族瓜分着。
那些所谓维护王室的保守派,并不是真的爱着女王,而是怀念着当初大权在握的感觉罢了。
她没有太多的实权,无法过问太多的事务,任何的话语和命令都有着背后的操控。
每个蛰伏在她身边的人,都对她的王冠虎视眈眈。
直到亚人的出现。
他们危险,他们可怕,他们拥有那么强的力量,但他们没有太多心机和城府,他们如此纯真。
他们不会觊觎她的王冠,他们会永远保护她。
在他们身边,她永远都是安全的。
——她在实验室里喜欢上了一个实验品。
但人类和亚人深度接触,本就会感染亚人病毒。
女王的病情逐渐加重,到后来只能卧床休息,最后一点权力落入别人的手中,她彻底成为了傀儡。
自由之战爆发的前三天,研究院终于研究出了解药。
她在病床上奄奄一息,却还不忘了让人把解药送给他和女儿。
那个时候的他正在为了他的同族争取自由的权力,甚至不惜和元老院爆发了极大的冲突。
——他没有守在她的身边。
而那个守在她身边的唯一忠臣带走了解药。
他将其中一份喂给了同样和亚人有深度接触的小公主,把另一份倒进了花盆里。
最后,他一把火烧掉了整个研究院。
病床上的女王没有等来爱人的亲吻和拥抱,她等到的是背叛的爱人和暴怒的人民。
此时服下解药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她戴上了王冠,坐上了王座,在金玫瑰的座椅上,拔出了家传的佩剑。
自由之战爆发后,那个所谓的“忠臣”利用“铲除了为亚人研究解药的研究院”这一事件,成功地成为了众多英雄的领袖者。
他带走了小公主,他把她从硝烟中带出去,成为了她的英雄、丈夫和欺诈师。
“……你在胡说些什么,孩子?”
夫人的脸色都白了。
绫织点了点心口:“这就是我探知到的真相。”
她下意识地回过头,看向了执政官。
后者一言不发,注视着她,目光温和。
——你恨我吗,亲爱的?
【我把你推成了创立塔的幕后推手,你恨我吗?】
——那你恨我吗,亲爱的?
【我即将要杀掉你的父亲,你会恨我吗?】
执政官在她目光的注视里,重复了一遍当初的问题:“你恨我吗,亲爱的?”
那不是他的本意。
他的本意一直都是——
【我欺骗了你,推翻了你家族的政权,害死了你的母亲,推责了你的父亲,将整个国家都成为我权力的棋子,你会恨我吗?】
亲·爱·的
“不,不不不……”
“你们都在骗我,都在骗我……”
夫人的脸色惨白,她看上去摇摇欲坠,几乎要昏倒。
他从头到尾都知道是她创立了塔,因为她想要用塔来报复曾经背叛了母亲的父亲,但他从未加以阻拦,也从未告知过她真相。
他纵容了这一切,让她成为了他稳固统治的一颗棋子,却又扮演着为妻子背负罪名的“好丈夫”角色。
执政官温和道:“聪明的小姑娘,可惜,没有人会相信你们的故事。”
毕竟,没有人知道塔的存在。
也没有人会相信他们口中的真相。
“你骗我!你骗我!”洛筠扑了过去,死死地抓住丈夫的衣领,“你怎么能骗我?”
“放松点,亲爱的。”执政官温柔地抓住了她的手,“毕竟,要是让国会知道你是亚人的女儿,你刚刚到手的权力就会再一次离你而去。”
就和她的母亲一样。
她的脸色再一次地变得惨白。
“现在他死了,没有人会知道真相,你将永远都会是我的第一夫人。”
他亲吻着她的耳垂。
“开心点,亲爱的。”
“放开她,她爸爸还没死呢!”
充满怒火的声音自背后传来。
执政官愣了一下,他看向声源,发现光明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他正咬牙切齿地看着他。
“把你的猪蹄子从她身上拿下来!”
执政官怔住了,他环顾周围,最后无奈地笑了。
“好吧,我承认这是普通人的劣势,没有超强的五感,连人是死是活都不能准确地知道。”
但——
“你们真的以为,凭借着那些异于常人的能力,就可以打败我了吗?”
他用力地扣住了他的妻子,不管她如何拼命地挣扎,他只是凝视着那张曾经和末代女王有七八分像的脸庞。
如果女王能活到老去,也该是这副模样。
“你们太天真了。”
第72章 没人比她更牛逼
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局。
绫织想起洛若荷对执政官的总结——他是一个不择手段的人。
所以她从把目光开始转向夫人的时候就是一个失误。
能够为了击退亚人不惜将一座繁华的城市毁成死城, 必定也能够成为这一切的幕后推手。
他先是建议王室和元老院创造亚人,利用他们击退洛克曼帝国;
然后利用人们对亚人的恐惧和信息不等的对差,引发恐慌和仇恨, 利用他们抹杀亚人;
但在抹杀亚人的同时,他又利用执政官的权力假意庇护着他们, 将他们作为储备的棋子;
最后他利用不知情的妻子对父亲的仇恨, 引导她创建塔,利用哨兵和向导抹杀亚人。
他为亚人们提供着情报, 却又为塔保留着实力,平衡着他们之间的制约关系。
只要亚人和塔永远是对立面, 他们挑拨起来的争端就能够让他永远立足于两派党争之间。
他的废除死刑和一系列的怀柔政策让越来越多的人不满。
不止沈浩杰一个革新党在对他表示不满。
而他需要稳固他的政权和他的统治。
只要争端一直存在,人们就会永远记得他是自由之战的英雄。
——塔尔玛需要英雄。
他逼死了女王,藏匿了公主,游走在两个种族和两个党派之间, 成为拨动天平的那只手。
一切都是可以被利用的。
包括枕边的妻子。
绫织感到毛骨悚然, 这样一个为了权力不择手段,将身边所有的人都化为棋子的人, 一个城府和心机都深不可测的人,一个经历过了阴谋、算计、战争和死亡的人。
比起这里的亚人、哨兵和向导——他, 真的可以被称之为“人”吗?
执政官闻言,轻轻地拍了拍手:“聪明, 你真是太聪明了。”
联邦公立大学的录取水平很不错。
“只是,我还有一个疑惑。”
执政官注视着她。
“小姑娘,你为什么会这么聪明?”
她太聪明了,几乎洞悉了一切的真相。
“你觉醒的第六感,真的能知晓过去和未来吗?”
绫织闻言,轻轻地摇了摇头。
“并不能。”
她注视着执政官和被他圈进怀里的夫人, 在他的办公室里,她只是看到了——
“……您在虔诚地亲吻女王的裙摆。”
如此狂热,如此虔诚,如此痴迷。
仿佛已经把她视为了生命中的日月星辰、春夏秋冬、荒地上唯一盛开的玫瑰。
*
“放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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