欣慰之余,我的心境也大不相同。从前只觉得小孩子吵的人头昏脑涨,巴不得他们快点长大别来烦我。现在反倒怀念起过去来。他们曾经无忧无虑,最大的困扰也不过是晚上吃什么。一想到如今的一切都得靠他们自己去面对便又觉得舍不得。
你们三人中,最让我操心的自然是你,布鲁斯。从你步入青春期到现在我给你收拾了多少烂摊子。赛琳娜,我对她更多的是愧疚。你也看到了,我不是无情之人,我在尽可能做出些补偿。而最令我揪心的是梵妮。
她苏醒之后的身体极其虚弱。可以说是弱不禁风,出现过几次陷入休克晕迷的情况。时而发热时而发冷的症状没有得到根治。并且伴有全身四肢骨骼发痒的症状。一到晚上便会发作。我有时经过她房间门口听着里面撕心裂肺的叫声都不忍驻足。同样被拒之门外的还有你。两个大男人出入女性的房间不合适,何况已经这里有了瑟琳娜。她不愧是真朋友,全身心地呵护陪伴梵妮。
有时等梵妮睡下了,我们三人凑在一块讨论谈她的病情,瑟琳娜也难得一脸愁容。
“攻击性行为我没有见过。但她疼起来总把胳膊弄的血淋淋的。有几次还拿脑袋撞墙。”
所以你也明白,庄园里的氛围并不快乐。
梵妮也有所察觉。她开始有意躲避瑟琳娜。白天她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练习演讲稿谁也不见。我们都知道她这人倔强又要强,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时不时找点借口敲敲她的房门确认她没事。就这样提心吊胆过了几天。
某天午饭后,梵妮没有像往常那样急着离开。你去了公司,瑟琳娜罕见出了门。庄园里只剩下我和她。
我洗完碗筷回到客厅,看到她正靠在沙发上闭着眼晒太阳。我的脚步声惊扰到了她。梵妮睁开眼朝我招招手,让我陪她聊会天。
我犹豫了一下,走过去在离她有一定距离的地方坐下。我没敢问她的身体状况,想必她对这个话题厌烦的不得了。
“后天就要开始竞选了。准备的怎么样了?”
梵妮侧过身换了个慵懒的姿势,用手撑着脸颊。深色的眸子专注地盯着我。
“还不错。”她说。
“那就好,”我僵硬地回答,一时间不知道还能聊点什么。过了一会,我想起自己之前派线人调查出现在梵妮家附近、跟踪她的人。那些人确实是死去的赞助商的手下。
我如实对她说了这些。梵妮似乎早已料到了这点。她告诉我演讲当天芭芭拉会派手下给她当保镖。顺道给我普及了一下市长竞选的知识。
通常来说,市长每四年选举一次,每任市长最多连任两届。与绝大多数美国城市的市长选举机制相同,在这种计票机制下选民填写候选人。票数最多者当选。
“在职人员是否更具优势?”我问。
“你是指林肯·马奇吗?”
我点点头。毕竟在历届哥谭市长竞选中,绝大多数的胜出者都有共同的经验背景,曾在议会担任议员或其它市府公职。林肯·马奇正处于在职参选状态。我很担心所谓的“在职优势”会在他身上体现得更为明显。
“然而历史上不论是地方、还是州或联邦级竞选中非职业选手胜出的例子并不少见。”
梵妮问我,一个默默无名的小议员和从疯子手里拯救了城市的英雄,民众会选择谁呢?
“他们会选择你。”这毋庸置疑。
我继续说,“英雄被人悉知主要是媒体的功劳。大家崇拜的是舆论打造的神,而绝非现实中的英雄本身。”
“你可要当心了。一旦出了问题,群众就会为自己曾向一个名声狼藉的英雄欢呼而进行报复。当然名望越高,反应就会越强烈。”
“这说明什么?”我故意逗她。
“个人崇拜并不可取。”
我们对视一眼,都笑了起来。
“我们可真够无耻的,”我哈哈大笑,“明明知道这世上没有英雄还非要造出一个来。”
“美国zheng府不一向如此吗?他们最喜欢造神了。传奇人物站在聚光灯下说几句编好的话就能骗到一堆人。我只是稍稍学习了一下而已。”梵妮浅浅一笑。
“恭喜你朝腐朽的资本主义又近了一步。”我调侃道,“如果你身体允许的话,我们这个时候应该开瓶香槟会更应景。”
她笑着摆摆手,神情突然有一瞬间的认真。
“这世界不需要太多聪明人。尤其是底层群众,有思想是件很痛苦的事。意识到的越多就越是折磨。所以为了缓解心中的困顿、实现我的目标,我必须尽快挤身于资产阶级。”
“其实我也很慌张,”她的表情严肃起来,“我起初的想法只是想保障女孩子们的人身安全,杜绝拐卖事件的发生。可渐渐的我发现,权利比金钱更具价值。无论我花多少钱都制止不了这种罪恶。于是我决定从zheng。”
梵妮停顿了一下,语气变得哀伤,“我没读过书,只听过一些zheng客吹嘘卖弄自己的zheng绩。我的演讲稿写了又改,改了又写,却始终不满意。我发现很多事情已经偏离超出最开始的预期。我甚至不敢保证自己上任后能保持住初心……”
她对着我说了大段大段的话。那些由担忧,无助和迷茫构成的话我听过就忘了。但是她此刻的心情我想我是理解的。可惜zheng治这方面我也没有建树,提供不了什么具有参考价值的意见。
“诶呀,想那么多干嘛。别把自己搞的紧张兮兮的。当个普通人也不错,稀里糊涂过日子呗。”
梵妮没说话。她垂下眼睑,显然不同意我的看法。
“放轻松,至少你比那个议员有钱。”我安慰道。
几乎所有人都知道,美国选举很耗钱。不夸张的说,一场选举中,有了钱就有了打胜仗的底气。一旦有竞选人在这上与其它候选人拉开了差距,几乎就相当于胜券在握。其次,选举当中的各项支出,包括各式各样的竞选广告、助选人力和物力都需要金钱铺路。
梵妮的脸上终于露出一抹自信的微笑,“我的赞助商是福克斯电视台和汉克传媒公司。它们是最具权威和话语权的媒体,把舆论牢牢握在手里。完全不需要太多的钱。”
“这么说,关于你和布鲁斯的恋情报道也是你授意的?”
“是的。”梵妮很坦然地承认了,“我要用他为我造势才能保证赞助商站在我这边。”
既然聊到你,我很好奇她是如何把你迷的神魂颠倒的。出于好奇,我问了她一些游戏相关的知识她都一一解答。
“干这行的,有人注重前两个字母,有人在意后两个。但不管偏好哪个,如果只看重后者的体验而忽略前者的引导,那将是一次失败的调.教。很多位居高位的人都是潜在客户。他们在工作上拥有近乎绝对的话语权,却因为厌倦希望私下被人掌控、鞭.打、侮辱。”
我来了兴致让梵妮仔细讲讲。随手掏出烟盒给自己点了根烟助兴。她朝我伸出手,又眨眨眼。
“不行。为了身体着想你不能抽。”我一口回绝。
梵妮瘪瘪嘴,扭过头不再理我。过了好一会才肯继续说下去。
“不少人对它的认知很大一部分是错误的。当然你可以把它当成一种单纯的助兴游戏,但专业的。。。是不会和被。。者发生什么的。更别提过度接触的行为。”
“噢,除了个别喜欢被我用假。。捅的基佬。当然,也有些是真变态。”她皱起眉毫不掩饰脸上的嫌弃。
“那布鲁斯呢?”我的好奇八卦之心达到了巅峰。
梵妮再度冲我伸出手笑的开心极了。
半分钟后,她轻轻呼出一口烟雾,惬意地靠在沙发上。半晌才开口。
“他不喜欢那些助兴的玩具。起初他对如何征服我充满兴趣,但很快就乖乖跪在脚下了。我教会他的第一件事就是学会臣服。”
“这么说你们从未有过嗯……实质性的举动?”
“可以这么理解。不过怎么说呢,我喜欢他的嘴。”梵妮做了个富有暗示性的动作。
“你没说错吧!布鲁斯竟然给你……”
“这有什么奇怪的。我带给他精神上的愉悦,他总该给我点回馈。对了,酒吧那次他的钱包都是空的。”
“但你拍了他的裸.照。”我还没从震惊中缓过来。在我看来,女人服务于男人是天经地义的事儿。但男人反过来取悦女人倒是个新鲜事。咬这样的做法通常被视为不具有男子汉气概。
“那后来呢?你以莉莉丝身份和他交往那阵又发生过什么?”
梵妮冲我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拜托,你该不会以为我清闲到每晚都会跟他在城市某处垃圾桶旁亲热吧?”
“这就是你的事了。我只是他挂名的女朋友。除了他表白那晚的吻,情侣之间的事我们一件都没做过。”
梵妮还说,游戏的最高境界是在精神上控制一个人。
“你大可放心,我对布鲁斯没什么想法,就是普通的玩伴而已。”她配合着摊摊手,“你知道我的目标都是什么人。”
“不过他最近的表现很奇怪。”她想了想,最后给你的行为的定义是“太过热情”。
我乐了,“你看不出吗?他在追你。”
“可饶了我吧。”
梵妮笑倒在沙发上。我望着她笑的抖动的手,有点担心烟头会点燃沙发。
她笑了好一会才停下来。
“他绝不可能喜欢我。”
“如果他是真心的呢?”
“那他一定是把游戏和现实弄混淆了。”
“或许还有一种解释。他爱的并非是我本人,而是在我身上找到的脆弱感和征服感。并通过他那异于常人的崇高品质达到了精神道德的顶峰,从而幻想出一个完全符合他心目中的理想形象。即便这是很烂的癖好,但它会带给人无与伦比的快.感。对某些人来说,想要成为大英雄得先从成为一个女人的救世主开始。”
“我这么讲可能有些拗口,”她修长的手指娴熟地掐灭了烟头,“不管怎么说,管好你那个善良又单纯的小主人。他和我不一样。”
“我们才是一类人。阿尔弗雷德,”梵妮隐去了笑意,“我们这类人只有孑然一身的时候周围人才是最安全的。”
“我不想谈这个。”
为了不再被过去的种种折磨,我生硬地打断她的话。仓皇逃离到她的视线范围以外的地方。
我去后花园给花浇水施肥,又修剪了几颗树。尽量不去想那些会影响我心情的事。
做完这一切已经是下午五点了。我抬起头。远方无垠的天际处是明亮的晚霞。红色的,仿佛有生命似的,像一团火,燃烧着。
我放下工具回到卧室。刚坐下来歇口气,梵妮推门走了进来。
“介意帮我个忙吗?”
我用戒备的眼神看着她,生怕她再说出什么尖锐的话。
“韩露夫明天结婚。可以替我把新婚礼物送给她吗?”
“什么!明天结婚?”我惊讶地说不出话。
“我也是今天才知道。学校的同事三天前就接到了婚礼邀请。但她至今什么都没说,肯定是不想我参加。所以我才需要你把礼物带给她。”
对此我的评价是,梵妮对她宽容过头了。毕竟是一手提携上来的助理,即便闹过不愉快,这种人生大事也不应该落下自己的上司。何况结婚结的这么匆忙,本身就有问题。
“难不成她怀孕了?”
“我不知道。”
“你就不生气?”
“无论她是否怀孕我都不会跟她吵了。”梵妮抬手揉了揉太阳穴,表情淡漠,“她太过年轻没有眼力。但如果她的父母没有教给她这些最基本的东西,还得轮到我去指教,这本身就是错谬的。”
接下来的一小段时间我们谈论了关于结婚的话题。稍后我会仔细写出来。最重要的是,她说——
“我不会和任何人结婚。假设我有足够的钱,二十年或三十年后,我老了,走不动路了。不过还是漂亮。我会雇几个帅气的小伙子推着我晒太阳。”
“真是个不错的想法。”我笑着说,瞥了眼腕表:该做饭了。摘下它拉开抽屉,一眼看到了眼镜盒。
我连忙把录音笔的储存卡从里面取出来,郑重地交到梵妮手里。
“请你务必耐心听完。或许你会对布鲁斯有所改观。”
“我很期待。”她摆弄了一下储存卡,“但现在还不是时候。至少要等到竞选结束。”
那是一个深秋的傍晚。霞光黯淡的天空充满冷漠、寒意和光明。交织在一起映在她的脸上,晦明晦暗。
此时距市长竞选演讲还有两天。
离梵妮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不足十天。
作者有话要说:
*萨特《苍蝇》
戒断反应描写均参考自知乎和b站相关视频。竞选相关来源百度文库。
*奇美拉:女巫捕手海因里希·克雷默和斯普瑞格把奇美拉这种由蟒蛇、山羊和狮子组成的怪兽与女人做对比,认为二者有着这样的共性:“她们看起来都很美丽、很难抚慰而且根本不可能驯服。”如今“奇美拉”这个词可以指任何杂交动物或者合成兽,也可以指代“不可能的想法”、“不切实际的梦”或者任何我们能够想像但却无法实现的事。——摘自百度百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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