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肃诠和徐氏没能从福建回来,他们的孩子有差事在福建,也不能回来,能陪着瓜尔佳氏和英廉过中秋的,便只有跟前这几个小辈了。
和琳快要入咸安宫读书了,在外头他还挺沉稳的,但在熟悉的人面前,还是从前那个活泼好动的性子。
见英廉回来,和琳第一个就冲上去迎他:“大人回来啦。和琳见过大人。”
英廉摸摸和琳的头,笑着看他:“琳哥儿好。”
有侍女奉茶,又请英廉净了手,英廉望着身边的瓜尔佳氏笑了笑,才对着和珅说:“你刚出宫,皇上便下旨。赐泉之同进士出身。这是给他的赏赐。因为他将你教的很好,令皇上很满意。弹劾你的那些折子,也全都发回了,谕旨不准,不裁撤你。”
“珅哥儿,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皇上他很看重你,这些事在他看来都是小事,让你顺顺利利的待在军机处里,才是大事。谕旨中没有写别的,什么都没提,就单单只针对他们要将你裁撤的请求,皇上的不准,就堵死了他们所有的路。以后无论再有什么借口,他们都没法让皇上将你裁撤。”
“当然了,前提是,你得好好的做好你分内的事情。皇上才能容忍这些小事。”
在场的都是自家人,也不必避讳什么,英廉就直接将最新的消息说出来了。和琳同冯之溪他们都晓得英廉同和珅说的是大事,就都没做声,认认真真听着俩人说。
和珅倒是没想到乾隆这么干脆,直接赐吴省兰同进士出身,连科考都不必他下场了。
其实不用英廉说,和珅只听了乾隆的处置就知道,乾隆这是铁了心要维护他,乾隆是当真非常的看重他的。
这也是乾隆给朝中的信号,告诉那些人,他不会动和珅,他仍然信重和珅。
和珅微微垂眸:“我明白。大人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去做。”
英廉同和珅说起这些,和琳同冯之溪都不敢做声,瓜尔佳氏怕他们一晚上都议论这个,把两个孩子给憋坏了,便在和珅说完了后就笑道:“你们爷俩要谈论大事,便到书房去吧。咱们可是要过节的,没得你们在这儿说,我们不敢插话倒扰了你们的兴致。”
英廉闻言就笑:“好了好了,我们也说完了。我回来要同珅哥儿说的也只有这些,再多就没有了。珅哥儿晓得了,我也就不费这个心思了。今儿是中秋,咱们一家人好好在一块儿过个节。等用完了饭,琳哥儿同之儿也好一块儿与珅哥儿出门看灯去。今儿灯会上的烟火还在北兰桥那儿放,听说花样不少,你们早些出门还能占到好位置呢。”
和琳与冯之溪都爱看中秋夜的烟火,闻言都望着英廉:“祖父(大人)祖母(老夫人)也同我们一块儿去看吧!就在北兰桥外高楼上看烟火最漂亮了!”
英廉和瓜尔佳氏都笑:“那儿人多,我们就不去了。从前那几年,我同你们祖父什么烟火都瞧过,我们就想安安静静的在家待着,等着你们回来。府里也会掌灯,等你们回来,咱们一家人在府里逛逛,也看看灯。”
“葡萄架子那底下也会给你们布置好,你们回来后,咱们一家人坐在一块儿看看月亮,赏月聊天,便是最好的了。”
第41章
和琳最高兴的事情便是同和珅冯之溪一块儿在中秋夜出来去北兰桥外的高楼上看烟火。
北兰桥外的高楼是最好的看烟火的地方, 虽然不及北兰桥上那么近,但是能将烟火尽收眼底,就是得去的早一些, 才能将位置占上。
北兰桥旁边几处高楼皆是茶馆酒肆, 和珅早早就派了人去将位置占了,只等着他们过去就行。
因此,一行人也不着急,在冯府陪着英廉及瓜尔佳氏用过晚饭, 又好好的说了一会话, 和珅才带着和琳与冯之溪出了门。
他们一块儿出门, 身边带着刘全林花雪拥,还有和琳身边新选来的两个小厮,年纪比和琳稍大些, 同刘全还要大一点。便是在京城中,英廉也还是不放心, 让府里的家丁跟着好几个一块儿去。
和珅也安排了自己府上的几个家丁暗中跟随, 如果出现任何情况, 他都能应对。
既是出门看烟火的, 也是为了感受京城市集上的热闹,这会儿出门时辰也尚早,烟火还没有开始, 他们便决定走着过去,等走到了地方,正好是烟火差不多开始的时候。
一路上玩玩看看, 和琳与冯之溪都对临街商铺里新奇的灯特别感兴趣,瞧着两个人在那里手牵着手看灯,和珅就忍不住笑起来, 他瞧了刘全一眼,刘全会意,上去就把钱袋子拿出来,给和琳与冯之溪把所有新奇模样的花灯全买了下来。
等和琳与冯之溪提着满手的花灯回来,暖色的灯花光影落在两个人的身上脸上,就好像他们在发光似的,和珅情不自禁笑开了,他怕累着冯之溪,冯之溪一过来他就将冯之溪手上的花灯都接了过来,冯之溪只将她最喜欢的兔子灯和狗狗灯一手一个的提着。
和琳在旁边瞧着,觉得简直没眼看了:“哥哥偏心,哥哥有了冯姐姐,怎么就不管我了呢?我拿着这么多的花灯,我也会累的呀。”
和珅瞥了他一眼:“你累?累了便让你的人替你拿着。”
和琳的力气极大,小时候没显出来还不觉得,最近正儿八经开始练弓马骑射后,他才发现和琳简直力大无穷,比上辈子的和琳力气大多了。
和珅琢磨,因为这两三年和琳没有受苦,他将和琳养的很好,和琳就成长的很好,所以才有了这么好的身体。
和琳其实也就是说说而已,他如今晓得了和珅和冯之溪之间的关系,也知道他哥哥和未来嫂嫂说开了,现如今两个人在一块儿的时候,那种甜蜜的气氛他是时时刻刻都能感受到,所以总忍不住要逗几句开玩笑,但是他心里其实是特别开心的。
要说这些花灯还真不算什么,再多一倍和琳也都能拿得下。只不过他身边的小厮怕他拿的太多了绊着不好走路,就把大部分的花灯给他接了过来,也是只让和琳拿了几个最喜欢的花灯在手上。
河边有好多人在放水灯,水灯绽开的花瓣上写着放灯人的心愿,水灯顺着护城河飘出城外,若是能好好的出城而不沉落水中,便能代表放灯人的心愿会达成。
和琳这两三年每到中秋夜,在看烟火之前都会同冯之溪一块儿在河边放水灯,和珅每次都陪着他们一起放。
和琳特别积极,等和珅同冯之溪一块儿走到河边的时候,他已经将三个水灯都拿过来了。
水灯巴掌大,做的很精致。纸制的水灯放入水中,飘过一段距离后,如果很平稳,是可以坚持到城外再自然沉落水中的,沉落水中后不久,这纸制的水灯就会慢慢化掉。
和琳最先写好心愿,然后就在旁边等着和珅与冯之溪写,等他们写好了,再一块儿到河边去放。
和珅很快也写好了,只是河边现在人挺多的,他想着等一会儿再带着和琳与冯之溪过去。
他手里拿着水灯,正望着河边的时候,突然就在那些人里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李潢。
是李潢与他的母亲。
李潢在苏州考中解元后,就到了京城来预备参加之后的会试与殿试。他自出狱后,就一直同他母亲住在一起,这次来京城,李潢担心他母亲体弱无人照顾,因此就直接带着母亲到了京城,直接一同在客栈住下了。
自从在苏州在乾隆跟前见过一面后,和珅这两三年就没在见过李潢了。他听说李潢来了京城,朝中还有不少人专门去见过李潢,京城中还有许多学子都听说过李潢的事迹,都想要结识他,李潢到了京城,还是有很多人想要认识他同他相交的。
李潢带着他的母亲也在河边放灯,他母亲体弱,需要李潢搀扶,等他们放完了水灯起身后,和珅才发现,李潢的身边还跟着许多的举子,并且很多外地的举子,一看就是同李潢的关系还不错,对他们母子都挺热情的。
和珅和琳冯之溪站在一处,过往人群虽多,但他们身边有人陪着,三人又都气度不凡,来往人群都难免多看他们几眼,和琳与冯之溪手上都拿着亮亮的花灯,李潢带着他的母亲一转身,就看见了静立在他们不远处的和珅兄弟与冯之溪。
跟在李潢身边的举子也在放完水灯后看见了和珅一行人。
李潢没想到会遇见和珅,他一愣,他母亲就感觉到了异常,李潢母亲便问了一句,李潢低头与他母亲说了几句话后,和珅就瞧见李潢带着他母亲过来了,跟在后头过来的,还有那帮举子。
李潢过来就给和珅行礼:“见过和大人。和大人,这是家母。”
和珅没受,笑着说:“李兄客气了。”
他望着李潢的母亲笑:“老夫人安好。”
李潢能从狱中出来冤案得以平反,全靠和珅在乾隆面前提起,否则李潢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得见天日。
李母一直都很感激和珅,只是她没有机会见到和珅,不能当面表达她的感激之情,这是让李母颇为遗憾的地方。李潢出狱后,李母本想趁着和珅在苏州时去拜望和珅的,结果等她病好了能出门的时候,和珅已经随同乾隆离开了苏州。
李母没想到跟着儿子来到京城后,居然在中秋夜这晚遇见了和珅,李母自然不肯放过机会,一定要来亲自感谢和珅。
老人家是真的很激动,见了和珅甚至要跪,和珅连忙把人给搀扶起来了,李潢也扶着自己的母亲。
和珅说:“老夫人千万不要如此。李兄之事,便是没有我,也会沉冤得雪的。老夫人要好好保重身体,将来李兄考取了功名有了官职,老夫人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李母是真的很激动,连连抹泪感谢和珅,和珅劝了一会儿,李母才慢慢好起来。
李潢自觉打扰了和珅,不好再过多耽搁和珅,过后便同和珅道别,扶着李母慢慢往他们住的客栈去了。
一众跟着李潢过来的举子有些也跟着走了,但有些还仿佛对和珅恋恋不舍似的,不住回头,眼中的热切似乎是想要同和珅多攀攀交情说几句话,但又知道彼此身份悬殊,也没有那个立场多说什么。
毕竟他们年纪虽大些,但见了面,也只敢叫和珅大人,要知道现在便是在宫中,也没有人再称和珅为小和大人了,皆是和大人。
和珅目送李潢离开,一转身,刚要带着和琳与冯之溪去河边,结果就出现了很多兵士在驱赶行人,让他们将道路让出来。
这些兵士风尘仆仆行色匆匆,一看就是刚刚赶回来的队伍,不像是城中就有的。
五城兵马司的兵士也跟在他们身边,有些巡逻的队伍甚至听他们的调配,将道路都让了出来。
和琳跟在和珅身边只觉得奇怪:“中秋夜从不宵禁,也不会驱赶行人,今儿晚上这是怎么了呀?”
和琳问和珅,“哥哥,你认得这是哪里的兵士吗?”
他们就站在路边,能看清楚这些兵士的装扮,这不是城中的守兵。他们将道路让出来之后,远远的就有一队人马骑着马就过来了。
和珅忽然就想起一事来,滇缅战事暂歇,早有消息送至军机处,乾隆下旨,令带兵将领回朝。在滇缅领兵的,便是福隆安。
算算日子,从圣旨去到云南,再等福隆安从云南回来,正好是这几日回进京。
今儿就是中秋,福隆安快马加鞭进城,想必是想尽快回宫复命,然后同他家里人一块儿过个中秋,团圆团圆。毕竟这二三年,他都不在京城,一直就在云南那边待着。
福隆安是大学士傅恒之子,他娶了和硕公主,是名正言顺的额附,又是贵人之家的子弟。在他这儿,就没有什么额附不能为官不能得皇上恩宠的规矩了。
富察家深受乾隆倚重,福隆安早早就进了军机处,一直都是军机处重臣。只是这二三年不在军机处中,因此和珅一直都没跟他打过照面。
福隆安如今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他军功卓著,军机处满大臣里头除了阿桂丰昇额,接下来就是他了。
庆桂与皇后的侄子明亮虽也有军功,但他们还是没有福隆安在乾隆面前得宠,明亮也比不过福隆安。
要说这军机处的满大臣里头,个个都是能打仗的,也亏得他们不是经常在京城里,否则要是聚在一起,那就真的是不太能安静下来了。
这些人的缺点也很明显,那就是比不上汉大臣博学能处理政事,要是这里头能有一个比得上刘统勋的,和珅也就不会被乾隆看中了。
和珅小声同和琳讲了福隆安,他声音不大,只有身边的和琳与冯之溪能听见,旁人都是听不见的。
这道上两边的行人都比之前安静,毕竟这跟着征战的队伍杀伐之气过重,众人都不敢胡乱说话议论,只是看见那些旗子,小声猜测兵士们的来历。
本该驰马过去的领头大将却一勒缰绳,在和珅跟前停了下来。
还穿着甲胄的福隆安居高临下的望着和珅,在几个花灯的光亮下,尚带着沙场血腥气的男人盯着和珅问:“你,就是和珅?”
福隆安早就在云南听说过和珅的事,也早有人将和珅的画像传给他看过了。所以在进城之后,男人一眼就从街边的人里头看见了和珅。
他扫了眼和珅身边的人,知道身边的小男孩和小姑娘,分别都是和珅的亲弟弟,还有那尚未定亲的和府未来的夫人。
那股子血腥气扑面而来,和珅觉得自己仿若置身在两军对垒的沙场之上,福隆安毫不掩饰他眼中的敌意与不屑,他的出身和家族的荣誉,以及在皇上跟前受到的恩宠,足以支撑他对和珅的看不上和不放在眼里。
他也不需要对一个将满十五岁的少年客气什么。
哪怕这个少年未来前途无量,可现在在他面前,这个少年还翻不起什么风浪来。
和珅给福隆安行礼,还不忘让和琳与冯之溪一同行礼:“见过富察将军。我是和珅。”
“好,很好。”
福隆安笑,“本将军一回京就看见你,这很好。本来还想同你聊几句的,但是本将军要去宫中复命。明日军机处,再见罢。”
和珅不卑不亢:“送富察将军。”
福隆安一扯缰绳,十数匹马一起嘶鸣,而后扬起马蹄,很快就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待兵士们都跟着走了,行人们才敢四散开来,并用手驱散扑到眼前面上的马蹄溅起的扬尘。
和珅拿出两块干净帕子,一边一个,替和琳与冯之溪捂住口鼻,不让扬尘进他们的嘴巴和鼻子里,他们走到僻静处等扬尘都落了下来,才慢慢走到河边放灯。
和琳的感觉很敏锐,他凑近和珅,用很小的声音说:“哥哥,这个富察将军,好像不喜欢你啊。”
冯之溪也感觉到了,她担忧到情不自禁轻轻握住和珅的手,轻声说:“珅哥哥,明日军机处,他会不会借机为难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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