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法官,将他恩主的妻子和女儿,卖了四十万法郎……我父亲很信任他的手下,临死前都不愿意相信他会背叛他。”
海黛那双蜜糖色的眼睛蓄满泪水,“就是这么一个人,在我父亲死后,割下他的头颅,套在刀尖上嬉戏。我母亲被土耳其人玷污,她无法忍受痛苦,选择了结自己的生命。”
坐在庭审台上的主席沉默良久,他拿起那张卖身契,“上面写着基督山伯爵用一枚绿宝石为您赎身,我可以向他了解一下情况吗?”
海黛轻轻摇了摇头,“尊敬的先生,我的恩人在一个星期前去伦敦处理公务,他对此事丝毫不知情。”
“是这样吗?”主席看向观众台上气质卓越的青年画家。
“我用我家族名誉担保,这件事我是今天早上才知道的。”
寄秋轻叹着说道,她神色带着怜悯,“我父亲对每一位孩子都十分疼爱,无论是不是自己的孩子,那时他看到与我年龄相仿的海黛小姐过着地狱般的生活,他出于一个父亲的柔软心肠,为海黛小姐赎回自由,像女儿一样抚养她长大。”
“在我认识海黛小姐以来,她一直都很安静,眉目间总是带着郁色,之前我并不清楚,现在的我已经知道真相,我愿意如实相告我所知道的事情,只求能帮助到她。”
“弗尔南多・蒙台哥,你这个心肠恶毒的侩子手,你身上的血迹无法洗清!你的罪孽终将会让世人知道!你如今的一切荣华富贵,都建立在我父亲,母亲,臣民的皑皑白骨上面!”
海黛指着蒙台哥伯爵喊道,她声音凄厉,“我那时候才四岁,但我始终记得,那双带着疤痕的手,把我交到奴隶主手里,让我从一位公主变成奴隶!”
她胸膛起伏,拢了拢额头上的碎发,看向主席,“阁下,您可以派人去亚尼纳调查,就可以证明我口中的事情是否是真实的。”
寄秋看着莫尔塞夫神色慢慢变得绝望,疯狂撕扯着脖颈上的领结,每一位议员细碎的声音汇聚成一根根银针,残忍的扎向他。
莫尔塞夫挣脱开保卫,像风一样离开庭审台。不一会儿,就有卫兵告知他乘坐马车离开的消息。
“诸位先生。”主席拿起小锤子敲了敲,示意大家安静下来,“莫尔塞夫伯爵所犯的罪行是否属实?”
“属实。”议员们不约而同地回答道。
海黛脸上出现一种解脱的神色,她重新戴上面纱,朝观众席上深深鞠了一躬,然后随同寄秋离开众议院。
“你真的是太棒了!没有一个女孩做得比你更好。”寄秋赞叹地说道。
就在庭审结束的第二天,香榭丽舍的豪华宫殿就被人闯了进来。
“你在做什么呢,阿尔贝?”寄秋穿着一身骑装,站在客厅的台阶上望着怒气冲冲的青年。
“我不是来找你的,基督山伯爵在哪里?!”阿尔贝大声喊道。
“我父亲?他在伦敦。”寄秋扯了扯嘴角,她看着面色涨红的阿尔贝,“你想找他做什么呢?”
“让我来猜一猜,你为你父亲而来的,对吗?”
阿尔贝第一次见到青年用那种嘲弄的神色注视着他,他大脑已经被愤怒占据,心中最后一根稻草被压倒,他扔出手上攥了已久的手套,“西蒙・罗希,我要跟你决斗。”
寄秋一把接住那只白手套,她漫不经心地开口道,“好啊,你想用什么?匕首、马木仓还是剑?”
“……当然,见证人你来找,记得把决斗武器和决斗的时间地点告知一下,我随时恭候。”说完这句话,寄秋就转身离开了。
阿尔贝看着青年高傲地背影,他泄愤地将手上的马鞭摔到地上。
“少爷,您应该让我来当见证人。”弗雷斯特眼神明晃晃地不赞同寄秋的做法。
寄秋不在意地耸耸肩,“怎么,你怕他耍花招?”
“毕竟他是莫尔塞夫伯爵的儿子,跟他留着一样的血液。”弗雷斯特说道。
“放心吧,他的性格大部分随了他母亲,不至于那么无耻。”寄秋看着客厅的座钟,“我父亲啥时候回来?”
“大约在一个星期后。”弗雷斯特回答道。
“那正好,我可以在他回来之前把莫尔塞夫伯爵的儿子解决掉。”寄秋冷漠地说道。
第175章
阿尔贝请了夏多・勒诺伯爵担当此次决斗的证人,他将决斗手续交给寄秋签字。
“罗希先生,你太冲动了。”勒诺看着青年弱不禁风的身板,他对决斗的结果并不看好。
“伯爵,我去意已决。”寄秋拿着羽毛笔签下自己的名字,她收好自己的承诺书,“我们都在为自己的父亲为战,莫尔塞夫伯爵有个好儿子,即使他那么不堪。”
“抱歉,我想问一下,亚尼纳总督那件事是真的吗?”
“当然,真的不能再真了。”寄秋脸色平静地回答道,她给自己倒了一杯威士忌大口喝着,“您该说一说决斗的规则了。”
“双方都用剑,十点钟,在巴黎以东十一公里的小森林外围。”勒诺说道。
到了约定的那天,寄秋一大早就起来了,她给自己洗了个澡,在盥洗室里穿好衣服,检查了一遍自己衣服上的扣子不会开后,才来到客厅。
“少爷,已经检查好了。”弗雷斯特单膝下跪,双手举着一把朴实无华的刺剑,他从昨天晚上就在确定剑是否坚韧。
“不错。”寄秋试了一下,德意志的细身剑,欧洲决斗使用频率最高的一种刺剑。
虽然缩小了攻击范围,但强度和防御能力加强,可以一下刺穿对手的心脏。
她翻身骑上那匹驯服的英国灰斑马,朝着小森林骑去。
等到她到达的时候,阿尔贝已经在那里等候,同时到来的除了勒诺伯爵还有德布雷。
寄秋下马,矜贵地朝他们轻点了一下头,然后看向阿尔贝,“可以开始了,莫尔塞夫先生。”
两人面对面站立,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对方。
阿尔贝举着细剑攻了上来,他眼里布满血丝,力道极大。
‘德国人造的小剑,剑身剖面为菱形,长度比市面上的德国小剑长约三英寸。’
寄秋大脑飞快地分析,同时手上的动作没有丝毫生硬,完美地化解了对方的攻击。
他们一来二去攻击了几次,然后各自退后三步,面无表情地对视着。
“我很不明白,莫尔塞夫伯爵做了如此肮脏下流的事情,你却还在维护他,当一条忠心耿耿的狗。”寄秋脸色冰冷地说道。
“你什么都不懂!你已经得到那么多!还在嫉妒我父亲!”阿尔贝咬牙切齿地说道。
寄秋把身体重心放到双脚上,手臂半屈,她注意力达到有史以来最高,“嫉妒?你真是个可怜虫。”
“你只会一味享受着你父亲带给你的好处,却不想想,一个小小的法国军官,怎么会突然有了一大笔钱,买下爵位,在众议院买下一个席位。”
她勾起嘴角,笑容带着浓浓的讽刺,“那当然是你那叛徒父亲站在无数人的白骨上换来的!你所花的每一法郎,都沾染着亚尼纳士兵们的鲜血!”
“最重要的是,你父亲毁掉了我父亲本该绚烂的一生。”
寄秋俯身冲了过去,剑的尖端保持在她眼睛同一水平线上,伸直手臂,朝着阿尔贝砍去。
阿尔贝连忙用剑格挡,他隔着手套感受到虎口一震,惯性的退后了几步。
很快两个人又交战了起来,弗雷斯特在不远处和另外两个人观望,他宽大的袖子底下握着一把手木仓。
‘虽然知道这很不公平,不过我向伯爵发誓过要用生命保护他的儿子。’
‘若是少爷打输了,我就用这把木仓解决他们三个人,最后毁尸灭迹。’
英国人脸色严肃,任谁看了都觉得他是一个充满正义感的人。
寄秋动了动耳朵,两把剑每次在交叠的时候,都会发出一声‘嗡——’,她额头上的青筋紧绷,几次进攻之后,耳朵里捕捉到那一声与众不同的嗡鸣。
‘找到了。’
阿尔贝看着面前那双野兽般的眼睛缓缓变成杏仁状,他再次一次抵挡的时候,手中的剑发出一声断裂的响声。
寄秋毫不犹豫地砍断阿尔贝的细剑,把他的长剑变成匕首的长度,她心里那股长久以来压抑的嗜血心性被彻底激发出来。
弗雷斯特注视着这一幕,他耷拉的嘴角上扬了一点,变成一条直线。
“剑怎么会断裂?!”德布雷不可置信地低声惊呼,他不安地看向勒诺伯爵,“我真的检查过好几次,那把剑是没问题的!”
“镇定点,德布雷先生。”勒诺伯爵对现状感到讶异,身为法国十二贵族之一,他还是保住了自己的体面,“决斗的规则里没有不允许击断对手刺剑这一选项,继续看吧。”
阿尔贝感觉自己的心被一盆冰水淋了下来,他动作变得慌乱起来,急忙抵挡住攻击过来的细剑,他的胳膊上已经被划出几道口子,流出鲜血。
就在寄秋正准备朝着阿尔贝的脖子砍下来的时候,不知道从哪里冲出来一个女人,张开手臂挡在阿尔贝的面前。
她不得不扭转进攻方向,细剑狠狠插在了旁边的树桩上。
寄秋端详了一下来人,她立即认出眼前这个女人,“您在干扰这场决斗吗,莫尔塞夫伯爵夫人?”
梅塞蒂斯浑身颤抖,她依旧没有让开一步,“罗希先生,求求您,放过我的儿子。”
“您让我放过您的儿子,倒不如一开始劝他不要把手套往我脸上丢过来。”寄秋面无表情地从树上拔下自己的细剑。
“阿尔贝只是一开始没想清楚,他只是愤怒自己父亲所遭受的待遇。”
梅塞蒂斯发丝凌乱,完全看不出第一次见面时贵夫人的模样。
“他有什么资格愤怒?!”寄秋感觉自己的心脏被怒火占据,她清俊的面庞不受控制扭曲了一下,“该愤怒的是被自己亲信所背叛的铁贝林总督!该愤怒的是失去双亲的海黛小姐!
该愤怒的是被土耳其军队虐杀的亚尼纳平民!该愤怒的是我那在伊芙堡监狱蒙受冤屈的父亲!”
“而这一切的罪孽都起源于费尔南的。蒙台哥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
“就在今天,您所生的儿子要为他父亲决斗!那么我成全他,让他同他的父亲一起下地狱,交给神去审判!”
梅塞蒂斯被青年接连叱责弄得脸色苍白,她身形摇摇欲坠,泪珠从她白皙的脸颊上低落到身下的草地上,她此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您就从来没怀疑过吗?为什么您的未婚夫会被人从订婚宴上抓走,是谁陷害的呢?”寄秋看着面前脆弱的女人,她大脑逐渐变得冷静下来。
“他在伊芙堡呆了十四年,每天都是馊掉的食物,饮用水都是雨水,他像一个牲口一样被关押在那里!
因为弗尔南多・蒙台哥想要得到您,拼命想要毁掉您的未婚夫,他联合别人一起捏造了莫须有的罪名。让一个本该有着光明前途的人被投入狱中。”
寄秋从口袋里掏出一封信,甩到梅塞蒂斯身上,“这里是弗尔南多・蒙台哥当年诬陷爱德蒙・唐泰斯的证明,您不妨好好看一看。”
“那位老人,无法接受自己的儿子背上叛国的罪名,在绝望之下,绝食自杀了。他生前把您当作亲生女儿看待。”
梅塞蒂斯感觉自己牙齿都在发抖,她手指颤抖地打开那封信,逐句读了下来,“噢!不!”
寄秋重新拿起剑,她看向阿尔贝,“所以,您该走到一旁,看着这场决斗落幕。”
“亚尼纳和唐泰斯的仇恨,将由我来终结。”
“不!!这一切都是阿尔贝父亲所犯下的错误,请您不要报应我儿子。”
梅塞蒂斯膝盖弯了下来,她跪在了寄秋面前,女人的神色十分绝望,她整个人都处于一种崩溃的边缘,“我愿意用我的生命换取我儿子的生命。”
阿尔贝心间涌上一股悲凉,他第一次见到自己的母亲如此卑微地做出恳求,“妈妈…您不用这样。”
他丢掉手中的断剑,嘴唇颤抖,“他说的是真的吗?我一直尊敬的父亲,他真的是那么不堪的小人吗?”
梅塞蒂斯泪水充斥着眼眶,她重重点了一下脑袋,末了,用一种恳求的神色看着面前冷漠的青年。
“罗希先生,我愿意献出我的生命,来偿还我父亲所犯下的罪恶。”
阿尔贝身上最后一丝精神气被抽走了,他坐在了草地上,把自己的全部弱点都暴露在寄秋的剑下。
“我输了。”他说道。
寄秋握着细剑,望着面前准备一起迎接死亡的母子。要是换成另一个人就已经心软转身离开,可惜这是一个恶魔。
‘既然这样,那就全部杀掉吧。’她对自己说道。
就在此时,一只温暖的大手按在寄秋的肩膀上,“西蒙,已经够了。”
寄秋扭头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赶来的唐泰斯,她露出漫不经心地微笑,“你要阻止我吗,唐泰斯?为了你的旧情人,还有她和你仇人生下的儿子?”
唐泰斯眼神温和地注视着面前炸毛的崽子,他用力将青年拥入怀中,“你为我做的已经足够多了。如果你想杀掉他们,我是不会出手制止,但我不想你为了我手上沾满鲜血。”
“我愿意付出我的一切,只为了你死后步入天堂。”
寄秋喉咙干涩,此时她脑海里想到是她和唐泰斯平日里相处的画面,持剑的手缓缓松开,细剑掉落到地上。
‘可是我早已在地狱中无法转生。’她把脑袋搭在唐泰斯肩胛上在心里默默说道。
最终寄秋还是乖乖的被唐泰斯抗在肩膀上带了回去,她趴在监护人肩膀上,看到梅塞蒂斯心碎和庆幸交织在一起的情绪,她忍不住感叹道,‘没有人能比母亲更爱自己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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