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不愿意扩大狼人的族群,如果你连这个都不愿意做的话,那你就毫无价值。”那个棕红卷发的狼人在说话,他叫约翰,在初次自我介绍的时候卢平跟他套近乎,“我的中间名就是约翰。”但他无视了卢平的示好。
格雷伯克今天并没有同他们一起,他自称有重要的任务,要求约翰看着卢平完成最起码的事情——在月圆夜袭击过往的人,无论是巫师还是麻瓜,如果是巫师,他们就能多一个同伴,如果是麻瓜,至少可以改善伙食。
卢平逼自己不去想他们要如何改善伙食,他利用空余时间,对于他这个初入狼人社会的狼人来说,整天都是空余时间,总之他找到了周边的一片树林,巫师社区本身就远离城市,这样一片大到足以让狼人在里面迷失方向的树林并不难找,如果他可以成功的话,他想。
太阳一点点消失在地平线上,最后只剩一条橘红色的线露在外面,卢平听到他身体里传来的响动,伴随着难以忍受的疼痛,他突然没来由的想到茉莉,他咬紧牙忽略掉脑子里的想法,快到时间了,他眼睛注意着其他狼人,慢慢往巷子更深处挪动。
“你想逃走?”约翰死死钳着他的手腕,“不,只是我个头有些大,这儿太挤了。”卢平解释道。
“你最好别想耍什么花招。”他的手不受控地蜷缩,最终松开卢平的手腕,“我说过,我无处可去。”卢平回答他。
身边的人影渐渐模糊,卢平用尽全力控制自己的意志不要消散,只要一秒,只要他能多清醒一秒。
茉莉。
小小的身影出现在眼前,然后像感觉到什么一样回过头笑起来。
安逸和舒适会让人上瘾,他用最后的理智告诉自己,这才是他现在思念的真相。
当卢平醒过来的时候,他意识到自己躺在树林的泥土地上,这是一个值得庆祝的消息,只不过他现在没有人能一起庆祝,他爬起来,身上是树枝划伤的血痕,浑身像是被人打过一样,大概是幻影显形落在了树上,好在没摔断他的腿或者胳膊。
他试图召唤他的衣服和魔杖,很不幸地失败了,一定是因为距离太远,他靠在树上安慰自己,他的衣服放在屋子里,屋子,格雷伯克大发慈悲地赏给他一间在酒馆楼上的屋子,绝不是因为他在外面流浪三天之后交上去的那块怀表,有的时候他真的得好好谢谢小天狼星,毕竟他家里有那么多他嫌弃得紧又十分好用的东西。
他得赶快回去,卢平提着一口气站起来,他得赶在他们发现之前回去。
等他处理好伤口踉跄着下楼,已经有不少狼人都回来了,“你到哪去了?”约翰问他。
“我不知道。”他跌坐在吧台前的高脚凳上,“麻烦给我一杯酒,最便宜的就行。”他这次得感谢小天狼星家的戒指,能让他什么都不想的在这儿吃喝上最少两个月呢。
“我不知道。”卢平惨白着脸又重复了一次,大口大口地用酒冲洗着口腔,又做了个干呕的动作,“我好像咬了人,我嘴里有血。”他又喝了一大口酒,他的杯子已经见底了。
“你会享受这种感觉的。”约翰拍拍他的背,示意吧台后面的人再给他来一杯,“这美妙的感觉,我们今天有收获,等芬里尔回来,他或许会因为高兴赏你一块。”
卢平摇着头端起第二杯酒,“不,不用了谢谢。”
无论做过多少次心理建设,任何一个人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场景都会忍不住呕吐的,卢平躲在院子的角落里,硬着头皮看他们分那半扇人,半扇,另外一半已经被撕咬的只剩骨头,血居然还没干,顺着裂口一滴一滴地掉在地上,所以不用解释也知道地上的那些暗红是哪来的。
伴随着刀磕在骨头上的声音,围得最近的那些人欢呼起来,卢平只觉得眼前发黑,勉强控制着一阵一阵涌上来的胃酸。
“卢平,你听不到芬里尔叫你吗?”约翰愤怒地走过来,“你听不到他赏了你一块肉吗?快谢谢他。”
“谢谢。”卢平轻声说,尽量不去看约翰手里的那一团鲜红。
“给,吃了它。”
“不。”卢平知道想要融入他们最好就吃下去,但他做不到,“不,谢谢。”
“行了约翰。”格雷伯克笑起来,“我们衣冠楚楚的巫师接受不了这样野蛮的吃法。”
于是所有人都哄笑起来。
愉快的享用时间结束,卢平拖着自己不堪重负的胃回到房间,把自己摔到床上,床该死的硬,但他现在不在乎,变身后的疲倦和疼痛卷着这几天发生的种种一起朝他压过来,压得他透不过气,他只能逼着自己麻木。
有人敲响他的门,他没力气爬起来,朝外面喊道,“门没锁。”
一个瘦小的身影随着门吱呀打开的声音显露出来,他有些紧张地朝两旁看了看,又紧张地看着卢平。
卢平坐起来,“你是?”
“叫我肯达就好。”男人往屋里走了两步,卢平抬手让门关上,“有什么事吗?”
这个动作吓了男人一跳,他小心翼翼地说,“我看你今天,你……也没办法像他们一样对吗?”
卢平大概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仍装作没有听懂的样子,“我们不都是一样的吗?”这么快就送上门来,让他免不了产生了些怀疑。
“但你和他们不一样,你吃不下那些,那些,肉。”
“我只是还没习惯。”卢平解释道,“我曾经有工作。”
“我也曾经有工作,我是个修理工,你是做什么的?”
男人打开了话匣,像是终于找到了一个能听得懂自己讲话的人,喋喋不休地说起来,他原本是个修理工,有妻子和女儿,一天他出门准备工作时遇到了袭击,卢平没办法评价他是幸运还是不幸,因为快要日出那个狼人没能杀死他,但他也从此变成了狼人。
“我和那个狼人同时醒过来,他对我说,恭喜你,你现在是个狼人了。”肯达继续讲道,“然后他就离开了,谁会相信这样的鬼话,我去医院做了检查,医生只说那是普通的咬伤,来自一只大型犬。”
“所以你是个麻瓜?”卢平皱着眉问他。
“什么是麻瓜?”
“就是没有魔法的人。”卢平伸手召唤过杯子喝水,肯达不出意外地又被吓了一跳。
“对,我,是个麻瓜。”
“那你足够幸运了,一般麻瓜没办法承受狼人的袭击。”卢平冷静地评价道。
“如果足够幸运是指我真的变成了一个狼人的话,一直到第二个月,月圆的那天,我担心如果那个人说的是真的,我会伤到我的女儿,所以我找了个关门很早的公园翻进去,第二天那个公园就传出闹鬼的传闻,而我的妻子没办法接受我,我就来到了这儿。”
“我十分同情你的遭遇,但我也是个狼人。”卢平把杯子送回桌上。
“我的意思是,如果你也不愿意像他们那样,或许你愿意加入我们。”
“你们?”卢平挑眉,“我以为你们是一起的。”
“我们……”男人又紧张地往门口看,卢平挥了一下魔杖,“现在没人听得到了。”
“我们有几个人,没办法接受像他们一样,所以我们会在月圆的时候躲起来,平时尽量做些临工维持生活。”
“那你们完全没必要留在这儿。”
“我们没有地方住,除了这里,住在其他地方都会被人发现。”
“我知道了。”卢平站起来,他比肯达高出许多,男人不禁往后退了两步,“你知道了?”
“就是我知道了,以后再说吧。”卢平把他推出去。
事情发展的太过顺利,而他只是拒绝了一块难以下口的肉,卢平保持着自己基本的警惕,窝在酒馆的角落里又过了一个月,这里几乎没有熟食,有钱的人买一两块牛肉,啃着就像啃黄瓜,没钱的人到山上到树林里抓些小动物。
卢平必须承认,新鲜的血腥味激起了一些他从未正视过的欲望,保持着使用刀叉而不是直接上手是他最后的底线,然后不出意外地受到其他人阴阳怪气的嘲讽。
他没办法插入他们之间的聊天,他们在谈论什么?杀戮,掠夺,如何带来恐惧,这让他们骄傲,他们兴冲冲地交流着如何在变身后攻击更多的人,攻击想攻击的对象,而卢平沉默地看着这一切。
但他的身份不允许他沉默,约翰会注意到他,然后把话题扯到他的身上,“你们多教教我们这位新朋友,他会很乐意做一个合格的狼人的。”卢平只能陪着笑朝大家举杯。
第二个月圆也还是如此,唯一不同的是他们带回来的尸体,是一个女孩和她的母亲,卢平仍旧是站在一旁,看着他们激动地分食一夜前还鲜活的生命,他想说些什么。
你们并不真的是一只野兽。
他说不出口,或许他自己也是一只野兽。
“你不能什么都想要。”格雷伯克咧着嘴朝他笑,“你不能又想作为一个狼人生活,又保持着一个巫师的尊严,巫师的尊严和我们的不一样,越强壮的狼人才越能受到尊重。”他意味深长地看着卢平,卢平只能笑着满口答应下来。
然后他开始失眠,或者说他逼着自己尽可能地少睡,梦中母女的脸渐渐跟茉莉的重合,他一次次惊醒,又一次次陷入梦魇。
肯达又来邀请他一次,这一个月卢平摸透了狼人群体中的信息,他们这些不愿意伤人的狼人并不会真的被驱逐,但也没人看得起他们,他们要上缴更多的钱或者东西,才能获得在这里继续生活的资格。
“即使是这样,我们也不愿意真的变成野兽。”肯达说,“我们还有爱的人,我还想见到我的女儿。”
卢平沉默了许久,“但我不能加入你们,他们对我的要求不一样,我必须像他们那样生活,他们才会让我活下去,我存在的意义就是证明魔法部和巫师世界对狼人的恶行。”
卢平没说出口的是,他还需要更多他们的消息,需要更多狼人在食死徒内承担的任务,需要更多更多狼人的名单。
“好吧,但我知道你不会变成他们那样,我看得出来。”肯达离开前这样说。
思念越来越频繁地找上门来,趁卢平精神脆弱时推门而入,然后肆意地搅乱他心里的每一个角落,大喊着茉莉的名字。
不,卢平大口地呼吸,血从攥紧的拳头里滴落,在破旧的木地板上开出花来,她或许已经忘记自己了,或许已经有了新的朋友,新的生活,和一个优秀的男孩开始约会,已经两个月过去了,他告诉自己,她该有更好的了。
而这种想法只能加深他的痛苦,他最终没能在第三个月圆时控制住自己,他在一个陌生的环境中醒来,旁边是一条狗的尸体,肉被撕去了大半,白骨晃着卢平的眼睛,他吐出嘴里红色的液体,然后在他熟悉的血腥味中把胃吐了个干净。
卢平跪在地上,胃还在搅动,但他连胃酸都没有了,只能止不住地干呕,希望这只狗成功保护了他的主人,狼人不会主动攻击动物,而这只狗的脖子上还有项圈。
他草草穿好衣服,狼人们已经聚集在后院了,格雷伯克这次没由着他站在角落,抬手招呼他过去,“人腿上的肉,是最干净的。”他说着递过来,卢平知道这是给他最后的机会,他接过那团软肉,牙还因为刚刚的呕吐而酸软着,他不再犹豫,咬着牙生吞下那块肉。
味道并不好,又酸又柴,卢平不明白为什么他们会对这东西上瘾,或许只是能让他们感受到对生命的掌控,格雷伯克满意地拍着卢平的背,周围的人欢呼起来,卢平努力笑着应对,胃再一次翻腾起来。
而梦境越来越不受他控制,梦里他趴在茉莉的身上,齿下是她脆弱的脖颈,只差那么一点他就咬下去了,但他听到了人说话,他听到了茉莉说话。
“他只是生病了。”
“那并不是你真正想做的事。”
并不是我真的想做的事,卢平醒过来,想着刚刚梦里的事,忍不住笑起来,当时自己居然觉得她是对的,觉得其他人都被同一种思想禁锢了太久。
如果一种观点被大众广泛认同,可能确实是因为它是正确的,而质疑它的人,只是没遇到过证明它正确的事情。
茉莉从未见过这样的生活,卢平也不想让她看到这样的自己。
只有远离她,才能保护她。
恐惧来源于未知,但有的时候,美好也来源于未知。
卢平有的时候会恍惚,他那天是否真的把那块肉吐了出来,还是它已经在胃里被分解,随着血液充斥了他身体的每个角落。
他是否真的不是个野兽。
他不确定,但他确定自己不能再待下去了,他要回不去了。
他联系邓布利多想给肯达他们找个可以安顿的地方,却在最后一次传递消息时被约翰发现,格雷伯克的魔杖顶在肯达青筋暴起的脖子上,卢平下不去手反击,只能任由他们打断自己的手臂,趁他们得意时夺回魔杖逃走,而夜晚恰到好处地来临。
卢平身上的血腥气挑逗着其他狼人的神经,他从未如此庆幸自己是个狼人。
然后他拖着自己断臂和已经看得见胫骨的腿撞进格里莫广场,思念了三个多月的人蹲在自己面前。
他居然可耻地感到了幸福。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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