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明冷笑,头也不回地走了。
甲莎莎的双眼削过安钦原的侧脸,面无表情地从他身旁路过。
安钦原看着四人的背影,嘴角一勾,自嘲一叹。
安澜回到别墅的时候,屋内很热闹,甲莎莎在跟火炎斗嘴,犀在和天明打闹,一派平常气象。
她说了一声上楼休息,便往楼梯间走去。
身后,犀好似不经意间问道:“安澜,李正白今天跟你说什么秘密了?”
脚步倏而顿住,她的背脊有片刻僵硬,随即又放松,低低说了一声没什么。
窗外夜华高照,轻风扶起窗帘,安澜静坐在窗边的地毯上,回想起今日与李正白的谈话。
她问他,是不是也想要神光。
他说:“我更想要你。”
这话露骨且直白,她若装作不懂,不免做作。
但,他并没有否定她的话,他想要神光。
这本正常至极,她却不知怎的生出一丝失落,但也仅仅失落而已。
她说:“我会跟他们一起离开。”
李正白闻言,只沉默地看着她,脸色看不出喜怒。
那时,她却突然想起了关押鬼怪的铁笼,顿时怀疑,当初真的该来人界吗?
她正沉浸在思绪中,虚掩的房门突然被敲响,甲莎莎迎着月华走了进来。
她走到窗边,和安澜并肩坐在地毯上,问:“在想什么?”
安澜道:“突然有些想念九尾狐星。”
她转过头,见甲莎莎双目灼灼地看着她,说:“既然想念,我们就回去吧,一起回家。”
安澜露齿一笑:“你在说什么胡话呢。”
甲莎莎闻之神色顿变。
安澜道:“我们自然是要一起回去的,难道,还能分开不成?”
甲莎莎倏地呼出一口气,笑道:“对,不能分开。”
安澜将脑袋轻磕在甲莎莎肩上,二人就这般看着天上的月亮。
甲莎莎问:“安澜,你相信万物有主宰吗?”不等她回答,又继续说,“我们妖怪相信,万物皆有主宰。”
她话说得自然,却令安澜不禁心里一跳。
我们?
没有包括她。
她沉默片刻,幽幽道:“我也相信,不然今夜的月亮是怎么来的呢,如何能照在这片星球上,以前我认为,只有母星才能看见日月,谁曾想,母星毁灭了,另一轮日月又重新升起了。”
她的眼神在月华中逐渐变得深沉。
终究,知道了吗。
翌日,难得好天气。
安澜正在餐厅用早餐,享受难得的闲暇时光,安钦原突然来访。
然而门铃响了半天,却无人去开门。安澜放下手里的三明治,走出餐厅,见四只各玩各的,全然没在意通响的门铃。
“你们没听见门铃声吗?”
四只:“没有啊。”
门铃声越来越刺耳,安澜转身去开了门。
安钦原站在大门口,微笑地看着她:“我能进来吗?”
安澜侧身让他经过。
两人一前一后进入客厅,四只面色如常地跟他打招呼,安澜在一旁半垂着眸。
安钦原带来了一个消息,石塔星的星主上官毕,被撤职查办,昨夜,联邦的通缉令已经发出,如今,那上官毕正在被押送黄帝星的路上,据说要回来接受军事法庭的审判。
安澜问:“这就是你们的目的?”
安钦原道:“一部分吧。”
“李正白想要对付他的母亲,不好直接动手,就用这样的方式。”安澜嗤笑了一声。
安钦原无奈道:“这也是迫不得已,指挥官跟上官夫人之间感情不一样,做事难免有所顾虑,他也有他的难处。”
安澜笑道:“他自然有他的难处,我只是没想到,他跟自己母亲的之间的关系,竟是这般。”
之前,他冒险进妖界为母寻药,她难免有一种他们母慈子孝的错觉,如今落差感袭来,令人挺无语的。
安钦原说:“寻药是真。”
“那敌对呢?”安澜问。
“唉,”安钦原道,“指挥官就是不想跟上官夫人做敌人,所以才会用这样迂回的法子,你多体谅。”
“你为什么一直唤她上官夫人,”安澜问,“不是应该唤李夫人吗?”
安钦原沉默少顷,说:“习惯了。”
见他言语含糊,安澜不便再问,转而意味深长道:“李正白为了她母亲,也算煞费苦心。”
这时,安澜突然发现自安钦原进来之后,四只一直没说话,也不再说笑打闹,就这么坐着,好像在专心听他们谈论。
表面上看不出异常,但安澜还是敏感地感觉到有事发生,再联想昨晚甲莎莎无意间透露出的信息……
她问安钦原:“你昨天带他们去了哪里?”
安钦原眼眸一抬,还没说话,只见四只忽然抬首,齐刷刷地看着他,仿佛他要说错一个字,就会不得好死。
安澜有所察觉,装作不知道似的看着安钦原,面带笑意,笑中,带着一丝冷清。
空气好像被捆缚一束,逼仄压抑。
安钦原见前有狼后有虎,心肝颤了颤,感觉自己来的不是时候,简直与找死无异。
突然,安澜勾唇笑道:“对了,你今天来这里有事么?”
空气瞬间解绑。
安钦原慢慢吁了一口气才说:“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你们还记得上次我提及的儿童失踪案吗?”
安澜盯着他半响,冷笑道:“你当日提及,就是为了今日吧。”
安钦原见自己心思被戳穿,尴尬一笑,又很快恢复如常,道:“我……嘿嘿,我当初拿到这个案子的时候,就怀疑是妖怪作祟,想着这方面你们是专家,所以想请教请教,谁知指挥官突然下令让我送你们前往石塔星,便只能拖延至今。”
他笑了笑,又道:“实在是底下人没法子,我又不是查案的料,这才想来麻烦你们,就看在我们以前的交情份上,帮帮忙?”
安澜也不是有意跟他计较,收敛笑意道:“你既然不是查案的料,为何又会上岗,这不是……大材小用嘛。”
安钦原明白她话中的潜台词,也不在意,如常道:“也不是我想坐这个位置,而是如今只有我有空闲坐这个位置,指挥官下令,我不敢不从啊。”
他一副无奈模样,回想起当日李正白令他赴岗上任的情形,不由面带苦笑。
第143章 弱点
那时他当即就摆手:“我不行,我不是那块料。”
李正白盯着他半响才对他说:“钦原,这个位置乃黄帝星动脉之所在,疏忽不得,以往一直被上官家把持,如今我好不容易将上官游名正言顺地撤离,你此时不上更待何时!”
他一时为难,说:“难道没有更好的选择了?”那时,孤少安和上官渊的脸在他面前闪过,结果发现那二人都有重要职务在身,确实分身乏术,除了他这个“闲人”,指挥官不会相信任何人,这才点了头。
他想到,这些年安家一直致力从商,安字招牌早已遍布星际各处,但是对于政治,他们却丝毫不沾,即便这些年李正白有意扶持,他也一再推脱,不愿涉足。
他时刻记得父亲对他的嘱咐,安家不可涉政。
他曾多次问及父亲缘由,父亲总是避而不答,但他到底年岁日长,终究发现了端倪。
只怕,这还跟五十年前那桩旧事有关。
那桩旧事一直是安家的伤口,父亲下了严令,谁都不准再提及。
但那件事发生的时候,他已经七岁,早就是知事的年纪,再说,那人就死在安家,她的孩子,他还亲手抱过,那软软绵绵的一团,比白云还轻软,比糖果还甜蜜,他又怎会忘记。
只是,父亲不提,他便不好违背,唯恐勾起父亲的伤心事,也一直遵从父亲的命令,绝不从政。
如今,李正白亲自开口相邀,他想起那段往事和这些年来韬光养晦的父亲。
父亲最近顾忌好像少了不少,不仅动作频繁,外出的时日也颇长,虽然都以生意往来为名,但他还是察觉到了异常。
也许,安全局长的位置,来得正是时候。
他料得没错,当父亲得知这件事之后,没有任何表态,直接进了书房。
他知道,这是默许的意思。
他还知道,这还是风雨欲来的标志。
安家即将有动作,只是,剑指何方呢?
一阵白影晃过,安钦原回过神来。
安澜收回手,问:“你在想什么,想得这么入神?”
安钦原恍然道:“哦,想到一些案件的细节,想请你们看看。”
他打开光环调出一份资料,竖屏在半空。
四只似乎也来了兴趣,迅速围拢过来,盯了半响。
但也只是盯了半响,安澜哪里不知道,只有天明会正儿八经地看,除他以外,包括她自己在内,都极讨厌密密麻麻的文字。
果然,不过一会,就只剩天明还站在屏幕前,另外四人都转身坐回了沙发。
反正天明看完之后会解释,还是耳朵听更舒服。
天明通看一遍,向他们复述了其中关键,正说得津津有味,安澜突然打断:“等等。”
安钦原惊喜道:“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别急,”安澜看了他一眼,随后问天明,“现场留有血迹?是每个案发现场都有,还是个别?”
天明思索片刻,正准备说话,就听安钦原肯定道:“是每个案发现场,都会留下一滴血。”
安澜道:“这么明显的线索,你们难道没怀疑过?”
安钦原道:“是怀疑过,还送去做了生物检测,但没有发现相符合的DNA,所以,这条线索有也相当于没有。”
安澜摩擦着下巴,道:“没有符合的,你就没想过,这也许不是人的血。”
“我当然想过,”安钦原道,“但如果是妖怪的血,我上哪儿去找妖怪来验血啊?”
安澜叹了口气,终于意识到,安钦原的确不是这块料。
安钦原见她面露鄙视,脸上表情却毫不动摇,竟是赖定了要当甩手掌柜。
甲莎莎见状说:“我们帮你查案,你付工资吗?连你们指挥官找上门都要给钱的。”
“就咱们这情分”,他来回指了指,道,“谈钱多伤感情。”
甲莎莎微笑:“不谈钱更伤感情。”
安钦原打量她两眼,不可置信般,道:“无支祁怎么养出你这么个斤斤计较的女儿?”
甲莎莎继续微笑:“我爸说了,钱财来之不易,只要不违背道义,只要是自己应得的,能捞就捞!”
安钦原顿时无话可说,嘴里喃喃,奸商啊奸商。
甲莎莎回道,彼此彼此。
安钦原拿她实在没有办法,正色道:“若是为我私人,我定付钱,但为公事,没有我私自掏钱的道理,不过你们放心,这钱会从联邦财政中拨,指挥官已经签了字。”
甲莎莎这才知道他是有备而来,顿时瘪嘴道,“瞧他那副资本家的小人嘴脸,果然越有钱的人越小气。”
安钦原也道:“彼此彼此。”
二人暂时打了一个平手。
安澜见他们停歇,便言归正传道:“这倒是让我想起了那只凶鸟。”
“姑获鸟?”甲莎莎道,“你怀疑是它做的?它掳掠孩童做什么?”
安澜点头,回忆着说:“你们有所不知,姑获鸟本有十个脑袋,因为被天狗啃掉一首,所以还剩九首,而天狗利齿含毒,因此姑获鸟的伤口终生不能痊愈,但其中的血却聚而不散,因此,那处鲜血也成了姑获鸟独特的标志。
“有一种说法是,姑获鸟乃产妇死后所化,所以喜欢掳掠别人的孩童为自己的孩子,她往往在行动前,会先探察情况,选定作案地点,最重要的是,她会事先留下一滴鲜血作记号,凡是被鲜血标记的家庭,就会突遭厄运。”
安钦原闻言,咋舌道:“还有这种古怪癖好的鸟。”
“怪的事情多了去了,”安澜道,“依你档案中提供的线索,再联系那晚偷袭我姑获鸟,我才有此怀疑,不过还不好武断确认,不如想个法子引它出来,到时抓个现形,不就真相大白了。”
“我正有此意,”安钦原笑道,“不过,依照你所说,那妖鸟掳掠的孩童可能还活着?”
安澜沉默少顷。
安钦原见状,眼神闪过一道厉光,道:“不会……”
天明看了安澜一眼,叹息着说:“据档案记载,掳掠儿童案在五十年前就开始陆续发生,按照你们人类的年龄算法,如今过了五十年,当日的孩童已经长成了青年,按理说姑获鸟对长大的孩子是没有兴趣的,但他们并没有回来,也没人寻到踪迹,只怕……”
未尽之意明了,安钦原目露寒光,道:“那妖怪不要被我捉到,若落在我的手里……”他语气少见的阴沉,可见心中恨极。
他转而问道:“此鸟还有没有其他弱点或者特征,总不能拿孩子当诱饵,若万一失手,岂不是等于帮助那妖怪行凶。”
安澜眨了眨眼,神秘一笑。
第144章 五十年
安钦原走后,天明去书房研究刚才的档案,刚才安钦原已经分享给他,火炎去了外面花园耍鞭子,他是个憋不住的人,犀则偷偷钻去厨房,干什么不说也知道。
所以,客厅只留下了甲莎莎和安澜。
甲莎莎手里抡着个苹果,心不在焉地转来转去,一副有心事的样子。
安澜走过去坐在她身边,貌似不经意地问:“你觉得,安钦原这个人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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